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當年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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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要與民同樂,但到底是一方諸侯,如何也不可能讓長平侯真去了那十裏的流水席上過壽的。侯府中,在管家的敦促下,自然也是擺上了宴席。
雖說了是奉旨大辦,到底是叛軍四起之時,長平侯府也不好太過於不知進退,因此也隻請了些平日裏同侯府私交甚好的富商紳貴。雖然言家人丁稀少,但加上府內的門客同受邀前來的客人,卻也一時顯得熱鬧非凡。
淩奕穿著裕德特意為他準備的衣裳,帶著裕德向宴會廳走去,一路上,府上的門客都停下了閑聊同他打招呼,在長平侯府的這些日子裏,這些門客自然是知道言慶對於淩奕的態度的,侯爺看重的人,他們自然不能怠慢。淩奕自然也是麵帶笑容地一一回禮,一旁的客人見了,都頗有眼色的走上前來同他寒暄兩句。能受邀前來的,自然是在長平有頭有臉的人物,哪裏有不精明的道理。這一來一回,淩奕卻是在長平侯引薦之前便認識了不少平日裏不得見的鄉紳富商。
眾人見他小小年紀,待人接物卻毫不羞怯,隱隱有大家風範,對淩奕的印象都甚好。況且今日來的,平日裏也頗受長平侯府照拂,不看僧麵看佛麵,自然對於淩奕的評價便更高了。
當長平侯在一眾人的簇擁下進入宴會廳的時候,滿耳聽到的都是這樣的聲音。
“侯爺好氣色,兒孫在側果然不同往日……”
“淩陽小侯爺聰明伶俐,侯爺教導有方,教導有方啊。”
“有孫如此,侯爺好福氣啊!”
聽著這些話,長平侯笑著回道:“哪裏,哪裏……”
“令公子也是年少有為,老夫很是欽羨啊!”
“聽聞徐老近日又得一孫,老夫還沒來得及道喜呢!”
一番話說下來,卻是一個都沒落下,淩奕在長平侯出現的第一時間,便走到了長平侯的身邊,乖巧地扶著他,一雙眼睛機靈地看來看去,像是對什麽都好奇的模樣,倒也有幾分九歲孩童的天真。
見狀,長平侯笑著說:“老夫去後堂一趟,前麵就讓言富招呼著,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還望各位海涵,海涵……”
說著,便在賓客的招呼聲中超後堂走去,淩奕跟在他身後,一言不發。
長平侯側頭看了跟在自己身後的淩奕一眼,心下微笑,這個孩子,果然不負自己所望。
沉默間,兩人已經走到了言躍的院子裏。這些年,言躍在府上的時間甚少,大多數時間都是遠在邊疆,但是院子卻是一直有人打掃的。因了主子不在的緣故,這院子裏平日裏也甚少有人來,就算言躍偶爾回府,依著宋錦的性子也是不喜歡人多的,況且兩人都有武藝在身,因此就連守衛,偶爾也是被遣了出去的。
今日府裏的下人都去了前院忙碌,平日裏清淨的院子人就更少了,淩奕一路上都沒見到過一個下人。淩奕抬眼看了看長平侯,垂下眼簾,這些怕是早有安排吧,看著近在咫尺的院門,淩奕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果然,一進院門,言躍便急匆匆的迎上前來,嘴上問道:“父親!兆……”
言慶伸手打斷了他的話,說道:“進屋說。”
看了一眼長平侯,又看了一眼在他身後的淩奕,言躍點了點頭,答道:“是。”
屋內。
宋錦同言兆站在書架前,似乎是在說些什麽,巫彥在一旁坐著,神情在手邊的茶盞中飄出的氤氳水汽中顯得飄忽不定。淩奕一進門便對上了巫彥那雙墨綠色的眸子,隻是這一次,眸子的主人卻沒有向往常一般,用別有深意的目光看著自己,而是雙眼放空,似是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他們進門的動靜驚動了書架旁的兩人,言兆轉身,急急走到長平侯身邊,眼見便要跪下,卻被長平侯製止了。他一手托了言兆的胳膊,說道:“別在意那些虛禮了,讓為父好好看看你。”
“是。”言兆應著,伸手扶了長平侯向主位走去。
“你們都別站著,都坐,都坐。”長平侯擺擺手,朝屋內的人說道。
幾人聽了,也依言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長平侯看著屋內的眾人,緩緩開口道:“今日這屋裏坐著的,便是我長平侯府僅有的血脈了。”
“父親!”聞言,言躍開口道。
“聽我說。”言慶擺了擺手,說道:“我老了,也不知還能守得這侯府多久,這侯府是太祖皇帝親封的,這些年來,我恪守組訓,我長平侯府一脈為大齊盡忠盡力,不曾有一絲怠慢。朝堂之上的那些齷齪事情,哪怕我心有不屑也是盡力去權衡著,為的隻是保住我長平侯府的百年基業。總是想著,不若如此,百年之後我拿何臉麵麵對列祖列宗,又拿何臉麵麵對祖陵裏的那些衣冠塚!”
