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他一定沒死,還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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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你跟笙兒好好聊,我等會再過來。”笑容和藹的交代這句話後,唐晉就從她們身側離開了。
咖啡廳裏,悠揚的鋼琴聲的音樂曼妙輕盈,潺潺流動在每一個角落。
盛夏坐在唐晚笙的對麵,中間隔一張四方形蓋著白布的桌子,桌上的花瓶中有一支嬌豔欲滴的玫瑰作為裝飾。
服務生將兩杯咖啡段上來,“請慢用。”
接著,服務生又態度畢恭畢敬的退下,整個一樓靠窗的位置邊,隻獨留兩人單獨相處。
唐晚笙坐在輪椅中,骨節纖細如玉的潔白手指端起麵前桌上的咖啡杯,不緊不慢的淺啜一口,察覺到對麵的盛夏半響不動,她明眸皓齒的微微一笑,掀起長長的睫毛瞟向對麵的她,“姐,不喜歡咖啡麽?”
“沒、沒有。”盛夏努力的扯出一個笑容,隻是唇角勉強扯出的弧度僵硬得過分明顯。
看著她慌忙端起咖啡杯湊到嘴邊做出喝咖啡的舉動,唐晚笙眼尖的注意到,她手指在微微的發著抖。
心虛嗎?
唐晚笙淡淡而輕蔑的想,應該是心虛的吧,她都把她害成現在這個樣子,時隔兩年才麵對著麵,怎麽可能不心虛?
她一定沒有預料到,她竟然會這麽大方主動的站在她麵前,出現得這麽猝不及防……
盛夏喝了一口咖啡,心境很久很久才能稍稍的平複下來,慢慢的放下咖啡杯時,她腦中回響著來這之前,唐晉悄聲對她說的話。
“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你們畢竟是姐妹,很多事情發生了沒辦法挽回。可你跟笙兒感情以前那麽要好,我希望你們能在時隔兩年之後冰釋前嫌。”唐晉低聲對她道,“盛夏,笙兒跟敏慧或許對你還有偏見,但你也知道她們以前不是這個樣子,所以……”
唐晉想表達什麽,她很清楚。
付敏慧跟唐晚笙如今如此模樣,說到底幾乎都因她而起,倘若她明白知恩圖報,就不能計較付敏慧對她做過的事情,甚至,不論現在唐晚笙究竟想對她是打是罵,她也應該默默承受,因為這些本就是她欠他們的。
何況是打是罵,可遠遠比不了一個人失去雙腿那麽難以承受……
咖啡杯慢慢放在桌麵上,盛夏看不見桌子底下坐在輪椅中的唐晚笙雙腿是什麽情緒。
可她還記得方才唐晚笙被傭人推進咖啡廳的情景,在上咖啡廳前的階梯時是讓傭人背起來,到了咖啡廳裏才重新坐回輪椅,輪椅中她的腿上蓋著一張毯子,整個過程中她的雙腿毫無感知,不難知道她雙腿有疾……
“姐。”唐晚笙驀然開腔拉回她的思緒,淺笑吟吟著充滿豪門世家的小姐氣質,“進來這麽久你也不對我說點什麽,難不成你本不想看見我麽?”
“我、我隻是在想事情。”盛夏有些不敢對視上她投來的直接眼神,不知道該說是心虛還是覺得恐懼,眼神四處的閃躲著,有意的避開跟唐晚笙的視線觸碰。
她的底氣不足。
不論是她說話的語氣還是她此刻的模樣,都在彰顯著她不足的底氣,這一點連她自己都很清清楚楚。
是因為還沒有徹底做好見唐晚笙的心理準備麽,以至於出乎意料之外的見麵竟使得她一時間無話可說,每一個字都覺得難以啟齒出口。
透過玻璃朝外麵凝視而去,盛夏看見唐晉守在外麵,身邊還站著一個傭人,然而很快,唐晚笙的話就把她的視線拉回來,“別看了,這次是爸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機會讓我們見一麵,你不說點什麽,難道要讓時間就這麽沒了錯過這次的機會?”
