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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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初雪和彩菱私下有聯係,這個陳初蘭是知道的。但一直都是從屋裏的丫鬟們那裏聽說來的,自己卻從未親自見到過。
她知道彩菱同林姨娘肯定有矛盾,或許林姨娘還曾做過什麽對不起彩菱的事情,否則林姨娘不會一直警告她們不許同彩菱親近,而彩菱,也不會在林姨娘離開京城的那一日,特地跑來同她們說話。
至於是什麽矛盾,她根本就猜不著。或許彩菱是把對二夫人的怨氣全部發泄到了林姨娘身上吧!
彩菱同她講了林姨娘的壞話,不過寥寥幾句而已,但她相信,在陳初雪那邊,彩菱講的定然不隻如此。
陳初雪這四年來雖由林姨娘照顧長大,但因受二夫人壓製,心裏苦楚頗多,難不保就被彩菱給哄騙了去,把憤恨給轉嫁到林姨娘身上。
陳初雪,儼然成了她們身邊的定時炸彈。
陳初蘭因為前世的職業關係,今生注定對一個孩子討厭不起來(邱廣裕那個先天性反社會人格的惡魔除外)。不過要讓她對陳初雪做出無私的關愛,她是做不到的。如今的她生理上又不是成人,為什麽要對一個和她搶母愛,而且心思絕對不會單純的孩子付出真心?畢竟,人都是有私心的。而她又絕非聖人,每當看到林姨娘有好東西先給陳初雪,有困難先給陳初雪解決,她心裏豈會舒服?這麽多年下來,她能夠不哭不鬧,諒解她的親娘,同陳初雪和平相處,就已經做得夠好了。
關於彩菱,陳初蘭自是有同陳初雪提起的。她明裏暗裏地提醒:彩菱突從高位掉落自此,必然心有不甘,對她這個人要小心為妙。
而每當陳初蘭講到這個,陳初雪都一副若有所思,聽進去了的樣子。可是否真的聽進去,陳初蘭則一點都不敢保證。
現如今,“彩菱好像塞了一小包什麽東西給三姑娘。”陳初蘭把春桃告訴她的這句話在心裏默念了一遍,然後臉上浮出了一個冷笑。
這是打算給她下毒,令她兩日後去不得宮中,無法參選公主伴讀嗎?
陳初雪被彩菱成功地挑撥了嗎?
“這個陳初雪,若真有膽子做出什麽壞事,那到時候就休怪我無情!”陳初蘭心道,同時暗暗地捏了捏拳。
第二日,依舊大晴,豔陽高照。這樣的天氣,讓人在正午飯後便開始思睡昏昏。
陳初蘭吃完飯後酣睡了整整半個時辰,才精神氣爽地起床了。
這個時候,窗外最後的秋蟲正低低輕鳴。微風輕搖芭蕉,悄入屋中,把那香爐裏冉冉升起的香氣擴散到各個角落。屋內一派寧靜與祥和。
去打水的柳芽回來了。婆子幫她提著水,到了大門口後,她接過水壺,將它提了進來。
自從昨日被春桃提醒之後,陳初蘭就嚴格要求她的吃食和用水,必須由最信任的人親自去取。
而今日,正是由柳芽自己走去開水房,為她帶回一壺滾燙的熱水。
春桃用了半壺的熱水,加上冷水,為陳初蘭洗了把臉。然後便開始仔細地為她穿衣打扮起來。
這日下午陳初蘭還有功課,因為明天就要進宮,教禮儀的柳嬤嬤便越發得嚴格起來,單是這著裝打扮方麵,便是在家裏,都不能太過隨意。
雙丫髻,麻花垂辮。在春桃的一雙巧手之下,一個漂亮可愛的小女孩立即就像畫中童兒一般躍然而出。
卻是在春桃剛剛弄好的時候,陳初雪來了。
一屋子的人都訝異地看向她。
隻見這陳初雪也打扮得清清楚楚。既然一直隨著陳初蘭和陳初燕上課,那麽下午的課她自然也是要參加的。她雖然不要進宮,但嚴格的柳嬤嬤對她的要求也是一樣的。
往日上課的前夕,可從未見這陳初雪過來找陳初蘭呀!
