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針尖對麥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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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葉正途的聲音雖然不似朱季夫那般洪亮渾厚,但是聽起來也是中氣十足,字字清晰入耳。難道兩宗博弈這麽快就開始了?全場立刻停止沸騰的喧囂,瞬間靜得連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得見,大家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儒林兩大宗師動嘴過招了,怎能不安靜下來洗耳恭聽?

    朱季夫愣怔了一下,明顯感到十分意外,他完全沒想到大戲剛剛開鑼,葉正途便急不可待的準備變被動為主動先發製人了。

    朱季夫沉吟了一聲,右手一伸打了個請的姿式道:“葉宗主,你我乃儒家同門師兄弟,用不著客套,有什麽不同看法,直接講來也就是了。”

    葉正途大袖一甩,轉身朝著台下士子們慨然言道:“方才朱宗主一上來就勸勉各位舉子儒生,務必做一個修身自律的醇儒,此言大謬矣!”

    果真是來者不善!朱季夫眉頭一皺,上前一步怒目而視道:“葉宗主何出此言?朱某願聞其詳!”

    葉正途看都沒看他一眼,繼續衝著台下大聲說道:“眾所周知,人之所以與天地並立而為天地人三才者也,實乃是成人者須兼具仁、智、勇之達德於一身,而所謂醇儒者,隻是獨具仁德之一項而已。今日朱宗主不勸勉眾位舉子儒生學做成人,而獨教以醇儒自律,豈不大謬矣!”

    軒轅昭聽罷頻頻點頭,醇儒隻具備“仁”德一項,而聖人所說的成人,必得是兼具“仁、智、勇”三德於一身,舍大求小,舍全求獨,豈是誨人之道?說白了,這不是把莘莘學子往陰溝裏帶嗎?葉正途雖寥寥幾句話但卻言之鑿鑿,有理有據,可謂先聲奪人,且看朱季夫如何應對。

    台下萬眾矚目,一齊瞪起眼睛靜候朱季夫辯駁。

    朱季夫一時語塞,思忖了半晌才道:“以儒者之學求之,則所謂成人也;不以儒者之學求之,則吾恐其畔棄繩墨,脫略規矩,進不得為君子,退不得為小人,正如攪金銀銅鐵為一器,不唯壞卻金銀,而銅鐵亦不得盡其銅鐵之用也。若果此行,猶如管仲之徒何異爾?”

    嶽鍾麟和畢宗卿聽了之後如墜雲裏霧裏,他們不知道這老頭子乎者也的在說些什麽,於是趕緊拉著軒轅昭請教。

    軒轅昭微微一笑道:“這個意思其實很簡單。朱老夫子是說,以儒者的仁心去做事,不管是用計謀或者用武力,最終能得善果,這樣的人才能叫做成人。相反,如果不以仁心為底,就會背道而馳,雖然最終做出了很大的功業,但是身為個人,既做不成君子也當不成小人,就像是把金銀和銅鐵熔化在一起弄成一鍋粥,金銀不是金銀,銅鐵不是銅鐵,成了四不象的東西,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不就成了管仲這樣的人嗎?”

    話說這位朱老夫子太理想化了,他所說的成人,就是至真至純之人,完全沒有任何私心雜念,具備“仁”的人以後無論是用智還是行勇,都會不偏不倚盡善盡美,這是最理想的成人典範,試問盤古開天地至今,真正做到的又有幾人?

    葉正途聽罷之後立刻反唇相譏道:“朱宗主剛才這話不是大謬了,而是大逆不道!”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這句話說的太刻薄了,簡直是在罵人。大逆不道可不是隨便說的,如果沒有真憑實據,而是順嘴胡說,台下天道宗的信徒們瞬間就會用吐沫星子把他淹死。

    軒轅昭心裏一驚,沒想到葉正途今日是句句帶著刀子來的,他是想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一些,還是想死的更快更慘烈一些?

    朱季夫果然臉色鐵青厲聲咆哮道:“葉正途,枉你也是一代宗師,豈可口無遮攔信口雌黃!”

    葉正途見自己已經成功的激怒了對方,於是陡然一改肅然冷峻之態,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緩緩說道:“朱宗主稍安勿躁,葉某可不是信口雌黃,至聖先師孔聖人曾經說過的話言猶在耳,相信朱宗主自詡為當世儒教的正宗傳人,應該比在場的各位更清楚一些吧?”

