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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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蒙蒙亮,遠近雞鳴四起。
城東新街那兒來往的行人還不多,路上空曠清淨,薄霧濕涼。唐府早早地就開了門,大少爺帶著老管家去商鋪區巡視店麵,兩個家丁出來打掃門階前邊的稀疏落葉,牆內院子裏也開始有人走動了。
荷花池邊石板空地上,年輕男子拿著本書,正有模有樣地比劃著一些奇怪的姿勢,嘴裏還念念有詞。
“三少爺您今日起得真早。”路過的少管家微笑。
“那當然了,我昨天剛得了一本修煉秘籍,得早起吸收天地精華。”男子得意地甩甩劉海,拿著書湊過來,指到其中一頁:“阿儀你來得正好,幫我看看這上麵畫的。”說著右手拈起蘭花指,翻腕向上,伸直臂舉過頭頂:“誒,快看,是這樣子嗎?我的姿勢正確嗎?”
……何止正確,姿勢太美了簡直不敢看。少管家額際凸了凸,原本溫和的笑臉已經崩垮掉:“三少爺,如果您能把這精力花在……”“好像真的有用誒!”話沒說完就被眼前男子打斷。隻見那人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歎道:“啊,果然叫人神清氣爽容光煥發。”
……分明就是麵黃浮腫眼圈發黑!某管家忍不住在心裏吐槽,生出滿腹的恨鐵不成鋼。
這三少爺天資聰穎,人長得也俊俏討人喜歡,可偏偏不學好,整日沉迷什麽修仙之術,大把銀子都砸在了那些江湖術士的身上。
瞥了眼那本書上閃亮惡俗的“絕密修仙寶典”幾個大金字,感覺心更塞了。為這本東西三少爺肯定沒少花錢,這麽敗家,怪不得沒女子喜歡。還好家裏現在有大少爺撐著,大少爺雖然老實古板了些,但起碼穩重顧家勤勤懇懇很可靠,還是個難得的妻管嚴……
“怎麽這幅表情。”似是感覺到了身旁某位管家的怨念,唐禮收起書,想了想,道:“阿儀,其實我近來已經很少在這上麵花錢了,昨日那位大師要賣寶典給我,我原本還是拒絕的。”
信你才怪。小管家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轉念間又想到了當年老爺彌留之際拉著他的手說的那句“阿儀欸,阿禮那個不成器的小子日後就托付你了”……
唉……這莫名的滄桑和沉重感是怎麽回事。
念及往事眼眶正發酸,忽然被身旁一聲長長的哈欠擾亂了回想。他抬眼就見某位少爺揉著鼻子,顯然因為熬夜而布滿血絲的眼裏冒著些淚花,一副廢柴像。“您昨夜該不會沒睡覺吧?”他皺眉問。
“怎麽能睡?”唐禮理所當然地回答:“昨晚可是十五月圓,大好的機會定要起來汲取靈氣了!”
把自己說得像那夜遊吸人精氣的鬼怪一樣。小管家想翻白眼。
某位少爺卻忽然正色:“不過,昨夜裏我撞見嫂子自個出來散步了,神情恍惚地好生奇怪。誒你說,有身孕了怎麽還不注意休息大半夜跑出來呢?定是我大哥那廝太蠢悶不懂得哄孕婦開心,哪裏惹著嫂嫂了。”說著歎了口氣,“唉,虧我昨夜誤了大好時辰送嫂嫂回房,結果大哥他居然還在睡覺!真是的,床邊空了都不知道,自個睡得像個死豬似的。”
……他真是您親哥哥麽。管家扯了扯嘴角,正想說什麽,就聽唐禮輕呼了一聲:“咦?”隻見他盯著池子那邊看了會兒,隨即指著一處牆角道:“誒,你看那是什麽?”
“一張白紙?”小管家走過去。唐三少爺也急忙跟過來,繞過荷花池子後邊,靠近看:“奇怪了,誰貼在這裏的?之前也不見有的啊。”
想了想,一把撕下來,見手中長條形狀的紙片白中透黑,邊角已經腐爛,爛的地方還隱約顯現出一些淺色符文。他臉上神色立即就變了。嗯,沒錯,根據自己多年所學判斷,這必然不是普通的白紙!
某位少爺腦海中電光一閃:“難道……是有什麽人在這裏施咒作怪?!”
