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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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夫人被二老爺打了?!不是說他們感情向來很好麽?!

    哪戶人家宅子裏可以瞞得住事情?何況二夫人被二老爺狠狠一巴掌抽在臉上,連正在窗外打掃的婆子都聽得一清二楚。

    短短一日,全府上下都知道了這件事。

    對於府中上下是如何議論她的,二夫人無暇去管。她哭了一整個晚上,第二天,她叫來了自己最信任的鍾媽媽,一邊抹淚一邊痛道:“老爺變了,三年不見,他竟如此對我!我做錯了什麽?!他說我想弄死三丫頭!難道他何曾不想?!三丫頭留著,眼中有刺的就是他!三丫頭跟那姓張的賤人幾乎一個模子印出來,他瞧著她,難道不恨?三丫頭病了這麽久,他什麽時候去看過她?想想上一回,他去看四丫頭,三丫頭就在隔壁,他竟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就從人家屋前跨了過去,任那三丫頭在裏頭哭得要死要活!他自己都沒把三丫頭當成女兒,現在傳出這樣的事了,倒全怪到我頭上來?!他、他竟打我!我自小到大,連爹娘都不曾碰我一下,他竟敢……我好命苦啊——”二夫人說到這裏,頓時又哭倒在床上。

    鍾媽媽一臉同情,卻又不得不勸她道:“夫人,話這樣說是沒錯。可老爺畢竟是老爺,你難道還能和他衝撞不成?現在可不比在河陽老家,娘家在那,有人給你出頭,老爺打了你,你頂著臉上的傷回娘家便是了,怎麽說都是他打人不對,該叫他給你賠罪道歉。可是,我的夫人啊!現在你可是在京城哪!別說娘家人了,就是公婆也都不在,老爺最大,他現在是一家之主,什麽事情不是他說了算?!你若跟他慪氣,苦了還是你自己啊!”

    二夫人眼睛一瞪,從床上爬了起來,柳眉倒豎地罵道:“難不成我受了委屈還要吞進肚裏去?我還要小心翼翼向他討饒?自己打嘴告訴他他說得沒錯,全是我的錯,害得他在外頭丟了臉,賠了麵子?!”

    鍾媽媽“唉”了一聲,道:“我哪是這個意思?夫人啊,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當然了,我也不是叫你一直忍下去,隻是勸你莫要跟老爺慪氣。這件事……”她眼中精光一閃,“你若是就這樣跟老爺鬧翻了,得意的可不是那位?”她用手指了指窗外。窗外對麵的閣樓上,住著一位她們心知肚明的女人。

    二夫人的牙立時就“咯咯”咬了起來,她恨道:“當我是傻的嗎?從我知道那女人的姐姐是都察院右副都禦史家的人後,我就明白,這件事跟她絕對少不了幹係!”

    鍾媽媽道:“那便是了。夫人既然早已明白,何必一心想要跟老爺慪氣呢?該是把精力放在對付那個女人身上,莫要著了那女人的道才是!”

    卻是二夫人再一次撲倒在床上,“嗚嗚”哭得好不傷心:“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就是不甘心。這麽多年夫妻,他竟這樣對我!……”

    瞧著這個樣子的二夫人,鍾媽媽一邊歎息一邊連連搖頭。她想了想,繼續給二夫人下猛藥:“老爺昨夜在那個女人那裏過夜了。”

    二夫人哭聲陡然一停,隨著哭聲抖動的肩膀也不動了,渾身似如僵硬了起來。

    “照規矩來講,男人要去哪個女人那裏,初一十五都是定好的,嚴格的人家,還全由妻子來安排呢!老爺昨夜一時怒氣,想要找上她尋求安慰也算是無可厚非,可夫人你想想,要是你真跟老爺鬧翻了,老爺對你不理不睬,那可真是便宜那女人了!”鍾媽媽的聲音壓低,口氣重了起來,“男人明麵上不敢,可關起門來寵妾滅妻的事,難道還少嗎?”

