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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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奕睜開眼睛的時候天還沒有亮,似乎是多年養成的習慣,除了最開始因中毒而身體虛弱的那些日子,他睡覺從來不曾超過三個時辰。自嘲地笑了一下,哪怕重活一世成了九歲的孩童,他也到底也還是無法安眠。
既然醒了,淩奕也不想趟在床上,翻身起床,自己尋了衣服穿好便推門徑自走了出去。沒有去喚睡在偏屋的裕德,隻是同院中的侍衛們交代了一下,便出了院門。
初冬的清晨有些冷,天邊還掛著一輪殘月,淩奕沿著侯府花園的小徑走著,不時有路過巡邏的侍衛給他行禮,淩奕都是停了腳步,笑眯眯地回禮。
他要去的地方,是齊元的院落。
若是沒有記錯的話,這個時辰,李琪該是起來練功了。世人都道鎮遠將軍武功無雙,卻不知道這無雙的武功,是李琪自六歲開始一複一日的苦練而成,哪怕天賦異稟,是當世少有的練武奇才,但是李琪卻是他見過的高手中,最勤勉的一個。無朝曾同他提起過,練武一途,到最後靠的基本便是個人的天分和際遇了。隻是李琪,卻是如同習慣般,幾十年如一日地苦練,此般心性,也難怪舅母最後到底是將軍中的勢力托給了李琪。
李琪也好,他也罷,那些世所欽羨的風光背後,所有酷暑寒冬和機關算盡都隻有他們自己清楚。更何況李琪,是見證了他大半個人生的人,從九歲開始到登上帝位,李琪幾乎參與了他人生的每一個際遇和轉折,李琪與他,絕不僅僅止於兒時的同伴,同門的師叔。那是一種,超越了血緣的兄弟之情。
哪怕是麵對華歆,李琪也不曾透露過一絲半點自己的手段,自己遇到華歆,同華歆相處的那些看起來的巧合,背後的探查和安排,李琪是知道的,但是他卻一字不曾提起。哪怕自己最後負了華歆,華歆遠走幽州,他雖跟了去卻也不曾如何。其實當時,朝堂未穩江湖動蕩,若是有心,以李琪在江湖和軍中的聲望,又有華歆在側,這個天下到底鹿死誰手怕也難說了。
但是,李琪到底還是沒這麽做。與自己的不擇手段不同,李琪從始至終都守著心中的那個信念,雖算不上謙謙君子,但是劍之所指,卻也上無愧於天地,下無愧於黎民。
不知不覺之間,淩奕已經走到了齊元的院落,還沒進門便聽到裏麵傳來李琪不屑的聲音:“嘁,那小子也真是的,以為誰都跟他一般,同個小孩似得想要個小兔兒?”
“你當真不要?”齊元帶笑地聲音傳來:“不要我便將兩隻小兔兒給奕兒了,他肯定喜歡。”
“誰……誰說我不要的!”李琪突然提高了聲音,說道:“既然是師侄的一番心意,我也不好辜負。”
“那好吧,你可要收好了。”齊元說著,轉頭看向了院門。
淩奕進門便對上了齊元的目光,還沒來得及請安,便看到李琪背對著淩奕,一邊將手上的小兔兒放進腳邊的竹籠中,一邊嘴中說道:“我可是為了不讓小奕傷心才收下的,師兄你可要記清楚啊,我才不是喜歡這些玩意兒的小孩呢。”
聞言,齊元沒有出聲,隻是嘴角的笑意透露了他的心思。倒是淩奕,突然起了調笑的心思,眨眨眼睛,露出委屈的神色,開口道:“小師叔……當真不喜歡麽?”
被淩奕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李琪蹭地一下站了起來,轉身便看到淩奕麵帶哭色地看著自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似乎都有了些許淚水,一時之間李琪便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見李琪呆呆地看著自己,淩奕便更覺有趣了,他幾乎是從來都沒有見過李琪這個樣子的,於是便聲帶哭音地開口:“對……對不起……我不知道小師叔不喜歡這些,是奕兒自做主張了,對不起。”
眼看淩奕就要哭出來了,李琪連忙擺擺手說道:“沒有!沒有!我喜歡的!我很喜歡!”說著,像是怕淩奕不相信似得,李琪迅速地從籠中抓了一隻小兔兒出來,抱在手中說道:“你看!它多可愛!”
淩奕眨眨眼睛,將眼淚收了回去,聲音依然是低低的:“是……是真的麽?”
“真的!真的!”李琪狠狠地點著頭,那摸樣讓一旁看著地齊元不由地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哈……”從小到大,李琪怕都不曾如此提心吊膽過吧。哪怕是當年初見時,年幼的李琪躲在師妹背後,偷偷看著自己時,眼底也不曾有慌亂的神色。
“師兄!”齊元肆無忌憚地笑聲,讓李琪紅了臉,他大聲地說著,似乎這樣便能轉移心中的尷尬。
“我……我沒事。”齊元說著,終於還是止住了笑聲,小琪的麵皮有多薄他是知道的,凡事都要適可而止,若是小琪因此惱羞成怒,便不點都不有趣了。
這樣想著,齊元的目光轉向了淩奕,問道:“奕兒今天怎的來的怎麽早?”
