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好爺吃醋,鋪子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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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沉靜似水,即使到了炎炎夏日,但冷家果園因綠樹成蔭的緣固,倒也不覺得有多熱。

    用過晚膳,冷懷瑾便步出了閣樓,與張全一前一後在果園裏巡視著,這個時辰,果農都休息去了,一些有家室的,則和管事報備回家去了,因此,顯得格各的靜謐。

    聽著鳴蟲在樹枝、草絲中低唱,鳥語果香,隻覺得整個人的心境都開闊了不少。

    待行至離閣樓較遠遠的葡萄園中,冷懷瑾這才停了下來,負手於後,立於葡萄架前,低聲問道:“人帶到了嗎?”

    派張全去一派劉家,自然不是單純的問一問邀約的緣由,劉家人自然不會如實相告,因此,她順便將劉坤給請來了。

    張全的腳步也停了下來,微微頜首,恭敬的退至一邊,道了聲:“小姐千萬小心,若是有何不妥,直管喚我,我便在不遠處守著!”

    說完這話,張全眼神一提,便在那葡萄架的另一頭,一名男子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他生得溫潤儒雅,混身散發著濃濃的書卷氣,緩緩向冷懷瑾走來,月光為他披上了一層朦朧的紗衣,使得他整個人便像是從夢境中走來一般。

    不得不說,劉家的兩兄弟都是容貌上乘之人。

    “劉公子!”冷懷瑾點頭向他問好,以平輩的姿態打招呼。

    既然兩人是合作關係,便不關長幼,因此,在私底下,她也省得這些功夫了。

    劉坤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見張全站在十米之外,並沒有離開的意思,他神色有些戒備的望向他。

    冷懷瑾立馬明白他的意思,道了句:“自己人”,畢竟兩人的合作關係,牽連甚大,若是被劉家或是她要對付的周家知道了,以目前的處境來說,都是不太樂觀的。

    因此,能防便防。

    劉坤這才收回目光,淡淡點頭,神色帶著幾分憂慮的看向冷懷瑾:“周家昨日突然來訪,並與家父母密談甚久,我派人探聽,卻絲毫未有眉目,還險些被人抓個正著,看來……這其中必有蹊蹺!”

    今兒個,他已然料到以冷懷瑾的聰慧必然會尋他相問,因此,暗中與張全接了個頭,兩個約定了今晚見麵的地點。

    既然達成盟友,冷懷瑾的榮辱,便與他有著不可分割的關聯。

    劉坤經過劉老夫人過逝一事後,已然成了砧板上的肥肉,隻要他犯下一點點錯,便隨時有被人抓住把柄而落入萬劫不複之地的可能。

    就連一向對他憐愛有加的劉啟山,也因著那件事,而漸漸不待見他。

    好幾次,他在府中碰見劉啟山,都能從父親的眼神中看到對自己的厭惡和痛恨,即使大家都不再提劉老夫人過世的事,但這個刺始終是埋下了。

    即使烏氏沒能達到目的,但總歸已經剝去了他手中的大權。

    劉家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劉啟山也交了重權在他的手中,但出事後,劉啟山便尋了個借口,收回了他手中的權力,一些職務更是變著法子交給了旁人頂替,如今的他,已是空有劉家少爺的頭銜,在府中卻像個廢人。

    因此,他需要一個能為他出謀劃策的能人替他扭轉這個局麵。

    目前為止,真正能信得過的人,卻是屈指可數,因此……冷懷瑾是他唯一的選擇。

    “你說的周家,可是周巡撫的本家?你之前與我提過的周秀芝便是入了那家?”冷懷瑾挑眉,雖然心中早有分數,但仍舊覺得不可思議。

    以她上一世對年秀芝的了解,她有父有母,絕不是那周巡撫的妾生女,又如何能騙得過這麽多雙眼睛,攀上周家這樣的大戶,再說了,周家勢力頗大,在朝為官的分支不少,又如何會任一個無親無故的女子擺布?

    這不是太奇怪了麽?