盛夏大概也猜得出來,唐晚笙此時此刻之所以能在她的麵前,都是唐晉的功勞,付敏慧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否則付敏慧是不可能會同意她跟唐晚笙見麵的。
所以她們之間相處的時間有限。
她不應該再這樣浪費時間,否則說不準唐晚笙任何時候隨時都有可能會被帶回去,因為唐晚笙若是消失得太久,付敏慧一定會察覺。
放在桌上的雙手手指骨節握住咖啡杯,斂卻複雜的眼神,盛夏凝望著對麵位置中唐晚笙,倏爾道,“你的腿……現在接上的是假肢麽。”
“不然呢。”唐晚笙笑得沒有溫度,“沒了兩條腿空蕩蕩的坐在輪椅上。不覺得毫無美觀可言麽。”
她是個從小就愛漂亮的人,甚至是追求完美主義者,怎麽可能忍受得了坐在輪椅中的下半部分空蕩蕩的樣子,別人看到後流露出詫異震驚的眼神是她無法忍受的。
盛夏一直明白,再見到唐晚笙的氣氛不會太好,可終究……還是難以適應這種格外凝重著處處充滿荊刺的感覺。
失去一雙腿何止是毫無美觀可言,對一個人的打擊那也是無可取代的。
然而她卻沒有讓自己立刻本能的起身離開,努力笑了笑,道,“這樣挺好的。”
“挺好的?”下意識想找點什麽話來說的盛夏,說完這句話連她自己都覺得分外諷刺跟懊悔,可是她想收回去已經來不及了,唐晚笙的臉色在她的話語落下後幾乎是瞬間就變了,“盛夏,你真覺得這樣挺好的?”
盛夏麵孔僵住,心髒仿佛被唐晚笙投射過來的眼神狠狠剝了皮。
唐晚笙冷笑,“原來到現在你都沒有一點後悔認錯的意思。居然還能說我這個樣子挺好的,你究竟從來看出我這個樣子挺好的?”
盛夏知道自己說錯話激怒到了她,盡管她是想盡量的讚美她戴著假肢也可以,但這個意思也是極其諷刺的,說到底唐晚笙會不得已用假肢來裝飾自己,還不都是因為她?
而現在她若是再繼續多說一句話,哪怕解釋也是徒勞且越抹越黑。
可若不說點什麽,她就相當於默認了她在故意諷刺唐晚笙的嫌疑,勉強著,放在桌上的雙手握緊咖啡杯,她盡量用著合適的言辭,“我沒有惡意。如果讓你不高興我道歉,我們換一個話題。”
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是怕會令唐晚笙失控,可唐晚笙卻偏偏不想換其他的話題,冷笑著,諷刺地說,“你覺得我們還能說點其他什麽?像以前一樣無話不談麽。”
好像確實已經幾乎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
她自己也確實找不到什麽其他的話題。來緩解此刻略略緊張沉沉的氣氛。
“盛夏,你應該還記得這個咖啡廳吧。”唐晚笙輕笑著,若有似無的目光輕掃她,“兩年前我們最後一次見麵,好像就是在這裏呢,有沒有覺得很諷刺。”
兩年前最後一次見麵是在這裏,兩年後第一次碰麵也是在這裏……
盛夏臉色刷刷的白,抿緊了唇沒言,然後聽見唐晚笙手指指向窗外說,“兩年前是在這個咖啡廳,也是在這個位置,我被你刺激了衝動之下跑出咖啡廳,就是對麵那條街那裏——”
語氣一頓,她沉冷下眼眸,“我就是在那裏出了車禍,失去了一雙腿!”
“……”
“而你當時在做什麽?”唐晚笙冷漠的收回手,像堅冰一樣的目光,直直的刺在她血色全無的臉上,逐字逐句著冷然控訴,“你當時就坐在這咖啡廳裏你現在的這個位置,眼睜睜看著我出車禍無動於衷!如果不是路人幫我打了急救電話叫來救護車,再晚一點我甚至連命都保不住!”