“昨日師傅說今天要給奕兒解毒,奕兒睡不著便起來了。”淩奕回答道,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齊元肯定要問巫彥的事,江湖人看重師門,他既然拜了齊元為師,便是千陽閣門人,哪怕他是侯府世子也不能免俗。可是如今,卻又出現了一個小師傅,齊元心中不快是自然的,但是昨天長平侯在場,他即使不快也不好當場發作。
如此,找機會單獨問問淩奕便是最好的方法了,若是誤會自然最好,若是淩奕之前曾拜過師,便借此機會解決了罷,畢竟他還是很喜歡淩奕這個孩子的,臨行前掌門師叔也曾交代過,讓他好好教導這淩陽侯世子,況且當今江湖,倒也是沒有哪家敢公然與他千陽閣搶人。
“奕兒可是害怕?”齊元說著,放柔了聲音:“雖是有些疼,但師父會在一旁看著,不會讓奕兒有事的。”
“嗯,有師父同師叔在,奕兒不怕。”特意在師父後麵加上師叔,淩奕看著齊元的眼神裏充滿了信任。
“奕兒說的師叔可是昨日那位先生?”齊元聞言問道:“奕兒的小師父是誰?我可曾見過?”
淩奕搖了搖頭,說道:“師父怕是不曾見過,小師父他其實算不得奕兒的師父,他是我娘的師弟,我小時候見過的,他曾經在淩陽侯府住過一段時候,教過我些藥理,我娘就讓我叫他一聲小師父……”說著,淩奕眼中的神色慢慢黯淡了下去,隱隱有淚光閃爍:“那個時候,我娘身體還很好……”
見狀,齊元連忙安慰了淩奕兩句便也不在追問。既然是淩陽侯二小姐的師門,又教過淩奕藥理,淩奕隨口叫一句師父也是應當。這樣想著,齊元便也將此事揭了過去。
見齊元不再言語,淩奕垂下了眼簾,以齊元的為人,他定然不會再向自己追問此事。至於之後,若是齊元心血來潮去向外公求證,他相信外公也一定能應付得來,長平侯可不若他自稱那般,是個沒用的糟老頭子。至於巫彥……淩奕想起那個一臉倨傲的青年男子,若非必要,他怕是連話都不願意同齊元說的。
正想著,便聽到院外傳來人聲,不一會兒,巫彥的身影便出現在眼前。在他身後,是睡醒後去淩奕房裏伺候主子起身,卻發現淩奕不見了的裕德。還好淩奕走的時候,同侍衛們交代過,不然裕德現在怕是已經鬧得整個侯府都在找淩奕了。
“主子,你起身了為何不叫一聲奴才?”裕德見到淩奕,心中那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他快步走到淩奕身邊,開口說道。
“我隻是來師父的院子請個安,況且在侯府很安全,便沒有叫你。”看著裕德擔心的模樣,淩奕心中一暖解釋道。見巫彥一言不發,又上前一步對巫彥行禮道:“奕兒見過師叔。”
微微一頷首,算是回禮,巫彥目光一掃,指著院落西邊的一間屋子,對齊元說道:“就那裏罷。”
聞言,齊元挑眉略微有些吃驚的樣子,但是到底還是什麽都沒說。昨日他回來之後,便開始準備淩奕解毒需要的東西,轉了一圈,最後還是選了最靠西的那間房子,那房子半麵向陽,正好可以克製九重血蓮過重的陰氣,卻也不至於因為陽氣過剩而引起淩奕體內三刻的毒性。這人,卻是一眼便指出了那處。
果然,長平侯府二小姐的師門,雖然不曾聽聞,但也不是泛泛之輩。
思緒一轉,齊元對著一旁的李琪道:“小琪,帶你師侄去用早膳。”
說著轉頭對巫彥說:“先生,不知如何稱呼?”
“慕兆。”巫彥眼都不眨地編了個名字。
聽到這個名字,淩奕心下一動。慕兆……便是愛慕言兆了吧,雖然長平侯府的小少爺失蹤多年,但是他的名諱到底還是有不少人知道的,巫彥此舉,也真是大膽了。雖然從一些蛛絲馬跡中,淩奕推測出小舅舅同巫彥的關係恐怕沒有那麽單純,卻也不曾想,巫彥如此明目張膽。
如此想著,淩奕看巫彥的目光帶了些許審視。他自然不會忘記,是這個男人,救了小舅舅,花了五年的時間給小舅舅解毒,但是他更加無法忘記,正是這個人的出現,讓丞相府抓住了長平侯府的把柄,最後讓長平侯府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雖是比前世早了七年,但是這一次,無論如何他要保住這長平侯府,保住他此生唯一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
倒是齊元,並沒有多想,開口道:“那勞請慕先生同我一道去看看準備的東西可有什麽不妥吧。”
巫彥聞言,點點頭,朝著選好的那間屋子走去。錯身而過間,巫彥不經意地看了淩奕一眼,那眼中,似探究又似期望。
此時,太白星出現在了東方的天空之上,似乎在昭示著什麽。
天,就要亮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