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好戲正開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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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炎宋皇朝紹興二十二年,冬月初六,也就是冬至後的第一天,正是天下儒林大會正式開幕的好日子,可惜天公偏偏不做美,故意與即將開鑼的大戲唱反調。
此前一連數日豔陽高照,晴空萬裏,今日卻格外反常,烏雲籠罩四野,朔風怒號連天,隻有雨雪之神還在按兵不動,似乎在等待一個最恰當的時機猝然出手。
盡管老天爺看上去心情不咋痛快,可是進京赴考的舉子們管不了那麽多,這可是五年一遇的天下儒林盛會,什麽也擋不住他們澎湃的熱情。成千上萬的舉子穿得像新郎官似的,一個個容光煥發,精神抖擻,一大早就聚集在貢院門前,準備一睹天下儒林名宿的風姿神采。
軒轅昭三人像往常一樣睡到日上三竿,可惜今天沒有太陽照屁股了。他們吃過朝食之後,不慌不忙地踱著新近習得的四方步,慢悠悠地朝貢院方向晃去。
以前他們三個走起路來,那都是一副風風火火闖九州的標準軍人作派,自從來到京城之後,他們驚奇地發現,無論是大官,還是小吏,甚至一個普通文士,沒有人像他們那樣急行軍似的走路,都是一步三搖端足了架子。私下裏找人一打聽才知道,這就是士大夫所崇尚的溫文儒雅之態,不然猴急猴急的像小鬼催命,對於一個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儒家弟子來說,實在有礙觀瞻。
軒轅昭起先跟著嶽畢二人煞有介事的走了兩步,發現根本不是那麽回事,總覺得矯揉造作十分別扭,明明一個二十多歲血氣方剛的年輕小夥,偏偏像一個半死不活的老太爺一樣抻著,真心受不了這個,於是便自顧自的大步流星往前走,不一會兒便把裝模作樣的嶽畢二人甩了至少半條街,他們一看老三幾乎看不見人影了,當下顧不得再裝斯文,趕緊飛跑著追上前去。
天下儒林大會的場地就設在貢院正門與三闕轅門之間,那是一個極其空曠的大坪,占地麵積至少十多畝。貢院正式開考之前,數以萬計的舉子們,就是站在這兒等著步入貢院正門參加考試的,如今借用此方寶地召開天下儒林大會,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說起禮部貢院,無論是占地麵積還是建築規模都非常宏大,裏麵不僅有明遠樓,至公樓等眾多殿宇,而且僅考生用的號舍就有一萬九千多間,可同時容納近兩萬舉子參加考試。為了防止考場內外串聯作弊,還特意構築了兩道布滿荊棘的高牆,裏麵一道高牆叫內刺闈,外麵一道高牆叫外刺闈。
貢院的正門就位於外棘闈那道高牆一側,共有左中右三扇金釘朱漆的大門,門房有五間大小,正中門上墨字朱匾名為“禮部貢院”,左額上書“辟門”,右額上書“籲俊”。門前漢白玉的大石獅一對,兩旁有六尺牌坊各一座,上書“明經取士”和“為國求賢”,由此可見炎宋皇朝對讀書人還是寄以厚望的。
軒轅昭他們之前去過的貢院驛館以及考試報名的貢院書鋪,嚴格說來都隻能算是貢院的外圍,也就是還在外棘闈的外麵,壓根兒都沒有進入貢院裏麵,那個所謂的貢院大門,其實就是一座高大巍峨的三闕轅門而已。
貢院正門前麵臨時搭建起一座長寬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各有六丈左右的方形平台,離地至少有一丈多高,從四麵八方可以盡覽台上的動靜。高台上麵圍著一圈白色鐵杆大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仔細看去,上麵全都畫了一個血紅的大圓圈,裏麵寫了一個鬥大的黑色儒字,看圖案標誌應該表達的是天下儒者共一家之意。
此刻高台下麵已經黑壓壓的站滿了前來觀瞻的士人舉子,軒轅昭三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到台前最有利的觀看位置。高台左右兩側各置一麵牛皮大鼓,兩個赤膊大漢正在擊鼓造勢,咚咚咚的聲響震耳欲聾,台下離得近的舉子不得不捂起耳朵。大鼓敲到六百下的時候,就是天下儒林大會正式開幕的良辰吉時,有些一大早就趕來的士子,正在齊口同聲呼喊鼓點的次數,五百四十八,五百四十九…
隨著倒計時五十個數的來臨,全場人聲鼎沸,喧鬧滔天,一陣陣聲浪幾乎要把周圍的房舍棚舍給震翻了。
就在這時,剛剛祭拜過儒教至聖先師孔老夫子的儒林名宿及其親傳弟子們,已經從貢院正門裏魚貫而出,他們分別從東西北三麵梯台往上爬,然後陸續走到平台上各自的席位就座。平台之上共設了東西北三麵席位,南麵空出為正觀位,天道宗的席位居中而設,麵南背北,事功宗和北宗分列東西二席。
眾人喊到第五百九十九下的時候,全場突然一下子鴉雀無聲,大家開始屏住呼吸,聽到最後咚的一聲鼓響,代表天下儒林大會正式開幕了!全場立刻又沸騰起來,有人歡呼跳躍,有人高聲呐喊。
