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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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如何得知的?”蕭玉宸上下打量著陳初蘭。

    “說了我是猜測來著。”陳初蘭笑道,顯然蕭玉宸以為她是從哪裏聽來了小道消息,變得緊張了起來。從他先前與安康公主的對話中便可得知,他不並想叫人知道他三個月後將要去哪裏。

    “你說你想要做一番事業,”陳初蘭解釋道,“我便想,我們大齊王朝,現今除了沿海有倭匪之外,哪處還需朝廷用兵?”

    蕭玉宸一聽,倒笑了,他問道:“你怎知我所謂‘要做一番事業’就一定是要去南方抗倭?難道我就非得在武功上建業不成?難道我不能弄個文職,留在皇上左右為他排憂解難?”

    陳初蘭愣了一下,繼而笑道:“聽你這麽一說,我才想到,這該是大部分人的想法吧!驍王殿下身子骨不好可是眾人皆知的事情,否則也不會花上三年時間去到湯泉行宮養病。這樣弱的身子,又怎可能前往福建親自加入抗倭大軍呢?但是,”陳初蘭上下打量著蕭玉宸,“我可從未覺得殿下你是個會甘心擔任文職的人。畢竟,我朝曆來傳統,文職官員大都來自民間。從三公、左右丞相、到六部各個尚書,從未有過由皇親國戚擔任的先例。殿下想要做一番事業,怎會甘心屈尊在朝堂上做個小小的‘員外郎’之類的官員呢?殿下的父親,先驍王頗受皇上信任與器重,在軍隊中頗有建樹。我想,所謂子承父業,殿下你定會想要去在軍中成就一番事業的。”

    陳初蘭分析得極有道理。不過,有一點她沒有講出來:既然先驍王生前在軍中極有建樹,那麽他定然留下了不少資源和人脈。就衝著這一點,蕭玉宸怎麽可能放任它們隨著時間的流失而白白地消失?說什麽他也會將它們重新掌控在自己手裏的。

    蕭玉宸似乎對她的分析頗為驚訝,但很快就變作了一副極其欣賞的模樣。

    而陳初蘭繼續道:“我不知道殿下你在其他人麵前是什麽樣子的,至少這兩次見到你,我都覺得你的身子應該已經養得差不多了。”

    確實,現在的蕭玉宸哪有一絲當年那種病態的樣子。

    蕭玉宸愣了一下,接著居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他搖了搖頭,看著陳初蘭,似乎無奈,又似乎越發得讚賞,他說道:“竟好像我什麽事情都瞞不過你一樣。”

    顯然陳初蘭剛才所說的,“我不知道殿下你在其他人麵前是什麽樣子的”指的是,蕭玉宸在不信任的人麵前,總是裝出一副弱不禁風,病還沒徹底養好的模樣。

    “我確實打算三個月後前往福建。”蕭玉宸說道,“在皇上麵前爭取了很久,他才同意。”他竟然將事情的始末告訴陳初蘭,“皇上一開始並不同意,他不相信我身體已經完全好了,畢竟……曾有人斷言我活不過二十五歲!”

    “誒?!”陳初蘭睜大了眼睛。蕭玉宸最後吐出的那句話可把她震蒙了。

    “不過……”蕭玉宸看著她笑,“我師父托人送了封親筆信過來。皇上這才徹底放心。便允許我去往福建了。福建那邊,蘇大人是個能幹的,他聚攏民心很有一套。並且能夠配合守軍做出一係列的調整與安排。其官職很快就能夠再升上去。而我三個月後過去,便是要到蘇大人所在的轄區,接替那裏的千戶長,帶領軍隊,訓練民兵,齊心抗倭!”

    蕭玉宸不過講了個大概。但陳初蘭很快就明白了。

    他提到了蘇大人,卻沒有解釋他是誰,顯然陳初蘭曾在進京途中遇見了蘇大人的家屬這一事,他是知道的。而他之所以特地提到蘇大人,便是為了告訴陳初蘭,他這次前去福建,是要就抗倭一事做出重大改革的。——訓練民兵!

