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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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五十一年冬十月,京城有禦史賅穆和倫,言稱其在處置江南督撫互訐案中,偏袒噶禮,折中並列出若幹證據言證其實,皇帝接折大怒,將穆和倫招至禦前,狠狠訓斥了一頓,並將穆和倫貶職降級以用。

    皇帝對於督撫互訐案亦下旨親決,奪噶禮職,張伯行複任。

    是役,八阿哥黨折損一員大將。

    十一月,前福建提督藍理獄上,依律當處死。皇帝念其征台灣之功,特寬宥之。下月,茹蕙處收到藍理之妻何夫人送至雍親王府的禮物,禮或簡薄,但能看出來,就何夫人親製。茹蕙歎其性誠,思及當年自己成親時這位夫人亦來參加過自己的婚禮。

    問四爺:“我想回禮贈何氏養生丸,可以嗎?”

    四爺略作思慮,輕言道:“藍理性豪,奈何失於粗莽急躁,治政時馭下無方致地方紛亂,故有鎖枷加身之禍,然其心確實為民,故阿瑪詢及藍理之罪是否當死時,我回道:其行可恨,然其心可憫,更兼治台之功,死罪可免。阿瑪遂免其死。其妻送禮,必是聽說了這事,你回禮隻須不越矩,這些貼心的小東西倒比金銀更妥當。”

    又道:“其弟藍廷珍、藍鼎元亦人之中傑,皆為長於戰事的將才。”

    茹蕙聽得這話,本來的一瓶養身丸之外又加了三瓶特製金瘡藥,言道藍氏三兄弟人皆有份。

    何夫人接到丸藥時淚如泉湧,雍親王府茹佳側福晉所藏之藥,其效早已聞名京城,她不曾想到,在無數人落井下石之際,能接到這樣貼心又及時的禮物。

    已是滿頭白發容色蒼老的何夫人踉蹌著奔到丈夫榻前,將幾瓶丸藥奉至丈夫眼前,邊哭邊罵:“你個殺胚,眼見王爺及側福晉如此厚恩,你若敢不報便死,便是忘恩負義。”

    藍理緩緩抬眸,看向何夫人手上藥瓶的目光呆滯,因體虛氣短說話也是斷斷續續:“王爺?側福晉。”

    何夫人抹一把淚,坐在丈夫身邊,緩緩將藥的來源說了一遍,又道:“側福晉還道:你夫是收複國土的英雄,我素來尊崇英雄,對於英雄之妻亦自當多加照拂,養身丸可補氣血,養根骨,你與你夫皆可用得。

    因聽王爺言道,你夫之弟廷珍、鼎元皆如其兄,遂送上特製金瘡藥,隻要是刀槍之傷,都用得,如當年破腹將軍之傷,用此藥相敷,半月即可愈合。

    你為英雄之妻,當助夫重振雄心,莫頹然失誌,而致我與王爺失望矣。”

    何夫人邊哭邊說,至說完時,已濕了幾條巾帕。

    “破腹將軍!”

    藍理喃喃自語,思及往日崢嶸歲月,黯淡滿蘊死誌的目光慢慢生出亮光,抬手捶胸,仰天嚎淘:“我是破腹將軍啊,聖上當年親口禦封的破腹將軍,我愧對聖上關愛,致百姓受苦,我藍理有錯啊,有錯啊。”

    看著六十多歲的丈夫哭得像個孩子,何夫人亦隨之淚濕衣襟,“你有錯,你當改,你若死了,錯就一直在,後人提起你,必戳你脊梁骨,你要給我活著,活著才能改過,才能報答聖恩,才有機會答謝王爺與側福晉的關愛。”

    本是百戰餘生的將軍,其心誌之堅常人難及,心結既解,又痛哭一場的藍理抹幹臉上的淚,顫魏魏坐起身,虎狼一般的目光看向老妻:“送飯上來,爺餓了。”

    看著丈夫終於有了精神,何夫人既哭既笑:“有,有,來人,快,老爺要用飯食。”

    又急急倒出一粒養身丸:“快,此乃萬金難求之物,你先用一丸,”

    藍理沒有推拒妻子的好意,順從服下養身丸,又用過下人送上的一盆粥飯:“再來一盆。”

    看著下人欲轉身再取,何夫人趕緊開聲製止:“老爺這些日子粥飯不進,若猛然大量進食於腸胃無益,你們隻漸著,待幾個時辰後再進兩碗,如此慢慢養,才是長久之道。”

    又回頭狠瞪丈夫:“天生的虎狼性,地作的狠毒人,你是想把自己撐死不曾,好急的事等著你?便需你立時舉鼎?老實給依醫囑行事,若不然,看老娘饒過誰。”

    看著老妻的悍相,血戰沙場的老將軍蔫了:“我這不是想早點好起來,不吃便不吃,你嚷什麽。”

    何夫人再次狠狠瞪了丈夫一眼,見他一幅噤若寒蟬的模樣,又噗一聲失笑出聲:“老殺才,讓你不聽勸,一意孤行,現在嚐到苦頭了,以後可還敢肆意任性否?”