最後命是保住了,可卻也讓她沒了雙腿,落下了一輩子的殘缺,這比死還要讓人痛苦!
“醒來後好多次看到我已經沒有的腿,都心灰意冷痛苦得幹脆想一死了之,我甚至好多次尋過短見,若不是都被人阻止了,也許現在早就沒我了。”唐晚笙冷漠笑道,“你一定很失望,沒有看到我那麽痛苦的樣子,如果再讓你看到我那麽痛苦的樣子,你一定會高興吧?”
“笙兒——”心髒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狠狠揪住,盛夏咬緊唇幾乎咬出血色來,幾乎喪失語言功能,“我當時也——”
“別想解釋了!”唐晚笙毫不猶豫地阻斷她的話,冰冷著一字一句道,“如果你想說那個急救電話是你打的,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因為後來我已經查過了,急救電話根本是路人打的,你從始至終沒有一點行動!”
“倘若我真有打電話求助,可因為當時我也出了些意外事故,而導致打出去的電話晚了一步呢?”她睫毛半垂,望著麵前握緊的咖啡杯,“你也是不信麽?”
幾乎是本能的不信任著,唐晚笙冷嘲,“都已經過去那麽久的事情又不可能再重來一次,你想怎麽說不可以。”
盛夏抿緊泛白的唇,“我說的都是實話。”
她冷酷地笑,“包括你刺激我的那些也都是你的實話咯?”
“……”
“你明知道我喜歡慕淮南,一直愛慕他,從以前開始就認定了他,爸媽都在努力爭取跟慕家聯姻,讓我跟他結婚,可是盛夏,你做了什麽?”她握緊雙手,明亮的眼眸流露出憎惡,就像個被虧欠者,對虧欠她的人無盡索要償還,“慕家答應跟唐家聯姻了,我終於放下心出國留學,打算留學回來就跟慕淮南結婚,然而你呢?”
盛夏沉默著,聽著唐晚笙憤怒地近乎咆哮,“你居然趁著我出國留學的那段時間跟他糾纏在一起!背著爸媽還偷偷跟慕淮南結婚,從唐家找了個借口搬出去滿著所有人,跟他的事情鬧得轟轟烈烈滿城風雨!甚至還懷了他的孩子!”
宛如一塊石頭砸在心尖上,她心頭重重的一震,額頭上的冷汗越集越多,握住咖啡杯的手收得更緊了。
孩子麽……
“如果不是爸媽終於知道跟他鬧得那麽轟動的人是你,去查了才知道你偷了戶口本早就跟他結了婚,我還不知道要被你苦心隱瞞多久!”唐晚笙冷冷地笑著,“然後後來呢?我跑來質問你的時候,你對我說了什麽你還記得麽?”
“……”
“我從國外跑回來質問你,你卻對我說,感情的事沒有選擇也無法強求,慕家答應跟唐家聯姻,但沒有點明具體是要誰跟誰結婚!”
盛夏眼皮低垂,默不作聲,隻是唇瓣抿得很緊很緊,身體內的每一根神經繃得血脈幾乎凝固。
唐晚笙逐字逐句的冷漠,音量拔高,“不知羞恥!你隻不過是被唐家收養的一個人,憑什麽認為自己有資格以唐家的名義跟慕家聯姻?你親生母親是個販賣禁品被全國通緝消失多年的人。連你親生父親是誰都不知道,你覺得你哪點配得上慕家?”
動靜愈發的大,眼角的餘光裏,盛夏隱約注意到咖啡廳裏的服務員不住將目光朝她們這裏投來。
可是她卻沒阻止唐晚笙。
任由她嗤笑著,句句如針刺一般將自己剝了皮似的,“你哥哥是個野種,你也是個還在小時候就被你親生母親嫌棄累贅就賣到唐家的人,難道不是因為意識到自己不配,明知道爸媽甚至整個唐家都不可能會答應,所以你才偷偷的跟慕淮南結婚而不敢公之於眾?”