    “便是那家,怎的?你認識周家的人?”劉坤眉心微微往裏一蹙,隻聽冷懷瑾幾次三番的問起周家,若不是有親便是有仇了。

    “不認識,不過我倒是與那周秀芝有幾分淵源!”她搖了搖頭,嘴角卻勾起一絲冷淡的笑意,直至眼眸深處都漆黑得讓人寒顫。

    可知……這世間有一種仇是隔了兩世的刻骨之仇,前世今世,倘若不報,她便枉活了這一世。

    隨著她嘴角的冷笑,冷懷瑾渾身都散發出一種詭異的寒氣,冷酷、疏離、無情……使得劉坤都為之一怔,感覺麵前的這個女孩就如同從地獄中爬出來一般,他想起上一回老夫人過世的那一日,她便是用這種目光望著烏氏,似乎要她十倍償還……

    低頭沉思了一小會後,劉坤突然想起了什麽,猛的抬頭望向冷懷瑾,緊張開口:“明兒個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要答應,劉烏氏的親姐姐便是周大人的正夫人,因此,我怕他們會聯合起來找你麻煩!”

    劉坤擔心的是那果酒的事,早前劉景與他關係甚好之際,曾透露過一些,知道這酒方子是從冷懷瑾的手中買來的,後又被烏氏上供到了禦前,因此,在烏氏眼中,冷懷瑾便是她心頭的一根刺。

    她害怕冷懷瑾總有一日會捅破這欺君枉上的窗紙,給劉家一個重重的打擊。

    劉坤明白,冷懷瑾自然更加明白。

    因此,她抿唇一笑,抬頭望向劉坤,雙眼泛著慎人的冷光,一字一頓道:“隻有烏氏倒,你才能扭轉乾坤,你可懂?”

    要對付她?如今可不是什麽容易的事?

    那一日在劉府是她太過大意,才讓烏氏有機可趁,如今,她羽翼更加豐滿,身邊也有不少能人異士,烏氏再要對付她,那可不是什麽容易的事了。

    她對自己的安危是非常的放心,哥哥如今跟了肖睿,她也不頗為安心。

    唯有自己的爹娘,心地純良,容易被人欺瞞。

    劉坤震驚的瞪圓了雙眼,腳步生生的後退了兩步……

    烏氏倒?

    這三個字似是烙了印般的在他的腦海中不停的回放,在此之前,劉坤從未想過要對烏氏如何,他僅憑著自己的實力,將劉家的產業打理得井井有條,卻又憑著自己的實力取得了劉啟山的信任和讚賞,因此,此刻聽到冷懷瑾那無情的話語,他幾近幻聽,一張臉‘刷’的一下,變得慘白。

    “這……”雖不是親生母親,但烏氏自小待他不薄,他也一直尊敬著她。

    到長大後,她雖明白,親情那種東西隻是可遇不可求,卻已經看開了。

    “明日,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隻需將劉景喚回府便可!”冷懷瑾抬頭看著他,目光清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停頓片刻,繼續說道:“十日後,我給你一個扭轉翻身的機會,就看你自己如何把握!”

    說罷,眼神一閃,抬手示意他離開,一陣響動過後,她招手示意張全過來,纖細的小手不著痕跡的拾起一根木棍,兩人交換了神色後朝著那茂密的葡萄架的後麵走去,張全腰間的小刀也緊緊的握在了手裏,先冷懷瑾一步擋在了她的前頭,正要朝著冷懷瑾所指的那一處狠狠的攻擊過去。

    卻不想,竟被冷懷瑾給拽了一把,張全腳步一頓,正不明所以,眼前劍光一閃,臉麵上寒風陣陣,額頭的幾縷細碎的劉海給削去了一大截。

    壓根看不見是什麽東西,那迅速之快,下手之靈活,若不是高手中的高手,他想到的隻有鬼神之說。

    卻是,冷懷瑾已然鬆了一口氣,並未回頭,冷冷的喊了一句:“好爺今兒個好興趣,竟學人家聽牆角來了!”