因為怕了那陳初夏的冷嘲熱諷,陳初雪幾乎都不主動找陳初蘭。畢竟,有陳初蘭在的地方,過不了多時,那陳初夏必然出現。
卻想不到,今日陳初雪居然來了。
而更令人意外的是,這陳初雪進來的時候居然一臉焦急的模樣,一張小臉漲得通紅,竟然還有些細汗在額上冒了出來。
“三姐姐?”陳初蘭不解。
陳初雪有些尷尬,她抬手用袖子輕輕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然後道:“我是過來找四妹妹一同過去上課的。”
“哦。”陳初蘭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顯然陳初雪在說謊,可陳初蘭不想揭穿她。
真的無法理解今日陳初雪為什麽突然跑過來。不過沒有關係,反正不過是同路去前邊廂房裏上課罷了。
春桃繼續為陳初蘭準備。柳芽則去拿茶葉,想要為陳初蘭和陳初雪泡些茶喝。
卻是陳初雪開始緊張兮兮地用雙眼在屋裏掃來掃去,而當她的視線定格在放在洗臉架旁邊的那半壺開水時,眼睛陡然睜亮了。
她狀似不在意地走了過去,然後故作不小心,突然一腳掀翻了那靜靜躺在地上的並沒有惹到她的半壺開水。
“哎呀!”她尖叫起來,迅速地跳開了,潑出來的熱水在地上炸開來,彈起了兩寸多高的浪花。幸好,陳初雪跳開得及時,並沒有被大麵積地濺到。
春桃手中的梳子掉了下來。
陳初蘭嚇了一大跳,臉色驟白,她看向陳初雪,叫道:“三姐姐,你沒事吧!”
柳芽慌亂了:“啊啊,水翻了!水翻了!三姑娘你沒被燙到吧?”
滾燙的熱水澆下來,那可真是不得了!
隻見陳初雪站在翻到的水壺邊上,拍著胸脯,慘白著臉蛋,滿是後怕地說道:“我、我沒事……”
雖聽她這樣說著,陳初蘭,春桃,還有柳芽,還是急急忙忙地跑了過去。
春桃蹲下身來,檢查起她的腳。見真的隻不過是鞋麵上被濺到了幾點水花而已,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三姐姐,”陳初蘭好半晌才從驚嚇中緩過勁來,她說道,“你怎麽這麽不小心,被潑到了怎麽辦?真是嚇死我了!”
還好沒被潑到,不然陳初雪的腳真是要廢了!不要說燙傷有多麽難治,就算治好了,留下疤痕也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一個女孩子,留下可怕的燙傷疤痕,在這個時代,簡直就等於判了一半的死刑!
陳初雪顯然也被嚇得不輕,強露出笑臉想要表示她沒事,可這一下,卻再也裝不出來了。上牙咬著下牙,咯咯咯咯地直打架。
“唉!”最後還是春桃歎了口氣,趕忙把陳初雪給扶到了椅子上來。
柳芽帶著哭腔:“是我的錯,我不該把水壺隨地亂放的。”
陳初蘭斥責柳芽,道:“那你還呆著幹嘛?還不快把地上收拾一下。”
柳芽這才急匆匆地出去,叫外頭的小丫鬟去拿抹布了。
而這邊,陳初雪歇息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站了起來,對陳初蘭說道:“我沒事,我沒事的。話說……剛才那壺子裏的水,四妹妹還沒有喝過吧?”
“誒?”陳初蘭一愣,繼而皺了皺眉頭,然後才趕快搖頭道,“沒喝過呢!”