“……”
“你以為你跟你慕淮南結婚,就能翻身讓盛家風光無限嗎?可最後你還不是跟慕淮南分道揚鑣各不相幹?你親生母親依然還是被全國通緝這麽多年來杳無音訊連麵頭不敢露?你哥哥依然還不是被冠上入不流人人唾棄的野種?聽說他以前可因為野種這個身份定義沒少吃過苦呢!”
更何況現在盛斯顧在兩年前狂妄的把唐家掀了個底朝天,徹徹底底得罪唐家被送進監獄,卻又在三個月前越獄潛逃,如今也是消失得幹幹淨淨連個消失都沒有,在外麵還不知道受著怎樣煎熬難耐的苦。
咖啡廳內的鋼琴聲依然曼妙輕盈,細細的流淌在每一個角落裏,桌麵上的兩杯咖啡冒出來的熱氣逐漸淡了去。
唐晚笙坐直身體。有種報複性的快慰,就像是故意刺激似的,“說不定盛斯顧這麽久沒有消息,其實早就在外麵潛逃的這段時間因為什麽意外已經死了呢?要不然為什麽這麽加大力度卻還是沒有他的消息?”
不可能的。
盛夏抿緊唇,臉色幾近凝固而緊繃,卻在堅定的想,他不可能會死!
即便現在的情況已經算是最壞的,可同時也是最好的,沒有消息或許能說明他已經死了,但同時也證明他有可能還安然無恙著好好的活著。
沒有消息,有時候也是最好的消息。
“盛夏。”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她慘白得毫無血色的臉龐,唐晚笙輕輕地彎唇,“隻要想到兩年前在這裏你對我說出那番話的嘴臉,再看看你現在這副模樣,我就知道這兩年來你過得也不怎麽樣。”
“所以你現在高興了嗎?”
終於開了口,盛夏閉上眼睛。
微微的深吸一口氣,把放在桌上的雙手收回,她竭力的維持鎮定,“就像看到我遭遇現世報一樣,當初因為我的幾句話,把你刺激得衝動之下跑出去遭遇車禍失去一雙腿,再看看我現在這個模樣和境況,甚至連我自己的親生母親和哥哥在什麽地方都不知道,他們甚至都有可能已經死了。”
停頓了下,她笑了笑,睜開黑白分明鎮定得看不出情緒的眸,不輕不重地對視著對麵的唐晚笙,“我有可能在世上一個真正有血緣關係的親人都沒有了,這麽落魄的樣子讓你看到,你有沒有覺得這兩年累積起來的怨氣舒坦了一點?”
唐晚笙一怔。
盛夏拉開椅子慢慢站起身,微微地笑,隻是眼中沒什麽溫度,“我的報應早在兩年前就來了,輕的重的早就把我壓垮了。你不應該現在才知道,累積了兩年多時間的怨怒直到現在才能一次在我麵前發泄出來。”
“早就把你壓垮了?”她上下掃視盛夏,隨即像是明白了什麽,冷漠地嗤笑,“因為你跟慕淮南分開了麽?”
“可能吧。”
真正的原因又哪裏隻會是跟他分開那麽簡單,跟他分開算不了什麽報應,不過唐晚笙願意這麽認為跟慕淮南分開才是她的報應,那就讓她這麽認為好了。
“我一直想見你,是想知道,這兩年來你的情況過得怎麽樣。”頓了頓,她淡淡的說,“現在看到你還能這麽滿腔怒意的說話刺激我,就知道其實你的情況應該比我想的好很多,你雖然尋死覓活過,但現在看來是想通了不會再有那方麵的念頭,我的擔心看來是多餘的。”
何況唐晚笙也不需要她的什麽擔心,她很清楚的。
“還有就是,”盛夏抬眸看了看她,麵龐分不出喜怒情緒,態度不溫不火著,“你出車禍的原因確實在我,那個時候沒顧慮到你的心情,也沒想到你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行,說了那些話刺激到你神經,導致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於情於理,我都應該跟你好好道個歉。”
“道歉?”唐晚笙譏嘲勾唇,那麽明顯的輕蔑而嘲笑著。
“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道歉,再者說道歉除了能讓我自己舒坦一些也沒什麽特別的作用,所以我又放棄了這個想法。”平穩著呼吸,幾乎是費力的壓抑著心裏此刻湧起的異樣情緒,她額頭上的冷汗越堆越多,慢慢道,“但兩年前我確實因為出了些事。才沒能及時打急救電話差點讓你喪命,不管你信,還是不信。”
唐晚笙嗤嘲的笑著,眼神流露出來的滿是嘲諷的情愫,甚至,還有點兒不難察覺的憤怒,“你以為你這麽說我就會原諒你?”