    這種緊要關頭,蕭一居然不出手,便說明那不明之人定是赫驚鴻。

    自打上回她受傷後,蕭一再不敢輕易的離開半步,有時夜裏她做夢驚醒,蕭一也能迅速出現。

    聽了這話,張全顯然有種腦子不夠用的錯覺,回頭一看,卻見那葡萄園的支架下立著一抹頎長玉立的颯爽英姿,月光下,他一身直綴月牙折錦袍,外披透明外紗,長發束起,以紫玉釵固定好,雙手負立,臉上雖掛著一抹清清淺淺的笑意,可那對妖嬈的丹鳳眼卻絲毫未有波動。

    她便知道,他此時並不高興。

    揮手示意張全退下,冷懷瑾上前一步,仰頭望她,笑得一臉的甜美:“喲,今兒個是誰開罪咱們的好爺了?快說給我聽聽!”

    赫驚鴻卻是並不理她,而是冷哼了一聲,故意仰起頭不看她。

    冷懷瑾也不惱,聳了聳肩道:“既然不想說,我便回去了,爹娘要找我了!”

    說罷,作勢抬腳便走,卻是剛邁出一步,腰間卻被一隻有力的手給緊緊的環了起來,緊接著身子一輕,隨後便被赫驚鴻輕而易的抱了起來。

    她驚得一聲低呼,剛要的掙脫他,卻見赫驚鴻十分憋屈的將頭埋入了她的頸項,無奈道:“我該拿你如何是好?你可知道,若是被人瞧見了,你豈不是要嫁與那個劉坤了麽?”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

    赫驚鴻嫉妒的發狂,若真被人瞧見了,她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的,更何況,冷懷瑾如今對他的態度是不清不楚,他眼下也不敢對冷懷瑾承諾什麽。

    在那件事還沒有落下帷幕之前,他既不願意耽誤她,又不想她被人搶走,因此,懷著這種複雜的心裏,赫驚鴻想早一日完成自己的使命……

    “瞧見又如何?這世上隻要我不肯做的事,沒有人能強迫於我!”她怔怔的任他抱著自己,聽到這話,心裏竟有些不是滋味,她相信,隻要真心待她的人,是不會隨意誤會她的。

    更何況,重活一世,很多東西,她已經看開了,大不了便一世不嫁人,陪在父母的身邊。

    “你……我會吃醋,心裏酸,你可知道?”赫驚鴻被她的話嗆得呼吸都停了幾秒。

    多麽猖狂的言語,哪裏像是一個女孩家能說出來的,瞧見又如何?她可知道,他方才躲在暗處心中翻湧得厲害,若不是見那劉坤言語得當,對冷懷瑾也頗為恭敬,他隻怕是熬不到她發現他的,便會自行出來。

    噗……

    她總算明白了他兜兜轉轉了地第半天,竟是想表達這個意思。

    說來,這可是赫驚鴻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向她傾訴這份感情,之前他們相互鬥過,彼此利用過,到最後,竟演變成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幫她。

    她不是未經世事的小姑娘,心中也早已察覺到了赫驚鴻對她的心意,隻不過……她還不可以肯定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自己是否真的也喜歡他。

    這一次,與赫連城的相遇,她似乎又卷進了上一世的紛爭之中,使得她每每夜深人靜時,便頭疼欲裂,甚至迫切的想要知道上一世的結局。

    低下頭,嘴裏喃喃道:“我還小,才七歲,不懂這些!”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心裏虛得厲害,有種哄騙小少年的錯覺。

    赫驚鴻聽了這話,極不給麵子的噗哧一笑……‘她還小,不懂這些?’怎的之前坑他蒙他的時候,她不說自己還小?

    怎的之前,她風風火火開酒樓,將冷家的一眾人打得毫無翻身之地的時候,她不說自己還小?

    眼下,到他這裏了,她便找借口說自己還小?

    這說的通嗎?

    “你……這個鬼機靈!”半晌,他也懶得與她爭瓣,無奈的搖了搖頭,緊緊的將小人兒抱在懷裏,確實輕得可怕,隻怕他一個小手指都能將她提起來了,也確實‘還小’,腳尖一點足,人已經飛身躍起,一路借力,很快便到了她休息小閣樓。

    趙楠正焦急的四下尋找她,見她竟與赫驚鴻一塊回來了,眼神帶著一絲怪異的看了兩人一眼,便情急的上前拉住冷懷瑾:“小姐,不好了,咱們商州的冷記果脯鋪子有人鬧事,說是吃了咱們家的果脯中毒了,剛剛報了官,墨管事派人來通知您一聲!”

