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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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了淩奕身體不便走動的原因,兩人在房中用了午膳,席間,淩奕同華歆說起今早淩瑞離府時,開口提起的《竹海淩雲圖》的事情,華歆略一沉吟,答應了下來。
用過午膳,華歆一邊將婢子手中的濕錦帕遞給淩奕,一邊吩咐道:“去給我取紙墨筆硯來。”他說著,轉頭看向淩奕道:“正好你閑來無事,不若便看我作畫吧。”
“好。”淩奕知曉華歆是怕自己躺著無趣,點點頭笑著答道。
裕德躬身應了,一邊指揮著下人們將午膳撤下,一邊轉頭召來了幾個下人,讓人將淩奕書房中慣用的東西取來。淩奕看著裕德如此忙碌的身影,不知怎得,突然來了興致,開口說道:“裕德你等會兒便不要去外麵候著了,待在房中陪我一起看華歆作畫吧。”
“是。”雖然驚異於淩奕這樣的吩咐,但是裕德還是什麽都沒有說的點頭應了。畢竟,主子同華歆一起時,總是不喜旁人在側的。
對此。華歆也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毛,但卻是什麽都沒說。
淩陽侯府到底不比尋常人家,縱使是別院,也是仆役眾多的。因此午膳剛剛撤下,這文房四寶便已然擺上了桌子。華歆見狀輕笑一聲,轉過頭去看著淩奕道:“這是怕我偷溜了不成?”語氣之中,滿是調笑之意。
“華家少主日理萬機,好不容易能求你一幅畫,我自然是怕你跑了。”淩奕倒也識逗,立刻回道。他靠在床頭的軟墊之上,嘴角帶著微笑,神情放鬆,看著華歆的目光溫柔。華歆在他這樣的目光裏,不覺噤了聲。
他轉過身去,快步走至書桌旁,看了一眼那鋪好的畫紙,沉思了一會兒,便提筆開始畫了起來。
華歆的性子,向來都是個隨性的,但是答應了旁人的事情,又向來是言出必行,全力以赴。因此他既然答應了淩奕要為淩瑞做一副《竹海淩雲圖》,便必然會全心全意去畫。淩奕自然也是知道他的性子的,因此對於他這般一提筆便是兩個時辰,中間莫說同他說笑,連抬眼都不曾看過自己一眼的做法並不在意。
夏末的陽光懶懶散散地通過窗戶灑進房間,為臨窗作畫的華歆鍍上一層金光,淩奕看著在陽光下低垂著眼簾,將注意力全部放在麵前的那方畫紙上的華歆,突然覺得,自己長久以來的算計和經營,變得如此微不足道起來。比起能夠這般看著華歆作畫,那些能夠生殺予奪的權勢,那些萬人之上的地位,又算得了什麽?
他這麽長久以來的苦心孤詣,為的難道不就是這樣的時刻麽?
一時間,淩奕想要開口說些什麽,他看著華歆,便要起身,卻因此牽動了傷口。已經修養了幾天並抹了藥的傷口,並不如何疼痛,但還是讓他眉頭一皺,跌在了軟墊之上。一旁靜候的裕德見了,便要上前去扶,卻被淩奕一個眼神止住了腳步。
倒是華歆,抬起頭看了淩奕一眼,將手中的筆放下,快步走至床前,垂首關切地問道:“怎麽了?可是傷口疼?”
“無事,隻是不小心牽動了傷口。”淩奕笑著搖了搖頭,看著他道:“畫作完了?”