    二夫人雙目猛地睜大,渾身一個哆嗦。

    “夫人,你可想明白了?”鍾媽媽的聲音猶如洪鍾,字字敲在二夫人心上。

    二夫人從床上撐起,目光逐漸淩冽,雙手死死抓住身下的被褥,仿佛那就是該死的雲姨娘,恨不得將她抓心拔肉,撕成碎片。

    ……

    二夫人被打的事當然也傳到了陳初蘭的耳朵裏。陳初蘭的震撼程度絕不亞於任何一個人。

    這麽多年來,什麽時候見過二老爺打二夫人,就算吵架,也不過那二老爺罵二夫人幾句,二夫人回嘴,然後兩人冷戰幾天罷了,據傳(在陳初蘭還沒出世的時候),因為老夫人送了個張姨娘過來,二夫人又吵又鬧,甚至威脅要回娘家,氣得二老爺摔碗砸桌子,就是這樣,都沒聽說過那二老爺有打二夫人。

    二老爺在陳初蘭心中的形象一直是個英俊文儒的男子,想不到這回竟然打女人了!可見他真是氣得快喪失理智。外頭的傳聞……竟是如此可怕了嗎?居然威脅到了二老爺的仕途?!

    不過,從另一個側麵講,陳初雪的春天真要來了。不但二夫人會對她重視起來,甚至連那看她都不想看她一眼的二老爺,也定會對她噓寒問暖,並且極有可能,在今後的歲月裏,不將她培養成京城裏知名的官家小姐,便不罷休。

    陳初雪的初次“對外展出”會是什麽時候呢?

    陳初蘭在心中思索著。生辰宴?不,孩子們的生辰宴沒什麽好大請特請的,而兩位大人的,他們尚且年輕,又非老人家一樣過壽,請許多人來也顯得頗為奇怪。倒是二夫人可以學學那王夫人,請幾個熟識的官夫人過來,以人人心知肚明的社交(相親)名義樂一樂,問題是,二夫人哪有什麽熟識的官夫人啊,她才來京城多久,估計請帖送出去都沒多少人回應她。

    那麽……

    七月七日乞巧節?

    陳初蘭一拍掌。那倒是不錯!

    乞巧節白天有乞巧會。聽蘇蓉蓉講,京城裏的大戶人家小姐們,一般都會在白日到織女廟乞巧。帶上各自的繡品,互贈給認識朋友。據說,現場還會有一些賽巧的節目。當然了,場地設在織女廟的二進院內,與外院的那些平民們隔開。舉辦乞巧會的是織女廟的道姑們,每年的七月七日她們都添了不少進項。蘇蓉蓉說,天之驕女們自然不屑這樣的乞巧會了,但對於一般的大戶人家女兒來講,能夠出去玩一玩都是難得的,大多數人都企盼著能去參加這個乞巧會。那麽多人想去,肯定就會限額,道姑坐地起價,一個人頭五十兩銀子。窮官之女自然就去不得。不過陳初蘭想,二夫人肯定會讓陳初雪去的,無論如何,她也會抓住每一個時機,告訴世人,她根本就沒有虐待庶女,她家的三姑娘被她養得白白胖胖,非常可人。

    不過話說回來,距離乞巧節還有一個多月呢!在這期間,還會發生什麽,誰也不知。

    二夫人被打之後,出人意料,府中沒有什麽變化。一切如常,除了二老爺極少去二夫人房裏。

    大權仍在二夫人手中,隻是她用人更謹慎了。

    且不管它究竟似乎風平浪靜,還是暗流湧動。對陳初蘭而言,都不關她的事。隻要不要招惹到她和她姨娘身上就行。

    她的姨娘瞧起來像是對二老爺死心了。若說原還有一絲絲的企盼二老爺會看她一眼,現如今,估計就是二夫人叫她主動去接近二老爺,她都會找個借口回絕掉。

    有一回,林姨娘給陳初蘭送鞋子,一時說漏嘴:“雲姨娘太厲害了!夫人這回可摔了個大跟頭。老爺啊……全栽到雲姨娘那裏去了。”儼然想要從妻妾爭鬥中摘出來的模樣。隻是不知,她在二夫人手下做事,會不會身不由己。