    冷記的果脯做的都是大戶人家的生意,這幾個月來也是頗得一些太太、小姐的喜歡,以至於名聲外揚,都傳到外縣去了。

    也有不少仿製的鋪子開起來,卻是墨殤的醃製手法獨特,做出來的味道絕無僅有,因此,前一段時間倒是鬧了一番熱潮後,大戶人家的嘴叼,那些仿製產品最終沒能鬥過冷記,一個個相繼打了退堂鼓,到如今,餘下幾間免強經營著。

    難不成是那些被冷記打敗的生意人動的手腳?

    “是什麽人鬧的事?”冷懷瑾提了一口氣,嚴肅的看著趙楠,做生意最講究的便是信譽,這種事一旦鬧開了,鋪子裏的生意鐵定要受到影響。

    冷記果脯若是受到影響,唯獨會便宜了那些仿製品,因此,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同行在背後使詐。

    “據聞是陳員外家的二姨太太!”趙楠將那傳話人的話記得滴水不漏,心裏極為擔心冷記的情況,要知道,冷記果脯和冷記酒樓可是連在一塊的,若是果脯鋪子受了災,那冷記酒樓也必定損失不少。

    信譽一旦失去了,再要建立起來,便難如登天了。

    “走,我們過去看看!”冷懷瑾略一思索,心裏似乎有不好的預感在燃燒,當即使決定親自過去解決這件事。

    赫驚鴻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扯了扯她的袖口,提醒道:“凡事小心,以安全為重,我不能陪你一塊去,你若是有需要,隻需讓蕭一傳達給我,記住,不要逞強,任何時候有我在!”

    說罷,手指輕輕的將她額前的劉海拂至腦後,對於她的要強,他是既心疼又自責。

    赫連城兩兄弟的出現,使得他連出入都格外小心,更別說與冷懷瑾一塊去公眾場合,這也是他最近未出現的原因。

    他的話雖輕描淡寫,但冷懷瑾已從他的眼神中讀懂了他的嗬護,心突然猛的跳動了起來,臉頰因為他的那句‘任何時候有我在’而微微躁熱起來。

    輕輕的‘嗯’了一聲,她已然拂開他的手指,抽身離去,與趙楠一塊跳上了張全趕過來的馬車上。

    車輪咕碌碌的轉動,馬車中,冷懷瑾的臉頰一片緋紅。

    張全將馬車趕得飛速疾走,不出一個時辰已經到達了冷記果脯鋪子。

    原本已是入夜時分,街道上人流稀少之際,卻因這擔子事,而將那些從冷記酒樓吃飲喝足的人給生生的吸引了過來,一時之間,整個冷記果脯鋪子外圍被圍得水泄不通。

    張全拔開人群,與趙楠一同小心的為冷懷瑾開了路,這才擠進了鋪子。

    待一看清眼前的情景,冷懷瑾的心隻覺得‘咯噔’一聲,往下一沉,卻沒想到事情竟鬧得如此嚴重,這墨殤傳的話也太離譜了,他隻說出了事,卻沒說,是出了人命……

    此時那陳員外的二姨太太正哭天搶地的趴在地上大哭大鬧著。

    在鋪子的正中央躺著個丫環打扮的女孩,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臉色發青,沒有半絲生命的跡像,從外表看,似是中毒而亡。

    縣衙門已經派了人前來,忤作正在檢查屍首。

    墨殤正和捕頭說著話,見到冷懷瑾等人的到來,他微微有些愧疚,但立即迎了上來,恭敬的喚了聲:“小姐,你怎麽來了?”

    是啊,她怎麽來了?鋪子裏出了這麽大的事,他居然敢瞞著她,還問她,怎麽來了?

