第77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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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七章

    孫銘回石甕寺的日子定在了三日之後,魏帝準了周王的假,他親去謝府捉人。

    謝羽原本並不準備同行,但程智最近不知道發了什麽瘋,竟然三不五時跑到謝府門口來堵人。她連出門都繞道大門,實在煩不勝煩。就連程卓一家三口要回幽州,謝羽為了避免與他見麵,都派人在城門口守著,隻在出城的時候送了一下。

    程卓還問她:“你跟阿智最近怎麽都有點怪怪的?父親還說叫你過去吃頓團圓飯,你都推掉了。”

    謝羽將自己給程意從長安西市買的一大堆零碎玩意兒塞進了馬車,摸摸程意的小腦袋:“意兒乖,等姑姑有空了就去幽州看你。”又與殷氏道別,替她們娘倆放下了簾子:“小心意哥兒著了風。”這才沒好氣道:“我是看到他就煩,讀書讀的成了書呆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一次次犯糊塗,我也懶得管他了,隨他去吧。”

    她這話頗有幾分老成之意,連程卓都逗樂了:“到底他大還是你大啊?怎麽我聽著倒好像你才是姐姐一般。”

    謝羽:“誰倒黴誰才做他姐姐呢,一腦門子漿糊!”完全不待見程智的模樣。

    程卓摸摸她的腦袋:“原本我應該囑咐你三哥,自家兄妹,理應多擔待著些,但大哥現在覺得,應該把這話告訴你。你三哥……他打小性子有些固執,自己覺得是什麽就是什麽,總要經曆過些事情,才能慢慢改過來,倒是不比你二哥,知道變通的。”

    謝羽不耐煩起來:“我以前可是擔待他,結果呢?”她想起舊事就生氣,隻差嚷嚷了:“他寧可相信一個外人,都不肯相信我這個妹妹。我估摸著大約我們這也算是半路兄妹,互相不信任也是應該的,我又何必熱心熱腸貼上去呢。現在這樣正好,大家撂開手,各自清靜!”

    孟少遊也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點頭哈腰討好程卓,滿嘴大哥:“……此去千裏,大哥一路順風,等下次有空我跟阿羽去幽州看大哥與大嫂,還有小侄子。”

    謝羽差點看掉了眼珠子,半晌才道:“孟少遊……你這是在裝什麽鬼?”

    孟少遊是窺著她一早出門,悄摸跟過來的。就怕被她發現了,一路上都沒冒頭,直等出了長安城門,程家馬車停了下來,謝羽上前去程卓道別,他才冒了出來。

    程卓去謝府倒與他打過照麵,說是謝弦故舊之子。隻是沒想過他會專程跑來送自己,且瞧他這說話原腔調,頓時被逗的大樂,還拍拍他的肩:“你可別欺負我家阿羽,要是讓我知道了,打斷你的腿!”

    他是篤定了謝羽不是個吃虧的性子,但也沒有約束自家妹子的道理,況且孟少遊能拉下臉來巴結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孟少遊臉皮厚,叫大哥程卓不反對,就已經夠激勵他了,當下更是蹬鼻子上臉,直恨不得趕緊前去拜見嶽父,先把名份定下來再說:“大哥的話我一定牢牢記著。”又苦著臉道:“阿羽的性子,她不欺負我就算不錯了,以後她若是欺負的我太狠了,大哥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他這話說的好不可憐,就連謝羽都被逗笑了:“孟少遊你可別再裝了啊!還別說裝的還挺像!”程卓就更不必說了,笑的意味深長:“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那個福氣要我相救!”要是真做了他妹夫,大家一家人萬事好商量,若不是妹夫……欺負的再狠也沒必要伸手吧?!

    殷氏聽得馬車外說的熱鬧,悄悄兒將簾子掀起個縫,但見年輕男子生的儀表堂堂,高大俊朗,與謝羽站在一處恰是一對璧人,頓時抿嘴一笑。她以前還覺得小姑子性格外放,終究與閨閣女兒不同,以程謝二人的身份地位,若是落到哪家高門大戶裏去,說不定得被憋屈死,不過見到孟少遊卻悄悄吐了一口氣。

    程意人小鬼大,小腦袋幾乎要探出車窗去,小聲問殷氏:“娘,這位叔叔長的真好看,他是姑父嗎?”