    卻陳初蘭無法插*入大人的世界。

    但她相信她的姨娘。好歹人家也浸*淫後宅這麽多年,什麽風雨沒經曆過。

    那麽,妻妾爭鬥的事就暫且不去說它。

    話說,時間一天天過去,眨眼間就是六月中旬。終於,河陽老家那邊的人來了。

    六月初十,柳芽像是激動的小鹿一路衝到了陳初蘭的麵前。

    “姑娘!姑娘!姑娘!”她連叫好幾聲“姑娘”,高興得雙眼彎得就像小小月牙兒。

    “柳芽!”陳初蘭也激動壞了,一把抱住柳芽,又是叫又是跳。

    “好啦好啦!”春桃笑道,“快回屋吧!讓人瞧了笑話。”

    陳初蘭主動跑去院子門口迎接柳芽,這一下子,擋住了門。那麽多人瞧著她們,哈哈大笑起來。

    誰不知陳初蘭和柳芽的感情就是好。

    柳芽很興奮,長途跋涉卻絲毫未顯勞累,才一到陳初蘭屋裏,就嘰嘰喳喳地講個不停。她把她進京之後見到的大事迫不及待地說了出來:

    “姑娘!你知道今天我們瞧見什麽了?說出來嚇死你!”

    陳初蘭還沒講什麽,春桃先輕輕敲了一下柳芽的腦袋,笑道:“這是什麽話,見到聖上出宮了不成?還嚇死姑娘!你以為姑娘是那麽好嚇的啊!”

    卻是柳芽道:“雖不是聖上出宮,可那氣勢也差不多了!我們一進城,就見城東大街全封了,李叔把我抱起來,我才瞧見呀,滿街掛著紅綢黃稠,貼著金紙,金碧輝煌,兩隊全身武裝,腰挎大刀的禁衛軍站在街兩旁,哧哧,可比那戲台上的皇帝出巡還壯觀!你道是怎麽回事?原來是驍王要回京了!”

    驍王?!

    陳初蘭一震。

    “姑娘你可知驍王是誰嗎?我聽街上的老百姓講,他可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也是最年輕的王爺!聖上寵他簡直比對自己的皇子還寵!聽說他今年才十六歲!……”

    柳芽嘰嘰喳喳地,把自己所聽到的全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倒出來。卻是她的聲音在陳初蘭的耳朵裏越來越模糊。陳初蘭已經陷在自己的思緒裏。

    蕭玉宸要回京了?就在今日?

    三年前那副好看少年的容貌於那日王家做客之後,再一次浮現在她的腦海。

    他都十六歲了。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卻是她突地一拍腦袋。想太多!他現在怎麽樣關她什麽事。

    陳初蘭看向柳芽,見她在說完驍王之事後,還一臉意猶未盡,便一把敲在她腦門上,將她敲醒,道:“單這件事你就興奮成這樣,萬一今後真見到聖上出宮,你還不高興地飛上了天?”

    柳芽兩眼都在放光:“真要讓我見到了聖上,我還搞不好真飛起來呢!”

    瞧著柳芽那副樣子,春桃都快笑瘋了。

    卻是柳芽突然想到了什麽,雙手一拍,對陳初蘭道:“姑娘,我們路過濟寧的時候,濟寧出大事了。”柳芽這麽多年被陳初蘭派去四處打探消息,早就練就了對重要消息的極高敏感度。

    陳初蘭驚訝地看著她,等著她說下去。

    隻聽柳芽道:“濟寧漕運使,還有濟寧知州都被抓了,我們從濟寧上碼頭的時候,碼頭那邊都在傳呢!”