    冷冷的瞪了墨殤一眼,冷懷瑾上前與那捕頭道了禮,神情嚴肅道:“大人,事情有眉目了麽?”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她便要想著如何去查清楚,亦要搞明白,到底是誰在背後害她。

    看這鋪子裏的情形,她的眉心擰得越發的深了。

    心裏默默希望,隻是一宗行業的競爭案,畢竟,與那些隻圖利益的商戶鬥,總比與那些權貴鬥。

    “冷小姐,我看這事已經可以斷定是在您的鋪子裏出的事,接照城熹朝律法,您的這個鋪子,連帶著冷記酒樓,暫時要封了!”

    捕頭的話,便如晴天霹靂,將冷記的所有人炸得遍體鱗傷,這兩間鋪子若是都封了,那麽,冷記上上下下幾十個人,便都要露宿街頭了。

    因此,個個臉色蒼白的看著冷懷瑾,希望這位小東家能為他們爭取一絲生機。

    “大人,我想聽聽陳家姨太太的說法!”冷懷瑾心裏也不好受,但也知道,這吃出人命的事,關鋪賠償是小,但要緊的是,她這生意便做不成了,名譽也毀了。

    到底是認人,竟在背後使這種歹毒的手段,要讓她栽盡跟頭?

    捕頭似有些為難,但卻也看在肖家的份上,便勉強擺擺手,示意她快些,他們已經在鋪子裏忙活了半天了,眼看著這種顯而易見的案子根本連公堂都不用上便可以結案了,他們卻也心急著收隊。

    冷懷瑾道了聲謝,便緩緩的朝著陳二姨太太走去,眼神落在那死去的丫環身上,仔細的打量了一番,輕問道:“陳姨太太是缺錢麽?”

    眾人都未料到她會有此一問,故都有些震驚,那陳姨太太的雙眼更是瞪得滾圓,之後,察覺自己受了辱了,一屁股便從地上爬了起來,撲上前便要拉扯冷懷瑾的衣裳,形似潑婦罵街般。

    好在張全及時擋住了她,令到那潑婦隻能揮手舞腳的破口大罵,卻也近不了冷懷瑾的身。

    “你這小賤人,還我的丫環,你可知道,梅兒可是跟了我好些年的舊人,就這麽在你們鋪子裏給整沒了,你們這些黑心的商販,我要告你們,你們還我的梅兒……還我的梅兒啊……”

    那陳二姨太太簡直就是個不可理喻的潑婦,與她說話,根本就是浪費口水。

    眾人都是一個頭兩個大,恨不得上前將她那張嘴給封了起來。

    捕頭見也問不出什麽來,便準備將屍體運走,收隊回府衙,證據呈上,待官文下來,便將這鋪子給封了。

    再說了,忤作已經驗出那丫環是中毒而亡,在丫環手中的桃子肉中,卻也驗出了毒素,因此,這樁案子算是證據確鑿了。

    外頭看熱鬧的人也都唏噓不已,想不到冷記的東西竟能吃死人,他們個個都是剛從冷記酒樓裏出來的,見了這場麵,都嚇得唇清口白,心裏忐忑不安,生怕自己吃的東西裏也有毒素在。

    便在眾人以為冷記這麽徹底完了之際,冷懷瑾突的一聲嬌笑,嘴角上揚,眉眼微微勾起,也不管眾人錯愕的目光,詭異的向陳家二姨太太靠近過去,湊上前,靈動閃耀的眸子裏水皮蕩漾,明明清澈如泉,卻又讓人毛骨悚然……

    “陳二姨太,這丫頭肚子裏有三個月的身孕,你該不會是貴人多忘事吧,故意借了本小姐的地兒,將這丫頭給解決了吧?”

    她的話輕淡如風,聲音尖細圓潤,生生將現場的喧鬧給壓製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投到了她的身上,看著這個年僅七歲的小姑娘,這條街的人都知道冷家有個厲害的小姐,因此,沒有人敢拿她的年紀說事,亦沒有人質疑她的斷判能力。

    便見那陳家二姨太太臉色‘刷’的一白,便知道,她這話並沒有說錯。

    “你你你……”陳二姨太指著她,一雙畫得妖媚的雙眼瞪得滾圓,像是見了鬼似的看著她,這丫頭渾身都散發著詭異的氣息,使得一向囂張慣了的陳二姨太太都有些驚悚了起來,你了好半天,硬是沒有將話說全了。

    “你是說我怎麽知道是麽?”冷懷瑾微微一笑,將下她的話,卻是轉身,蹲下,纖長的手指落在那死人的手腕上,輕輕的捏了幾下,動作輕柔而優雅,便像是對待自己的親人一般。

    陳二姨太太已經渾身發起抖來……

    她居然給死人把脈,這死人不是已經沒了脈像麽?