    大齊王朝是不允許擁有私兵的。國家將需要服兵役的家庭納入特別的戶籍,也就是軍戶。而其餘的人,皆不可練兵。

    本朝的倭寇,正如陳初蘭前世明朝時期的倭寇一樣,整隊可攻,散隊可撤,極難徹底打敗。而沿海居民頻受騷擾,苦不堪言。最好的辦法確實隻有人人皆兵,將家園鑄造成一個結實的堡壘,先守好,再伺機而攻。但是,要做到人人皆兵,必須先打破大齊王朝建國以來定下的律法。這談何容易。

    陳初蘭突然明白為何皇帝會讓蕭玉宸去福建了。普通人做出這樣的改革,必會被反對派彈劾,而蕭玉宸是驍王,是皇帝最寵愛的侄子……

    陳初蘭眨了眨眼睛,看著蕭玉宸道:“殿下可真是個會抓住機遇的人哪!”

    可想而知蕭玉宸為了能夠去福建,在皇帝那裏下了大多的一番功夫。

    蕭玉宸再一次哈哈大笑。“彼此彼此。”他居然這麽說道。接著,蕭玉宸示意陳初蘭隨他繼續朝院門口走去,邊走他邊道:“機會難得。皇上的意思很明顯,他希望在皇族子弟中找出一個能夠挑得起大梁的。皇上已經對朝堂上那群老古董厭惡了,但若派遣一個普通人去,恐怕彈劾的奏折都會堆滿他的禦書房,他早就盼望著皇族中有人能夠主動請纓了。”卻是話說到這裏,他停住了。

    陳初蘭抬頭看他。

    蕭玉宸低下頭,對視上陳初蘭的眼睛。他嘴角微微彎著,雙眼都像是好看的玄月。“很奇怪,”他轉移了話題,“明明你隻是個不滿十歲的孩子,為什麽和你說話竟覺得如此輕鬆。無論什麽事,你都是一點就通,這簡直就像是……”

    “老氣橫秋。”陳初蘭打斷他的話,笑道,“殿下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嗬嗬……”蕭玉宸輕笑。

    此時,再往前走幾步便是秀芳園的大門。兩個身穿藍邊青衣的守門太監站在門邊對著他們躬下了身子。

    蕭玉宸不再說什麽了。

    他又走到了陳初蘭的前頭。大紅的院門敞開著。蕭玉宸跨過門檻,站到了外邊。卻是陳初蘭才要抬腳,蕭玉宸開口了,他說道:“莫送了。我不在期間,請你照顧好晴兒。”

    這句話在旁人聽來,僅僅指的是,蕭玉宸不在宮中的時候,請新來的公主伴讀照顧好公主。卻是陳初蘭明白的很,蕭玉宸這裏所說的“我不在期間”,指的是,他去往福建之後。

    陳初蘭“恩”了一聲,點了點頭。

    蕭玉宸微笑,又添了一句:“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陳初蘭瞧著他,他眼中的關心不似作假。莫名的,陳初蘭心中又是一陣奇怪的悸動,她的心髒狂跳了一下,繼而差點漏掉了一拍。“謝謝……”她覺得臉上有些發熱。

    蕭玉宸雙目如星。他凝盯著陳初蘭好一會兒,然後笑如春風。最後,他說了一句:“再會。”便就轉身,很快消失在拐角的林蔭道裏。

    陳初蘭在門口站了許久。

    直到秋風乍起,吹落好多黃葉,陳初蘭才恍如突然驚醒一般猛地眨了一下眼睛。她一手捂上了心髒的位置,一個深呼吸。“見鬼了!”她心中暗道。然後腳上輕輕地跺了一下,轉身回去園內。

    三個月後,蕭玉宸要去福建。而這一去,便不知道要多少年。他僅跟安康公主講了他將離開京城,卻是離開多久,隻字未提。或許,安康公主認為他至多隻會離開個一年半載?