    程卓與殷氏二人有時候私下會討論弟妹們的婚事,提到謝羽將來嫁人,小家夥很是煩惱姑姑的丈夫該如何稱呼,殷氏便告訴他,該稱為“姑父”。今兒見得孟少遊,且與謝羽言語無忌,態度熟稔,便想到那裏去了。

    殷氏在他的腦門上輕點了一指,將他拉到了懷裏坐好,悄聲叮囑:“你小小人兒,管那麽多做什麽?橫豎有你爹爹呢,等哪天你爹爹讓你叫姑父也不遲。現在還早呢。”至少程彰與謝弦都未曾發話,也未曾聽說對方提親,自然是為時尚早。

    孟少遊一直將程卓送上了馬,孟家下人這才跟主子一個德性,提著大包小包冒了出來:“這是我為大哥置辦的一些吃食東西,裏麵還有給大侄子買的幾樣小玩意兒,讓他在路上悶了玩,大哥一定要收下。”

    謝羽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孟少遊臉皮厚起來簡直像變了一個人,她都快認不出來了。

    程卓推辭:“這可不太好,孟賢弟能親自跑來送行,心意足矣,哪裏再好收你的東西?”

    孟少遊的貼身小廝六萬跟八萬已經指揮著其餘幾名小廝將買來的東西全堆到了裝行李的馬車上去了,謝羽反倒被比了下去:“誒誒,孟少遊你這是成心來顯擺自己有錢是吧?”

    孟少遊平日就是花錢如流水的性子,這次為顯隆重,巴結有可能會成為未來大舅兄的人,那可是十二萬分的用心,吃的用的玩的都準備的十分周到,偏他還謙虛道:“哪裏哪裏,時間太緊也就匆匆買了幾樣東西,實在不值得一提。”

    謝羽恨不得往他腦袋上抽一鞭子:平日也沒見你這麽裝巧賣乖!

    也許是她的眼神所要表達的意思太過明顯,他總算知道收斂了:“這不是大哥要回幽州嘛,我盡盡心意,等到了幽州,也好上門求收留。”

    程卓朗聲大笑,在馬上拱手道別:“那就說好了,到時候一定要來啊!”

    灞橋邊上,才從宮中騎馬趕過來的程彰與從翰林院告假前來送行的程智正翹首期盼,等到程卓騎馬帶著妻兒護衛到了之後,程彰抱抱大孫子,又叮囑了程卓幾句,才遺憾道:“阿羽也許不知道你今兒走,或者忘了時辰,這粗心的丫頭,現在還沒來。”他昨兒就吩咐人去謝府傳話,就為著讓她為程卓送行。

    程卓斜睨一眼程智:“阿羽方才在城門口送過了,還買了很多東西。”

    程智隻覺得臉上辣辣作燒,心中更是明白,謝羽不願意見他,這才在城門口送行。沒想到這丫頭說到做到,說不來往就當真不跟他來往了,性格剛烈的出人意料。

    不提程智這裏暗中揣測謝羽,謝羽送走了程卓,回頭才瞪了孟少遊一眼,準備發作,他就已經腆著臉湊了上來,討好道:“阿羽,既然你這麽煩程智,不如我替你揍他一頓出出氣?”

    謝羽對孟少遊的身手還是很清楚的:“他一個書呆子哪裏抵得上你這個活土匪,還是省省吧。等他自己厭煩了就不會再來了。”以程智高傲的性子,哪裏習慣長久向另外一個人低頭。

    孟少遊原本就是為了讓謝羽轉移注意力,省得逮著他不放,才提出來的。若是謝羽真讓他去揍,他反倒要考慮考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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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程智怎麽想的,倒好像謝羽的話激起了他性子裏的執拗,非要見到謝羽說個明白,好幾次有時間就往謝府去。

    崔晴來的次數多了,偶爾撞上程智,還要追問一句:“三公子,你那位小心肝呢?”

