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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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茹蕙很清楚,弘昀在李氏身邊十年,便是四爺也未必有李氏得他信任,何況她這個被李氏視作眼中釘的,再怎麽也不可能全心相信她,隻是體諒四爺的一片慈父心腸沒說破,平日東小院飯桌上一直也有弘昀的位置。

    看著桌上沉默用飯的弘昀,想想李氏,茹蕙突然明白了:四爺的心思表現的太明顯,又從不曾掩飾,於是李氏直接便選擇了疏遠弘昀。

    為了唯一還完全屬於自己的小兒子不與自己離心,李氏又選擇了事事順著弘時。

    那個女人,一直很懂得取舍。

    晚間,茹蕙將白天爾嵐所求之事跟四爺說了。

    四爺搖頭:“弘昀的身體需要一個能全心照顧他的,舒舒性情不適合。”

    早有所料的茹蕙並不意外,隻道:“弘昀明年就十三了,他額娘對他可有安排?”

    四爺看了一眼茹蕙,知道她不願意多攬事兒:“這事我會交待烏喇那拉氏。”

    “如此便好。”茹蕙安心了,抻了抻被子,躺了進去。

    白天帶著弘旲這個小魔王,她累得夠嗆,這會兒也困了。

    “咱們去圓明園住一段時間吧。”

    靠坐在床畔的四爺突然開口。

    四十八年,四爺時疫痊愈後,皇帝將暢春院北挨著的一座園林賞給了他,並親自為其提名圓明園,四爺很喜歡那座占地廣闊的園林。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現在要去住,不過茹蕙仍然想也沒想答道:“那我收拾東西。”

    看著闔目欲睡的茹蕙,四爺翹了翹唇角:“不問我為什麽?”

    茹蕙懶懶蹭了蹭枕頭:“你去哪我跟著去哪,問那麽多做什麽?”

    “我欲涉江。”

    “一起。”

    “欲登高峰。”

    “我體力一直很好。”茹蕙睜眼,仰頭看著四爺揚了揚眉:“肯定能陪著你一起登頂。”

    四爺低頭,深深看著茹蕙:“陪爺一直站在頂峰看風景。”

    “當然。”

    四爺笑了,那笑意一直從唇漫延到雙眼,直到雙眼全都染上了笑意,四爺伸手撫了撫茹蕙光潔的額頭:“你要一直記得今兒說的話。”

    茹蕙應聲,見他靠在床頭再次陷入沉思,便再次閉上眼。

    太子幾天前被皇帝二廢,以後的日子,怕是要更不安生了。

    ……

    不隻四爺,便是茹蕙對圓明園也無比喜愛,不說別的,隻是它的麵積就實在討人喜歡,實在是比雍親王府大太多倍了,或者說兩者根本沒法比。

    圓明園內,四爺喜歡深柳讀書堂、竹子院、梧桐院、葡萄院、桃花塢、耕織軒、菜圃、牡丹台、金魚池、壺中天、澗閣、蓮花池十二景,這十二景也確實讓人流連忘返,不過,相較於這些,茹蕙其實更喜歡四爺特意為她辟出的一座實驗院。

