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新官赴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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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四個鞍馬勞頓的趕路人一聽就懵了,好不容易找到歇腳的官家驛站,一句客滿了就給打發了,那怎麽能行?畢宗卿大喝一聲道:“呔,我說這位驛官兒,這麽晚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你讓我們到哪裏落腳去?”
黑瘦驛吏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陶瓷罐子,悄聲咕嚕道:“那我可管不著,驛館就這麽大,住不了那麽多人。你們要是與裏麵那位老爺相識的話,可以央求他給你們騰個地方啊。”
軒轅昭接著話茬問道:“裏麵住的是哪裏來的老爺?”
黑瘦驛吏抬頭瞥了一眼正屋,歎了口氣道:“除了府台大人還能是誰!”
軒轅昭奇怪道:“哪個府台大人?”
黑瘦驛吏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了,來到寧江府還問是哪個府台大人,看來還真是外鄉人。
其實軒轅昭知道他說的府台大人就是寧江知府宋鴻銘,隻不過想再次確認一下而已,畢竟這事蹊蹺的很,朱季夫不是早就已經讓他赴京稟奏錢荒事宜了嗎?為何快兩個月了還在寧江府地界上磨蹭?
軒轅昭跟在黑瘦驛吏後麵走了進去,他要當麵會會這個寧江府的父母官。
這個臨界驛館,外麵看上去破敗不堪,裏麵裝飾得還馬馬虎虎。正屋裏明燈高懸,迎麵是一幅巨大的蒼鬆翠竹圖畫,黑漆棗木的桌案旁邊,左右各有兩把雕花朱漆的太師椅。此刻在東麵那把太師椅裏仰麵半躺著一個人,腦瓜子上敷著一條熱毛巾,旁邊放著黑瘦驛吏剛送上來的藥罐子,還在呼呼的冒著熱氣。
屋裏的草藥味很濃,軒轅昭頓感鼻息不暢,他下意識地猛抽了幾下鼻子,心中暗想,原來有病的是這位府台大人啊。
黑瘦驛吏輕輕放下藥罐子,原本是轉身就要走的,瞅見軒轅昭跟著進來了,於是又轉過身小聲稟道:“府台大人,有幾位路過的上差前來投宿,您看如何安置?”驛館裏的屋舍全讓府台大人的隨從占去了,不問他問誰?
太師椅上半躺著的正是寧江知府宋鴻銘,不知道他是假裝睡著了沒聽見,還是故意不作回應,反正呼呼喘著粗氣半天沒吭一聲。黑瘦驛吏十分尷尬地望了一眼軒轅昭,兩手—攤,那意思是愛莫能助了,然後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此刻軒轅昭表現得不急不躁,泰然自若,心想正好可以借此機會,仔細打量一下眼前這位聲名顯赫的邊府守臣。隻見此人身穿素色長袍,頭紮一領逍遙巾,身材欣長,纖手細腳,一張五官端正的臉龐上呈現出蠟黃之色,一看就是久病不愈的症狀。
這麽久了還在寧江府地界滯留不前,難道宋鴻銘是因為生了一場大病耽擱了行程?
軒轅昭來之前早就有所耳聞,這位現任寧江知府是天道宗的首席大弟子,也是一位朝野聞名的諍直之臣,之前曾做過禦史台的侍禦史,因直言敢諫剛直不阿被當今聖上皇甫易頗為器重,後來沔外補缺,四十來歲便坐到了從五品的地方守臣。
據說此人即將升遷為中書門下省的長官給事中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或者中書舍人。這兩個職位都是皇上身邊的侍從官,無論哪一個,都是將來入都堂拜執政的儲位搖籃,由此可見,宋鴻銘可謂是仕途光明的一顆耀眼政星。可是就在這節骨眼上,他治下的寧江府突然發生如此大的錢荒亂局,不用多說,自然是心急如焚了,想來生此大病自在情理之中。
此刻軒轅昭仔細思忖一翻之後,忽然重重吭了一聲,朗聲自報家門道:“新任淮西鑄錢冶司提點官,晩生軒轅昭參拜府台宋大人!”
軒轅昭這個時候身著普通士人的服飾,以晚生入見前輩之禮最為妥當,況且師出有名,畢竟人家是儒教天道宗的首席大弟子,像軒轅昭這個年紀的讀書人自稱晚生頗為得體。
一路之上程仲甫曾給他係統的普及了官場規矩。這次去寧江府開府建衙,軒轅昭是皇上欽點的淮西鑄錢冶司提點官,雖然隻是從七品的官階,但卻是路一級的監司長官,論實職差遣的話,比州府長官還要高上半格,隻不過兩者沒有直接隸屬關係,僅是在某個特定領域內有監管和被監管的職責而己。
眾所周知,在行政職權之內,監司長官和州府長官均對朝廷直接負責,誰也管不了誰,換句話說,軒轅昭此時來見宋鴻銘,雖然不敢大刺刺地以路級上差自居,至少可以與宋鴻銘對等而談,眼下軒轅昭以晚生身份入見前輩,完全是看在宋鴻銘品行操守有口皆碑的份上。
宋鴻銘一聽軒轅昭三個字,立馬從迷迷糊糊的狀態中驚醒了,急忙拿掉腦袋上的熱毛巾,掙紮著坐直身子。他瞅見麵前站著一位彬彬有禮的年輕公子,啊呀了半天才嘶啞著嗓子問道:“你就是當今聖上欽點的冶司新衙主官軒轅昭?”
