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到碗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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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山穀深處屋子裏,貓瞥了眼桌麵上的青白色大碗,冷聲。
“清靈缽。”樊禪回答。
“這就是你所謂的替我療傷?!”勾月強忍著用爪子抓花那張清冷美膩的臉的衝動,正姿蹲坐,端持道:“可不要告訴我,你想把我收進那裏麵。”
旁側女子仿若對她的慍怒絲毫不在意,挽手撚訣,在那法器上輕點了一下,邊道:“這是許多人求而不得的寶物,可用來療傷。”
“那又如何!”小白貓語氣不善,“好歹我在魔界裏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如今竟讓我屈身住在一個碗裏頭,簡直有失顏麵。”
“是清靈缽。”樊禪耐心糾正,側目看了那小白團一眼:“你是傷損之身,每夜進去休憩,可滋補經脈,貫通靈力,受益無窮。長期借助它修煉,還能快些淨化體內的戾氣和魔性。”
……除去這麵癱臉和寡淡得要死的口吻,聽起來怎麽都像是那街邊賣藥的江湖騙子。勾月冷眼睨她,身後尾巴掃動了幾下,“你肯幫我,卻又要困我,到底意欲何為。我區區小妖,就算是摩颯王子的未婚妻,也不值得你如此大費周章吧。”
樊禪手裏動作慢了些,因著勾月的話微微發怔。這一瞬間,好似有什麽感覺掠過心頭,卻快得難以辨明。說起來,似乎連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帶這隻貓回來。
是因為……覺得投緣?她暗自苦笑了一下。或許隻是因為當時的情景,恰好和幾百年前,自己與那人的初遇有些像罷了。
回過神,她輕聲開口:“無論如何,既然順道救你回來,就該對你負責,幫你抵製魔元反噬,淨化體內陰鶩的魔性。”
“真是自找麻煩!”勾月捶了捶腿腳,被四肢火辣辣的酸痛磨得很是煩躁,不悅道:“而且我本是魔族,要什麽淨化魔性。”
“你眼中的魔族該是什麽樣子的?”樊禪反問,波瀾不驚的眼潭裏泛著幽邃的光。
她一邊用手指在缽體上勾畫著繁複的符文,一邊繼續說:“狂躁易怒,嗜血成性喜歡濫殺無辜?沒有感情,六親不認,凶惡殘酷得讓所有人害怕,然後連自己的本心也遺失了,好似那些隻會殺戮的行屍走肉?”
沉冷卻又輕柔的聲音飄進耳裏,驚起心底某處地方細微的漣漪。蹲在桌麵上的貓愣了一下,反駁道:“還沒那麽醜惡。”
“可你若是一直放任下去,不淨化,不學會控製,遲早有一日也會如此。”樊禪側目看她。
勾月冷哼,麵上不以為然,但心裏已經有些鬆動了。對方說的確是真話,她自己也有過這樣的擔憂。魔界中人能修得魔元者不算少,可是能將之煉化,最終度過那一關的,卻並不多。所以才會有那麽多嗜殺的邪魔惡鬼出現,其實都是被魔性反噬,喪失本心罷了。
幾年前她自己體內魔元成形時,就在努力嚐試融合了,卻一直沒找到長久煉化的辦法,漸漸地也失去了耐心。而今這隻碗若是真有那種功效……
勾月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目光瞥向近處那隻散發淡光的玉缽。這時樊禪也剛好畫完符咒,收了手,對她輕聲道:“可以了,進去試試。”
桌子上的貓神色沉了沉,猶豫片刻,還是起身走近了一步。
慢慢伸出毛茸茸的爪子,一點點接近。小肉墊才剛剛接觸到那缽體,立即有一股清靈之氣流經周身。隨後倏地一下,她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瞬間縮小了,眼前畫麵一閃,再定睛時已是身處一片青茫之地。頭頂上空雲霞遮掩,四周空蕩蕩地不見邊際,光滑的青玉地麵上覆著霧氣,腳底生涼。
——一不留神,就真的進了那女人的碗了。
樊禪垂眸,見缽中白色小貓蜷縮成一團,拉聳著耳朵,腦袋埋在自己的皮毛裏似在懊惱著什麽。她不禁彎唇,露出了些許笑意。
盡管隻如曇花一現,看不見那稍縱即逝的傾城之色,這一聲短促低柔的笑卻被缽裏的小白團給清晰捕捉到了。
不是錯覺吧?竟能聽見外麵的聲音!而且……那人在笑?!勾月豎起耳朵,仰起腦袋看向上空雲霞稀疏處。此刻她驚異於那清冷女子原來也會笑的同時,心頭更是後悔羞憤。
居然就這麽聽話地乖乖進來了,好沒骨氣……某貓低頭咬了咬自己毛茸茸的小肉掌。可盡管如此,卻不得不承認,這個地方當真奇妙,她光站著就不斷有清潤的靈力滲進體內,運轉周身,不過片刻功夫已經滋生出許多愜意,感覺很是舒適。
這碗沒準還真是個稀世寶貝。不過……能擁有那麽多寶物,還毫不吝嗇地拿出來用在她身上,樊禪這女人到底是什麽來頭?
