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三道歉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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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禪沒有去找勾月。通過伽羅環的感應,她知道勾月已經朝著神隱山的方向回去了,雖然途中曾猶豫停留了幾次,終究也沒有往別的地方去。
沒有往別的地方去,她便放心了。
魔界裏的人已經找來了這裏,隻不過他們似乎因著某種顧忌,暫時還沒有太大動作。可盡管如此,也是危險四伏。明顯能感覺到周遭起了變化,就好似有一雙雙眼睛在暗處盯緊了她們,蟄伏著等待下手的時機。
今天交手的那個男人法力不弱,若不是借白燭之力速決,久耗下去未必是他的對手,而下一個出現的,又不知會是怎樣的人物。看來以後的日子,必定不得安寧了。
多事之秋……
然如此大動幹戈,勾月真的隻是因為逃婚才遭到追捕的麽?樊禪凝眉沉思,或許自己真應該去打聽一下魔界裏的事情。但無論怎樣,如果勾月被他們帶走會有危險,她不會置之不理。
在臂上傳來輕微痛感前適時地施了解應咒,調理了一下打鬥時傷損的經脈,她隨即也禦風回神隱山。後腳剛踏進院門,一股幽怨之氣就迎麵而來。她辨別了一下,不知為何有些想笑。
而後又巡視了一圈,才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坐在門廊前靜靜地擦拭柳刀,一坐就是一個下午,直到月上枝頭,遠近昏暗,草叢裏響起窸窣蟲鳴。
銀發少女從刀裏幻化了出來,坐在她身旁。她習以為常,並不多言。主仆兩人靜默著。
布錦輕柔擦拭的聲音徜徉在耳邊,長刀寒光懾人。指腹劃過上邊古樸的紋案時觸感冰涼,冷冽入骨,看著它們,仿佛還能想象出曾經傳說中一刀一人叱吒風雲,萬魔俯首的場景。卻有些遙遠了。連那些轟轟烈烈的傳說也久遠得幾乎被人遺忘,如同被塵埃掩埋。
樊禪轉頭看見身旁少女恬淡的側臉,忽生出許多恍惚之感。如今的白燭,已然不再是那鋒芒畢露的神兵利器,有時跟她坐在一塊兒,也覺得她仿佛隻是一個嫻靜清秀的普通少女而已。
想著這些,眉頭便不由蹙了蹙,手裏的動作也慢了下來——饒是將刀刃擦得再光亮鋒利不染纖塵,內心裏的落寞也難以抹除吧。
“我或許……並不是一個好主人。”良久,樊禪低聲說:“不能讓你像從前那般大放異彩。”
白燭側目,沉靜的眼眸裏有那麽一瞬的詫異,旋即了然,“你總是顧慮太多了,主人。”
“我從未覺得你不如他。”她道:“我雖為兵刃,本身亦有好戰之心,但如今相比馳騁於千軍萬馬中飲血殺伐,我更喜歡遠離喧囂的平靜,否則我也不會跟隨你了。”
“我從冰原裏出來,不是為了殺戮——你能明白的吧。”
平淡不見起伏的聲音緩緩道來,卻好似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悄然寧息下了種種已經翻湧成浪的情緒。樊禪回過神,不禁要笑自己方才的胡思亂想。
長刀入鞘的時候,聽身旁少女又淡聲問:“那隻貓,你不去哄哄麽。”
她隨之看向遠處。
此時月色當空,夜涼如水。對麵小樓屋頂上的那個白雪團子逆著光,小小的背影裏透著股倔強。
“她一回來就蹲在屋頂上了,明顯在同你示威,等著你去哄。”白燭轉頭看過來,聲音裏竟有一絲難以捕捉的促狹:“雖然不清楚你們之間的事情,但再不去哄,那隻貓可真的要離家出走了。”
樊禪有些意外:“我以為你並不喜歡她。”
“喜不喜歡是一回事,接不接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畢竟她是主人你在意的人。”白燭道。
聞言,樊禪目光滯了一下。身旁的銀發少女重新仰望遠處,嘴角邊難得地現出了一抹淺笑,“我曾聽說過一種方法,可以哄這種麻煩的小女人開心……”
……
遠處樓閣之上,一小團身影在月光下披了一層寒涼之意。
勾月知道那人就在後方的門廊那裏,但她一直沒回頭去看。盡管……早就不生氣了。
她已經在這兒蹲了一個下午,腳都有些麻了。煩躁地甩了幾下尾巴,又悶悶地趴下身子,將腦袋擱在自己毛茸茸的爪子上。正考慮著要不要下去,忽聽見身後傳來了些許細微的動靜。她耳朵一動,心裏隱隱有所期待。
聲音靠近了,出現在視線裏的卻是一隻白色的蝴蝶。蝴蝶薄翼上泛著微光,十分好看,在夜色裏也惹眼得很。它撲棱撲棱地飛到了麵前,停在半空中,又忽高忽低地繞著她飛了幾圈,好一會兒,才終於一點點靠過來。
一眼便知道是那人用靈力幻化出來的東西。可這是什麽意思?勾月一邊在心裏嗔惱,一邊又按耐不住地抬起了爪子去碰了碰,沒想到剛一接觸,它就倏地散做了一片光點鋪灑在跟前瓦片上,化作了三個字。
對不起。
勾月怔然看著這三個很快又消失的字跡,眸心輕顫,而某處靜湖裏落入了一小顆石子。撲通。
回過頭,貓與人的視線相撞。
樊禪走上前來,還未開口,那小白貓已經快速轉開頭去,隻留給她一個蹲在涼風裏的倔強小背影,帶著刻意的冷漠,莫名叫人心疼。她撩起素白的裙擺坐在旁側,“勾月,變成人形吧,我有話同你講。”
“不要。”某貓還在鬧別扭:“有什麽話就這樣子說。”
樊禪卻不說話了,淡然挨近了些,麵不改色地伸手去碰了碰白團子的毛絨耳朵,再戳戳那軟乎乎的小身子。小家夥不敢置信地回頭瞪她,然後挪開幾步變成了個絕色美人。
她才輕聲開口道:“對不起。”
這三個字是她第二次說了。第一次還是當初離開家拜別父母的時候。其實現在內心裏隱隱地,好像有些明白勾月生氣的原因。與那個男人無關,她並不是真想取誰性命,她隻是在惱她。就算隻表現出了一絲的遲疑和不信任,也足以叫她失望驚慌。她們之間,有一條名為正邪的溝壑。
如此孤傲而缺乏安全感的貓……
“是我錯怪你了。”她垂下眼眸。
勾月放在膝頭的手緊了緊,好半天才有些別扭道:“你一定覺得厭煩了吧,這樣同我在一起。我是魔族,而且還比一般魔類更難控製魔性。我隨時有可能傷害那些……”頓了頓,語氣不覺發酸:“你想要保護的凡人。”
樊禪不禁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同樣想要保護你,勾月。”
她一怔:“為什麽?”