……
“到底是什麽在作怪。”深山幽穀裏,女子低喃了一聲。攤開掌心,手裏殘破的白符轉瞬化作煙塵散去,心頭卻慢慢覆上了一層疑慮擔憂。她坐在房前簷下,蹙起眉。
此時霧氣才剛化開,庭前院落微風習習。一片枯葉飄進軒窗,輕輕拍打在了那青色玉缽上。
叮鈴地一聲,細微卻清脆,如幽泉滴水。玉缽中的小白團動了一下,抖抖耳朵,緩緩睜開那雙藍碧色的大眼睛。
勾月睡醒了,用爪子揉揉眼,再蓬起周身白毛伸了個懶腰,然後從清靈缽裏爬出來。左右看了看,沒見人影,又將目光轉向門外,這才發現了外頭背對著她的那抹灰白色。
她跳下桌子,腳步輕快地走出去,跟著坐在簷下。
“——喵嗚~~”開口第一句竟這樣不由自主地叫出了聲,勾月頓住,不過很快就恢複過來,若無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柔聲道:“早啊。”
身側女子卻沒她那麽好的心情,不見作出回應,隻依舊用手托著下巴微微蹙著眉,目光放在遠處,似在思索著什麽並不美好的事情,正出神。
勾月倒是習慣了,在一旁自顧自地舔起了爪子。而後沒事情做,就幹脆挨近些,偷偷仰起腦袋去瞄人家輪廓分明的側臉。
嗯……鼻子翹挺精致,膚色透亮如白玉,不錯。修眉鳳目,睫毛也很長,彎彎的像兩扇羽翼。其實五官生得明媚勾人很耐看嘛,就是因著這人平素裏性情過於寡淡,才生生將那份媚意給冷藏了。而此刻嘴角微抿著,更是顯得稍薄了些。都說唇薄薄情,沒準將來還真是個負心的。
某貓低笑了一聲。
這時,那人幽冷的瞳眸側移,淡淡瞥了過來。
被當場抓住的小動作的貓咪也不驚慌,從容將腦袋轉向別處,甩了下耳朵,繼續舔爪子。卻聽對方輕聲道了句:“還記得我之前在耀縣留下的白符麽?”
咦?勾月有些意外:“怎麽了?”
“被毀掉了。”
噗,不知為何很想笑。她怎麽在這幾個字裏聽出了些許委屈?就好像被誰欺負了似的……要不是因為對方一副麵癱樣,某隻小白貓差點把持不住要踮起腳去拿爪子拍拍人家的肩膀安慰了。
勾月輕咳了一聲,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嚴肅:“咳咳……唔,這麽快就被毀了,看來的確有問題,而且問題還不小。”
樊禪轉回視線,繼續看著遠處不說話了。沉默片刻後,忽然將右臂輕輕抬起,聽得她嘴裏念了句什麽,再放下時手裏已經多出了把兵刃。
是一把看起來就不普通的柳刀。刀身纖直,銀環烏柄。那個鑲嵌在刀柄末端的銀環中心還懸浮著一顆圓形鈴鐺,看起來相當別致。慢慢拉開墨色刀鞘,露出裏頭隱刻紋案的刀身,立即就見其寒芒攝人,利刃削風清哨,而那反射出來的凜凜白光好似要直直刺入人眸心一樣。
勾月頓時覺得周身涼颼颼的,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冷冽的兵刃。“原來你還有兵器啊。之前對付那夢魔的時候怎麽不見你用?”她問。
身旁女子已經開始眉目專注地擦拭那把柳刀了:“它需要休息。”
“嗬,這麽寶貝這把刀。”某貓沒發現自己語氣裏有些酸。她走近了些想看看清楚,卻不料刀柄末端銀環裏的那顆鈴鐺突然就開始嗡地轉動起來,還帶起了一股肅殺之意,如同在警告。
“它不喜歡你。”沒等勾月開口問,樊禪已經解答了疑惑,“它不喜歡妖魔邪氣。所以,你最好離它遠些。”
勾月聽了簡直想炸毛。哼,好傲嬌的刀!我還不喜歡它呢……真是跟它的主人一樣討厭!她憤憤地走到了另一處走廊的邊沿,趴在木質地板上曬太陽。但想想又似乎覺得哪裏不對,這把刀……怎麽看著有些眼熟?
“這把刀是……”
“她叫白燭。”那頭女子淡聲道。
白燭……勾月在腦海裏反複搜索這兩個字,總感覺好像要想到了什麽,但又記不分明了。糾結了半天也隻好放棄,於是又問:“你是準備拿這把刀去砍那個毀你白符的妖怪嘍?”她不禁想起了從前自己那大哥每每要找人打架時,表情凶惡地在房門前磨刀拭劍的場景。
“不一定是妖怪。”樊禪並不知道此刻某隻小白貓腦海裏的的浮想,搖了搖頭,緩緩道:“但根據它的感應,那座凡人宅院裏有很重的屍氣。”
“屍氣?這樣一來……那個美人孕婦住在裏頭豈不是有危險了?”如此倒是好玩了。她起身走過來,揚起小臉,目光灼灼地盯著樊禪道:“什麽時候動身,我也要跟去。”
“這次你不必跟去。”樊禪揮手收起了刀。
小白貓眼睛一瞪:“不行!”
“我會施解應咒,你定定呆在這裏,不用擔心伽羅環起反應。”仙姑大人站起身,輕輕撩起一縷散落的發絲別到耳後,卻見某隻貓立即緊張地靠近過來。她有些不解,想了想,便問:“你……害怕一個人?”
難得地竟是放軟了語氣,還帶著些猶疑。
“怎麽可能!”貓羞憤反駁。
樊禪垂眸看她,好似在審視。
“隨你。”良久,她輕輕道了句,便攏了攏雲袖,抬步走進前邊一片樹蔭裏。灰白色的衣擺在空氣中劃出清灑的弧度,仙氣逼人。
身後的小白貓瞪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低哼一聲跟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