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四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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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好夢。

    醒來的時候樊禪已經不在枕邊了。勾月揉了揉眼,望著帳頂發呆。窗外傳來了陣陣鳥鳴聲,好似比以往要熱鬧許多,但不顯嘈雜,清脆悅耳韻律婉轉,反而更添睡意。淡金色的陽光透進來,映在青蘭屏風上,空氣中漂浮的些許浮塵也反射著細微光亮,像一顆顆小星星。

    如此安寧舒適,叫她忍不住想賴床。

    隻可惜……那人不在身旁。她翻了個身,抱著被子輕嗅了一下。淡淡的體香殘留,在呼吸間氤氳開來,簡直要叫人上癮。昨夜裏她悄悄靠近,倚在樊禪肩上的時候,聞見的就是這種味道,但頸間領口那兒的稍濃鬱些,像深穀裏盛放的幽蘭一樣。她可是好不容易才生生忍住了要湊上去親吻的衝動……

    唉……又翻了個身,怨念加重。到底什麽時候才可以正大光明地去抱抱親親嘛!

    勾月抱著被子歎了口氣,才幽幽坐起身。綢緞般的烏亮長發鋪散肩頭,柔柔垂到腰際,睡衣有些鬆散開了,領口處現出一片如雪膚色。她仍有些睡意惺忪,神情也懨懨地。

    好不願意起來,可是又迫切地想去找那個人,想見到對方的臉……真是的,一大早就不見人了,本還以為今早睡醒可以四目相對含情脈脈什麽的,結果卻是自個一人在這裏空想……

    想象之中,樊禪應當先她一步醒來,卻不先起身才對。還應當側臥著支起頭,深情地注視她的睡顏。待到她翻然轉醒,又會眷戀地輕撫她的臉,撩起她耳邊散落的發絲,輕嗅,然後俯身,在她嘴角邊落下一個如微風輕觸般的吻,再用溫柔中帶著點性感沙啞的聲音問她,醒了麽……

    醒醒吧勾月!!簡直是戲本看多了……某貓咬了咬唇,秀眉也蹙起了來,活像那“不知心恨誰”的深閨少婦。

    最後終於從床上起來,簡單收拾好自己,走出門去。

    迎麵而來的陽光有些刺眼。她抬手遮擋,透過指間縫隙看見鑲著金邊的枝柯搖曳聚散,天空湛藍如洗明媚光亮,才發覺自己今日確實起得遲了些。

    然而逛了一圈,卻不見那人蹤影。

    勾月有些鬱悶地走進院中小樓。而在外頭快活夠了的尹大美人已經回來了,此刻正妖嬈躺在軟榻裏不知想些什麽,臉上還敷著層珍珠膏。

    “快活回來了?”她對榻上的美人揶揄道。

    “喲,小月月終於起身了呀~還以為你今個下不了床了呢。”尹泊燕不甘示弱地嗆回去:“我不在的時候發展得倒是神速。”

    這不正經的!勾月嗔罵:“是啊,這回知道你自己礙事了吧。”說著走過來,一點也不客氣地坐在她身邊,爾後幹脆化作原形,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在軟榻上,尾巴愉悅地輕擺著,差點糊在尹泊燕臉上。

    尹泊燕起身靠坐著,親昵地摸了摸小白貓的背,“好像心情不錯喲。”她不懷好意地湊過來,曖昧道:“老實交代,你跟樊禪……”

    “不是你想的那樣子啦。”小白貓甩開臉。

    “嘖嘖……看你這甜膩得……”尹泊燕伸出玉指戳了戳某貓腦門:“不過我見她今早天還沒亮就出門了,她去哪裏了啊?”

    “大概……去山頂靜坐修煉吧。”

    “這麽刻苦作甚,反正法力也夠高強的了。”尹泊燕彎腰從案幾下拿出一個食盒,“來,姐姐我給你帶了好吃的。”她把食盒擺上來,一不小心卻碰翻了案上的茶杯。

    “哎呀!”眼見著水漬濺到了自個大腿上,尹大美人情急之下就毫不猶豫地拿起身旁小白團子按了上去。

    “喂!”勾月尖叫出聲:“我又不是抹布!!”