他雖然久病不起,但是朝廷的邸報仍然像雪片一樣飛報到他這裏,是以早就知道朝廷籌建淮西冶司新衙這檔子事。隻是他哪裏想到,人人稱道的本朝文武雙探花,竟然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夥子,真是令人匪益所思。
不過宋鴻銘畢竟是閱曆豐富的官場老手,朝廷既然派一個初生牛犢來邊地開府建衙,要麽個人能力卓然超群,要麽有高深莫測的後台背景,人家雖然以晚生相見,他卻不能以長輩自居,於是慌忙掙紮著要站起身見禮。
軒轅昭見他身子骨虛弱得很,趕緊上前一步扶住他道:“府台大人,您有恙在身,還是好生靜養,千萬不能勞動了筋骨!”
宋鴻銘晃了兩晃,實在沒力氣站起來,隻好喘著氣苦笑道:“請提點大人見諒,宋某隻好失禮了。”說完虛指了一下對麵的太師椅,意思請坐下敘話。軒轅昭拱了拱手,走到對麵坐下。
此時隔壁屋裏聽見廳堂裏的動靜,兩名跟班的長隨趕緊跑過來探看,宋鴻銘有氣無力的揮手示意他們給客人看茶,兩名長隨趕緊下去準備茶水。
外麵程仲甫他們還在眼巴巴地等著借宿的消息呢,兩人一翻客套之後,軒轅昭便直接開門見山道:“府台大人,晚生一行四人行到此處,人困馬乏,能否在驛館暫借一宿?”
宋鴻銘聞聽此言,一口氣沒換順,猛然咳嗽了起來,憋得臉紅脖子粗,好半天才緩過氣道:“宋某久病纏身,已經在此滯留了一個多月了,實在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是慚愧得很,宋某這就讓下人把此間正屋騰挪出來,請提點大人入住。”
一個從五品的州府守臣要搬到下房去住,把正屋騰給一個剛上任的毛頭小子,這怎麽可以?軒轅昭趕緊站起身致謝道:“府台大人,萬萬使不能!您這樣做等於是在趕晚生走呢,其實不用太麻煩了,隻需在偏屋裏騰出兩個房間,我們湊合一宿即可,斷然不敢勞您大駕!”
宋鴻銘輕咳了一下,知道他絕對不會同意換房,是以也不再堅持了,等到兩名長隨獻完茶水之後,宋鴻銘便吩咐他們去把東廂房的四間屋子全部騰出來,讓新任提點官一行四人居住。
從待人接物上看,這位府台大人平易近人,沒有明顯的官架子,難怪當今聖上對他恩寵有加,甚至把他作為執政大臣的接班人來培養。軒轅昭低頭呷了一口牙色的清茶,沒想到天道宗的弟子裏,不都是史遠道那種狗肉上不了席麵的貨色,也有像宋鴻銘這樣為官端正之人。
目前寧江府爆發大規模錢荒亂局,不知道在這位政聲頗佳的地方父母官眼中,真正的病根究竟出自何處?
軒轅昭覺得很有必要趁此機會了解一下,於是放下手中的茶盞,用十分誠懇的語氣請教道:“府台大人,晚生此次來寧江府的目的,想必您也聽說了,聖上欽命晚生,半年之內須得解決寧江府的錢荒亂局。晚生初出茅廬,實在是一無所知,對於寧江時局,不知府台大人能否不吝賜教指點一二?”
不料宋鴻銘聽罷之後,完全置若罔聞,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呆呆地望著桌案上呼呼冒著熱氣的藥碗,片刻之後,他伸手端起藥碗送到嘴邊,但是卻皺著眉頭沒有馬上喝下去,顯而易見,這碗具有刺鼻雄黃味道的藥湯難以下咽。
人際交往的大忌莫過於交淺言深,身處官場之人尤甚。軒轅昭忽然意識到自己心太急了,他與眼前這位府台大人素昧平生,初次見麵便聊敘重大敏感的政治話題,顯然是不合時宜的,可是擇日不如撞日,此刻正好與當事之人不期而遇,軒轅昭可不想白白錯過這次探究案情的大好機會。
常言道,將欲取之必先予之,這是人之常情,也是獲得對方信任的基礎。軒轅昭靈機一動,程仲甫是醫術世家,何不讓他給宋鴻銘把脈診治一下,以此博取對方的好感和信任?
此刻宋鴻銘咬著牙正準備往肚裏灌藥湯,忽聽軒轅昭說道:“府台大人且慢!雄黃乃虎狼之藥,病者非大疾重症而不敢用,晚生聽聞府台大人患病多日,卻一直未見痊愈,想必並非對症下藥。晚生有一隨行幕僚,原是醫道世家出身,可否讓他給府台大人診切一下?”
軒轅昭隻說是隨行幕僚之中有人精通醫道,並沒有打算暴露程仲甫的真實身份,畢竟宋鴻銘是天道宗的首席大弟子,一旦知道他是事功宗的人,恐怕立馬就會警覺起來,到時候肯定會適得其反。
宋鴻銘突然病倒在這前不著村後不靠店的荒野之中,到哪裏尋找郎中醫治?就是目前一直在喝的雄黃藥湯,還是驛吏在一本破醫書裏看到的配方,說實在的,基本上與有病亂投醫沒什麽兩樣,如今聽說軒轅昭的隨行之人有郎中,自是喜出望外,當即滿口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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