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六十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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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山間霧氣未散,天邊灰蒙蒙的雲層遮擋了陽光。入冬後那群雀鳥也不似從前那般歡鬧了,三三兩兩地依偎瑟縮在光禿的樹枝上打盹。牆內院落裏,偶爾寒意拂過,簷角掛著的風鈴輕輕碰撞出叮鈴脆響。白衣人執著書卷端坐廊前,目光卻一直放在遠處那片彌漫著寒霧的林子裏,麵容沉靜。

    一聲似有似無的歎息從旁側傳來,兀自出神的人隻覺手上一輕,轉頭卻見是銀發少女取走了她的書,拂袖在她身旁坐下。銀發白膚,無暇似冰雪雕砌。隻聽來人不緊不慢道:“心若不能平靜,看再多的經文也枉然。”

    說完抬手輕揮,書卷就被平穩送入後方房門裏,隨即看了過來,墨瞳裏幽深沉靜:“主人,你放不下她。”

    這個“她”指的是誰已經不用言明了。被看出心緒,樊禪眸光顫了一下,卻抿唇不語,臉上現出的情緒也很快被藏起,隻留眉頭輕蹙,帶著一抹憂色。

    “我是你的刀啊,主人。”身旁人忽然歎聲,語氣裏含著不悅。

    她聞言轉頭,見少女眉目冷肅,黑曜石般的眸子正直直看著自己。她明白對方是生氣了,因為她們是結締下契約生死相依,彼此間有心靈感應的存在,可如今她卻在她麵前刻意隱瞞心事。

    “我不知道這樣做是對是錯。”似妥協了一般,樊禪垂眸道,也終於卸下了那份清傲的偽裝,露出一絲迷惘和脆弱來。

    白燭攏了攏袖子,將目光轉向了前方,看著一片霧靄枯枝,眼潭裏映出幾分蕭瑟。過了會兒,她才緩緩開口:“這個世界太過複雜了,往往是非難斷,善惡難分,秉承道義行走其間,也會被太多東西所束縛。我雖然不喜妖魔,卻不得不承認,有時候妖魔一類反而恩怨分明,更加恣意灑脫。”

    “因為他們向來聽從本心,很明白自己想要什麽,並且毫不猶豫地付諸努力。勾月就是這樣的人,敢愛敢恨,認定了一個人便想要得到,想跟對方在一起,不計後果,執著而倔強。”

    寒風牽起衣角,幾片枯葉脫了枝,擦過簷角簌簌落下。樊禪聽著那平緩的語調,心底一點點泛起漣漪。

    “或許你有你的苦衷,才讓你在那隻貓義無反顧地奔向你時卻步了,甚至推開了對方,但你最終作出決定之前,最好問問自己的心,到底什麽才是最重要的,為了那些緣由就這樣放棄了喜歡的人,到底值不值得,將來會不會後悔。”

    白燭側頭看向身旁女子,見對方若有所思的模樣,嘴角上揚了一下,隨即竟有幾分玩笑的口吻了:“歲月本就漫長孤寂,何必還要讓自己活得那麽累呢。如果前方有誰膽敢來阻攔侵擾,你盡管握緊手裏的利刃就是了。主人,可別忘了你還有一把刀,叫做白燭。”

    神刀白燭,得之睥睨三界,無可擋者。這是幾千年前就一直流傳的傳說。

    樊禪怔然,停頓許久,最後搖頭笑了,自家這位一直都冷若冰霜的刀靈何時變得那麽匪氣了。可是,心底卻好似有陽光透了進來,那些埋藏的念想,在焦灼發燙,如同要破土而出的苗芽。她深吸了口氣,剛還想再說些什麽的,身旁人這會兒已經自顧自地地從懷裏掏出了一個油紙袋子。

    然後打開,素白的手指從裏麵拈出一小塊肉幹,放入嘴裏優雅地嚼了起來。

    要說的話就這麽卡在了喉嚨裏。樊禪訝然張了張嘴,這不是自己前幾日買回來給雨安當零食的鹿肉幹麽,怎麽會在白燭手上?但隨即又想到,肯定是那丫頭嚐著好吃便拿來討好眼前這人了。

    隻不過她此時有些不敢相信,白燭居然會收下,還,還吃了……

    “有什麽問題麽。”美少女斜眼睨過來,頓了頓,麵無表情地補充道:“不要猜疑什麽,我隻是想知道凡間這些吃食的味道。”想知道……那人為什麽會因著它露出那般愉悅的笑容而已。

    高冷的刀靈才不承認,那天早晨看見某隻吸血鬼毫無心機的明媚笑容時,塵封已久的心竟是跳動的那麽快……

    “好,我不說你。”樊禪忍不住勾唇,清淺的笑意裏意味頗深。白燭冷冷投來一記眼刀,而後又帶著幾分別扭把頭轉向別處不看她,下一刻卻忽然凝眉:“有人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院門被人大力敲響。

    “砰砰砰!”隨著有些粗魯的拍門聲,外頭一把較尖細男聲急促喊道:“樊禪!樊禪你在裏頭嗎!”

