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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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果真如同淩奕所料的那般,這次的刺殺最終追查到了虎翼營,連帶著久居相府足不出戶的丞相,也不得不出麵表態,接了聖旨,說要徹查此事。畢竟,虎翼營是他的治下已然是朝野之中公開的秘密,而淩瑞又是他的外孫,現如今刺客所用的箭矢出自虎翼營,雖然皇上的意思此事重大,不可輕言決斷,他亦相信丞相的為人,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但是事情到底如何,卻也是各人心中自有定論。
高宜的意思,顯然並不是想要借著這次的事情將丞相府如何。丞相曆經三朝,門生遍布朝堂之上,端端用著這一場說不清道不明的刺殺,便想將他如何,太過於輕率了些。哪怕受傷的是淩奕又如何?莫說他們沒有確切的證據,即使是有,丞相咬死了不承認,高宜也不能將他怎樣。
好在,高宜已然等了許久,不在乎在等些時日。
淩奕遇刺的第三日,丞相府便著人來請,說是請淩陽候兩位公子過府一敘。淩奕聽了,微微一笑,讓裕德請了淩瑞過來,而後將皇帝當日的意思同他說了,又有些無奈地指了指身上的傷口,說道:“丞相是長輩,我入京便應自去請安的,隻是入京之後,事情一樁接一樁,耽擱了。你前些日子入京,我本想著,攜了你去拜見的,連拜帖都準備好了,卻不想……”他說著,苦笑一聲道:“如今我身子不便,實在是無法前往,瑞兒你便獨自前去吧,若是可以,代我向丞相告個不是。”
“大哥你遇刺重傷,傷口還沒愈合,本也不該到處走動,想必外公該是會體諒才是。”淩瑞輕聲安慰道:“至於今年的秋闈,既然是聖上的意思,我定會想法讓外公點頭的,你莫再憂心了。”
“那便有勞你了。”淩奕聽了,笑道。
“你我兄弟之間 ,何來有勞之說。”淩瑞聞言,皺起眉頭,語氣有些埋怨地說道:“大哥如此見外,瑞兒可要不開心了。”
“是,是大哥錯了。”淩奕輕笑一聲,低聲道歉。
“那,大哥我便先走了。”淩瑞笑笑,站起身來朝外間走去,剛走了幾步便停了下來,轉過頭去看著淩奕道:“對了,大哥,今日怎麽不見華大哥?”
“他去西山了。”淩奕笑著說道,抬眼看了看院中道:“前些日子,他聽聞西山之上有十裏桃花林,現下還在開著,便說要去給我折一枝,今早天不亮便出了府,現下人還沒回來呢。”
“華大哥倒是用心。”淩瑞聞言笑了笑,說道:“若是華大哥回來,大哥莫忘了他還答應了我一副竹海圖呢。”
“你放心便是了,我定會提醒於他的。”淩奕笑著說道,對他揮了揮手:“快些去吧,相府的人還在候著呢。”
“嗯,我先去了。”淩瑞說著,行了個禮,便轉身離開了。
在他走後半個時辰,手持一枝桃花的華歆出現在了侯府門口,他身著一身紅衣,徑自入了主院。守在院中的裕德見狀,立刻上前請安,華歆衝他微微頷首,將手中的桃花遞給他,看了一眼主屋,說道:“將這花找個花瓶插好,送進房來。”說完,便抬腳進了主屋。
主屋內,淩奕依然靠在床頭,見他進來,衝他招了招手道 :“回來了?快些過來坐,你不在,我一個人躺著屋中,甚是無聊。”
“你傷口還沒好,本該好好躺著安心養傷才是。”華歆笑著說道,人卻到底是坐在了淩奕床頭的凳子上。
“你不是一樣受了傷?”淩奕一挑眉,頗有些不服的樣子。
“我隻是傷了手臂,你卻是傷在身側。”華歆輕聲說道,伸手自一側的小幾上取了茶杯,給自己倒上,輕啜一口,抬起頭來看著淩奕道:“再說,我身上可沒有中毒。”
“都是你對。”淩奕聞言,無奈地一笑,帶著些許寵溺說道。
華歆沒有說話,隻是笑著,輕輕將茶杯放下,湊過去輕聲道:“我折了一枝桃花回來,等會兒給你看。”
紅衣的少年,嘴角帶笑,襯著鬢角那朵盛開的梅花,無端讓淩奕的心中一軟,他俯下丨身去,在華歆的臉側印下一吻,低聲道:“辛苦了。”
少年坦然地接受了來自他的親吻,抬起眼來看著他道:“莫再跟我說這些了。”華歆斂了笑容看著他,神色認真。
淩奕知道他是想起了遇刺那夜,自己曾對他說過同樣的話,於是同他一般收了笑容,伸手將華歆的手握住,看著他道:“好。”他停頓了一下,又道:“這是最後一次,從今以後,我定然會好好保重自己。”為了你,淩奕在心中說道。
像是聽到了淩奕心中未曾說出的那半句話一般,華歆輕笑一聲,側頭道:“淩陽候世子如此油嘴滑舌,我之前怎得沒看出來?”
“你若看出來了,我怎能騙得過英明神武的華家少主呢?”淩奕順著他的話,笑道。
兩人說話間,裕德捧著一座白瓷的花瓶進了內間。兩人轉頭看過去,便看到如玉的白色瓷瓶內,一枝嫣紅的桃花開得正好,淩奕見了,有些驚奇地看著華歆道:“當真還開著?”
“我見時也頗覺驚奇。”華歆笑著說道,指了指那桃花,帶著些許調笑的語氣道:“如何?不比那稀世罕有的血珊瑚差吧?”