“既然放棄了道歉,我就沒想要你的原諒。”
大概真是這兩年來想通了很多事情,誰的原不原諒都不怎麽重要,她也不太在意。
視線淡淡的看著唐晚笙,她微微起唇,平淡著,不急不緩,“你應該也不論如何都不會原諒。”
畢竟是失去了一雙腿,她的道歉不僅毫無作用甚至會顯得蒼白,而失去一雙腿的唐晚笙聽到她的道歉,也隻不過是更加憎恨甚至是更加厭惡而已,兩年過去再道歉,怎麽都顯得……很像虛情假意一樣。
心裏頭仿佛被沉悶的石頭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一張白皙如紙的臉卻不透露任何情緒,盛夏依舊還是溫溫淺淺的淡笑說,“你人我已經見到了,覺得唯一還應該對你說的話我也說了,再繼續多待下去想必你也會很不痛快,我先走了。”
好像再多說點什麽,她又要刺激到她了。
按照唐晚笙如今這個情況,顯然是不能被刺激的,她也不能再去說些什麽刺激她,免得又要造出什麽風波。
大概是真的厭倦於任何風波,比起起起伏伏的跌宕不定,她很享受這兩年來的安定,所以她也不打算再次見到這些人後,又要鬧出什麽不必要的動靜,於是才幾乎一直避開所有人。盡量的在不必要的時候,不要跟任何人有過多牽扯。
可不知道唐晚笙究竟是哪一根鉉還是被她給刺激到了,在她轉身欲走的間隙,唐晚笙惱怒的大聲叫住她,“你給我站住!”
這一聲用的力氣很大,原本就時不時把懷疑目光朝她們這裏頻繁投來的服務員們,頓時及刷刷地把視線落在她們這邊。
大概是怕她們在這裏發生什麽爭執,有一個咖啡店店長模樣的中年男人走過來,微微朝她們態度恭謙地笑問,“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得到你們的地方麽?”
盛夏的腳步在唐晚笙那聲吼出來後,就停下了。
她的腰際靠在四方形桌子尖尖的桌角邊,回頭看了看唐晚笙,後者臉色依舊難看緊繃,眼眸裏流露出來的怒意連走過來的店長都感知到了。
咬著唇冷冷盯向盛夏好一會兒,唐晚笙才對店長生冷道,“我們沒什麽事,你可以下去了!”
店長卻不太盡信,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們之間可不像什麽事都沒有,模樣倒像兩個人仇人。
隻是一個是來尋債的,一個是來還債的。
店長狐疑的目光不斷在兩人身上來回,還沒有離開的意思,然後盯著盛夏欲言又止,似乎很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觀察到唐晚笙還想說什麽,盛夏慢慢的握著潔白的雙手,強忍著心理仿佛即將衝破胸膛狂湧而出的猛獸,對中年店長努力抿唇笑道,“我們沒什麽事,還有些話想說,有需要會叫服務員。”
“那再需要換兩杯咖啡上來嗎?”