“隻是,我這般盡心盡力,我言家一門世代忠烈,有人卻是不稀罕!”言慶說著,緊緊抓住了一旁的桌角,力道之大,竟是能從鬆弛的皮膚上看到青筋。
“父親……”言兆見狀伸手遞了茶盞過來,低聲安慰道。
“無礙。”將茶盞推開,言慶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平複了些許情緒才說道:“當年兆兒被召入南疆為將,我便覺有所不妥,卻也隻是想著馨兒成了淩陽侯府的主母,又有了奕兒,有些人怕我們尾大難掉,尋個借口將兆兒引去南疆。南疆不若北疆,常年太平,兆兒若是過去,也隻是個守城的將領。沒有戰功,即使是侯府的公子,兆兒初入南疆也不可能有所作為。這樣一來,明麵上看起來,我長平侯府聖眷正濃,如日中天,實際上卻是什麽東西都不曾拿到。”
“隻是,我不曾想過,有些人不隻是想要我長平侯失了軍中的勢力,卻是想要我兒的性命!他們也不想想,我長平侯府祖陵中的衣冠塚是為何而來!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這些事情我早該想到的……隻是,卻不想來的這麽快,要不是當年北疆戰事又起,躍兒臨危受命又有錦兒從旁回護,我長平侯府怕也是沒有今天了。”
說著,長平侯望向言躍同宋錦到:“這些年,為了我這個老頭子,為了這恍若空殼的侯府,辛苦你們了。尤其是錦兒你,你雖嫁入侯府,卻不曾在侯府過過一天該有的太平日子,為父覺得虧欠你良多。”
“父親言重了,今生同冠禮結為夫妻,是我的大幸。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夫妻本是同體,侯府的事便是我的事,沒有虧欠一說。倒是兒媳不能替冠禮盡孝膝前,頗覺愧對父親的厚愛。”宋錦聞言,朝著言慶道了個萬福說道。
“比起留在侯府,你更適合的地方是躍兒的身旁,這些為父知道,為父也不曾怪罪於你。你肯陪在躍兒身旁,為他打點一二,為父很是欣慰。”說著,言慶將目光轉向了一旁隨侍而立的言兆,說道:“還有兆兒……這些年,也苦了你了。”
搖了搖頭,言兆笑道:“比起父親和兄長,我卻是輕鬆了許多。”
“此時倒是要謝謝巫教主了。”說著,言慶的目光望向了一旁不曾言語的巫彥。
對於巫彥的出現,淩奕自然是心中有數的,然而言躍卻對於這人不甚熟悉,不止不熟悉,對於這個有著外族血統的男子,言躍還隱隱些防備。隻是出於父親的意思,他才沒有任何舉動。雖然如今知道了他是兆兒的救命恩人,心中卻還是有些忌憚。
“應該的。”巫彥聞言,輕聲說道。
似乎是被巫彥的回答刺激到了一樣,長平侯的目光驀地淩厲了起來,連眉頭也皺了起來,而巫彥卻像是沒有察覺一般,於他對視。
一旁的言兆擔憂地看著兩人,欲言又止。
終於,長平侯鬆開了眉頭,將目光轉了開來。繼續說道:“當年丞相府為了淩陽侯在軍中的勢力,將張蕊嫁了過去,淩陽侯為了牽製我長平侯府,不至讓我們在軍中一家獨大,也點頭讓她進了門。宮裏的那位,自然是樂得見如此情景了,兆兒入南疆,是丞相起的頭,卻到底是那位的首肯。這些年,我雖恨丞相府,卻也不曾怪過宮中一絲半點。”
外公略微有些疲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淩奕狀似無意地瞥了一眼巫彥地方向,卻發現了他微微有些發抖的手。心下一曬,果然……還是會緊張地,無論如何,同他對視的,是小舅舅的父親啊。