“你送的,自然不是那些俗物可比。”淩奕笑著點了點頭,說道:“難怪旁人會說,這西山是京城盛景,單單這盛夏還開的十裏桃花,便值得一去了。”
華歆說著,沒有說話,隻是狀似不經曆地看了那桃花一眼,說道:“前些日子,前輩便是聽了這些,才離京去西山觀花的吧?”
“說起小師父,我倒是許久不曾見過了,他去西山了麽?”淩奕一挑眉,看著華歆道:“你如何得知?”
“我在西山見到他了,他說這些日子多有打擾,雖然你遇刺之事他頗為憂心,但是到底是家中有事不便久留,便自西山離開了。”華歆將言兆的話轉告給淩奕,他看著淩奕的臉色,又加了一句:“既是你的小師父,早晚都有再見之時,你莫太傷心了。”
淩奕聞言笑了笑,並沒有反駁。
言兆的身份特殊,他在大齊境內便是隱患,更加別說是在大齊京城,還是在侯府之內了。歌欽的事情還沒解決,但是淩瑞提早進京卻讓他不得不離開京城,淩瑞不是別人,是這侯府的二公子,某說這侯府西苑住了個人,就是來了隻貓,他若是想知道,也是會知道的。
因此,言兆離開便是最好的辦法。不過好在,言兆入京,本也不是衝著歌欽而來的,他來京城,是為了那解蠱所要的血珊瑚。如今,那血珊瑚在府衙內失竊,知曉內情的人,都會去追查那血珊瑚的下落。他們或者是為了知曉那用血珊瑚下毒的人,或者是為了追查言兆的下落。但是無論如何,那株失竊的血珊瑚才是一切的重點。
可是,他們忘記了,盧飛的身份。
盧飛出身並非大家,他一生所見,莫說是血珊瑚,便是一般的珊瑚,也是甚少的。淩奕將血珊瑚交予他,說是滕三送來的,旁的人定然不會覺得滕三會送一株假的血珊瑚來糊弄淩奕,而既然盧飛現場發現了那血珊瑚的毒,那血珊瑚也是過了滕家管事的眼睛的,若那珊瑚是假,那麽加之在滕家身上的嫌疑便可一掃而空,如此來說,那血珊瑚定然是真的。
既是真的,那無論是什麽理由,眾人的目光都將匯聚在這血珊瑚之上。
他們沒有想到,這本就是淩奕同滕三商量好的一場戲,狸貓換太子的戲碼,曆來都經久不衰——淩奕交給盧飛的那株血珊瑚是假的,真正的血珊瑚,藏在淩奕托滕家運送的箱子中,在此事的一開始,便被送出了城去。淩奕他們以防萬一,在商隊出城的那一刻,便將那血珊瑚自箱中取出,埋在西山之上。
西山流寇至今未除,尋常人出京自然不會取道西山,而那所謂的流寇,其實便是皇帝為了除去張澤的後招而自導自演的一場戲,當年的淩奕沒有看出來,隻是借了那十裏桃花之名騙淩瑞上山,最後果真死於流寇之手,此事還沒傳到淩陽,那些流寇便遭遇了皇城禁衛軍,被悉數剿滅。
淩奕當時雖覺得蹊蹺,卻也隻當這是天意。後來,便是丞相借口言兆同巫彥一事,誣陷長平候府通敵,使得那太丨祖親封的長平候府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
然而重活一世,淩奕的目光終於不在局限於那小小的淩陽侯府,於是,他便看到了更多的東西。為何皇帝在他和淩瑞之間,選擇了他?為何皇帝暗示他,一山不容二虎,並暗授他帶著淩瑞去西山遊玩?為何當年,淩瑞一死,長平候府轉眼便被一道聖旨弄得家破人亡?
因為,淩瑞身上留著皇家的血。若是皇帝無後,那麽淩瑞的身份,便由那不甚重要的侯府二公子,變成了皇位繼承人選之一,隻要丞相有心,他的外孫成為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太子,便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因此皇帝才更加屬意於他,才要暗示他,取了淩瑞的性命。若是之前,他定然欣然應允,隻是現在,他卻知曉,定然不能讓淩瑞出事。
不為其他,隻因他太清楚皇帝接下來的舉動。淩瑞為何會無故出現在西山之上?隻要稍稍一查,便會知曉是他的授意,到那時,他便要接受來自丞相府的報複,淩陽侯府隻剩下一個公子,父親定然會保他周全,但是丞相這數十年的心血毀於一旦,又怎會善罷甘休?
因此他必然會遷怒,於是長平候府,便成了那代罪的羔羊。高宜作為皇帝,見到這般情景,自然是樂見其成的,於是便有了那道褫奪封號,滿門抄斬的聖旨。
而這一次,淩奕已然不是當年的那個不曾出過淩陽侯府的少年世子了,他利用了皇帝在西山上的布局,將血珊瑚埋於西山,待得所有人追查滕家商隊和那被盜的血珊瑚時,再由言兆出城,將它取出,帶回南詔。
而歌欽,身為南詔國君,他本就不該出現在大齊的都城之內。如此,他發生什麽,都應該是早就在旁人的預測之內的。
淩奕這麽想著,抬頭看著華歆,輕笑道:“再過些時候,桂花便要開了,今年,你同我一道回淩陽,釀一壺桂花釀如何?”
“好。”華歆自然不知道這其中百轉千回的關係,但是卻知曉兩人關於血珊瑚的事情,已然有了期待的結果,言兆帶著血珊瑚,已然正在趕往南詔的路上。於是點頭笑著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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