    老將軍長歎搖頭:“我有今天,乃是罪有應得,隻是愧對家鄉父老,當年若非福建父老相助,哪裏有我平台之功,提督泉州時本欲以已之力報父老之恩,不想好心辦壞事,被一幫親近之人玩弄,以至反成了迫害地方之人,一切皆是藍理無能,隻願意以後還有機會贖我之罪。”

    何夫人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側福晉言道:夫立功有妻之力,夫犯過有妻之錯,夫妻本是一體,既已結發,便須同心同德,她老人家讓我以後盯著你,別讓你再犯渾。”

    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稱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為老人家,同樣六十多歲的藍理卻並不以為怪,反衝天拱手,道:“聖上寬宥之恩,王爺與側福晉關照之情,如同再造,藍理但凡再有被啟用之日,必弩力差事,再不敢居功自負,必一心為民,為國盡忠,為聖上盡忠。”

    藍理之言,很快擺到皇帝案頭,皇帝笑著將這份報告遞給四兒子看:“這老家夥還算有救。”

    四爺飛快看完紙上所記,將那紙恭恭敬敬放回禦案:“藍理雖無心為惡,然下屬之惡不察,他難辭其咎,如今既已悔悟,也算不負阿瑪一片愛護老臣之心。”

    皇帝點頭:“當年他在台灣澎湖拖腸血戰,朕曾禦書誇獎過他,如今便讓他回漳州去思過吧,”

    四爺想了想:“如此,兒子便遣人給他送幾十兩銀子做租車費吧,聽說他被釋後一直住在南城,過得很是窘迫。”

    皇帝笑著看了一眼兒子:“銀子便不必了,總有鄉黨會伸手的,隻讓你媳婦多送兩瓶養身丸吧,那老家夥也是六十多的人了,若不養好身體老廢了,如何再用。”

    皇帝的話裏已透出會再啟用之意了,四爺便不多言,點頭應下,道會讓茹蕙再賜兩瓶養身丸給何夫人。

    皇帝又與交待了四兒子好些政事,這才將其遣退。

    四爺退出後,皇帝坐著想起了當日為藍理之事問詢諸子意見,除四子外,其餘諸子都道其罪當死,邊素來愛收賣臣心的老八亦閉口不言,唯老四看重藍理的本心。

    皇帝歎氣,因藍理從不與皇子交結,故獲罪之後無人為其說話,唯老四重人才顧大局,說了一句其心可憫。

    除老四一心國事,其餘諸子皆功利,可歎!可惱!

    皇帝想了一陣心事,突然開口吩咐李德全取來茹蕙上敬的幾瓶養身丸。

    看著擺在案上的養身丸,皇帝問李德全:“可讓人試過藥效了,果然好?”

    李德全彎了彎腰:“奴才親自試了,感覺功效確實很好。”

    皇帝轉頭注目李德全,果見其麵色紅潤,不見往日臘黃。

    皇帝樂了:“你個老東西,這臉居然變嫩了。”

    李德全老臉一紅:“主子爺可別取笑奴才了,全賴側福晉養身丸之功,奴才這些日子連覺都睡得更安穩了。”

    皇帝欣慰地點了點頭:“既如此,朕便再賞你一瓶。”

    李德全趕緊跪了下去:“這些丸藥皆是側福晉孝敬主子之物,奴才何德何能享用,得主子爺恩澤,奴才能服用一瓶,已是天恩,再不敢得隴望蜀,以損了福報。”

    皇帝看著李德全的作態,知他確實不敢要,便搖了搖頭:“不要便不要吧,不過,老四家的不是把藥方也敬上了?你送到太醫院去讓他們製個幾十瓶,到時朕再賞你。”

    李德全趕緊磕了個頭:“奴才謝主子隆恩,奴才這便讓人將方子送去太醫院。”

    藥方送到太醫院,劉聲芳抱著方子便不放手,一旁的張睿急了:“快給我看看,這方子聖上可是要製藥的,你抱著不放是怎麽回事?”

    劉聲芳狠揪了幾下自己的胳膊,這才硬著心腸將藥方遞給張睿:“聽說是秦嬤嬤在圓明園新研製出來的,唉,這藥方真是精妙,可是這用材也太耗了些,聖上還道要製幾十瓶,我恐怕舉全太醫院之力也無法辦到啊。”

    張睿快速瀏覽了一遍藥方,滿目讚歎:“妙,妙至毫巔,秦嬤嬤果然又進益了。”

    劉聲芳滿臉羨慕:“能不進益嗎?有茹佳側福晉這樣的徒弟,她想不進益也難,你知道僅十月一月圓明園後麵的小村子就用了多少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