    似乎是猜透了陳家二姨太太的想法,冷懷瑾又是微微一笑,平和的解釋道:“醫理上曾有提過,但凡未死絕之人,都會留有一絲微弱的遺脈,等著有人替其伸冤報仇的,當然,說了你也不會懂,隻是可惜了這一屍兩命,這孩子該是陳員外的吧?都快要成形了,害死她們母子的人該有多殘忍呢?”

    又是一聲歎息,冷懷瑾的手輕輕的撫上那丫環的雙眼,似是要將她瞪圓的雙眼給合起來,卻是手指一鬆,那雙眼睛又猛的瞪得滾圓,這詭異的場麵,讓陳二姨太太嚇得退後了三步,死死的抱著另名一名隨從丫頭,渾身顫抖得厲害。

    嘴裏喊道:“我不知道,不是我害死她的!不是我……”說罷,臉上哪裏還有方才的囂張樣,整個人縮在角落裏,看來是被嚇得不輕了。

    墨殤看著她,看著這個年僅七歲的女孩,手段獨到果絕,句句精僻叼鑽,那陳二姨太太在她麵前,就好似一隻愚蠢的跳梁小醜,她的中的線一拉,她便進一步,手中的線一縮,她便退一步,簡直是神了。

    捕頭也震驚的瞪圓了雙眼,連帶著忤作,也再次為那屍首和新買的桃子肉脯驗毒。

    所驗結果,卻是與方才無異,卻是,如今是人都聽到了陳二姨太太被嚇得亂了陣腳後的話語,這事情,分明另有隱情啊。

    “不是你,又是誰呢?你瞧瞧,梅兒正看著你呢,她跟了你好些年,你便是這麽待她的麽?哦……我知道了,她背叛了你,被陳家太太收買了,搶了你的寵,是麽?”

    蹲下身子,大而靈動的雙眼與陳二姨太太對視著,這場麵怎麽看,怎麽都給人一種怪異的錯覺。

    “這賤人,她該死,我待她不薄,她卻勾引老爺,該死……”被人戳了自己的痛處,陳二姨太太再也忍不住,衝著冷懷瑾狂喊了起來。

    她滿身怨恨的咬緊了牙關,半晌又瘋笑了起來:“是,人是我殺的,但是,冷懷瑾我告訴你,想做商州第一商,沒那麽容易,你最好小心著點!”

    陳二姨太太終是醒悟了過來,她咬牙切齒的瞪著冷懷瑾,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笑意,半晌,緩緩立起,主動說道:“燕捕頭,那桃子肉裏的毒是我放的,裏頭是砒霜,是我今兒個早上在臨街的藥鋪子裏買的,不信你可以去那裏查,這丫頭死有餘估,我卻也不後悔殺了她,反正老爺也不寵我了,我這人生也沒意義了!”

    陳二姨太太卻是個明白人,她幹脆主動交待了事情的始末,就算她閉口不提,以冷懷瑾的機敏,定會派人去查,到時候她的下場絕不會比現在好。

    燕捕頭抱拳,衝冷懷瑾道了聲:“冷小姐,對不住了!”便吆喝著屬下將屍首和疑犯以及現場的一些證據都清理了個幹淨。

    衙役走了,可看戲的還在外頭。

    雖說眾人都了解了這事情的始末,但冷記的果脯鋪子總歸是死過人的,因此,往後這生意也必定受到影響。

    冷懷瑾歎了一口氣,開始吩咐眾人將鋪子打掃幹淨,煮了些柚子水撒在地上,門外又插了幾枝艾條。

    墨殤不禁問道:“剛死的人真有遺脈?”