    “給我擦一下又怎的,你皮毛那麽濃密,吸水還不掉毛,不當抹布可惜了。”

    “去死吧!”小白貓憤然揚起小肉爪子,立馬帶動了一場不顧形象的打鬧。等鬧夠了,尹泊燕才笑罵著起身去洗臉。洗到一突然半想到了什麽,猛地回頭,“誒誒,對了,這裏怎麽還住著其他女人啊?”

    “——噗!咳咳!”勾月被喝到嘴裏的茶水嗆到,咳了好一會兒,用小爪子揉揉鼻子,急聲問道:“什麽其他女人?!”

    想了想,語氣才緩下來:“哦,你說的那女人是不是一頭銀發?”

    “一頭銀發?不是啦,是個黑發美人。”尹泊燕幾下擦幹淨臉走過來,眼睛亮亮的,“跟你說啊,今早我剛回來就見到後院蓮池那裏竟坐著個美人,好像在獨自賞花。被我驚動,她還回頭看了我一眼。天啊……我,我當時就蒙住了。她那雙清澈溫婉的眸子,像要把我吸進去了一樣,整個就是仙女下凡,翩若驚鴻,身後那一池盛開的蓮花都不及她嬌美半分……”

    她有些激動:“隻可惜她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我當時還沒反應過來呢。”回想當時的情景,現在還有些心跳加速。而那種砰然心動的感覺不會錯的,特別是美人消失後自己久久不能回神的悵然若失,真是前所未有。

    勾月還是頭一回見她這樣,耐著性子聽了半天,恍然大悟:“你是指蓮心?!”

    “原來叫蓮心?”尹泊燕捂住自己的心口,將這兩個字默念了好幾遍,又滿臉陶醉地低歎:“真是溫柔如水的美女子啊。”

    真是夠了!某貓忍不住翻白眼,“她是樊禪帶回來安頓在後院靈池中的蓮女,溫柔賢惠,喜歡吃蓮藕,是正經人家的好姑娘,你可別亂打主意啊。”

    喜歡吃蓮藕?尹泊燕有那麽一瞬的愣神,而後回神斜了她一眼:“喜歡卻不打主意怎麽能追得到手?一見鍾情了不可以麽,正經人家又怎樣,姐姐我才不像你這麽墨跡。”

    喲嗬……勾月被氣笑了,將信將疑地看過去,試圖在那張妖媚的臉上找出玩笑的痕跡:“你是認真的?”

    “嗯哼……”眼前美人拋來一個風情的媚眼,轉而正姿端坐,垂眸緩緩道:“我要從良了。”

    ……從良什麽的,勾月才不信呢,相比之下她還寧可相信烏鴉落水後會被洗成白色。但好在蓮心也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不像外頭那些個花癡的妖精妹妹紅粉知己。她就含笑等著看這廝到時候如何吃癟,傷心難過吧。

    哼哼,也該有人來治治這不正經的家夥了。

    於是一邊在心裏幸災樂禍惡意揣測,一邊把發小的糕點席卷一空。吃飽喝足,還不客氣地順了一些,才從小樓裏走出來。左右看了看,還是沒半個人影。她向著樊禪的房間走去,推開門,意料之中的空蕩安靜,但卻感覺到那人已經回來過了。

    她眼尖地發現桌子上多出來了一樣東西。

    是一個白玉瓶子,形狀像普通小酒壺,跟她的青玉大碗擺在一塊兒。她有些好奇,就拿起來端詳了一下,外表看起來並沒有什麽特殊,可她知道,這跟清靈缽一樣,是個不簡單的法器。

    “這瓶子裏會是什麽呢?”於是又搖了搖,掂量許久,再將瓶口擱到眼前,眯著眼睛往裏瞧。而這一瞧就驚得差點脫手摔掉。

    “——豈有此理!”看了又看,終於確認瓶子裏真的是蜷縮著個女人身影而不是自己眼花錯覺,某貓頹然後退一步,咬牙切齒:“死木頭,碗裏有我了還不夠,還要藏其他的女人!”難道今早出去就是為了……

    “你在說什麽?”清冷的音色在耳邊響起。

    樊禪一回來就聽見這麽些莫名其妙的話,抬眼更是意外地看見某貓滿臉幽怨,直教她摸不清頭腦,“發生什麽事了?”