    “啊!”春桃吃了一驚。但也僅此而已。畢竟,官場的變動對她這個小女子而言,並沒有什麽太大的意義。

    卻是陳初蘭聽柳芽這麽一說,先是愣了一下,繼而腦中瞬間有什麽東西亮了起來,各種零零碎碎的東西一下子就像被一張無形的手一把抓住,一塊塊地全用一根線串了起來。

    陳初蘭倒退一步,雙目睜大。“竟是這麽回事!”她喃喃自語。

    “姑娘……”陳初蘭的反應太過奇怪,春桃和柳芽皆不解地看向她。

    陳初蘭命令珠簾外的兩個小丫鬟去柳芽屋裏幫她收拾東西。小丫鬟應聲開門出去了。

    春桃和柳芽更不解了。

    陳初蘭見兩個小丫鬟出去了,這才走到書架前,將那本到達京城後才發現的,莫名出現的《金剛經》拿了下來。

    春桃和柳芽麵麵相覷。

    春桃是知道這本經書來曆莫名的,她向陳初蘭問道:“姑娘……這本經書有什麽不對嗎?”

    陳初蘭翻了翻這本藍皮的經書(自那日初到收拾屋子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碰過這本經書),她又抓住書脊抖了又抖,接著才搖了搖頭。

    “那……”春桃不明所以。

    陳初蘭的眉頭皺起。腦中的思路愈發清晰:蘇蓉蓉之父被派往福建,左軍左都督被革職……

    左軍左都督的管轄範圍恰恰是江浙福建沿海一帶,若說蘇蓉蓉之父被派往福建與抗倭有關,那麽左軍左都督被革職,豈會與這個無關?

    隻有傻子才會相信左軍左都督被革職單純隻是因為他家虐死了兩個庶女吧!

    而昔日濟寧客棧裏,搜查逃犯可是以濟寧衛指揮使的名義!濟寧衛也在沿海,也是抗倭主力!

    濟寧漕運使,濟寧知州被抓,或許就與當日那所謂的逃犯有關。那逃犯犯的是何事?濟寧衛指揮使為何等不及到地方官府那裏拿個搜查令,寧可自己下令以兵擾民地去搜查一家滿是客人的客棧?是什麽事情令那指揮使大人如此驚慌?

    陳初蘭再次看向手中的那本經書。

    這莫名出現的經書……

    據說,昔日那犯人是在他們的行李房裏被抓的!

    書皮是軟的,所以沒有夾層,藏不了東西。不過……

    前世電影電視陳初蘭也是看多了的,紙張用了某種特殊藥物,可以隱藏字跡的事情她又不是不知道。或許,這本書就是這樣?

    陳初蘭抓著那書,想了又想。卻是突然一下決心,轉身對春桃問道:“我父親呢?”

    “老爺?”春桃一愣,沒想到陳初蘭居然突然問到二老爺,不禁就結結巴巴回道,“老、老爺他應該還在書房……”——今日恰好二老爺休沐。

    陳初蘭一個深呼吸,道:“你們在這等著,我去找我父親。這件事,這本經書,你們跟誰都別說。”

    “哎?”春桃和柳芽一愣。卻是神都還沒轉回來,陳初蘭就已經出門了。

    ……

    其時午後未時。

    二老爺還真是在書房裏。

    書房外的丫鬟一見到陳初蘭,愣了一下,繼而轉身進去通報了。

    二老爺讓陳初蘭進去。

    他笑問陳初蘭今日怎麽過來了。

    按理說,女孩兒是不該出現在男人的書房裏的。但二老爺卻毫不遲疑地讓陳初蘭進來。可見二老爺真是喜愛陳初蘭。雖然陳初蘭並不明白他這喜歡究竟是怎麽來的,或許真由於老太爺信上對她的誇獎?

    且不管這些。陳初蘭跟她的父親幾句寒暄之後,便將那經書遞到了她父親手中,就在她父親一臉莫名的時候,她說道:“這是在濟寧客棧裏歇息一夜後多出來的,爹爹你也知道,那一夜濟寧衛指揮使派人去客棧抓了一個犯人。”

    果然,陳初蘭這話一出,二老爺的臉色立馬就變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