看來,落到這女人手裏,真不知何時才能脫身了……早知自己有今日,她當初就應該在王宮裏偷幾樣防身的東西出來。唉,隻怪自己不懂得世道艱難人心險惡啊……
這樣一邊想著,小白貓開始犯困了。在原地踩動幾下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好,便甩甩耳朵,闔上了眼皮。隨後調動靈力,在體內緩緩運行數個周天。
如同睡了個好覺。待她被一陣食物香氣引誘得醒過來,已是過了一柱香的時間。慵懶地伸個懶腰,頓時覺得五髒六腑都舒暢了許多,身上原本的疲勞酸痛也統統消失殆盡。
脫胎換骨般的感覺。
小白貓抬頭望了望上空,踮起腳努力直起身子,發現自己身形隨著這個動作慢慢變大,直到雙手能夠著了缽體的沿邊。她用爪子扒拉住那沿邊作支撐,探頭出來朝外麵看,見樊禪已經換了身淺黃色衣衫,手裏端著兩個碟子,正往桌子上擺。
她眼睛一亮,輕巧地從清靈缽裏跳出來,蹲在桌子邊上問:“這是什麽?”
“晚飯。”
樊禪將幾蝶菜擺好後,拿來一個小一點的空碟子放在勾月麵前,還盛了碗湯推過去:“溫的,嚐嚐。”說完便坐在了離勾月很近的椅子上,靜靜看她。
小白貓簡直受寵若驚。她詫異地看看麵前的碗,猶豫道:“這是一隻……普通的碗嗎?”是不是什麽法器,能不能收妖?有沒有拿來養過別的什麽東西比如蜘蛛促織之類的……
“在山腳下買的。”樊禪道:“普通的,盛放吃食用具。”
“哦……”某貓放心了許多,又問:“這是你親自下的廚?”難道是第一次做飯?手藝怎樣,能不能吃,會不會中毒?
仙姑大人淡淡抿唇,不語。
勾月眨眨眼,識趣地閉了嘴不再問什麽。低下腦袋湊近那青花小湯碗嗅了嗅,嗯,很香,再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舔舔。
“哇,你廚藝很好麽!”小白貓眼裏帶上驚喜之色:“好喝。”
樊禪拿起筷子,輕聲問她:“要吃什麽?”
嗯?什麽意思?這是要給我夾菜,伺候我用膳?某貓怔了怔,但低頭看見自己的一雙毛茸爪子後,便一點也不客氣了,隨手一抬,指向其中一碟:“我要吃那個。”
樊禪挽袖,伸過筷子夾起一片筍,放到她盤子裏。
貓低頭慢慢享用,又咂咂嘴問:“你自己不吃麽。”
“我現在還不需要進食。”
就是說特地在一旁專心伺候我吃就行了?小白貓很是滿意,擺動了一下尾巴,再次慵懶加妖嬈地抬爪選菜:“喏,要吃肉。”
一頓飯下來,貓咪吃得舒爽,仙姑大人伺候得耐心。
勾月飯後再慢悠悠啜飲一杯茶,頓時就找回了在魔界裏養尊處優的感覺。心情正美麗,她便很大度地不計前嫌,暫時原諒了樊禪之前對她的種種作為。於是看某位仙姑大人的目光就柔和起來了。
她喝茶的時候,樊禪正彎腰收拾桌麵。美人低眉垂首,長發及腰,優雅嫻熟地擦拭桌子的模樣很是養眼。勾月低低笑了一下,覺得對方不浪費靈力,喜歡這般親力親為做家務,倒是頗有賢妻良母風範。
她隨後又看了眼旁邊那四個幾乎清空的碟子,稍稍回想,這才注意到了今天的這頓晚飯是以竹筍為主的。
“原來你喜歡竹筍?”她仰起腦袋問,接著還自言自語了一句:“怪不得……”
樊禪不解其意。
小白貓忽然清了清嗓子,學著她的口吻故作嚴肅道:“你可有保護好你的竹林讓它繼續繁衍生息?”說完還鼓著小腮幫擠眉弄眼:“嗯……凡事都要適可而止,才能維持長久。”
這是學她在趙家跟那夢魔說的話。可這些一本正經的言語從某隻貓嘴裏吐出來著實違和得很。樊大美人冷眼睨去:“恢複力氣了?”
“嗯哼。”某貓拋來一個風情的媚眼。
“那好,帶你出去散步消食,活動筋骨。”
“什麽?!”散步?上一刻還春風得意的小白貓頓時炸毛,瞪大了眼睛嚷嚷:“不要散步!!”什麽活動筋骨,再走就要傷筋動骨了!
樊禪置若罔聞,一根根地擦幹淨手指,傾身過來。勾月立即退後,驚恐地搖著腦袋,眼冒淚花。想到了什麽,抬起小爪子就指向旁邊那隻青玉缽道:“我,我想到碗裏去!”
仙姑大人勾唇,溫柔拎住貓的後頸,將這團毛茸茸帶出了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