竟見陳初雪大鬆了口氣的模樣,不過這副樣子轉瞬即逝,顯然極不想讓人明白她的真實心情,她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看我,讓你們白白打了一壺水。”
陳初蘭道:“也沒有白打啦,還洗了臉的。”
陳初雪“哦”了一聲,便抿嘴笑了笑不再說話了。
這個小小的插曲便就這樣過去了。雖說是浪費了點時間,但陳初蘭和陳初雪還是按時地趕到了上課地點。當然,在途中,陳初蘭和往常一樣遇上了前來尋找她的陳初夏。陳初夏見到陳初雪居然走在陳初蘭身邊,撇了撇嘴,然後便跑過來挽起陳初蘭的手,嘰嘰喳喳開始東南西北地說開了,全然無視陳初雪的存在。
陳初雪可憐兮兮地低下了頭。雙手絞著垂在胸前的發絲,慢慢前行。
“又在裝可憐!”陳初夏在陳初蘭耳邊輕哼了一聲。
陳初蘭抬頭向陳初雪看去。這一次,心中有些複雜,不知該做如何感想了。
下午的課是陳初蘭進宮前的最後一課。
柳嬤嬤最後將陳初蘭單獨留下來,告知她進宮之後需要記住的注意事項。總結起來,就是絕對不能自己到處亂走,一定要跟著引路宮女,引路太監,聽從主持參選比賽的女官的安排。萬一有幸見到某位皇子妃子或者公主,千萬不要慌張,第一時間跪下,沒有得到命令,絕對不能抬頭。
陳初蘭一一牢牢記在心中。
這最後一次課便就這樣過去。
按說明日進宮,今晚回去屋中,應該好好休息才對。
卻是陳初蘭從柳嬤嬤那裏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柳芽叫過來。
深秋的傍晚,天黑得很快。晚飯還沒吃,這外麵就暗得隻能見到模糊的影子了。
陳初蘭的屋裏沒有點燈。柳芽跪在陳初蘭的麵前,低著頭,好像被漸漸黑下來的天色,給壓得沒有了一絲生氣。
陳初蘭不禁就搖了搖頭,但口氣還是挺硬的:“你確定你今日過去提的熱水沒有任何問題?”
柳芽聲音低低的:“我進去的時候,王婆子已經快把水燒好了,等她一燒好,我就叫她把水舀進壺裏。對了,”柳芽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把頭抬了起來,且聲音突然大了一些:“那燒水的鍋那麽大,裏邊的水不單單供應給姑娘呀!常婆子提著水過來我又是一路看著的,哪有可能下什麽毒。弄不好……弄不好是那三姑娘故意跑過來故弄玄虛吧!”
站在邊上的春桃沉思片刻,後道:“柳芽說的也有道理。若水真被下毒了,唯一可以下毒的機會就是王婆子燒水的時候,可那麽一大鍋子水,難道都有毒?若水沒有被下毒,那隻能說三姑娘特地跑來故弄玄虛了。可三姑娘有必要這麽做嗎?再說了,我看之前三姑娘的那番作為,也不像是作假呀!那壺熱水,要是澆在腿上,可真是要命!那麽危險的事,她卻做了,她難道有神通能保證自己絕對不會有事?想想之前她弄翻水之後的模樣,明顯一臉後怕,那臉白得呀,就跟牆紙一樣。我原道她是不小心弄翻的,可她後來又問姑娘有沒有喝那壺裏的水,我就明白了,她是以為那水已經被下了毒,特地來阻止姑娘你喝那水的。”
春桃一口氣說了一大段後,說完後,還特地看向陳初蘭。
陳初蘭不覺地沉思起來。春桃用了這個詞“以為”,她說陳初雪是以為那水被下了毒,才特地前來把那水給弄翻的。
說實話,陳初蘭和春桃一樣,直到陳初雪問道“剛才那壺子裏的水,四妹妹還沒有喝過吧?”,她才恍然明白過來,陳初雪竟是過來阻止她飲用毒水的。
可水真的是被下了毒嗎?
或者真如春桃所說,陳初雪以為水已經被下了毒?
如果是這樣的話,陳初雪為什麽還要過來不顧自己安危把水壺弄翻?