“不必,謝謝你。”
連她都這麽說了,店主也不便再多待下去,依然態度不錯的道。“好的,有需要請記得吩咐我們。”
又狐疑地瞥了瞥兩人,店長暗自搖了搖頭,不知道嘴裏在嘀咕著什麽,這才轉身走了開。
由於還是早上的時間,咖啡店裏除了店長跟幾個服務員就沒什麽其他客人,待空間周圍又一次隻剩下兩個人,盛夏慢慢轉頭睨向她。
盡量放緩著態度,讓神色看起來平常鎮定,她問,“你還有什麽事麽。”
“盛夏,我不會原諒你!”唐晚笙胸口起伏不定,呼吸局促,雙手牢牢地抓在輪椅扶手上,幾乎是咬牙切齒著一字一句的森冷,“你不僅用卑劣手段把慕淮南搶走,破壞了我跟他原本該有的婚姻,還讓我失去一雙腿,即便你跪下來求我,我也決不原諒你!”
對於她如此信誓旦旦堅定不移的憎恨態度,盛夏也僅僅低下視線,從喉嚨裏淡淡的,“嗯”了一聲,然後,就沒有多說什麽。
想來,該說的,她也已經說明,確實沒有必要再說什麽。
也確實的……無話可說。
她不溫不火的態度,反而讓唐晚笙愈發不依不撓,冷冷地笑,眼神像鞭子一樣落在她身上,“不要以為,你回來了還能跟慕淮南在一起!我知道,自從你把他搶走我又失去雙腿之後,我跟他就沒有了任何的可能性!他如今的所作所為也明明白白的告訴我們唐家,他現在情願要一個戲子做未婚妻也不可能會選我!可就是如此,我就越是覺得恨你!倘若當初不是你從中倒插一腳,如今根本不是這般境地!唐家跟慕家也不會老死不相往來!”
盛夏沒有吱聲,因為在唐晚笙這番話落下來後,唐晉剛巧從外麵趕緊來了。
唐晉著急地看著一站一坐的兩人,擔憂的問,“這都怎麽了?之前剛來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說話麽?”
他在外麵守著的時候,看到兩人似乎發生了爭執,於是匆匆就趕進來了。
唐晚笙沒答話,隻注視著盛夏,目光如刀,充滿了無可言喻的憎恨。
唐晉注意到,老臉有點僵,躊躇著又睨了睨身側的盛夏,低聲問,“都說了什麽。怎麽變成這樣?我不是說讓你們倆好好說話冰釋前嫌的嗎?”
冰釋前嫌麽……這應該不太可能。
哪裏有人把對方刺激了後弄得對方失去雙腿,還能冰釋前嫌的?
唐晉用了兩年時間總算把這件事包容了下去,可是也應該清楚,她跟唐家和唐晚笙之間,似乎……冰釋前嫌這四個字,永遠都不太能出現。
盛夏笑了笑,不著痕跡地說,“唐老爺,您送唐小姐回去吧,我們之間的談話已經結束了,告辭。”
說罷,也不管唐晉試圖叫住她,甚至也不看唐晚笙臉上那抹深深的憎恨,她毫不猶豫地轉身走出咖啡店大門,消瘦的身形逐漸遠離他們的視野裏。
唐晉怔忡住,“這……”
“爸!”唐晚笙深呼吸,森冷陰鷙地道。“時間不早了,您趕緊去公司把,免得長時間看不到你,媽懷疑什麽,讓傭人送我回去就可以了!”
凝望她沒有態度沉沉的模樣,唐晉悄然歎了口氣,應了一聲,“好。”
原本是打著希望通過這次見麵,能讓盛夏跟唐晚笙的關係緩和一些,在讓盛夏有一個可以道歉的機會同時,他也希望自己的女兒能稍稍的放下一些埋怨仇視,不要整日都活在對一個人的憤怒當中。
可結果……看來並不太理想。
或許可以說,有些適得其反,盛夏跟唐晚笙的關係非但沒有緩和,現在看起來,反而更僵硬了。
在唐晉招來傭人背起唐晚笙出了咖啡店,他則到門口邊的櫃台結賬,櫃台人員卻笑著對他道,“剛才那位提前先走的女士已經結過賬了,也給了小費。”
他愣了一愣,“兩份咖啡都結賬了?”