    實驗院位處圓明園最後方的一個小村子,這一次,茹蕙將師傅拉出後院的藥房便是以這裏為誘餌,不出茹蕙意料的是,師傅一到圓明園便領著人直奔實驗院而去了。

    望著師傅絕塵而去的身影,茹蕙歎了一口氣,實驗院離著九洲清宴太遠,去一趟需要花的時間太長,她平日還是更願意進空間裏去配藥製藥。

    四爺進了圓明園,就去了園中主殿,茹蕙則帶著侍候的人先進了後來被命名為九洲清宴的福安殿。

    九洲清宴寓意九洲大地河清海晏,天下升平,江山永固,

    敢用這樣名字的除卻帝王再無他人,因此,現在的九洲清宴還隻是福安殿。

    圓明園的主殿也不叫正大光明殿,而喚作銀安殿(所有親王府的主殿都叫銀安殿)。

    相對於福安殿即九洲清宴,茹蕙更喜歡福海之中的蓬島瑤台,奈何四爺嫌棄那裏離福安殿太院,斷然否定了茹蕙的請求,將她按在了福安殿後的院子裏。

    福安殿自然有福晉烏喇那拉氏的院子,不過,她從來不曾住過,而是選擇住在清暉閣。

    四爺清楚,茹蕙也知道,福晉選擇清暉閣,隻因為那個暉字,那是她的執念。

    僅僅一個福安殿,就比京城的雍親王府大,僅僅走進來,就讓人覺得連呼吸的空氣都變得自由了。

    進了福安殿,弘旲就掙脫了奶嬤嬤的懷抱,在院了裏撒歡兒地跑,直到將幾個圍追堵截的奶嬤嬤累得氣籲籲直喘氣,他才站住腳,站在院中嘎嘎大樂,其狀之熊,十個弘曜都追不上。

    茹蕙早已放棄了對二兒子天性的修正,由著他折騰,反正奶嬤嬤會將規矩一一教給他,茹蕙需要做的就是給他一份正常的母愛,並在他犯錯後打屁股。

    沒錯。

    不僅打。

    還是狠狠的打。

    每一次惹惱了茹蕙,弘旲的小屁股都會被打腫。

    不過,讓人啼笑皆非的,明明茹蕙下手毫不留情,偏偏弘旲這孩最粘的還是茹蕙,或者這就是血緣的力量。

    四爺回到福安殿時,茹蕙正一臉怒色將弘旲按在腿上扒褲子,而弘旲則一邊奮力掙紮一邊聲淚俱下地大聲嚎啕。

    見到四爺走進來,弘旲哭嚎的聲音猛一下拔高了兩個八度,嘴裏同時大叫阿瑪救命,一邊向著四爺伸著兩條小胳膊。

    四爺下意識抬起雙手……

    “啪!”

    茹蕙絲毫不留情的巴掌重重落在弘旲屁股上。

    弘旲的哭聲嘎然而止。

    四爺看著五兒子咬著嘴唇小臉憋得通紅兩眼淚花地趴在他額娘腿上,那小模樣要多可憐便有多可憐,心裏不由軟了軟,便欲開口替弘旲求情。

    “啪!啪!啪!啪!”

    又是四巴掌。

    弘旲的屁股紅了。

    呼出一口氣,茹蕙一把將二兒子自膝上拎起來站好,目光嚴厲地看著他:“說說,錯哪兒了?”

    弘旲重重抽咽了一聲,心裏特別傷心,特別難過,隻是對著發怒的額娘,他卻一點不敢強,可憐兮兮一邊抽咽,一邊答:“弘旲不該往湖邊跑。”

    茹蕙冷著臉:“你說,萬一掉進湖裏會怎麽樣?”

    弘旲想哭,卻隻癟著嘴忍著,還不敢不答他額娘的責問,“被淹死。”

    “與其等你被淹死了額娘傷心,不如被額娘打死。”茹蕙紅著眼圈瞪著二兒子:“額娘告訴你,你下次再敢明知危險還往前衝,就不隻今天的五巴掌了,記住了嗎?”

    弘旲看著額娘紅了的眼圈,不知道是委屈,還是後悔,再次重重抽咽了一聲,整個小身子隨著他抽咽都在哆嗦:“弘旲記得了,再不敢了。”

    “我告訴你,沒學會遊泳前,你敢玩水,額娘知道一次就揍你一次,知道了嗎?”茹蕙繼續瞪二兒子。

    弘旲可憐巴巴點頭:“兒子記住了。”

    茹蕙仔細看著二兒子的目光,確定他真的將自己的話記進了心裏,臉上神情這才一鬆,將弘旲拉進懷裏:“屁股還疼不疼,額娘給你抹點藥吧。”

    “哇!”撲在額娘懷裏,忍了半天的弘旲緊緊抱著額娘的脖子,放聲大哭。

    茹蕙抱著哭得直抽抽的弘旲,輕輕拍著孩子小小的背:“你才兩歲,不會遊泳,萬一掉進湖裏,除了死,再沒別的可能,侍候的下人大多不會遊泳,就算會遊,就怕把你撈起來時,也救不回來了,那時,額娘會有多傷心你知道吧?還有你阿瑪,你哥哥,我都會傷心,傷心得吃不下,也睡不著,弘旲,你想讓阿瑪額娘哥哥傷心嗎?”

    弘旲的小腦袋窩在額娘的頸窩裏輕輕搖了搖。

    茹蕙歎氣:“這才是好孩子,好了,別傷心了,額娘給你看看小屁股好不好?”

    弘旲乖乖點頭,然後再次趴在他額娘腿上被上藥膏。

    上完藥,弘旲卻一直粘著他額娘不肯離開半步,就連他阿瑪坐上羅漢床,將他的位置占了,他也能繞到另一邊巴在他額娘胳膊上不肯下去。

    四爺早圍觀了無數次這母子倆的悲歡離合,知道不睡一覺,這孩子就會一直和他額娘保持著這幅難舍難離的樣子。

    “鬧夠了?趕緊哄他睡一覺。”;四爺伸展開四肢,看了一眼巴在茹蕙胳膊上的小兒子衝著茹蕙抬了抬下巴示意。

    茹蕙白了隻會看戲的男人一眼,將二兒子抱在懷裏,輕輕哼著小曲哄他睡覺。

    弘旲玩了半天,又哭了這許久,早便累了,躺在他額娘懷裏不到一分鍾就睡著了。

    “這就是民間常說的:家雞打得團團轉,野雞不打滿天飛?”

