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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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歆聞言一驚,同淩瑞對視一眼,快步走進了主屋,兩人沒有在外間停留,徑自入了內間。

    床上,昏迷了一個多時辰的淩奕真躺著床上,見到兩人進來,他扯出一個笑容,卻在看到華歆纏著紗布的右手手臂時,皺起了眉頭。屋內眾人見兩人入內,皆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向兩人行禮。

    華歆露出一個微笑,轉頭對著候於床邊的大夫躬身作了一揖,低聲道:“多謝諸位,辛苦了。”

    他聲音並不高,然而氣勢卻是很足。讓在場的眾人不由得產生一種錯覺,仿若他,這個紅衣少年,才是這侯府真正的主人。

    魏延第一個回過神來,他上前一步,衝著剛剛進門的兩人行禮道:“二公子,華家少主。”華歆今夜的表現太過出挑,若是尋常也就算了,今日府中外人眾多,因此他特意將淩瑞推上前來。

    淩瑞衝他點頭示意,像是了解了他的用意一般,上前一步對房中的大夫們道:“深夜打擾,實屬無奈,還望各位海涵。”他說著,又特意轉頭對宮中的禦醫們說道:“竟然還驚動了宮中,實是惶恐。”

    為首的禦醫姓黃,他轉頭和其他禦醫們對了個眼色,對淩瑞拱了拱手道:“二公子客氣,我等奉皇命前來,並無打擾一說。再說醫者父母心,也本是應當,淩陽候世子遇刺重傷,莫說我等心焦,就連聖上也是擔心得緊。”

    聽到“遇刺重傷”四個字,淩瑞的臉色凝重了起來,他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說話。見他如此,旁的人也不好繼續說,內屋之內一時沉默了起來。

    倒是淩奕,見他們如此,輕笑道:“怎麽了?雖說傷在身側,但我當時特意避開了要害,傷口雖深,卻也不至於是重傷吧?”他剛剛自昏迷中醒來,聲音還有些沙啞,但是卻無損於獨屬於少年人的朝氣,他看著屋中的眾人,問道:“怎得見你們一個兩個苦著一張臉?”

    而淩奕不問還好,他這般一問,眾人便不知如何回答了。

    “你身側的傷倒是不麻煩,麻煩的是受傷時中的毒。”最後還是華歆開口,打破了房中的沉默,他臉色有些蒼白,卻還是不緊不慢地說道:“這毒倒也是不難解,麻煩的是你好像還中了另一種毒。”

    “另一種?!”淩奕一驚,挑眉問道。

    “嗯。”華歆點點頭,看向一旁的大夫們,說道:“這些我不是很懂,還是讓先生們同你說吧。”說完也不再做聲,隻是退後一步,坐在了下人搬上來的凳子上,看著淩奕床邊的床帳發起呆來。

    眾人的目光隨著華歆的話,落在房中圍成一圈原本在討論淩奕病情的大夫們身上,這些大夫大多是京城各大醫店的坐堂醫生,都頗有些名氣,此時卻十分默契地看向了剛剛同淩瑞說話的那位黃姓禦醫身上。黃禦醫見狀,在心中苦笑一聲,上前一步對躺在床上的淩奕拱了拱手,道:“小侯爺,如同您剛才所說,您傷在身側的傷口雖深,卻避開了要害,並無大礙,修養一段時間也就好了。但是麻煩的是,上你的箭矢之上,被刺客抹了毒,這毒在宮中有個別名,叫做‘又相見’,意思是十個刺客裏,有九個喜歡用這種毒藥,還有一個是沒來得及用便被拿下了。因此這毒,在宮中是常備了解藥的。”他說著,停頓了一下,見到眾禦醫臉上都露出了些許會意的笑容時,才繼續往下說道:“可是剛剛我們為您把脈時,卻發現,您身上中了一種不知名的毒,這種毒毒性同‘又相見’相克,因此在一段時間內克製了‘又相見’的毒性,因此您在中毒之時才沒發現異樣。”

    “如此說來,這不是好事麽?”淩奕有些疑惑地問道。

    “短時間來看,的確是好事。但是往長遠來說,卻不見得。”黃禦醫說著,又回頭看了大夫們一眼,見到眾人皆點頭示意,他才轉頭繼續說道:“萬物五行,相生相克,醫道亦有五行之說。這毒性相克,暫時看來自然是好的,但也因此折損了‘又相見’的毒性,從而讓我們對於解藥的計量無從下手。然而這些都不是大問題,無非是少用些計量,多服用幾次解了毒也就行了,雖然麻煩些,但也是無礙的。”

    淩奕聽著,挑了挑眉,看了房中的眾人一眼,沒有說話,隻是示意黃禦醫繼續說。

    “真正麻煩的,是您身上那不知名的毒藥,‘又相見’之所以能為眾多刺客選用,是因了它毒性霸道,發作非常快,雖不至見血封喉,卻也差不多。而您身上的中的那毒,卻是毒性軟綿,藏匿於經脈之間,平日裏並不顯山露水。”他說著,將目光轉向淩瑞:“想必在侯府之時,也常有大夫為侯爺及兩位公子請平安脈的。然而因了這種毒性,脈象上看來卻並無異常。”

    他的一句話,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淩瑞的臉上。

    如黃禦醫所說,這種毒藥平日裏深藏在經脈之間,即使是平日裏為侯府請平安脈的大夫亦看不出異像。若不是今日淩奕遇刺中毒,那麽便不會有人知曉淩奕身上中了這般奇異的毒藥,更加不會有人知曉這毒藥的作用。若是日後這毒藥發作起來,莫說尋了下毒之人,怕是連解毒都無從下手。

    下毒之人如此高明的手段,目標卻隻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這不由得讓人覺得不妥。淩奕才十六,除了九歲那年去長平拜祭亡母之外,從沒有出過淩陽,這樣一個少年,為何會成為那人毒害的目標?

