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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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延的一句話,讓房中眾人心中皆是一驚。貴客?這能被淩陽侯府稱為貴客的,數遍這天下也不過十人,而在京城的,便就更少了。淩奕聞言同淩瑞對了個眼色,見到他亦一臉茫然之後,才開口問道:“貴客?誰?”

    魏延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到屋外傳來一陣笑聲,那聲音道:“莫慌,朕隻是恰巧出宮探望丞相,順道來看看你。”

    這聲音,淩奕自然是熟悉的,不日之前,他還同華歆一同在那大殿之上聽過。況且他又自稱是“出宮探望”,如此以來,這身份自然是不必言明了。

    淩瑞有些吃驚地看了淩奕一眼,但在看到淩奕同樣吃驚地神色之後,才斂了心神,垂首而立。華歆亦被來人驚擾,站起身來看了淩奕一眼,卻在後者的絲毫不亂的目光中,勾起了嘴角。

    昨日丞相才請了淩瑞過府,今日皇帝便上門探望,這皇上,消息倒是靈通得很。

    就在三人沉默間,一身青衣的中年男子抬腳自院內入了屋,淩瑞一見來人,便跪了下去,口中呼道:“淩陽侯府淩瑞,見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倒是淩奕,好似還沒有自這般驚訝中回過身來,直到淩瑞開口,他才急急忙忙地自床頭起身,想要翻身下床,卻被高宜上前幾步按住。

    “你受了傷,便安心養傷,莫要在意這些虛禮了。”高宜說著,轉頭對華歆笑了笑,開口道:“華家少主。”

    “華歆見過皇上。”華歆見狀說道,卻不像淩瑞那般行跪禮,隻是微微躬了躬身,便算是打過招呼了。

    高宜也不在意,隻是點點頭,說道:“聽聞那日刺殺,你也在場。”

    “是。”華歆笑著應了,點了點頭道:“隻是我運氣好,隻是手臂受了輕傷,不像阿奕,傷在身側,雖是避開了要害,卻中了毒。”華歆說著,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次刺殺,倒是引出了他身上的另一種毒。”

    “此事朕亦聽禦醫提過。”高宜說著,轉過頭去看著淩奕,正要同他說些什麽,卻看到了依舊跪在原地的淩瑞。高宜一副剛剛才想起的樣子,恍然道:“朕倒是忘了!”他說著走至淩瑞身旁,開口道:“快些起來,莫跪著了。”

    淩瑞聞言站起身來,卻不敢抬頭看來人。高宜見狀輕笑一聲,放柔了語氣道:“來,抬起頭來,讓朕看看。”他說著,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說起來,朕也很久不曾見過你母親了。”

    “母親亦常常同我說起聖上。”淩瑞抬頭看了一眼高宜,有些怯怯地說道。

    “是麽?”高宜笑著點了點頭,看著他道:“嗯,眉眼之間倒是有些像朕那蕊兒表妹。一別經年,她當年遠嫁淩陽侯府時的情形現在還曆曆在目,現在連你都這麽大了。”他有些感慨地歎了口氣,目光在房中轉過一輪,笑道:“不說這些了。”

    說著,便又走至淩奕身邊,坐在他床頭,低聲問道:“朕聽禦醫說,你體內還有另一種毒,可有線索了?”

    “不曾。”淩奕搖了搖頭,輕聲說道:“這些年我並不曾察覺身體有何不適之處,侯府每月都有大夫來請平安脈,也不曾發現有何不妥。現下莫說解毒,我連自己中的是什麽毒,什麽時候中的,都不清楚。”

    “朕已經讓禦醫院全力解毒,定然不會讓你有事的。”高宜低聲安慰道:“禦醫院也說了,此毒發現不宜,解毒卻是不難,至多就是解藥難弄了些,這些便不用你操心了。”說著,他轉過頭去看著華歆道:“況且,聽聞華家少主亦通知了族中,請了岐黃樓的醫師入京?岐黃樓是華家門下,他們的醫師自成一派,且樓中藏有古籍眾多,若是禦醫們束手無策,岐黃樓怕是定然會有方法的。”

    他的話說的如此篤定,甚至有了些咄咄逼人之感,華歆聽在耳中,燦然一笑,道:“聖上對於我華家,知之甚多。倒叫我有些受寵若驚了。”

    華歆此話,某說高宜,就連淩瑞也聽出了語氣中的不快,但好在華歆似乎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結過久,他輕輕頷首,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我已經通知了府中,讓岐黃樓派了藥師過來,想來現在已然在路上了,過些時候便能入京了。”

    高宜則像是沒有聽出華歆語氣之中的不悅一般,點頭笑道:“有華歆少主的這句話,淩奕你也該安心了才是。”

    “是。”淩奕聽了,躬身應道。

    見他如此,高宜笑了笑,看了一眼一旁的淩瑞,開口說道:“朕今日本是出宮探望丞相的,卻在他那兒聽聞侯府二公子入京了,朕念及最近淩奕多有不順,便順道過來探望一番。”

    “謝皇上厚愛。”淩奕聞言,趕忙俯□去謝禮道。

    高宜見狀,笑著說道:“不需如此。”他轉頭看向一旁的淩瑞道:“朕聽丞相所言,他今年秋闈出山一事,是你說服於他的,可是?”