陳初蘭思緒有點混亂了。
“唉!”她歎了口氣。
“可能三姑娘賄賂了王婆子,叫她在給姑娘的水裏下毒吧!而今日她被王婆子騙了,以為王婆子成功了,但卻又突然後悔,便急急忙忙趕過來阻止姑娘飲用那水。”春桃說道。
柳芽看著陳初蘭,道:“我覺得春桃姐姐分析得很有道理。”
陳初蘭微微蹙眉。最後雙手抱上腦袋,頭疼道:“我該說什麽,該說人性本善嗎?還是該說三姐姐良心未泯?彩菱給了她一包不知是什麽東西的東西——好吧,我們猜測是毒藥,那麽如果水有毒,就隻能是她叫人放的,可她又……”
春桃道:“這就表明三姑娘能夠懸崖勒馬,她還是看中和姑娘的姐妹情誼的。”
陳初蘭半晌都沒有說話。
春桃繼續道:“畢竟三姑娘這四年來都是我們姨娘帶大的。姨娘對她怎麽樣,她自己還不清楚嗎?而姑娘你,有什麽事情跟她爭過?就算姑娘你跟她沒有像跟其他姐妹一樣好,但好歹也是吃的用的全部隨她的意,有好東西必定想到她,她心情不好你也會去陪她。怎麽講,姑娘你都算仁至義盡了。三姑娘她總算懂得懸崖勒馬,此事我們也該就讓它過去,就當它沒發生過才對。不過……”春桃頓了頓,卻接下來話鋒一轉,“三姑娘這個人很難講透,畢竟,四年前她親姨娘沒死之前,她是什麽樣子大家都知道,她親娘一死,她就立馬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變得太快,反而叫人覺得有鬼。依我看……姑娘還是得繼續小心她。”
春桃長長的分析,說得有理有據。
柳芽不停地點頭。
陳初蘭心念頗為複雜。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恩,我明白的。”
春桃很聰明,看人也看得比較透。正如陳初蘭一樣,她也認為陳初雪四年前一下由飛揚跋扈變作可憐楚楚,其轉變之快叫人覺得可怕——一個小小女童,竟有如此心機。誰能保證今後她不會做出什麽利已害人之事。
不過今日這事看來……陳初蘭看向已然漆黑一片的窗外,喃喃自語道:“三姐姐她……好歹也還是個孩子呀!”
一夜寂寥。
北方的冷風還未吹到。空氣裏僅僅帶著一絲涼意。秋蟲一高一和做著最後的嘶叫,伴著蟲鳴聲,陳初蘭輾轉反側好一陣子才睡著。她將陳初雪今日之事拋到腦後,滿腦袋都是明日進宮後的預想。每一步該如何走,每一句話給如何說,一遍遍地在腦中演練,直到頭有些疼了,才強迫自己什麽都不去想,清空腦中的所有,努力入眠。
這一覺便睡到了大天亮。
春桃將她喚醒。
陳初蘭一個鯉魚打挺爬了起來。這關係著她今後命運的一刻終於來臨了!
碧雲天,晴空萬裏。
清晨的和風從窗外潛入,吹拂陳初蘭的發梢。風帶著泥土的芳香,閉上眼睛重重地一個呼吸,頓時心中清坦。
今早,二夫人和柳嬤嬤都來了。
二夫人其實挺重視陳初蘭進宮參選安康公主這件事。既然顧三夫人都已經幫陳初蘭弄到了這個名額,那便接受這個事實。何況若陳初蘭前途似錦了,她兒女將來的發展不也會順風如意?