    沿海抗倭,豈會一年半載就能結束。陳初蘭相信蕭玉宸若沒有取得實質的權利與威望,他是絕對不會回朝的。

    這便是要讓安康公主傷心透頂了。

    一邊往公主的寢宮走,陳初蘭一邊在腦中亂糟糟地想著。想著關於蕭玉宸的點點滴滴。

    玉宸其實是他的字。他本名叫做蕭宇。也難怪當年陳初蘭從劫匪手中逃脫後,告知她祖父蕭玉宸的名字,可她的祖父根本就想不到他就是當今皇上最為寵愛的驍王。

    蕭玉宸說有人斷定他活不過二十五歲,卻是他隱姓埋名去往河陽縣找到神醫(興許就是他剛才所說的“師父”)後,他的疾病就被治好了。這世上有哪一種可以置人於死地的疾病能夠在三年之內被治好?陳初蘭懷疑蕭玉宸根本就沒得什麽病,而是中了□□。

    如果蕭玉宸真的是中了□□,那麽是誰給他下的毒?又為什麽要給他下毒?

    而再往深處,陳初蘭就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了。

    隻能說,越是鍾鳴鼎食之家,就越容易出現這般齷蹉的事情!

    想她陳初蘭所在的一個小小陳家,就天天明裏暗裏爭鬥不休了,那麽蕭玉宸所在的一個堂堂大驍王府,怎會不更爾虞我詐,明槍暗箭?

    “唉!”陳初蘭輕輕歎了口氣。

    收起亂七八糟的思緒,抬起頭來,發現她已經站在安康公主的寢殿門口了。

    寢殿內乒乒乓乓地傳出砸東西的聲音。

    陳初蘭站定。

    難道說安康公主從她和蕭玉宸離開後就在搞破壞?一直到現在都沒發泄完畢?難怪人人都講安康公主其人脾氣惡劣無比。

    陳初蘭覺得腦袋上方瞬間全是黑雲。她立在當場,不知道是該進去還是不該進去。

    而就在陳初蘭糾結的時候,一個叫做小園的宮女“登登登”地跑出來了。一見陳初蘭,她就站住,雙手一拍掌,說道:“哎呀,可巧你回來了。陳嬤嬤還叫我去尋你呢!陳嬤嬤說了,叫你收拾東西,先回家歇上一日,後日再回宮。”

    “誒?”陳初蘭驚住,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小園道:“公主後日就要去驍王府了。這一去就要呆上三個月。這三個月你可都沒得休息的。陳嬤嬤說先叫你回家去跟家裏人知會一聲。省得你到時候想家哭鼻子。”

    “……”陳嬤嬤還真有心。雖說她才進宮,但要一下離家三個月之久不得回家一趟,確實對普通的小孩來講,心理上會難以接受,怪道陳嬤嬤要叫她先行回家一趟,估計是想讓她的父母對她進行一番安慰和勸教吧。

    陳初蘭心中苦笑。對她而言,有這必要嗎?

    不過,現在該思考的不應是陳嬤嬤是否有心這件事,而是,為什麽會如此突然,竟說安康公主後天就要去驍王府?

    陳初蘭翹起腳尖,向大門內望去。自然,她是瞧不見寢殿內屋的情形的。

    十四歲的小園一手握拳放到嘴邊輕咳了一聲,道:“公主殿下她……就是這個樣子。雖然惱著驍王殿下,但被陳嬤嬤那麽一勸,當然就巴不得趕快住進驍王府了。陳嬤嬤已經派人去請示皇上了。等皇上旨意一下,你就可以先行回家,暫歇一天。至於公主殿下她現在……咳咳……”

    陳初蘭了然。安康公主這樣一個口是心非的小孩,不砸個夠以顯示她對蕭玉宸欺瞞她的憤怒,她怎麽可能會罷手。

    “你別進去了。”小園衝她擺手,“陳嬤嬤說什麽時候公主想見你了,她自會派人去尋你。”

    陳初蘭點了點頭。

    既然都這樣講了,她又怎會吃飽了撐的進去當安康公主的出氣筒。

    “謝謝姐姐。”陳初蘭道。

    小園是陳嬤嬤身邊的高等宮女。

    小園衝著陳初蘭點了點頭笑了笑,便轉身進去了。

    而陳初蘭,按照小園的吩咐,回去自己的屋裏。開始收拾起東西。

    說起來,今天不過是她進宮的第二日罷了。

    按理講,明天才該是她正式“上班”的日子。她要陪同安康公主去學堂,和同齡的皇子公主們一起學習。

    可想不到,居然變成了這樣。

    居然,她要去驍王府,也就是蕭玉宸的家裏住上三個月!