“是的。”
唐晉心裏有點難言的晦澀,雖然結個賬並沒有什麽可以驚訝的地方,但方才他其實有注意到,盛夏的臉色不太對勁,隻是她離開得太急,他沒能過多詢問也無法多加觀察,以為她應該有什麽急事忙著離開,可沒想到她還沒忘記結賬。
她似乎……還跟以前一樣細心。
唐晉突然又有點自嘲的想,既然她這麽細心,又容易照顧一個人的感受,為何當初又要說出那種分明很容易刺激到的人話,說給笙兒聽呢?
倘若說他沒有恨過盛夏,那是不可能的。
畢竟,出事了失去雙腿的那個人,是他的親生女兒……
咖啡店的老板又恰巧這時迎了過來,微笑對暗淡轉身的唐晉道,“請慢走,歡迎下次再來。”
唐晉擺擺手,沒什麽心思應付。
凝望他們相繼著走出咖啡廳,店長站在結賬台邊久久地皺著眉思索著什麽,眼神時而明亮,時而又迷惑。
身邊的服務員問他,“店長,他們有什麽問題嗎?怎麽一直盯著他們看?”
“總覺得那兩位女士有些眼熟。”店長困惑著,“好像在哪裏見過……”
“店長,您該不會記錯了吧?那兩個姑娘氣質都挺不錯的,辨識度也高,見過應該都會記得的吧?”
店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搖搖頭剛想轉身離開時,目光不由自主地朝著窗邊隻剩下兩杯咖啡的桌子投望過一個視線,有什麽記憶踴躍而出,一瞬間腳步徒然定住,眼孔豁然張開,這才如夢初醒般用力拍下腦袋,“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麽來了?”身邊的服務員們好奇瞟著他。
店長笑著道,“原來那兩位女士在兩年前來過我們的咖啡店,不過當時的服務員不是你們,所以你們不知道。”
“這很正常沒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一定要想起來的地方吧?”
“不不不。”店長搖搖頭,“有值得大驚小怪的地方。”
服務員們麵麵相窺,靜待他說下去。
店長仿佛逐漸回憶起了什麽,感歎地指了指人已經離開,隻剩下兩杯咖啡的位置,“兩年前幾乎是同樣的位置,那兩位女士也是坐在那裏發生了爭執,不過那個時候的情況比這次嚴重很多,坐在右邊……也就是短頭發的那位女士,不知道對坐在輪椅中的那位女士說了些什麽,把對方氣得衝動之下跑出了我們的咖啡廳,然後就在外麵那條馬路中發生一起慘烈的車禍,她現在坐著輪椅……大概就是那次車禍造成的。”
手底下的服務員們唏噓出聲,“這還真是……一場悲劇。”
“不,接下來才是重點。”店長搖頭歎息,“那位短頭發的女士當時懷孕八個月左右,她當時應該是眼睜睜地看著另外那位女士出的車禍,然後應該受到了刺激,動了胎氣,又下意識的衝出咖啡廳大概是想跑去對麵看看出車禍的那位女士,結果……”
結果幾乎可想而知,懷孕八個月左右,不僅在一瞬間被衝擊腦海動了胎氣,還想要跑出去看看別人的情況,幾乎就是當場流了血倒在地上,一瞬間接踵而至各樣情緒湧冒而來,緊張的,恐懼的,害怕的,顫栗的……不僅是對外麵出了車禍的人,還是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各種各樣的情緒跟感受都升華到了極致。
“當時整個咖啡店的人都亂了,都被那一幕給嚇傻了,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位短頭發的女士眼神當時絕望的樣子,大汗淋漓的,估計也是痛到了極限。”店長搖搖頭,“回想起來都覺得那一幕心驚肉跳。”
“那你們打電話叫了救護車,把她送去醫院的麽?還是你們把她送去的醫院?”