    程智的臉色由是變的很難看,崔晴也不在意,還頗為善解人意道:“你也別這麽警惕,想著本公主就是惡毒的人。我瞧著你那位小心肝也是楚楚可憐,等大婚之後,她就留在你身邊侍候吧。本公主要做個好兒媳婦,跟著婆婆去服侍,以免她辛苦在外,身邊無人侍候。”

    她這話隻跟謝羽提過,謝羽隻當她是玩笑話,但她一本正經跟程智提起來,頓時讓程智驚的目瞪口呆。

    身為公主,她毫無女子的羞怯就算了,畢竟他家中有謝羽這等異類。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跟謝羽走的近的,難道還指望是閨中弱質纖纖?

    但現在她提起薑若嵐,無異於往他心裏頭戳刀子,才結痂的地方又被捅出了血,臉色當下就難看了起來。

    “你一個未出嫁的女兒家,胡說些什麽?”至於跟著謝弦去立規矩——程智相信就算是謝弦定然不是那等規矩嚴謹,非要照著一日三餐去折騰兒媳婦的人。

    他這會兒恍惚想起,小時候程老夫人在耳邊叨叨謝弦的不是,包括她不安於室,早晚不曾在婆婆麵前服侍,整日在軍營裏跟男人一起練兵,弄的髒兮兮回家,毫無女子的幹淨溫柔之意……最後更是毫無責任的拋夫棄子而去。

    當時年幼,他並不曾將這些話放在心上,隻當是祖母的嘮叨,過耳即忘。但現在聽到三公主說要追隨婆婆左右,耳邊頓時響起程老夫人對謝弦的指責。

    人的記憶總是容易美化最為親近的人,他小的時候都是在程老夫人身邊呆著,而程老夫人對於最小的孫子也極為疼愛,於是他不知不覺間便對程老夫人說的話深信不疑。但是經過與謝羽的數次交鋒,現在回頭來想,程老夫人對謝弦的許多指責都有失偏頗。

    崔晴可不管程智心裏的翻江倒海:“這不是提前說明白了,省得到時候還有爭執嘛。”她與程智原本就互無傾慕之意,不過是她自己私心作祟,不想被梅妃擺布,做她籠絡臣子的棋子,而程智恰逢其會罷了。

    瞧程智在謝羽院子裏對那丫環憐惜的眼神,程府是斷無可能讓他娶個丫環進門的,她占了正妻之位,因為不在意,倒容得下他放在心上的丫頭,豈不兩全其美。崔晴才懶得跟程智解釋這些,她隻是要表明自己婚後的態度。

    程智很懵,見過相敬如賓的,可沒見過準備一成婚就隔著十萬八千裏的。他是曾經心係薑若嵐,但經曆過灞橋送別之後,薑若嵐用事實狠狠扇了他一巴掌,現在都覺得臉皮生疼,沒法見人。

    假如薑若嵐當真心係於他,他還可以為了她極力抗爭一番,但她對他並無情意,隻不過是惦記著程家的權勢,想要為自己家申冤而已,卻假意敷衍他。

    這就有點傷人了!

    反倒是局外人謝羽都比他看的清楚,嫡嫡親的妹妹說話還比不上一個外人,也難怪她生氣。

    程智想到謝羽厭惡的眼神,堅定的態度,終於想出來一招:“你想要婚後如意也不難,隻要公主在阿羽麵前多替我說說好話……”如今他再無非卿不娶的傻念頭了,娶誰都無甚大的區別。翰林院的同僚們提起他來都是半羨半妒,朱福深還有意無意向他打聽三公主的消息。

    程智也多少聽聞了些風言風語,說是梅妃與朱家原來有約定,準備等朱福深高中之後就要為兩人請賜婚事,此事從宮裏傳出來,也不拘是沉香殿的人原本嘴巴就不牢靠,還是閆皇後派人傳出來的,總歸是有這麽一回事兒。

    朱福深的態度也說明了一切。

    他與程智認識多年,向來心寬,此次卻不止一次在程智麵前提起三公主,語調怪異,不能不讓他多想。

    崔晴想要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少不了程智的配合,當下便道:“你此話當真?”