柳嬤嬤指示丫鬟們如何給陳初蘭打扮。二夫人則在邊上看著。
直到最後,陳初蘭一襲粉衣白裙站到了大家麵前。粉嘟嘟的小臉蛋,大眼睛,長睫毛,紅唇白齒,這樣的容貌叫人看著就不禁心中喜歡。身段又是纖細嬌小的,白白的小手安安靜靜地置放於身前,一眼看去便知是一個教養極好,從官宦人家走出來的好姑娘。
二夫人瞧著不停地點頭。柳嬤嬤也滿意地笑了笑,然後親自拿過珍珠圍簪,替陳初蘭插上,然後再一次千叮嚀萬囑咐地告訴她進宮之後的注意事項。
陳初蘭不斷點頭表示明白了。
馬車已經備好,陳初蘭從屋裏走出來。此去宮中,自家的馬車會先將她載到皇城根上,然後由宮裏派人出來,用宮轎將她抬進宮去。而自家的丫鬟自是不能跟進宮去的。春桃便隻能在進宮之前隨行照顧她。
出去院門的時候,陳初雪就站在自己的屋子門口看著她。陳初燕則是大門緊閉,似乎完全不知道陳初蘭今日就要進宮一樣。
陳初雪無聲地看著陳初蘭,眼中炙熱有如烈火,這是對陳初蘭未來之路的企盼?顯然她打心裏希望能夠進宮改變命運的人會是她自己。這一刻,她倒是什麽都不隱瞞了。
陳初蘭看向她,對上她的眼睛。陳初雪一愣,繼而神色暗了暗,然後才嘴角一彎,笑了起來。她給陳初蘭做了一個手勢,預祝她馬到成功。
陳初蘭笑了起來。陳初雪眼裏並沒有懊悔,看來真不枉費這麽四年來林姨娘對她這麽好。
陳初蘭對陳初雪揮了揮手,接著便出門了。
清晨太陽的金光普照大地。到處都是金燦燦的一片。馬車在這金色之中,軲嚕嚕地慢慢前進。長街上黃土揚起,落在後麵,掩蓋了淡淡的車痕。車子一路向北,繞過幾個街區,很快便來到了皇城根下。
遠處的皇宮金碧輝煌。從此處恰好可以瞥見無數碧瓦層層的飛簷鬥拱,那是一座座宏大莊嚴的宮殿,在高高的藍天形成的背景裏,猶如一群懸浮在白雲之間的瓊樓玉宇,美得令人心生敬畏。
陳初蘭悄悄地掀開車廂的窗簾,向那裏望去,不禁一個深呼吸。
她的心情自是不平靜的,緊張情緒也當然有之。
與前世參觀已經成為博物院的皇宮不同,此時的皇宮是真正的“禁忌之城”,全國的最高行政與精神的領袖就住在裏麵。裏麵的許多人都有著極高的身份,隨隨便便一句話,都對她這樣的小民具有生殺予奪的大權。
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而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宮裏派出來的轎子已經來了。
此時陳初蘭所在的地方已經停滿了馬車,車夫都已離去。整塊地被警戒了起來。來參選的各家小姐們和她們的丫鬟便留在馬車裏,等待安排。
宮裏的轎子一台台地抬了過來。負責接應小姐們的太監高喊了一聲:“請諸位小姐們下車——”
這時丫鬟們才先行下去,然後扶著她們各自的小主子們下了自家的馬車。
小主子們?別開玩笑了!
陳初蘭下了車之後,才明白陳昌浩所說的“願意參選安康公主伴讀的官家小姐們都是存了那樣的心思”指的是什麽!
一眼掃過去,一塊偌大的空地上,估計有近二十個人。而這近二十個人,幾乎都是十三歲以上的“大姑娘”,最大的瞧起來至少也有十六七歲了。
春桃是真真正正地愣住了。她哪裏聽過陳昌浩的話,還以為參選安康公主伴讀的女孩子們應該都與自家姑娘差不多歲數,畢竟安康公主才十歲不是?豈料竟會是這樣!
於是,這麽多的鶯鶯燕燕之中,居然隻有陳初蘭一個是符合正常伴讀年齡的姑娘!