    方才冷懷瑾談起醫理,墨殤卻是一知半解,隻覺得她說的東西都極為古怪,還是他從不曾聽說過的。

    話剛問出口,卻聽冷懷瑾噗哧一笑,道:“你還真信了?我不過是嚇唬她罷了!”

    那丫環腰肢粗圓,與她纖細的身段極不相符,雖說小腹未曾隆起,但她是懷過孩子的人,卻也明白,這懷孕之人,首先圓潤的便是腰肢,因此,便大膽斷測這陳姨太的殺人動機。

    但這隻是其一。

    ‘冷懷瑾,我告訴你,想做商州第一商,沒那麽容易,你最好小心著點!’冷不防的,陳姨太的話又回蕩在耳邊,她柳眉微微一擰,這件事,到底還是有人在背後操控著,這個操控之人到底是誰?

    “你……”墨殤又好氣又好笑,終是搖了搖頭,無可奈何的撫了撫她柔軟的發絲,起身,和鋪裏的夥計一塊將東西收拾好。

    卻也可惜了這麽好的一間鋪子,便被人給弄髒了。

    夜裏,冷懷瑾便宿在了冷記酒樓,次日一早便差了張全去果園將父母接出來,又是一場不得不複的宴。

    到了正午,出來的卻隻有冷昌修,肖梅姑被他強行留在了家裏。

    卻也是,這樣的事還是少攪和得好。

    因昨兒個趙楠的消息是瞞著冷昌修的,因此,冷昌修到今兒個還不知道冷記昨晚出了那麽大的一樁事,去到劉府的路上,他一直囑咐冷懷瑾千萬莫像上次那般亂走了。

    在冷昌修的心裏,對劉家也是沒有好感的,但周家傳話,他又不得不去,畢竟周家出了個正二品的巡撫,另一方麵,他也想知道,周家到底為何事找他們。

    很快,馬車便停在了劉家大門外,同為長勝街,這裏卻是氣勢磅薄,較之前一次來,似乎更加威嚴了不少,聽聞是劉賢妃顧念老夫人的過世,而派了人前來吊喪,進而將劉家的內宅門麵再重新修葺了一番,也因此,將劉家的地位再提了一提。

    “爹,咱們如今也不必怕他們劉家,有理走遍天下,劉家還能聯合周家來害我們一介平民麽?”冷懷瑾拉著冷昌修的手,心裏卻微微一揪。

    若這個周家真的是年秀芝的居所,那麽……今兒個年秀芝必定會來。

    她怕就怕,冷昌修再見到年秀芝,會發生什麽事?

    早前的事才過去不久,父母也因為年秀芝的出現分離過一段時日,雖說到最後父親還是低了頭,但這事總歸在一家人的心中都留了條刺。

    她這話不僅在給冷昌修壯氣,還在提醒他,周家是幫著劉家來害他們的,也給冷昌修提了個醒。

    正在這時,門外的小廝認出了他們,慌忙開了門將人給請了進去,連通報都未去,顯而易見,劉家人早有吩咐。

    跟著小廝穿過九曲回廊,來到小謝樓閣當中,麵對碧藍的湖水,夏日炎炎間,卻又微風習習,吹在人的臉上隻覺得舒爽至極。

    這倒是個納涼的好地方。

    丫頭煮好茶,恭敬的道了聲:“先生請稍等,便退了下去!”

    沒過一小會兒,便聽見一陣輕緩有度的腳步聲,冷昌修急忙拉著冷懷瑾站了起來,卻見門外走進來一名錦衣玉服的老爺,正是劉啟山,他身後跟著兩名衣飾華貴的婦人,皆都屬容貌氣質佳的上者,卻是烏氏和她的姐姐周夫人,在他們的身後跟著一名小姑娘,那小姑娘雙眼靈動,看起來性情十分的活潑。

    嘴角噙著笑意,方一見到冷懷瑾便不認生的跑了過來,抓住她的手道:“這個妹妹長得好生漂亮啊,我想和你一塊玩!”

