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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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最後還是在酉時兩刻城門關閉之前入了京,這一次淩奕倒是沒有扮作江湖遊俠,他大大方方地亮出了淩陽候世子的身份,城門口的守衛自然不敢阻攔,就算沒有路引,也放了兩人進城。而跟在他們身後的兩人,早就混入了人群中不知蹤影,華歆進城之時回頭看了一眼便再沒有說過什麽——既是暗衛,他們便自然有自己的方法。
兩人進城之後也沒有耽擱,徑直回了侯府,進府的時候走的是正門,魏延同裕德聽到通傳皆鬆了一口氣,急急忙忙從後院的書房出來迎接,幾人在花園中碰了麵,兩人行過禮之後,一行四人跟著淩奕進了書房。
書房之內,淩奕將早前收到的華顧的傳書尋了給華歆過目,轉頭便對著魏延說:“今晚府中會有許多野貓,先生通知一下侍衛們,今夜看著點。”
“是。”魏延點點頭應了,轉身就打算離開,卻被淩奕半路叫住了。
“還有,一會兒無赦回來,你讓他來趟書房。”淩奕說著,看了華歆一眼,見後者並無反應之後才繼續說道:“就說我同華家少主都在這兒。”
“是。”淩奕的話讓魏延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他到底還是什麽都沒問,點頭應了。
倒是裕德,在一旁一聲不吭,神色頗為擔憂。
見他這般,淩奕擺手一笑,說道:“你們無須如此,隻是最近受封大典就在近日,府中本也該加強防衛才是。”說著他看了裕德一眼,繼續說道,“那邊可有消息?”
“有。”裕德聞言點了點頭,自懷中掏出一個蠟丸,遞給淩奕,低聲道:“這是近日那邊傳來的消息,人今晚到。”
魏延看了眼那方蠟丸並沒有做聲,他知曉主子有著自己的暗部,但是那暗部之內到底有多少人,又到底是何情景,他卻不甚清楚,隻知無赦是其中一人。主子雖沒有特意避開他,然而他卻下意識地回避著這樣的信息,他不想裕德,是內侍,若是有朝一日主子……他也是外臣,有些東西,他不適宜知曉。主子顯然是知道他的心思的,幾次之後也甚少在他麵前提起暗部了,就算偶爾提及,也會同這次一般,模模糊糊地一句待過。
如此想著,魏延躬身行了一禮道:“主子,我去前院看看無赦回來了沒有。”
“嗯。”淩奕接過蠟丸,衝他點了點頭,直到他出了書房,為幾人帶上門,淩奕才輕笑了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無赦若是回府,自然會來後院尋他,哪裏需要魏延去看?隻不過有些事情,他既是自己避開了,倒也省去了許多麻煩。
“掌燈吧。”一直沉默著的華歆自那張字條之中抬起頭來,看向裕德,勾起一抹笑容說道,“煩勞你了。”
“華少主言重了。”裕德趕忙躬身行禮,然後轉身出門吩咐人掌燈去了。
他走後,書房中便隻剩下了淩奕和華歆二人。
淩奕不說話,等著華歆開口,他知道華歆定有許多事情要問他,比如那方字條,比如雜樹林中那的麵具人。淩奕輕輕地用手指敲著桌子,思考著該如何答話。
“手給我。”華歆側頭看了他一眼,說道。
沒想到他會說這句話的淩奕,停了手上的動作,看著華歆忘了反應。
見他沒有動作,華歆輕笑一聲,伸手將他受傷的手拿了過來,動作輕柔地解開沙帶,又自懷中掏出一個瓷瓶,那瓷瓶同裕德交給淩奕的一模一樣。隻見華歆低著頭,一邊將那瓷瓶打開,一邊說道:“這是岐黃樓特製的藥膏,能止血祛毒,生膚除疤。”他說著又輕笑了一聲,“後者倒是不見得,但是治療外傷,倒的確是這世間少有的良藥了。”
他說著,自瓷瓶中倒出些許藥膏,輕柔地塗抹在淩奕的傷口上。說是藥膏,其實卻是像是能夠流動的油脂,散發著藥物特有的清香,淩奕看著他低頭忙碌的樣子,輕聲問道:“你……沒有什麽想問的?”