“卻不成想,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出自宮中的手筆。”說著,言慶冷笑了一聲:“我長平侯府何德何能,竟能讓宮中那位忌憚至此,如此處心積慮地想要製我兒於死地。”
雖然從言慶的的隻字片語中已經猜到了些許,但是真正聽到這結論的時候,言躍還是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淩奕表麵上也是一副吃驚地模樣,看著長平侯。卻是在心裏暗地裏歎了一口氣,果然瞞不過外公,當年小舅舅的事情,背後的那位,到底被猜到了。
“這些年,我表麵雖隱忍不發,暗地裏卻一直在追查此事,他們以為我是誰?傷了我兒性命卻想全身而退,真是癡人說夢!”眼中閃過一抹狠戾,長平侯說道:“三個月前,無影終是追查到當年傳令對兆兒殺無赦的人,那人卻是……大太監盛喜!”
說完,長平侯終是將目光放在淩奕身上,開口輕喚道:“奕兒,你來。”
聞言,淩奕快步走至長平侯身邊。伸手摸了摸淩奕的頭,言慶說道:“若不是奕兒,我怕也是今生都沒有看到兆兒的一天了。”
“是母親。”淩奕眨眨眼睛,環視了屋內一周說道:“母親說小舅舅武藝高強,哪怕是中了奸人埋伏,也斷然不會就這麽……這麽死了,況且一年之後都沒有人找到過小舅舅的屍體,因此母親一直暗中派人去尋找。”說著,淩奕停頓了一下,望著言躍說道:“大舅舅奔赴北疆之前,曾來過淩陽侯府,為我留下了暗部,母親便一直令暗部在南疆國內尋找……”
聽到這裏,言兆同巫彥交換了一個眼神,開口道:“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在巫衣教內的?巫彥對我的行蹤甚是謹慎,你是如何得知的?”
“無字部在南詔國內尋了整整五年,連南詔皇宮也……”說著,淩奕看了一眼巫彥,見他神色無異才繼續說道:“隻除了巫衣教……我便開始隱隱有些懷疑,後來我中毒,神情恍惚之時隱約看到了母親,她抓著我的手,連連對我說著‘巫衣教’三個字,我醒了之後想起來便讓人去探,卻沒有結果,我不死心就讓他們去了巫衣教的總壇……總想著,死馬當活馬醫了。”
巫彥本就有通神馭鬼隻能,對魂魄托夢之事也是略有耳聞,當下變信了半分。其他人見淩奕提起言馨,自然也就更加絕了追問的心思,想到一個九歲的孩童,在自家中了毒父親卻不聞不問,心中更為疼惜淩奕了。
“如此說來,倒也是奕兒的功勞了。”長平侯說著,看向巫彥:“隻是這事到如今,長平侯府卻不是兆兒久留之地了。”
巫彥聞言,心中一跳,看著長平侯的眼神裏隱約有些驚異,隻見長平侯慢慢開口道:“小兒今日便托付給巫教主了,望你日後……”
“巫某定不負所托,若要傷他,需先踏平我南詔!”巫彥跪於屋中,對主位上的老者承諾道。雖是跪著,言語之中卻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
言兆看著跪於屋中倨傲的男子,神情複雜。(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