    葉正途慢悠悠的抬出孔老夫子教訓朱季夫,聽得軒轅昭直想發笑,他知道葉正途指的是什麽,嶽畢二人卻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們再三追問原由,軒轅昭並不想解釋,他指了指台上道:“不要著急,葉正途肯定會給你們釋疑解惑的。”

    台下的天道宗信徒們咆哮聲震破耳膜,聲稱如果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他們要把葉正途和事功宗的弟子全部趕出天下儒林大會。葉正途的一席話一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石激起千層浪,全場人潮澎湃,氣勢洶洶,看那樣子就像大壩隨時可能會決堤一般。東麵席位上事功宗的門生都站了起來,有幾個人已經離開席位站到葉正途的身後了。

    朱季夫冷冷一笑洋洋得意道:“葉正途,你都聽到了吧,要是解釋不清楚,接下來會有什麽後果,別怪老夫沒有提醒你!”

    連他都沒想到葉正途會出言不遜,成功惹惱在場的眾人,當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啊。他原本就謀劃著今日要給事功宗致命一擊,現在機會從天而降,而且還是敵對一方自己創造出來的,這是多麽令人驚喜的好事啊。

    葉正途微微一笑道:“朱宗主,你要是真想聽的話,就讓台下你們天道宗的信徒騷安勿躁吧。”

    朱季夫當然想聽了,葉正途一旦說得牛唇不對馬嘴,他便立刻鼓動天道宗信徒們把他和事功宗的弟子轟下台,從此以後儒教將再也沒有事功宗三個字了。

    朱季夫揮動大袖用力彈壓了兩下,躁動不堪的人群這才慢慢平息下來。朱季夫洋洋得意地衝著葉正途一揚下巴,意思是你現在可以說了。

    會場再一次變得鴉雀無聲,大家都在屏住呼吸,豎起耳朵聽葉正途怎麽說。

    葉正途清了清嗓子道:“剛才朱宗主旁征博引,說管仲之徒就是不求儒學之人,也就是不行仁道的非君子非小人之人,是這樣嗎?”

    朱季夫不明就理,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這個結論他早就私下裏考校過多少回了,又不是今日突發奇想順嘴胡說,像管仲這種毛病大於德行的人,如何能稱得上聖人所說的集仁智勇於一身的成人?

    葉正途突然眼神犀利神態冷峻,隻聽他大聲疾呼道:“至聖先師孔聖人有雲:‘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又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至於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袵矣。’而今朱宗主斷言管仲為不行仁道的非君子非小人之人,豈不是與孔聖人之言大相徑庭乎?違背儒教至聖先師之言,你們說說,不是大逆不道,又是什麽?”

    這幾句話簡直振聾發聵,震得台下台上眾人的耳膜轟轟作響,好半天大家才反應過來,有隨身攜帶《論語》的天道宗信徒們,開始嘩啦嘩啦地翻書找孔子的原話,他們心想,要是找到還則罷了,若是找不到,一定把滿嘴胡言亂語的葉正途轟下台。他們翻來翻去,終於在《論語:憲問篇》裏找到原話出處,頓時像泄了氣的豬水泡,瞬間便失去了打雞血的興奮勁頭。

    朱季夫聽罷之後,一張方麵闊臉好似被葉正途一席話煽得青一陣白一陣的,顯得異常狼狽不堪。

    他一向自恃為開宗立派的博學鴻儒,私下裏不止一次質疑聖人之言,尤其對孔聖人褒讚管仲之言更是頗有微詞。其實質疑聖人之言隻能暗地裏泄一下私憤,一旦公開擺到台麵上,勢必會被萬夫指責甚至謾罵其不尊師道。

    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與至聖先師唱反調,這麽愚蠢而又大膽的舉動,相信一般儒教弟子既不會也不敢做,今日被葉正途用激將法激怒的朱季夫,腦子一熱就不管不顧了。

    此刻朱季夫突然想起來了,之前他和葉正途私下裏專門就管仲這個人做過辯論,他的觀點葉正途了如指掌,原來今日就是故意誘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這是讓他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就這智謀和心計,除了他葉正途,當今天下恐怕也沒誰了。

    朱季夫無比尷尬地呆立在原地,不知道眼下該如何收場,這等於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誰讓他一時逞口舌之快,一頭鑽進人家事先布好的口袋裏呢。

    台上台下上萬雙眼睛都在直勾勾地盯著他,而他既不能說至聖先師孔聖人說的不對,又不能低頭向葉正途認輸,因為當著上萬士子儒生的麵一旦認輸的話,事後再想扳回來可就比登天還難了。

    就在這時,西麵席位的北宗宗主劉洛,在外甥韋大倫、假西域娘子以及北方蠻漢三個海東青獵鷹的攙扶下,像個瞎子一樣朝壇台中間走了過來。

    剛才劉洛在壇台一側聽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知道此時此刻葉正途已經把朱季夫逼到絕路上了,如果在這個時候他仍繼續按兵不動,事後朱季夫肯定會埋怨他見死不救,那麽他想留在南朝的目的也就會徹底落空了,因此也顧不得眼睛疼痛視線模糊,就算硬撐著也要上前幫助朱季夫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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