一個身穿寬袍大袖的峨冠大儒,大剌刺地走到高台正中間,伸出兩手往下按了幾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軒轅昭所處的位置距離壇台有十來丈遠,加之他身高七尺開外,如鶴立雞群一般視野開闊,是以看的相對比較清楚一些。隻見這個人年紀在六十歲開外,須發皆白,滿麵紅光,有一種雍容泰和的非凡氣度。此人原本就高大偉岸,而且體態略顯臃腫,加之衣著寬袍大袖,看起來就像一座肉身小山一般巍巍壯觀。
儒教三大宗師朱季夫、葉正途和劉洛,後邊兩位軒轅昭都已經見識過了,眼前這個陌生的峨冠大儒顯然就是執政大臣朱季夫了。
軒轅昭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難怪這位天道宗的宗主朱季夫能夠執掌國柄,道統天下,就憑他這種泰山壓頂式的氣場,遇到底氣稍弱一點的對手,打個噴嚏就能讓人家灰飛煙滅。
此刻,軒轅昭突然情不自禁替瘦骨嶙峋的葉正途擔心起來,不知道今日他能不能抗得住如此巨大的壓力。
雖然直到現在,軒轅昭對葉正途的態度沒有太大改觀,不過拋卻私人愛憎,僅憑理智而言,他還是非常希望葉正途的事功宗,能夠在這場盛況空前的大會上,以絕對優勢碾壓天道宗。原因很簡單,支持事功宗的人越多,說明主張對虜人複仇雪恥的人也就越多,自然也就越對他將來的複仇大業有利。
此刻場下眾人見朱宗主準備做開場布白了,便陡然停止喧囂,一個個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別看朱季夫已經年近古稀,但是底氣還是非常充足,一張嘴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就如黃鍾大呂,絲毫不亞於剛才的響鼓之聲,全場每個角落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開場布白的意思無非是勸學,什麽上承皇天恩澤浩蕩,下賴百姓納捐供養,勉勵莘莘學子要格物致知,正意誠心,力爭做一代醇儒,修己安人,進而治國平天下,諸如此類的大道理。
軒轅昭沒心思聽他說這些虛頭巴腦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他講的那些儒家思想天理大道,自己在九歲之前就已經融會貫通了。孰不知軒轅昭的祖父趙敦頤就是一代儒學大宗師,軒轅昭從小耳濡目染自然收獲良多,朱季夫這套天理大道的說辭,有多少是從前輩大儒趙敦頤那裏借鑒過來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軒轅昭隻想趕快進入辯論的正題,看看三宗之間正式博弈的真正實力。嶽鍾麟和畢宗卿兩人則不然,他們張著大嘴流著哈喇子,與其它舉子一樣,聽得津津有味,而且時不時的鼓掌叫好。
朱老夫子喋喋不休地講了約有一柱香的功夫,嘴上都快冒白沫了,好不容易剛一講完,台下天道宗的信徒們就開始齊聲高呼“存天理滅人欲”的口號,一個個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不已。呼喊的聲響一浪高過一浪,朱季夫似乎很亨受這種狂熱的膜拜,他滿意地點了點頭,看這個架勢,這一屆的舉子十有八九又可以納入囊中了。
軒轅昭特別留意了一下,周圍好像也有不張嘴喊天道宗口號的,不過十個人裏麵大概隻有那麽一兩個,當然了,這裏麵自然也包括他們三人,由此可見事功宗的確勢單力孤,要想在今日的盛會上討得彩頭,看來絕非易事。
坐在東麵席位的葉正途,全然不為底下天道宗信徒的聒噪所動,依然保持他一貫沉穩持重的作派,神態冷峻,眼神犀利。
軒轅昭突然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一向瘦得跟皮包骨頭似的葉正途,今日卻顯得格外臃腫,若不是刀削一樣的清瘦臉頰沒有明顯變化,簡直與此前見到的判若兩人,難道是因為天氣寒冷裏麵多穿了一件夾襖的緣故嗎?
軒轅昭掃視完東麵席位的葉正途,緊接著又望向西麵席位的北宗一派。高台上每一麵的正中間都有一個大長書案,後麵各有兩排小一號的桌案,前麵坐的都是各宗的宗主,後麵坐的是各宗最有成就的門生。天道宗和事功宗都各有十到二十個門生在席,獨有北宗劉洛那一席隻有三個門生,顯得非常寂寥落寞。
最讓軒轅昭感到奇怪的是,劉洛和三個門生自從坐到台上之後一直俯首而視,不知道是在看書,還是在深思。劉洛低著頭還時不時用手揉一下眼睛,不知道眼睛出了什麽毛病。
軒轅昭雖然距離他們相對比較近,但畢竟是在台下,其間至少隔有十幾丈遠,根本看不清楚表情,尤其是劉洛後麵的三個門生,隻能看到一以貫之的標誌性服飾:白衣儒冠,其它的都很模糊。
軒轅昭正在觀察西麵席位上的劉洛師生,沒有留意壇台中間突然起了變化。原來不知什麽時候,葉正途已經與朱季夫麵對麵站在一起,隻見他朝著朱季夫拱了拱手朗聲說道:“方才朱宗主所言,葉某萬難苟同,可否當麵請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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