    天上的太陽按照固定的軌道向西邊滑去。最後沉入遙遠西山中。萬道霞光似火。滿天的鱗雲被染成了血一樣的顏色。大地無處不是一片映紅。

    皇帝的口諭在傍晚時候到達。他同意了安康公主的請求,準許她後天就出宮住進驍王府。而之後,趁著宮門還沒關上,陳初蘭出宮了。

    出宮前,陳初蘭先去見過安康公主。安康公主顯然還未從蕭玉宸即將離京的打擊中走出來,臉上一片陰霾,便就是後天就要住進驍王府裏也不能叫她高興起來。她坐著,隻衝著陳初蘭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連一句話都不肯多說。結果又是陳嬤嬤把陳初蘭給送了出來。

    “公主一時心情不好也是應該的。”陳嬤嬤道,“這世上,除了皇上,跟她最親的就是驍王殿下了。不過這一回,總好過當初驍王殿下不聲不響離開京城,把公主一個人留在宮裏,連封信都沒寄回。那時候公主哭了好久,不吃不喝好幾日,身體差點就垮了。而這一次,皇上允許公主在驍王殿下離京之前,去他府上住上三個月。希望公主不會像當年那麽難過了!唉!也不知道這一回驍王殿下又要離開幾年。”陳嬤嬤感慨。

    陳初蘭看著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倒是陳嬤嬤接下來就笑了,她說道:“當然了,這一次有你在,公主當然該很快就會高興起來。”

    陳初蘭靦腆笑道:“陳嬤嬤您抬舉我了。”

    陳嬤嬤伸出手來,摸了摸陳初蘭的腦袋。她將陳初蘭送上了宮轎。

    陳初蘭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徹底暗下來了。

    因為事先有小黃門來報,陳初蘭的臨時回家,並沒有給陳府帶來多大騷亂。隻是在陳初蘭告知她臨時回家的原因後,全家人都驚呆了。

    “你要隨公主殿下去驍王府小住,還一住就三個月?”二夫人率先叫起,“為什麽?”

    為什麽?因為驍王要離京,要去福建參軍抗倭。

    不過,陳初蘭怎麽可能會告訴她這個原因。

    陳初蘭搖頭:“我隻聽從宮裏的安排。”她表示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二夫人深究地看著她。她似乎覺得,陳初蘭既然人在宮中,就該什麽都知道。

    卻是大夫人突然開口了。她有點小心翼翼,卻又帶著一絲狂喜:“那、那……我們屆時可否帶孩子們過去做客?”

    “娘!”陳初夏尖叫出聲,她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母親,“你瘋了!驍王府是什麽地方!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二夫人臉上露出了鄙視的神情,自然,沒叫大夫人瞧見。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扭頭望向大夫人。其餘幾個孩子隻是震驚罷了。但那陳初雪,也和二夫人一樣,不經意地露出了一個叫人不易察覺的,厭惡的,鄙夷的目光。

    陳初燕不在場。所有家庭聚會式的活動,她都不會參加。也不知道,若此時她在現在,聽見她母親說出這樣的話,她會是一種什麽樣的神情。

    “我、我……”大夫人尷尬了起來,她結結巴巴給自己台階下,“我這不是隨口說說嘛!”大抵是為了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她看向陳初蘭,像是開玩笑似地說道,“聽說那個驍王婚事還沒定。你們瞧,我們家四姑娘才九歲,這不是可惜了嘛,一個多好的機會。”

    “娘!”陳初夏眼淚都快飆出來了,她拚命跺腳,“叫你天天去找大姑奶奶說話,瞧瞧你現在講的都是什麽話!”

    大夫人不悅了,被自己的親生女兒這麽當眾喝止真是太丟臉了。她怒瞪了陳初夏一眼:“你亂說什麽,是在編排你娘我的不是了?”