“你若想告訴我,自然會說,若是不想告訴我,我問了你也不會說實話。”華歆輕笑一聲,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頭將沙帶纏上,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同父親在計劃什麽,但是我知道,你們定不會害我。”
“澤安……”淩奕聞言喚了一聲,卻在華歆抬頭看來的時候沒了聲響,他同自己說過,此世定不要華歆卷進這些權利傾軋之中,他華家一脈不比其他世家,這些年在同華顧的書信中,他漸漸了解了這個曾經將他推上帝位的家族背後,那些鮮為人知的內情。這些事情,是前世他和華歆都不曾知道的。
就如同華顧所言,他交給華歆的,是一個幹淨的華家。所以華歆才能那般一意孤行而無人阻止,即使搭上整個華家也沒有人出來說個“不”字,隻因那個時候,華家已經沒有了能對家主說不的人。華顧已經連同著那些內幕一道,將任何能夠製約華歆的人送入了墳墓——他交給華歆的,是一個幹淨而完整的華家。
淩奕看著華歆將沙帶重新係好,抬頭衝自己笑,在心中歎了一口。若是可以,他希望華歆永遠不知道那些內幕,就如同前世一般,哪怕一意孤絕,也至少是無愧於心的。對於自己這樣的想法,華顧向來不置可否,他說,“說與不說,都在你自己。我是他父親,我知道我的兒子是什麽樣的,你若是覺得自己夠了解他,那你也該知道他的反應。”
“我們在樹林中所見的麵具男,是禦前二等侍衛,李畢。”淩奕突然開了口,他聲音不大,用的是夜晚在床前同友人說些趣事的語氣,說出的話卻一點都不有趣,“西山的流寇,根本就是聖上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自他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華歆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定定地看著他,此時更是緊緊皺起了眉頭,若是如淩奕所言,那是一場戲,那又是演給誰看的呢?
“你見過他?”華歆看著淩奕問道。若是見過,那今日樹林之中的照麵,那人定然也認出了淩奕。
“在宮中麵聖的時候,遠遠見過一次,他倒是沒有看到我。”淩奕說著,看了神色擔憂的華歆一眼,安慰道,“當時我遠遠地瞧見了,宮人便同我說了他的身份。隻是匆匆一麵,隔得遠他並沒有注意到我,你別擔心。”
見他如此說,華歆點了點頭,沒有再問。
“倒是你,一點都不想知道那字條的意思麽?”淩奕見他不說話,又繼續說道。
“字條上的意思?不是都寫在字條上了麽?”華歆反問一句,將手中的字條攤開來,那字條上隻有短短幾句話,“事恐有變,留人於京中,同歸,勿念。”華歆一字一句地念出來,看著淩奕道,“父親同你計劃的事情有了變故,但是既然他說勿念,那麽定了有了對策,放心,我不會貿然回府的。”
淩奕聞言鬆了一口氣,伸手就要去拉華歆的手,卻在堪堪碰到時被他躲了開去。淩奕心下一動,正要說些什麽,便被門外的腳步聲打斷了。
裕德推門進來,便看到主位上若有所失地將手收回來的主子和一旁垂目飲茶的華家少主,他心中一動,麵上不動神色地吩咐下人們將幾處燭火點燃,然後躬身朝主位行了一禮,說道:“主子,晚膳備好了。”
淩奕聽了,轉頭看向華歆問道:“去哪兒用膳?”
“廳中吧。”華歆停頓了一下答道,說完也不等淩奕答話,徑自站了起來朝大廳而去。
淩奕在他身後無聲地苦笑了一下,也起身離開。裕德看了看兩人的背影,吩咐了一句,也抬腿跟了上去。
這晚,直到用完晚膳,華歆都沒用同淩奕說過一句話,仿若那書房中為淩奕包紮傷口的是另一個人一般,仿若那些溫柔細致,全然隻是淩奕的錯覺。
用晚了晚膳,華歆便問了裕德客房的位置,然後留下一句需要休息,便入了客房將房門關了起來。
裕德本不想告知華歆客房的位置,他甚至連府中久不住人,客房不曾收拾這般自打耳光的理由都找好了,卻最後在華歆似笑非笑地眼神裏敗下陣來,告訴了華歆客房的所在。
在華歆轉身離去的那一刻,他抬頭看了一眼淩奕,不想淩奕卻沒說什麽,隻是對他輕輕地搖了搖頭。裕德心中暗歎一聲,罷了,雖然平日裏是極好說話的性子,但兔子還有幾顆牙呢,就是不知主子到底怎麽惹到華家少主了?
淩奕卻沒有說話,直到華歆的背影不見了以後,才衝裕德招了招手,低聲道:“你去給我拿一壺桂花釀,一包鬆子糖。”
“是。”裕德低聲應了,轉身離開。
淩奕在廳中呆立半響,終於轉身離開。
師父說過,自己的徒弟要自己心疼,那他自己的心上人,自然也要自己去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