見他如此,華歆雖是皺著眉頭,卻到底還是依著他的話接了下去:“快了。”他說著,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囑咐道:“你小心些,莫讓傷口裂開了。”
“我知道。”淩奕笑著點了點頭,催促道:“快些去畫吧,我還等著看成品呢。”
華歆聞言,直起身來,轉身朝書桌而去,他一邊走,一邊不時地回頭看淩奕兩眼,像是在確認後者時候真如他所說的那般,淩奕與他對望,不時地勾起嘴角做出安撫的表情。
如此這般,華歆總算是放下了心,又垂首開始專心作畫起來。
倒是淩奕,因了那陣疼痛的關係,突然回了神,自嘲地笑了笑,便斂了心神看著華歆不再動作。有些事情,哪裏是他願意如何便能如何的?即使是他現在不想再去爭些什麽,但是這局勢,又哪裏容得他後退半步?
淩陽侯府暫且不論,長平候府同安遠將軍府,他卻不能不管,跟何況牽扯其中的,還有永安華府,事情走到這一步,已然容不得他有半點的猶豫。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除了繼續往下走,別無他法。
華歆像是有所感一般,抬起頭看了淩奕一眼,待得沒有發現什麽不妥之後,才低下頭繼續作畫,裕德在一旁看著,張了張嘴,卻到底什麽都沒有說。
就這樣,直至傍晚,淩瑞還沒有回府,淩奕皺著眉吩咐裕德差人去尋,卻聽得下人傳話,說丞相府差人求見,淩奕趕忙請了人進府。
來人是個約莫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自稱是相府的管家,他說自己是奉了丞相同淩瑞之命,前來傳話。丞相久不見淩瑞母子甚為想念,因此見了淩瑞歡喜異常,便出言留了淩瑞在府中過夜,而淩瑞見長輩如此,不好拂了他的意,便也點頭答應下來。又因早上淩瑞離府之時不曾言語,怕淩奕擔心,因此特意差了人來傳話,又為了表示重視,丞相特意命了相府的管家前來。
聽了這般前因後果,淩奕趕忙謝了丞相的好意,又著人準備了東西,讓那管家帶回相府,如此折騰一番下來,天已然黑了。待得裕德將人送出府去之後,華歆才自嗤笑一聲,看著淩奕道:“你倒是好脾氣。”
淩奕知道他說的是淩瑞不回府的事情,因此隻能笑著答道:“不然呢?同那相府的管家撕破臉麽?人家長輩愛護,小輩孝敬,說出來實在是沒有什麽可以挑剔的地方。”
“這倒也是。”華歆聞言輕笑一聲,點頭應了,說出的話卻沒有半點認同的意思:“隻是他們這般明目張膽,就沒有一絲絲顧及過宮中皇帝的感受麽?”
在皇帝這般的回護之下,在淩奕同華歆奉召入宮回程之時下手,這樣的舉動,說是衝著淩奕來的,更多的是衝著宮中的皇帝去的。這般嚴密的刺殺,若是在旁的時候也就罷了,在此時,卻無疑是甩在皇帝臉上的一道耳光。明晃晃的告訴皇帝,隻要是他想的,哪怕是在這京城之中,天子腳下,他要誰出事,誰便不得安生。
說是刺殺,其實卻可以看做是挑釁了。
而此事之後,丞相又請了淩瑞過府,雖然借口是久不相見,甚為想念。但是淩瑞不是今日才進的京,丞相府也不可能是今日才得到的消息,這時間不早不晚,偏偏是淩奕遇刺之後,身體不曾複原之時,這時機便不得不讓人深思了。
淩奕有傷在身,這侯府的大小事宜皆要由淩瑞負責,若說平日裏,有嫡長子的淩奕壓著,淩瑞不能有所作為,那麽此時,無疑是他表現的最好機會,而恰是此時,丞相請了淩瑞入府,讓他離開了淩陽侯府,將這亂作一團的淩陽侯府扔回了淩奕手中,其中深意,不可謂不多。
“他盤踞朝堂多年,根基深厚,然而卻天不假年,沒有多少時候了。”淩奕這般說著,看著華歆道:“若是你自己圖謀了一輩子的事情,在就快要有結果之時,卻發現自己已然時日無多,定然也會有些急躁,顧不上著許多了。況且……”
“況且,我還清楚,自己後繼無人。若是身死,某說圖謀,能不能有個全屍,還是個問題。”淩奕還沒有說完的話被華歆接上,他看著淩奕,輕笑一聲,說道:“我去喚裕德傳了晚膳,你是傷者,就莫要再操心這些了。反正那耳光,也不是甩在你身上的。”
說著,也不等淩奕反應,便轉身出了房門。
裕德將人送出府去,便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華歆,華歆吩咐了他一番之後,便同他一道入了主院,裕德召人傳了晚膳,伺候兩人用過之後,便退出了房間。
房內,淩奕同華歆對著今日剛剛作成的《竹海淩雲圖》靜默不語,像是在欣賞什麽,又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第二天用過午膳,淩瑞回了府。他一進門,便急衝衝地朝主院而去。主院內,淩奕依然靠在床頭,側著頭同一旁的華歆說些什麽。見到淩瑞出現,吃了一驚,直起身來,對他招手道:“瑞兒你怎麽回來了?”說著,轉頭看向一旁的裕德責備道:“怎得不見人通傳?這大熱天的,不會著人去接麽?”