    “她是誰?”一個白玉瓶立即舉到了她跟前。

    她愣了一下才明白所指,淡然道:“這女子是我在後山發現的,然後便救了回來。”

    “為什麽要救她?”

    “她昏迷在路邊。”

    “你知道她什麽來曆麽,昏迷在路邊……萬一她其實是壞人偽裝的呢呢?哼……”某貓高冷抱著臂,涼涼睨過來一眼:“見到漂亮女人就往家裏撿。”

    沒錯,她現在滿滿的危機感,就是因為這陌生女子太漂亮了。特別是這會兒對方被她折騰醒了在瓶子裏坐起身望過來的模樣,怎麽看怎麽狐媚。

    樊禪見法器中的女子已經醒了,就施咒將她放了出來。這下子勾月看得更清楚了。

    棕色波浪般微卷的柔亮長發,白皙的肌膚,翹挺的鼻子,深邃幽亮的眼眸,凹凸有料(重讀)的身段。一身白紗裙雖起皺髒汙了,仍不妨礙那美感,風情魅惑得像異域公主。

    女子被毫不掩飾的目光打量得有些局促,加之眼下在這陌生的地方,也不知自己將麵臨何種處境,更是不安了起來,臉上露出些許懼意,顯得楚楚可憐。

    勾月的目光在女子裙下露出的白皙小腿和一對玉足上飄過,隨即不動聲色地斜了眼身旁的樊禪,抬手在物戒裏取出一件外袍,上前給她披上,嚴嚴實實地遮住了那些風光。

    女子顯得有些無措。好熱,她不太明白勾月的舉動,就算露出雙腿也沒什麽不對吧,在她從前的國度裏,這樣的穿著再正常不過了……不過對方看起來沒有惡意,唔……應該是友好的表現吧。

    想到這裏,女子展顏一笑,那無邪的光輝直要閃得勾月睜不開眼。

    樊禪在一旁看著二人此番友好互動,頓時覺得欣慰。遂溫聲解釋道:“她因過度饑餓而無力昏倒在路邊,那虛弱的模樣,和初遇時的你很像。我檢查過她非凶邪之物,才帶了回來。”

    我當初才沒那麽不中用……某貓暗自嘟囔一句,心情卻晴朗了,撩起耳邊發絲,瞬間變得賢惠親切起來:“姑娘,你是餓昏在路邊的?”

    “唔……你們是誰?”女子小心翼翼地開口,聲音軟軟的,很是輕柔好聽。

    “我叫勾月,她是樊禪。”勾月說著,抬指在虛空中劃出一道道粉色光線,清晰地勾勒出了這兩個名字。中間還有意無意地留下一筆,好似在這兩個並排的名字中牽了一根紅線。

    女子看著眼前緩緩消失的名字,很有禮數地疊手齊眉,緩緩一拜,“多謝二位相救。”隨即又端坐好,兩手平放在膝上,“我叫雨安。雨天的雨,平安的安。”

    “雨安……”名字倒挺好聽,可怎麽性格跟長相那麽不相符,乖巧單純得不像話了。勾月又細細打量了一下,忽然發現到不對:“你不是人類?”竟然有些……死氣。

    “我……”

    樊禪接口道:“她是吸血鬼。”

    “吸血鬼?!”