    是勾月的手下,雞精!樊禪認出他,朝那頭一揮袖打開了門,見外麵站著的果然是雞精一行人。但他們一個個都疲憊不堪,神情慌亂的模樣,好似發生了什麽事情。她不由皺眉問道:“怎麽了?”

    正往院子裏四處張望的雞三見了樊禪,就如見了救命稻草般跑過來,一開口竟是帶著些哭腔:“樊禪,公主她是在你這兒麽?!”

    “不在。”樊禪有些意外地看著他焦急擔憂的模樣,心頭一緊:“她不見了?”

    雞三這會兒卻是六神無主了,聽見說勾月不在這裏,他整個人都崩潰了似的,麵如土色,來回走著嘴裏不斷喃喃道:“糟了糟了,沒在這兒的話公主她是去哪裏了?她就一個人,會不會有危險啊,哪裏都找不到,發出信號也沒見回應……按平時她不會不回應我們的……”

    “這,這可怎麽辦啊?”那些手下也跟著慌亂起來,不知所措地詢問著自家頭兒。

    看這情形不像是假裝了。樊禪眸色漸沉,冷然伸手按住那還在打著轉的男人讓他鎮定下來,“到底怎麽回事,快些說清楚。”

    “昨晚……”雞三茫然看向樊禪,忽然臉色一變就發怒了:“不說還差點忘了,昨晚就是因為你惹公主傷心了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要不是因為你,她也不會一個人亂跑,還甩開了我們派去跟護的那些護衛!!”

    “什麽?”

    “哼!公主就是被你氣走的!!那時候她傷心欲絕,一個人在外最容易出事……”他氣紅了眼,情緒有些失控,“現在真的不見了,找不著了,你說該怎麽辦,啊?!!我告訴你樊禪,要是公主有個三長兩短,我們這幫人就來跟你拚了!”

    “放肆!”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冷斥。

    雞三欲要抓住樊禪衣領的手陡然定格,那些手下也愣住了。他們紛紛轉頭,卻見一位銀發少女走了過來,強大的氣息隨著她的步子越發壓迫逼近。他們全都噤了聲,猶如被緊扼住咽喉,竟是有些呼吸困難了。

    這壓迫感是怎麽回事……

    原本憤怒的人一下子清醒鎮定下來,訥訥地忘了說話,而心頭那種莫名的驚懼讓他們手腳冰涼,都僵直著動彈不得了,隻能怔怔地看著那不知是什麽來頭的少女站在了樊禪身側,以守護的姿態。

    這時候被外邊動靜吵醒的雨安也揉著眼睛從小樓裏走了出來,看見這一幕不禁睜大了眸子,目光與不遠處銀發少女投過來的視線交匯,生出滿腹疑問。

    樊禪不再多言,立即拈決啟動伽羅環的感應。然而一打開封印,手臂上就傳來了陣陣的刺痛。她閉幕凝神,額頭卻漸漸滲出薄汗。

    沒想到勾月竟離開了這麽遠。

    她努力平下心緒,感應著那端的變化,片刻後驀地睜開眼,臉上終於不複淡然,渾身迸發出駭人的淩厲。如同翻湧著的厚重烏雲被雷電轟鳴撕裂,狂風暴雨就要席卷而來……

    ……

    勾月此時被困在一個刻印著八卦盤的葫蘆裏,任她怎麽奔走擊打,都無法掙脫出去。

    上方的葫蘆口已經封死了,卻仍舊能聽到那男人得意的聲音傳進來:“妖孽莫要再白費力氣了,如今落到了本道手裏還能逃走不成?哼,可沒上回那麽僥幸了,你就用餘下時間懺悔之前犯下罪業吧!”

    老娘最大的罪業就是沒找人滅了你!!勾月臉色一黑,恨不得衝出去將這死道士給手撕了。昨夜她心煩意亂,甩開了護衛一個人越走越遠,等反應過來已經不知道身處何處,偏偏還碰上這道士。

    這死道士也夠拚的,竟追她追到了這裏,真是陰魂不散!!

    她咬了咬牙,想動用法力卻一點也使不出來,也不知這道士用了什麽方法封住了她的力量,而且這個葫蘆也不簡單,裏頭一股子刺鼻的酒味,聞得她頭暈腦脹。

    勾月明白這不是普通的酒氣,而是淬火酒。淬火酒遇上三味真火,能將一隻千年妖精給燒成灰。以前就聽聞很多妖魔界裏的人被那些除妖師用此種方法活活折磨死。哼,這些所謂正道,當真陰狠狡詐,如今也想此般對付她不成?

    心頭一沉。

    不知又過了多久,估摸著已經有兩個時辰,這會兒應該離神隱山很遠了。勾月抱膝坐在幽暗的葫蘆裏,閉目想著對策。可是眼下法力用不上,也不能發信號告訴雞三他們,似乎就隻能坐以待斃了。

    這種受人牽製的無助感已經很久沒再有過。就好像又回到了曾經那段噩夢般的記憶裏一樣。

    那木頭這會兒肯定還不知道她已經被人劫走了吧……要是,要是自己真的栽在了這裏,沒能躲過一劫,她知道後會不會難過……勾月慢慢收緊手,閉上眼低喃著那個烙印在心裏的名字。

    樊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