倒是陳初蘭怔了一下便恢複了常態,她早就預料到會有這樣的場麵,隻不過真實情況比她原想的更誇張了一點罷了。
她嘴角輕輕撇了一下,一抹嗤笑浮了上來。難怪當初那個小太監會告訴他們陳家這個小道消息:“貴府的姑娘極有可能入選!”
現在看來,這簡直是廢話。除了陳初蘭這個年齡差不多的參選者,還有誰有入選的資格呀!
竟是那些姑娘或者說那些姑娘的家人很是奇怪,她們的年齡超過安康公主那麽多,是哪來的信心來參選,認為安康公主會選她們?
安康公主親選伴讀,這可是皇帝下的旨意,難不成到時候正式選伴讀的時候,會有貓膩不成?
想到這裏,陳初蘭原本放輕鬆的心便不自覺就提了起來,她的眉頭也跟著皺起。
放眼四周,竟發現這些候選的姑娘們全都眼神各異地看著她。有不屑的,有嗤笑的,有不解的,有如臨大敵的……
陳初蘭的眉頭皺得越發得緊了。
近二十頂宮轎在廣場上排成兩排,一樣的大小,一樣的裝飾,瞧起來頗為壯觀。
拿著花名冊的太監開始點名,一個個女孩子們按照名單的順序,儀態端莊地走向那些轎子,上了其中的一個。然後扛轎子的太監們抬起轎身,穩穩當當地朝皇城中央的皇宮走去。
陳初蘭的名字在最後一個。
她坐上最後一頂轎子。太監放下轎簾,她便被圈在這個小小的好似盒子一般的空間裏了。
知曉無人看見,她還是端端正正地坐著,然後感覺轎身離地,載著她一搖一擺地朝著未知的將來而去。
這樣過了許久,轎子才終於停下。那轎簾被掀開,一個宮女圓潤潤的臉蛋出現,她請陳初蘭下轎。下來後才知道,她們已經進入皇宮,到達內宮的牆下了。長長的甬道筆直地通往前方,兩邊是高高的無法翻越的紅色宮牆,而不遠的前方,就是進入內宮的偏門。
一個女官站在偌大門邊唱名。令陳初蘭大吃一驚的是,原以為是這麽多個女孩子一同前往某處進行檢查的,想不到居然是一個一個的宮女將她們帶進去。
不過再一想也覺得頗為正常。畢竟驗身這種事,還是很私密的。一個一個分開來倒不會令女孩子們覺得尷尬。
沒錯,驗身。
參選公主的伴讀也是需要驗身的。柳嬤嬤講了,雖然作為女童,是無需驗別是否處女之身的,不過身上是否有大塊胎記,是否有顯著疤痕,卻必須要經過檢查。古人頗為忌諱這個,特別是女孩子,更是不得身有“汙跡”,想要去作公主伴讀,身上怎能有這些東西?
女孩子們一個個進去了。
陳初蘭壞心地想,她們雖是以參選公主伴讀名義進宮,但給她們驗身的時候是否要驗正處女之身?
“濟寧漕運使陳大人陳氏之四女陳初蘭——”女官終於唱到陳初蘭的名字了,果然還是最後一個。
跟隨著前方帶路的宮女的步子,陳初蘭走進了內宮。
宮廷很大。一進去見到的就是彎彎曲曲好幾條石道,長廊回轉,亭台樓閣。再往遠處望,就是好幾座隻可瞧見琉璃黃瓦的偌大宮殿了。
前方先進來的候選者們正被宮女們從某條石道帶往某處。陳初蘭看著前麵的身影,原想邁步跟過去,卻是引領她的宮女給攔住。
隻見那個十五六歲左右的宮女捂住嘴輕笑道:“陳小姐不必跟她們同去,你們驗身所在的處所不一樣。”
“誒?為什麽?”陳初蘭不解問道。
那個宮女輕輕一跺腳,像是哄小孩一樣,說道:“哎呀,你小孩家家的,當然什麽都不知道啦!那些小姐們可是大姑娘,她們,她們要去……”她終是沒把話說完整,隻又添了句,“等陳小姐你長大了就會知道啦!”