    程智心中暗歎,他曾經也想過紅袖添香的恩愛生活,但顯然三公主不是他期待的那個人,而他也並非三公想要的那個人,兩個人若能做到相敬如賓客氣相處也算不錯了:“我說話算話,你若是能讓阿羽原諒我,怎麽都好說。”人總有幡然悔悟的時候,特別是遭受到重大打擊的時候,會忍不住去想過去的事情。謝羽是張牙舞爪了一些,但她見事明識人清,單是這一點就令人敬佩了。

    崔晴得了他的許諾,熱情萬分為程智做說客,到程卓走的時候,已經連著勸了謝羽兩三回了。搞得謝羽忍不住問:“公主是幾時跟我三哥對上眼了?難道你一開始就瞧中了我三哥?”

    “你這是說哪裏話?就算沒瞧上你三哥,可也不妨礙為他說幾句好話吧?瞧著他怪可憐的!”

    謝羽恨不得堵上她的嘴:“公主若是再為我三哥說好話,說不得往後咱們都不必再來往了!你倆可是一家子,以前都是我太天真了,拿你說的話當了真。”

    崔晴還沒嫁進來,就感受到了一把牆頭草的待遇。她原本都已經站好隊了,事到臨頭不過略略在牆頭上張望了幾下,便受到了來自未來小姑子的攻擊,當下立刻表態:“我以後堅決不為他說好話,你可一定要在謝大將軍麵前為我多說好話,我性格溫順又孝順長輩,等大婚之後一定跟在她身邊盡孝。咱們做晚輩的,也不能貪圖舒服,在家享福,讓長輩在外奔波不是?”

    謝羽一針見血就戳破了她的謊言:“你這是想去外麵玩了吧?”她笑的十分惡質:“對不住,我娘肯定想著抱孫子,拆開了新婚小夫妻,外人還不得戳斷了我娘的脊梁骨啊!就算我娘的脊梁骨是銅澆鐵鑄的,那也禁不起這麽多人的指責。”

    崔晴:“……”

    她備受打擊從謝府出來的時候,正碰上前來謝府逮人的周王,二人的車駕在謝府門口相遇,她掀起簾子瞧見周王的臉,想也沒想一句話脫口而出:“大皇兄,你要再不來,謝羽那丫頭都要被姓孟的給拐跑了!”

    她可是瞧的分明,周王愛往謝府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隻不過麵對梅妃與崔煦,既然打定了主意不沾奪嫡之事,她便索性閉口不言。

    等周王下了馬車,身邊護衛前去敲門,目送著周王踏進謝府的大門,崔晴才暗暗磨牙:壞丫頭,讓你不肯幫我!

    謝羽還不知道崔晴背著她放冷箭,準備站幹岸看戲,聽到周王來訪,便吩咐枸杞:“周王都來過多少回了,肯定是去找孫爺爺的,直接引他過去就行了,報到我這裏來做什麽?”

    枸杞偷瞧她的神色,老實道:“門上來報,說是周王來尋大小姐的,現下正坐在前廳喝茶呢,說跟大小姐有事相商。”

    謝羽才送走了妹妹,哥哥就打上門來,還好崔晉與崔晴兄妹感情冷淡,不然她都要誤以為做哥哥的是給妹妹撐腰來了。

    “也不知道這兩兄妹在搞什麽。”她認命的爬起來,往前廳而去。

    枸杞將主子一路送到了前廳,退下來去泡茶,才到了茶水間,就見孟少遊身邊的六萬鬼頭鬼腦摸了過來,小聲道:“姐姐,前廳來客人了?”

    “你有事?”

    六萬是聽外麵侍候的說周王來了,但消息不確實,這才親自跑一趟。對著謝羽院裏的丫環,嘴上就跟抹了蜜一般:“我倒無事,隻是我家公子說要找你家大小姐出門去玩,這不是過來就瞧見姐姐在泡茶嘛。”

    枸杞:……主子的桃花運太旺了怎麽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