    陳初夏咬著唇,淚珠在眼眶裏打轉。

    二夫人諷刺地冷哼一聲,但很快就走上前去勸解她們。

    大夫人怒叱陳初夏,陳初夏低頭忍著哭泣,二夫人有心無意地勸說,其餘孩子們一臉擔憂地看著……

    現下這番亂七八糟的情景,叫才剛回到家的陳初蘭頓時感到心累。她無力地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她想回屋休息。但是不能開口。否則會叫表麵上正在勸解大夫人,實則巴不得她們母女徹底鬧翻臉的二夫人,感到自己的權威受到挑戰了。

    陳初蘭隻能站著,像以往一樣,乖乖的。

    幸好陳昌浩開口了。他忍無可忍地大聲說道:“夠了!沒看到四妹妹都累了嗎?我們能不能讓她先回屋休息?”

    陳昌浩現在已經是家中最“叛逆”的孩子了。二夫人曾經拿著帕子一邊抹淚一邊對大夫人哭述說:“阿浩都不聽我的話了,甚至還會跟我這個母親對著幹。可是,可是他現在也才十歲呀!”

    眾人皆嚇了一大跳。

    陳初蘭眼睛眨了眨,給了陳昌浩一個感激的笑。

    二夫人盯著陳昌浩,臉色黑了白,白了青,嘴巴張了張,似乎想嗬斥他,但又覺得不妥,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二夫人的另一個寶貝兒子,陳昌洋,顯然也是站在他哥哥一邊的,他看向她的母親,說道:“娘,能讓四姐姐回屋去休息了嗎?”

    二夫人這才僵硬的把頭轉到陳初蘭這邊。而卻是她才要開口的時候,外頭有個婆子踩著石板路一路小跑了進來。

    所有人的目光又被這個婆子給吸引住了。

    隻見這個婆子站到二夫人麵前,彎下了身子,對二夫人說道:“定國公府顧三夫人派人送帖子來了。”

    “什麽?”眾人皆驚。不知道怎麽一回事的小孩子們互相看著,莫名其妙。

    “快請。”二夫人急道。

    陳初蘭皺起了眉頭。

    然後便見夜色之中,一個身穿藍綢綠裙的婆子在丫鬟的帶領下走進了大廳。她畢恭畢敬地給二夫人行了個禮,然後雙手捧上了一張精美的請柬。

    竟是顧三夫人要請陳府一家明日去她府上做客!

    雖在先前婆子來報時她就有預感,但此時待二夫人接過請帖後,她還是結結實實地倒抽了口氣。

    顧三夫人確實說過要請他們去她府上做客。但是,原定計劃該是在陳初蘭進宮一個月之後休沐回家之時。而今,不過是她進宮的第二日,她今晚回家是臨時安排的,在這之前,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會在今日就回家。

    顯然,顧三夫人是知道她為何要回家的。安康公主臨時決定後日就去驍王府做客,並住上三個月的消息,應當已經傳出了皇宮。——竟然這麽快就傳出了皇宮!

    要知道,皇帝可是傍晚時分才下了諭旨啊。迄今,不過一個半時辰而已!

    顧三夫人速度之快令陳初蘭感到恐怖。在那個高高紅牆所隔離的皇宮裏,對安康公主來說,還有什麽秘密可言!

    二夫人謝過顧三夫人派來的婆子,並命人給了她一些賞銀。那個婆子興高采烈地出去了。

    二夫人一張臉都放起光來。周圍的人等自不必說。顧三夫人連大夫人和她的兩個女兒都邀請了。

    陳初雪水盈盈的眼睛裏全是企盼,她的唇角上揚,勾起一個美麗的弧形。這麽多年來,陳初蘭還從未見過陳初雪如此開心過。

    “好了好了,”二夫人終於發話了,“我們都去歇息吧,明日好好打扮好好準備,到了定國公府,誰都不許丟我們陳家的臉。”

    眾人當然應下。

    大夫人也想說幾句。不過畢竟這裏是二夫人的地盤,她嘴唇動了動,沒發出聲音,就此算了。

    二夫人說完後,大家終於可以散了。陳初蘭低著頭走了出去。卻是被陳初雪給挽起了手。“四妹妹,怎麽了?你瞧起來不太高興?”陳初雪關切問道。

    “不……沒有。”陳初蘭浮出笑容,否認,“隻是有點緊張,定國公府畢竟不是普通的官家宅院。”

    “你連皇宮都進去了,還怕一個定國公府?”陳初雪打趣道。

    陳初蘭牽扯嘴角笑著。剛才一時震驚於顧三夫人的速度,倒把一件很重要的事給忘了。如今經過陳初雪這麽一打趣,她瞬間就想了起來。

    皇宮中沒有對她恨之入骨可以給她造成威脅的人。但是定國公府裏卻有!