    看著睡著了還抓著茹蕙衣襟的弘旲,四爺取笑茹蕙和小兒子。

    茹蕙看了一眼四爺,眸中若有深意:“原來你懂啊。”

    四爺抬眸,對上茹蕙的眼,知道她話意指誰,臉上頓時一黯,又強撐:“圓明園現在的氣候確實不適合弘昀養病,他不來也好。”

    茹蕙嘴角輕輕動了動:“能理解你的慈父心腸,隻是你想想,你十歲的時候全心信任的是誰?”

    四爺垂眸,能完全信任的:皇阿瑪?額娘?佟額娘?十三弟?高勿庸?……

    他信任他們,但是,這些信任全都有一個度。

    四爺的臉色更暗了。

    看著四爺泄露的那一絲哀戚,茹蕙不忍心地歎了一口氣,將手放在男人緊攥的拳頭上:“弘昀也沒錯,你也沒錯,隻是人心這東西就是這麽沒道理可講,你便不要自苦了。”

    四爺保持著垂眸的姿勢未變,卻反手將茹蕙的手抓在了手中。

    茹蕙無法:“行了,知道你不肯放棄,我也繼續努力一下吧,隻是我告訴你,我還是那句話,照顧弘昀的前提是他不能傷著弘曜和弘旲,你可別忘了?”

    四爺抬眸,含笑看著茹蕙:“弘昀天性仁善,會自苦,卻決然不會對兄弟生出惡念,你放心便是。”

    把弘昀留在茹蕙身邊,不僅是想要為弘昀爭取到服用靈泉的機會,更重要的是,相對於烏喇那拉氏與李氏,他更信任茹蕙保護孩子與教育孩子的能力,若非李氏哭天嚎地反對,他連弘時都想常帶進東小院,奈何,李氏怎麽也不願意,再者茹蕙肯定也不會願意,他也就隻得罷了。

    茹蕙的嘴角抽了抽,放心!她心再大,關係到兒子時也會萬般小心,如何放心得下。

    於是,對於弘昀名為李氏之子,實則與養在茹蕙身邊無異的事,再一次被維持在現狀。

    又幾日,皇帝帶著皇子親貴大臣入駐暢春園。

    麵見過皇帝,四爺回到圓明園,不出所料,誠親王又是第一個登門。

    坐在福安殿正堂,誠親王的目光隔幾分鍾就會向著門口瞟一眼,如是直到一個小小的人兒跑到正堂前,撲在門檻上想要翻進堂中,誠親王目光頓時一亮。

    “弘旲!”

    誠親王手上茶盞一扔,快步奔到門檻邊。

    “三伯!”正努力翻越障礙的弘旲抬頭看向那伸到麵前的雙手,高喊一聲,直接撲了上去。

    一把接住撲過來的弘旲,誠親王溫文的臉上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弘旲想三伯沒啊?”

    “想了。”弘旲坐在他三伯的胳膊上,重重點頭:“弘旲想得少吃了好幾個蘋果。”

    誠親王慈愛地伸手撫了撫侄子的額頭,見上麵沒汗,這才放下心來:“三伯接你去玩兒好不好?”

    弘旲想也沒想地點頭:“好。”

    又伸頭看向正堂上坐著的他阿瑪:“阿瑪,弘旲去三伯家玩兒幾天,你跟額娘說啊。”

    四爺頭也沒抬,“去吧。”

    心滿意足的誠親王隻回頭招呼了弟弟一聲,便抱著弘旲走了。

    良久,四爺抬起頭,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幾天?”

    別說幾天,一個晚上那小子也呆不住,一準半夜鬧著回來找他額娘。

    高勿庸今兒晚上也別想能睡安穩覺,他得守在圓明園門口等門,要不那小子一準能哭到見到他額娘那一刻。

    四爺臉上掛著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靠在椅背上想心事。

    太子爺二廢,這一次估計再也沒機會重新站起來了,三哥自那個與弘旲同年出生的兒子去年沒了,心思似乎更淡了,老八、老九……

    “主子爺。”

    高勿庸手裏拿著一封信快步跑了進來。

    “京裏茹佳小爺送信來了。”

    四爺接過信,仔細看過蠟封,這才將信打開抽出信紙。

    “鷹動展翅,唳嘯長空。”

    四爺猛地抬起頭:“他們動了。”

    緩步走到門邊,四爺望向長空的眼神冷冽鋒銳,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