    “嗯。”

    “看起來不像啊。”勾月挑眉。傳言吸血鬼詭魅狡詐,美豔誘惑卻凶殘狠絕……等等,吸血鬼一族不是很早就……

    “你們吸血鬼一族……”

    勾月沒說出來,女子已經聽明白了她的疑問。低下頭,神色裏浮現淒楚:“我大概沉睡了很久吧,醒來時我的國度已經不複存在了。”自己恍恍惚惚地從深淵古墓裏爬出來,那些熟悉的宮殿花園都成了深埋地底的殘垣廢墟,族裏的人也全都不見了。

    她驚惶害怕,卻也終究接受了這個現實。獨自在陌生的叢林裏遊蕩了好久,還被野獸追趕過,被一些人類當做山妖驅逐過,最後就流浪到了這一片山域。

    勾月和樊禪對視一眼,明白了大概。眼前這位應該就是吸血一族大劫後唯一存活的安公主了。那次三界大劫,很多仙門魔族都遭滅絕,其中吸血一族最為慘烈,幾百人無一生還,神域幻滅,一夕之間全全化作灰燼,永沉入地底。連同一起的,還有那早已沉睡冰棺中的公主……

    忽然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響起。她們倆同時一愣。而某位公主原本蒼白的俏臉就紅了起來,難為情道:“我……我餓了。”

    樊禪了然,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碗鹿血放到桌子上。對勾月道:“我先出去了,她就先交由你照顧。”

    “哦。”勾月戀戀不舍地看著那一襲青衣出去,轉頭坐到桌邊,興致勃勃地湊過來:“誒,你不是餓了麽,快喝吧。”

    “謝謝。”雨安小聲道,然後雙手捧著碗慢條斯理地喝了起來。

    勾月心頭一陣柔軟,許是眼前這女子身世悲慘,又實在是太乖巧惹人憐愛了,她都忍不住想要去摸摸她的頭安慰一番。

    “嗯……你真的是差點餓死的?”過了會兒,勾月又問,“林中有不少野獸,而且那些山村裏也明明有人在啊。”隨便抓一個吸兩口也不至於那麽弱氣地餓昏在路邊啊。

    “我以前是皇族,從未親自去捕獵。我……不懂該怎麽去吸食他們。”吸血鬼公主停下來,溫吞道:“而且,我也不敢。”

    ……

    此時,離神隱山域很遠的另一片山頭的某個山洞裏。

    “少主,你的傷……”某妖男捧著濕布巾,擔憂地看著榻上的紅發男子。

    “不礙事,修養兩日就好。”紅發男子擺擺手,拿起布巾擦了把臉,在手下的攙扶下起身走到洞口邊,望向外頭樹林子。陽光穿過枝梢,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落下了一抹金光,剛好映在那道霸氣邪肆的刀疤上。

    但此時他的臉上除了刀疤,還多了幾塊青瘀,左眼下邊還高高腫著,看起來有幾分滑稽。

    一旁的手下看了直心疼,恨恨道:“少主,那個將您打傷的女人,我們今日便帶人去……”

    “不許去動她們!”紅發男子轉頭喝道,渾厚的聲音裏滿是威嚴。

    那個妖男卻有些不明白:“可我們此次前來就是為了……”

    “為了什麽?!”他冷聲打斷:“我重焰豈是出爾反爾之人,既然答應了保她們安寧,就一定做到。誰敢去找麻煩,就是打本宮的臉!”

    妖男垂眸應聲:“屬下明白了。”

    紅發男子閉目沉默了半晌,又有些憤懣道:“哼,也不知老頭子是怎麽想的。青蛇族那小子長得像個女人似的,性子也陰柔做作,城府卻深得很,行事從來談不上光明磊落,氣度還不見得多好,哪裏能配得上我家月兒。”

    “是是,哪裏配得上公主大人啊。”旁側一幹妖男附和道,為首的那個想了想,恍然道:“少主,您的意思難道是要成全公主她們?”

    “那又何妨?看得出她對月兒是極好的,想來這二人已經兩情相悅互定終身了。況且……”他習慣性地摸了摸臉上刀疤,“誰叫她打贏了我呢。”

    目光有些飄遠,想到昨日的一幕幕,竟有些意猶未盡。

    “噝——那麽好的女人……還去哪裏找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