    陳初蘭眼珠子轉了一下,然後咬了咬唇,扭頭看向走在她們後邊的陳昌浩,道:“大哥。”

    “哎?”陳昌浩正牽著陳隨喜的手。陳昌洋走在他的右邊。

    “我有事要問你。不知道現在行不行?”

    “有事?”陳初雪馬上詫異看向陳初蘭,一副好奇的模樣。

    陳初蘭當然要甩開她了。她說道:“恩……關於驍王府的,我想顧五公子應該會同大哥你說一些。”陳初蘭背對著陳初雪拚命朝陳昌浩眨眼。

    陳昌浩愣了一下,繼而馬上反應過來,他講道:“恩……關於驍王府啊,也對,四妹妹你馬上就進驍王府了,不過,這種事……”他遲疑地看向陳初雪,然後是陳昌洋,還有陳隨喜。

    當然,最嘰嘰喳喳的陳初夏不在,她還在大夫人身邊被大夫人點著額頭教訓呢。

    陳初雪和陳昌洋很快就明白了,他們道:“大哥你和四妹妹(姐姐)說話吧,我們先走了。”

    陳初蘭長吐一口氣。

    陳昌浩將陳初蘭帶到僅有幾盞燈籠高高懸掛著,光線幽暗的長廊裏。

    “你想跟我講什麽?”顯然陳昌浩知道陳初蘭剛才說什麽“想知道關於驍王府的事”隻是一個借口而已,她其實是有事要跟他講,但又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陳初蘭深吸了口氣,看著陳昌浩,道:“大哥,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防人之心不可無’,若明日去了那定國公府沒有人針對我便好,若有,我隻希望至少我周圍能有一個人可以明白。”

    陳昌浩睜大眼睛,極度不解地看著陳初蘭:“四妹妹,你怎麽了?為什麽突然講出這樣沒頭沒腦的話。”

    陳初蘭捏了捏拳,道:“說起來大哥可能不信,但這是事實!定國公府世子爺的嫡次子顧二公子前不久娶了吏部左侍郎家嫡出的金大姑娘,這件事大哥你定當知道吧!”

    “廢話。”陳昌浩更不解了,上下打量起陳初蘭,好像陳初蘭被什麽莫名其妙的東西附身了一樣。

    “我見過那位金大姑娘,不,現在該是顧二少奶奶了。”陳初蘭沉聲道,“她對我有怨恨。”

    “誒?”陳昌浩呆住了。

    陳初蘭才不是傻子。她才不會蠢到將金順娘幹的那蠢事憋在心裏頭,然後讓那金順娘找到機會對她使壞,叫她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正如她之前對陳昌浩所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她為何不把自己和金順娘的矛盾講出來,叫信任的人在明日幫忙一起小心那金順娘。就算自己明日不小心著了她的道,至少也有個可以替她辯解的人。

    “我可不是聖人!”陳初蘭心道,“你金順娘可以在那兩位顧家小姐麵前隨意詆毀我,難不保你明日就會對我做出什麽。當初你想私奔,我沒有當麵點破你,你就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隻道我以為你出廟隻是想去逛廟會。你怨恨我毀了你的終身幸福,想要報複我。但若你要是知道了我其實是知曉你當日的打算,甚至連你那位情郎姓柳都知道。就不知道你會不會繼續這樣有恃無恐地意圖報複我了!”

    陳昌浩等著陳初蘭給他解釋:“顧二少奶奶怎麽會對你有怨恨,你們見過?”他極其不解。

    陳初蘭腦袋裏轉得飛快,想著該怎麽組織語言把這件事講清楚。幾秒過後,她清了清嗓子,道:“對。我們見過。就在織女廟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