樊禪沉默片刻,似乎是思索了一番,最後卻淺淺勾唇:“我好像也缺乏一個理由呢。”
“哼……”某貓聽了傲嬌甩臉,嘴角邊上揚的弧度卻怎麽都難以掩飾了。
“但有些話我還是要說的。”樊禪又放輕了語調緩緩道:“今日那個凡人的確是行為不端,需要出手教訓,但他還罪不至死。而我當時責怪你,卻是因為擔憂你的身體。”
勾月的體質有些特殊,跟她以前接觸過的魔類都不一樣,就好像在身體裏隱藏著另一個強大的靈魂,凶殘嗜血,難以控製,特別是在元神剛恢複不久還沒完全穩定的情況下,更容易趁情緒波動之機引發出來。
也不知這些勾月自己意識到了沒有……她深深地看了身旁女子一眼,心底愈發複雜:“要跟我在一起,就得學會抑製好自己的情緒。下次,不許再如此衝動了知道麽。”
“哦……”勾月小聲答應,心裏卻早已經漣漪蕩漾,被那句“是因為擔憂你”和“要跟我在一起”弄的暈乎乎的了。可回過神來又不禁有些憤憤:“誰叫你那時候凶我了嘛。”
她知道自己這氣生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可以說是無理取鬧了。可她就是討厭那樣子,討厭樊禪站在別人那邊,為了別人而對她斥責。
她甩來一記眼刀:“就算我做錯了你也不許凶我。要哄,知道沒有。”
樊禪修眉輕挑:“好,是我不對。”
於是某貓開始得寸進尺:“那你學貓叫一聲我就原諒你。”
“喂……”
“這也是一種學習。”勾月循循善誘:“沒什麽好害羞的,就當是練習口技。”
“這怎麽可以……”
“呐,好好學著啊。”她風情一笑,不給樊禪猶豫反悔的機會,隨即拉長了音調:“喵嗷——嗚~~”末了眼裏亮晶晶地看過來,滿是期待。
這一聲聽著跟普通的貓叫聲有明顯區別。嗯……好似有些妖媚,又似有些淒涼。很微妙的感覺,本欲拒絕的樊禪忽然起了幾分探究的興致。
“你再叫一下。”她正色道。
勾月愣了愣,沒想到她會這樣要求,還用這般認真的語調。暗自忸怩了一下,遂撇開臉,裝作若無其事地又喊了一聲。
這一次竟帶了幾絲嬌羞在裏麵,有些耐人尋味。
樊禪仔細揣摩著,聽得十分認真,連那音調輕重緩急的細微變化也捕捉到了。
又在心裏醞釀了一番,最後開口:“喵嗷——嗚~~”
學得不差分毫,生動至極。
“如何?”她端坐著看過來,就像是刻苦學習的好學生在等待著夫子的指點。卻不料看見勾月呆愣愣的一副失神模樣,那臉上竟還一點點地紅了起來,紅得她都看不下去了。
沉默許久,樊禪突然意識到不對,“等等,你教給我的這一聲裏可蘊含有什麽奇怪的意思?”這人莫不是在故意惡整她吧。
某人卻笑得像壞事得逞的小狐狸,“不告訴你。”
勾月現在心情大好,簡直像吃了蜜似地,眉眼彎彎,嘴角上揚。可都這樣了她還是不肯放過樊禪,佯裝著不滿意:“罷了,看在你這麽有誠意的份上,本小姐不同你計較了。但我暫時還不想理你。”
接著又道:“嗯……除非你再答應我一件事情。”
“好,我答應你一件事情。”樊禪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好說話了。爾後又補充道:“隻許一件。”
隻答應一件事麽……某貓眼珠子轉轉,笑眯眯道:“那我要你從此以後對我言聽計從!”
身旁人神色一僵,說不出話來。
半晌,終於麵無表情地吐出了一個字:“不。”
“你賴賬啊?”
樊美人眨眨眼,倒是生平第一次耍起了無賴:“我是要答應你一件事,但沒說哪件。”
某貓憤懣地嘟了嘟嘴,“那,要你今晚抱著我睡總可以了吧。”
“不……”
“哼,我走了!”勾月憤憤起身,樊禪無奈拉住她,在心裏鬱悶糾結了一會兒。
“……那你變回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