陳初蘭聽她這麽一說,愣了一下,繼而有些尷尬地笑了。她覺得意外,居然被自己給猜中了,那些女孩子們想必真是要去驗正處女之身了。
“陳小姐這邊請。”宮女躬身請她朝另外一條石路走去。
陳初蘭跟在她的身後。
這位宮女走得匆忙,步伐邁得很大。
陳初蘭年紀小,跟得頗為吃力。不過她還是緊緊跟著她,不敢落下。
卻是走了許久,都不見這位宮女停下。
路過的房屋不少,但那宮女連瞧都不瞧一眼。而隨著路途的深遠,周遭的景致變得越來越細致。
陳初蘭終於發覺不對勁了。
她心裏猛地一跳,停下了腳步,冷汗開始從後背冒出。
“陳小姐?”發現陳初蘭沒有跟上,那個匆匆趕路的宮女回過身來,不解地看向陳初蘭。
陳初蘭深吸了口氣,問道:“這位姑姑,請問驗身之所到底在哪裏?”
“這不就快到了嗎?”這位宮女說道。
“偏偏我的驗身之所要這麽遠?”現在的陳初蘭根本不信。
那位宮女奇怪地看著她:“難道我還騙你不成?”
“難道你沒有騙我?!”陳初蘭的聲音嚴厲了幾分,她說道,“這裏的景致,分明就是按照個人喜好布置的!哪像最初剛進內宮的時候,處處都是統一的風格!你這個奸人!究竟要把我帶到哪裏?!”
被陳初蘭這樣當麵指出,那位宮女的臉色立馬變了,她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起陳初蘭,然後咬了咬牙,便不再裝了,隻聽她說道:“你管我要把你帶到哪裏,你隻要乖乖地跟我走便是了。你小小年紀,沒有我的帶路,就不怕在這偌大的皇宮裏走丟嗎?你可要知道,皇宮可不是一個能隨意到處亂走的地方!”
陳初蘭哪裏會去理她。
這個宮女雖然一路上七拐八拐,可陳初蘭一路用心記著,來時的路她記得一清二楚。
陳初蘭一個轉身,就朝來路奔去。
“你!”那宮女大怒,飛撲過來就要抓住陳初蘭。
陳初蘭撒開小腿,跑得飛快。那位宮女追的大汗淋漓。但是,陳初蘭畢竟年歲小,哪裏跑得過這位宮女。不過多時,陳初蘭就被抓住了。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宮女凶相畢露,惡狠狠地說道。
陳初蘭朝著她抓住她手臂的手重重地一口咬了下去。
“啊——”慘叫聲響起。
接著,陳初蘭一腳朝她的小腹狠狠踹去。作為一個女人,這一下真是夠她受的。
那個宮女當場就蹲了下來,臉都白了,眼淚飆了出來。她太輕敵了,隻想著陳初蘭不過一個九歲的孩童罷了,豈料到反應居然這麽迅速,而且下手還這麽狠。
陳初蘭轉過身去,繼續快跑。
她不喊也不叫,誰知道這個女人要把她帶去哪裏,而那個地方是否又真的快到了,她若是亂叫,鬼知道會不會有她的同夥撲出來把她給抓住。
“混蛋!”陳初蘭邊跑邊在心裏大罵,“才剛進宮居然就有人要對付我!完全沒有料到!大意了!混蛋!混蛋!!”
而卻是她才沒跑幾步,一個聲音,一個她完全意料不到的聲音在不遠之處響起。
清雅的少年一聲叫喚猶如春天的歌聲:“初蘭?真的是初蘭!你怎麽會在這裏?你怎麽會……”
陳初蘭頓時止步,呆立片刻後睜大雙眼循聲望去。
隻見,她的左後方,長廊盡頭,一個身穿紅底黑邊錦衣華服的英俊少年翩翩而立。那位少年……
陳初蘭倒抽了一口氣。雖三年不見,但她還是一眼認出。他不是那蕭玉宸又是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