“不是,當時來了一位男士把她抱走了,我們還沒來得及打電話叫救護車。”店長長長歎了口氣,“不知道她的孩子後麵有沒有被保住,不過應該可能性不太大,因為她當時的情況簡直糟糕到了極點。”
“還真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有人隨即又道,“不對啊店長。既然在這咖啡店裏發生這樣的事,你怎麽可能記不住呢?應該一看就能想起的吧?”
店長說,“時間都過去兩年了,一個剪了一頭短發,一個坐著輪椅,我哪裏能那麽快又那麽輕易的想起來?”
“說得也是呢……”
“都散了吧,這種事跟我們沒什麽關係,都去收拾東西。”
店長擺擺手,驅散了眾人,卻又有些不解的想,當時來把那位短發女士抱走的男人又是誰呢?
是她的丈夫……還是什麽親人朋友?
——————
寥無人跡的人行道上,身穿英倫薄款風衣和一條牛仔褲的短發女人漫無目的的行走著,她雙手抄在衣兜裏,額頭上滲出涔涔冷汗,眉宇間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痛苦之色,臉色煞白煞白的,渾身上下的精神包括肌肉都在緊繃,似乎在強力而努力的忍耐著什麽。
盛夏想,她不能再吃藥了!
雖然現在似乎急需一片鎮定片,才能讓她鎮定下來,但她太過依賴藥物,以後就真的很難戒掉,也很難再擺脫陰霾了!
而也有好長一段的時間天數,自從那次采訪過慕淮南之後,她便幾乎沒有再吃過藥,差不多應該可以慢慢抑製得住的。
所以,這一次必須得忍著,不能再繼續吃藥。
不然這兩年來悉心照顧她的羅希見到她始終沒能徹底好轉過來,一定會很失望,倘若哥哥什麽時候回來了看到她還是這副模樣,也一定……不太好受。
哥哥……
驀然停下腳步,放在衣服兜裏的雙手攥緊成拳,她用力地克製著衝動,仰起頭望著蔚藍的天空長長吸了口氣。倏爾又慢慢的吐出一口氣,喃喃輕語,“盛斯顧……你究竟在哪?”
他一定沒死,還好好活著。
可是為什麽過去這麽久,卻還是不肯露一麵?
哪怕僅僅隻是一麵,或者來個消息讓她知道他還好好的也可以的啊,隻要讓她知道他還活著就夠了。
慢慢的底下頭,她若有似無的彎了彎唇,那個親生母親在哪,如今是個什麽樣子她是不知道了,她甚至都快記不住她的長相,這個世上,她隻剩下盛斯顧這一個親人了。
分明他連為她去唐家掀個底朝天,為她差點殺人都幹得出來,為什麽偏偏這麽久卻遲遲不肯對她露一個麵?
難道他不知道,她之所以在三個月前重新出現在海城裏,是因為她聯係不到他,隻有在這麽一個他們一起生長的地方等著他回來找她麽?
否則,也許她早就應該離開海城,做到當初跟慕淮南約定的那樣,徹徹底底的消失永遠都不再出現在他麵前。 . 首發
最多,也就經過海城而已……
後方靠馬路邊的一輛黑色邁巴赫正以極慢的速度行駛著,緩慢的車速幾乎跟一個人行走的步伐差不多一致,靠在馬路邊不緊不慢的緊隨其後,不故意落後卻也不刻意超越,就那樣一直保持著,這般跟了多久已經不知道了。
後座中的男人透過車窗,看著前麵人行道上女人背影的目光,幾乎沒有一分一秒的移開,牢牢的,幾近偏執著,漆黑的眼瞳晦澀難辨,諱莫如深的深沉,又有些難以言說的空寂流瀉。
整個車廂內都是安靜的。
安靜得仿佛隻有男人心髒微微跳動的聲音。
“停車。”
終於,低到幽深微涼的嗓音響了起,他滅掉手指間的煙蒂,在車子停下來的間隙,推開車門踏出去一條筆致長腿,朝著前麵穿著英倫薄款風衣的女人背影,大步快速的淩厲過去——(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