    能讓他成為目標的,隻有一個理由,他的身份,他淩陽候世子的身份,那麽是誰下的毒,便不言而喻了。皇帝既然讓禦醫前來為了他診脈,自然也會明裏暗裏交代些事情,此時禦醫所說的,自然是皇帝的意思。在場的,自然沒有蠢人,略一思量,便已然知曉了黃禦醫問淩瑞那句話真正的用意,於是一時之間,滿室寂靜。

    淩奕心中自然也是清楚的,他的目光越過房中眾人,在華歆的臉上輕輕掃過,卻見那紅衣的少年靠著椅背之上,輕輕向他搖了搖了頭,雖然不解,但是淩奕已然選擇了相信華歆,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淩瑞的臉上,然而他幾次張嘴,卻到底什麽都沒說。隻是將目光轉頭看向黃禦醫道:“既然如此,不若請諸位也為瑞兒把把脈吧。”淩奕說著,停頓了一下,因為受傷和中毒他說起話來有些吃力,卻還是繼續說道:“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對我下毒,此人的目標,定然不單單隻是我一個人。”

    淩奕的這句話,讓屋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撲朔迷離起來,眾人的目光也由淩瑞的臉上轉了開來,黃禦醫的那句話背後的意思暫且不論,淩奕的意思卻非常明顯,無論他身上的毒是如何來的,他都想要在淩陽侯府內解決,以現下的局勢來說,這也是他最正常的反應。

    無論如何,淩陽府內嫡庶之間的爭鬥,都不該扯上皇家。

    見房中的眾人不接話,淩奕也不在意,他輕笑一聲,看著淩瑞道:“瑞兒你過來。”

    淩瑞強壓下心中的慌亂,快步走至淩奕床前蹲下,低聲應道:“大哥。”

    “我重傷不便,府中的事情就有勞於你了,你雖年幼,卻到底是侯府的二公子,也該學著去管理府中的事宜了。”他說著,看向一旁的魏延說道:“魏總管在京城多年,有什麽事情,你問他便是。”

    淩瑞有些驚訝地看著淩奕,卻到底什麽都沒說,隻是低聲應道:“是。”

    淩奕見狀有些吃力地伸出手去,撫了撫他的半束的發頂,低聲說道:“你是侯府的二公子,即使錯了,也無甚大事,懂麽?”

    “嗯,瑞兒知道。”淩瑞低聲回答著,聲音帶著些許哽咽。

    淩奕輕笑一聲,又抬頭看著黃禦醫道:“勞煩先生,為瑞兒探探脈象,我侯府子嗣單薄,除了我便隻有一個瑞兒。我自小多災多難,也隻盼得這唯一的弟弟平安才好。”

    “哥!”淩瑞聞言驚叫一聲,抬起頭來,看著淩奕的眼神有些惱火:“是我的大哥,現在是,一輩子都是,侯府的世子,除了你,絕不可能是旁人!”

    淩奕聽了,隻是露出一絲微笑,沒有接話。

    裕德見狀,適時地上前一步道:“主子同二公子兄弟情深,侯爺知道了,定然欣慰。”

    像是被裕德的話提醒了一般,淩奕話鋒一轉,對淩瑞道:“今夜我遇刺的是,暫時先不要告訴父親,這毒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出個所以然,還是莫要讓他無故憂心了。”

    “好。”淩瑞點了點頭應了,轉過頭去看著黃禦醫道:“敢問一句,我大哥的毒,各位可有方法?”

    “這暫時……”黃禦醫說著,回頭看了眾醫師一眼,見眾人皆搖頭之後,才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並無頭緒。”

    “既然如此,我書信一封送回府中,讓家父自岐黃樓選幾個善於製毒的人過來看看,加急趕路,想必不出半月,便能到京城了。”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華歆開口了,他目光在房中掃過一遍,說道:“醫毒本是一家,多個人,也多個助力。”

    “如此,便是再好不過了!”黃禦醫喜道:“早聞華家岐黃樓大名,若是能借此機會切磋一番,實乃我等醫者的大幸。”最重要的,是能將這燙手的山芋推出去了。

    “先生言重了。”華歆輕笑著,頷首致意,然而臉上掛著的,卻是自得的笑容。

    見他這般,黃禦醫在心中一笑,轉頭對淩奕行了個禮,低聲道:“如此,我等便先為世子解了那‘又相見’的毒吧。”

    “有勞了。”淩奕笑著點頭應了,目光卻看向了一旁的華歆,後者回了他一個頗有深意的笑容。誰都沒有發現,無赦,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解鎖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