    “此次拜見本該是我同家兄一同前往,隻是家兄重傷在床,因此我才孤身前往。出府之時,家兄將此事托付於我,我既答應,定然不負所托。”淩瑞的這番話,聽起來自然毫無破綻,言語之間已然是將所有的功勞歸功於淩奕,然而細細想來,卻是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在了淩奕身上。

    高宜聞言輕笑一聲,感歎道:“你兄弟二人感情深厚,實在是侯府的大幸。”他說著,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對淩瑞說道:“無論如何,此時都是你辦下來來的,說罷,你想要什麽賞賜?”

    “皇上言重了。”淩瑞嚇了一跳,趕忙跪下丨身去,伏底了身子,誠惶誠恐地道:“為聖上分憂解勞,本該是做臣子的本分,哪裏敢要什麽賞賜。”

    “既然如此,朕便賞你西山的湯池沐浴吧。”高宜輕笑一聲,轉過頭看著淩奕道:“朕說過,京城的西山,可是一處值得去的地方。前朝的時候,便有人在西山之上發現了溫泉,經過禦醫院的檢驗,那溫泉不知何故,竟然有強身健體之功效,於是皇家便在那兒修了湯池,我年少時亦經常去那兒遊玩,之上現在國事繁忙,已然許久不去了。你受了傷,等身體好些了,便同淩瑞一同去那兒遊玩幾日,也算是散散心吧。”

    淩奕同淩瑞聽了,皆俯□去謝恩。高宜見狀,又轉頭看向華歆道:“少主既是淩奕的知交,也陪了一同前往吧。”

    “多謝皇上。”華歆躬身應了,卻沒有絲毫想要去的意思。

    高宜也不在意,隻是繼續同幾人說了些話,直至天色漸暗,才起身離開。淩瑞自然是協了魏延和裕德一同將人送出府去,屋中隻留下淩奕和華歆。

    待得幾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門之後,華歆才轉過身去,看著淩奕道:“他這是何意?”

    華歆嘴中的他,自然便是高宜了。按照最初的打算,高宜顯然是想要借了淩奕的手,讓淩瑞去西山的。無論之後結果如何,追查起來都不關他的事情,即使眾人心中清楚,但到底在明麵上,也是於他無關的。而如今,他竟然不惜親口賜下湯池沐浴,也要讓淩瑞去西山,甚至不惜帶上淩奕同華歆,這便讓人看不清楚了。

    “我身上中了不知名的毒,父親同姨娘知曉了,怕是要傷心的。”淩奕輕笑一聲,沒有回答華歆的話,卻是開口說起了不相幹的事情。

    華歆聽著他的話,皺起了眉頭。淩奕的話,乍聽之下並沒有什麽問題,然而細細向來,卻讓人驚出了一身的冷汗。若現下易地而處,是華歆中了毒,華顧會如何?自然是滿天下地尋找那解毒之方了,如何會傷心?若是淩奕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他們傷心那也是必然的,可是現在淩奕身上的毒,卻毫無發作的跡象,說得更加清楚一些,若不是中了“又相見”這般毒性狠烈的毒,淩奕身上的毒,幾乎可以算做是無跡可尋。

    若硬要說淩陽候該有什麽反應,那也該是擔憂才是。現下淩奕還沒有出事,如此這般,又哪裏來的傷心可言?

    然而淩奕這麽說,卻也表明了淩陽候接下來會有的動作——比起一個性命堪憂,不知何時便會一命嗚呼的繼承人,顯然身體康健的淩瑞,要更加適合這淩陽侯府世子的位置。況且淩瑞成了世子,於淩陽侯府來說,其實並無什麽大的影響。無非便是要忙於應付宮中來自皇家的壓力罷了,然而卻為自己贏得了一個丞相府作為盟友。

    之前選擇淩奕,是因為宗族禮法,立嫡立長的規矩在,而淩奕向來沒什麽錯處,若是毅然改立,不知長平候府不答應,就連朝堂上也說不過去,然而一旦淩奕性命堪憂,那麽此事,便有了轉寰的餘地。而這些,卻恰巧是高宜最最不願意見到的。

    他自相府出來,便徑直入來了這侯府,若說單純是看望淩奕,自然不會有人相信。但若是借著丞相秋闈出山這一點,來賞賜淩瑞的話,卻也讓旁人無話可說。

    這樣一來顯示了皇帝對於丞相的重視,二來,顯示了皇帝對於淩奕和淩瑞兩兄弟的愛護。讓人一時之間,卻也挑不出錯處。

    “皇帝為了你,倒是舍得。”華歆心思一轉,便想通了其中的關竅,他輕笑一聲道:“隻是他這般作為,丞相便看不到麽?”

    “不一樣,你不做便性命堪憂同你不做便麻煩不斷想必,前者更加讓人心神不寧。”淩奕卻是搖頭說道。

    高宜隻是不願意見到這般情景,不願受製於人,因此才會如此心急地將淩瑞趕入陷阱之中,而丞相,卻是錯過了此次機會,便再也沒有機會觸碰這天下最高的那把椅子了。兩人之間的起點和目的,從來都不一樣。

    華歆聞言一愣,隨即笑了起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