    劉啟山與冷昌修互道了禮後,嗬嗬笑道:“冷先生別介意,這位是我的小侄女,名喚周潤芝,今年九歲,看來倒是與你家懷瑾頗為投緣啊!”

    說罷,已是轉過頭笑著看著兩孩子。

    冷懷瑾微微一笑,露出幾分羞澀之氣,畢竟,她還猜不透這些人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冒然說話,隻會被人先牽了鼻子走,因此,她幹脆裝羞澀,偷偷在屋子裏環視了一周,竟不見年秀芝的身影……

    心裏不禁猜測,難不成這次不是年秀芝的主意?

    正想著,周潤芝已經拉起冷懷瑾的手將人拖到了水謝外頭,比起裏頭的優雅精致,這外頭便是碧海連天了。

    湖水清澈見底,湖的那一邊的蘆葦從中,幾隻仙鶴正將頭插進翅膀中,埋頭休息,不遠處停著一艘精致的小船,卻沒想到,這劉府竟如此之大,裏頭就好似一座城內城一般,真真讓人應接不暇。

    周潤芝眨吧著雙眼,瞧著冷懷瑾,單手撐著下顎,笑道:“今兒個娘親說要來為我尋一位年紀相當,卻又才氣出眾的伴讀,娘親說的應該就是你吧?”

    聽了周潤芝的話,冷懷瑾震驚的瞪圓了雙眼,瞳孔微微一縮,卻又很快恢複了平靜。

    原來……周家是想尋她去做伴讀。

    卻又為何弄得如此神秘,非要將劉家牽扯進來,而不是直接去找肖家呢?他們難道不知道肖家是她的大舅家麽?

    心裏如此一想,冷懷瑾也笑了起來,雙眼彎彎間,眉宇間盡是愉悅之色:“周小姐說的可是真的?這事怎的不直接找我的大舅家肖家,而非要來劉家呢?”

    早前冷家和劉家鬧的那一出,想必商州很多人都記憶猶新,連父親都記恨上了劉家,烏氏又如何會舔下顏麵,向冷家伏低做小呢?

    “哦?你是肖將軍家的侄女?我倒是和肖家小姐見過幾次,她可沒你好玩呢!”周潤芝頗為驚訝,似乎是不知道冷家與肖家的關係,但她又稱與肖三容認識,因此,冷懷瑾心裏已經生出了幾分戒備來。

    麵上卻是不動聲色的淺淺一笑。

    在樓閣裏頭,冷昌修捏在手中的茶盞微微一緊,聽了劉啟山的話,亦是震驚得很,雖說他如今有了秀才的頭銜,但以周家的聲望,要找一個書香世家的女孩做伴讀倒也不是什麽難事,為何又要找上他們冷家?

    “這……小女性情魯莽,在下怕會衝撞了夫人和小姐!”進周家做伴讀,這對於一個平民家的女孩來說,倒是個十分好的機會,畢竟在那裏有最好的教書先生、繡娘、禮儀嬤嬤。

    但畢竟是做父親的,逸琛已經離家,他總不能讓懷瑾也一並離了家吧?

    聽了冷昌修的話,周夫人倒是不以為然,輕笑道:“冷秀才言重了,我看懷瑾是個懂事的孩子,方才潤芝也十分喜歡她,你難道就不希望女兒能往高處走麽?其他的我不敢保證,但進了我們周家,我可以保證她將來嫁一戶好人家,如何?”

    這話對於冷昌修來說,無非是拋下了一個誘耳。

    他的眉心已然皺了起來,心裏更是矛盾至極,一方麵,他希望女兒留在身邊,另一方麵,他又希望她能往高處走,嫁一戶好人家。

    畢竟,經商不是女子的出路,他自然不知道冷懷瑾心中的打算。

    劉啟山見他猶豫了,幹脆一拍案幾,定下了這樁事,揚聲道:“這事便這麽定了,冷兄,不是我說你,你也不能太過縱容你那女兒了,你可知道昨兒個夜裏,冷記果脯鋪子竟吃死了人,到後頭也不知道是怎麽解決了……”

    劉啟山的話還沒說完,冷昌修手中的茶盞已然‘呯’的一聲落了地,他驚詫的立了起來:“你說什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