“我又不是那幾歲的幼童,丞相府距離侯府也不遠,實在無需派人來接的。”淩瑞笑著說道,快步走至淩奕身邊坐下,神情關切地看著淩奕問道:“大哥可好些了?”
“我一切都好,你莫憂心便是。”淩奕這般說著,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般,話鋒一轉,指著一旁的桌子道:“多了,瑞兒去看看那桌上放著的畫。”
淩瑞順著他的手看向一旁的木桌,上麵是攤開的一副畫,真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求的那副《竹海淩雲圖》。淩瑞有些吃驚地看了看淩奕,又看了看華歆,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倒是淩奕,像是什麽都不曾看見一般,開口笑道:“如何?這是澤安昨日所做,你可喜歡?”
“自然是喜歡的。”淩瑞因為淩奕的話回了神,他將目光自那副圖上收回來,看著淩奕道:“侯府正值多事之秋,這種時候,大哥還惦記著瑞兒的事情,這份心意,瑞兒銘記於心。”說著又將目光轉向華歆,說道:“我自小便聽大哥說起華家少主,直至見到那副《竹海淩雲圖》才驚為天人,自此不忘,如今有緣相識,雖說華大哥也應了我會送我一副,卻不想如此之快。”
“既然是應了你要作圖,又怎可失言於人?”華歆見狀一笑,擺手說道,又看了看一旁的淩奕道:“隻是你兄長,卻是頗為上心,昨日我一回府,便催促著讓我作畫,說是我行蹤不定,不知哪日便離京了,到時候要找我,便難了。”
“華大哥要離京?”淩瑞一挑眉,有些吃驚地問道:“可是侯府有什麽招待不周的地方?”
“不,這裏很好。”華歆連忙搖頭道:“侯府自然是很好,隻是我是遵了族中的規矩出府遊曆的,總不好一直待在京城,本來這幾日便要走的,隻是七月初八那夜的刺殺……”華歆說著,停頓了一下,笑道:“等到事了,我也該離京了。”
“如此說來,那些刺客,至今還沒有線索麽?”淩瑞聞言一挑眉,看向淩奕道:“我昨日同外公說起此事,他也說此事蹊蹺,雖然那些輕弩是來自虎翼營,但是他輕點庫藏,卻發現那些輕弩在早些時候便已經失竊,此事也早有備案。”
“聖上也差人來說過了,說是會著京城府尹全力查辦的,你就別操心了。”淩奕說著,輕聲安慰道。
見他如此,淩瑞也不好再說什麽。
而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幾人回過頭去,便看到魏延神色慌張,快步走來。
淩奕一挑眉,剛想開口詢問,便聽得魏延上前行禮道:“啟稟小侯爺,府中……府中有貴客來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