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盤根錯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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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在杜佐彪的獨門小院裏,左爾泰被薛侉子和戴蠻子等人押解著往外走,他經過杜佐彪身邊的時候,故意暗示不會出賣他,雖然沒有別人聽見,但是杜佐彪還是嚇出一身冷汗。

    畢宗卿不動聲色的跟在左爾泰身後走了兩步,突然回轉身來到杜佐彪麵前,緊盯著他那張黑臉粗聲問道:“老杜,剛才聽你們說話,想必早就認識了吧?”

    杜佐彪神情一緊忙道:“左爾泰原是雄邊軍的訓練官,我在他手下做過執旗牙將。”

    畢宗卿暗吃一驚,怪不得這家夥從頭到腳頗具丘八風範,原來也是行伍出身,卻不知如何由武將改為文官的,還撈到司戶參軍這樣一個肥差。

    其實炎宋皇朝的武將,無論是州府禁兵還是朝廷駐屯大軍,隻要在軍中服役超過七年時限,都可以換資轉成文官,曾經武舉出身的左爾泰在雄邊軍呆了將近十年,自然早就具備改官的資格,如果再遇到宋鴻銘這樣的伯樂,做個司戶參軍其實並不算難。

    畢宗卿拍著他的肩膀哈哈一笑道:“老杜,你這位老上司狗急跳牆,殺了人之後無處藏身,估計琢磨著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所以才跑到你家裏躲了起來。別想太多了,趕緊安撫一下嫂夫人和小侄子吧!”說著轉身大步流星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杜佐彪望著畢宗卿的背影發傻,額頭上滲出的一大滴汗水悄悄滑落下來,流進眼眶裏蜇得生疼,他這才醒過來神來,趕緊進屋給妻兒解綁。

    剛才杜佐彪之所以表現得過度緊張,當然是因為心中有鬼,其實司戶院的書表主事和銀庫主薄之死,跟他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複雜關係。

    不過事情起因得先從左爾泰身上說起。哺時叛軍平息之後,左爾泰沒有回到子城官宅裏,而是直接跑到羅城私人豪宅裏一個人喝悶酒,但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通判唐崇璟是事功宗的人,臨走之時宋鴻銘就告戒他一定要小心謹慎,千萬不能被他拿到什麽把柄,然而正堂公審之時,唐崇璟在張黃二人的授意下,果然直接將矛頭對準司戶院。

    雖然張黃二人被除掉了,但是左爾泰擔心唐崇璟與新任冶司提點官聯合起來,依然會對他們不利,他和那兩名司戶院下屬呆在城裏危險性很大,不如到城外避避風頭,正好府裏的尖客從外麵打探到消息,說是城門郎杜佐彪領著一隊人馬負責城門防守。杜佐彪曾是他的老部下,他便潛入杜佐彪的宅院,讓杜佐彪趁天黑放他們三人出城。

    杜佐彪清楚左爾泰是知府宋鴻銘的心腹之人,彼時三座城門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放幾個人出去豈不是易如反掌?如果偷偷賣這麽大一個人情給他,將來少不得大大的好處。杜佐彪滿口答應,兩人出門之際,不料正好碰到畢宗卿帶著兩名禁兵將佐趕來。

    杜佐彪聽說畢宗卿是來找他捉拿書表主事和銀庫主薄的,慌亂之下編了個瞎話,說左爾泰是他的一個遠房親戚,也在司戶院當差,他更清楚書表主事和銀庫主薄的具體住址,於是趕緊追上左爾泰通風報信。

    兩名司戶院下屬一旦被畢宗卿抓住了,一定會被軒轅昭查個底掉,左爾泰當時就意識到危險將至,現如今出城是不可能了,當務之急得把兩名下屬藏起來,隻要能挨過今晚就算萬事大吉了。

    他回去之後立刻讓尖客們套上馬車,風馳電掣般的跑到府城別墅區,然後把書表主事和銀庫主薄兩人接到自己的私家豪宅裏躲了起來。杜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佐彪故意領著畢宗卿三人繞圈子,本來是三兩柱香就能走到的路程,他居然磨蹭了整整半個多時辰,顯然是想給左爾泰留足時間。

    等到畢宗卿他們趕來的時候,兩家的門仆早就在門口候著了,然後瞪眼胡編了一通瞎話,說是老爺好幾天都沒回來了,其實剛剛被馬車接走。嶽鍾麟和畢宗卿率領大隊人馬大張旗鼓進行全城搜捕,結果自然一無所獲。

    左爾泰與兩名下屬躲在家裏把酒言歡,正喝得痛快淋漓,不料有人用飛箭傳書,給他送來了一張紙條,上麵隻寫著寥寥八字:殺人滅口,舍車保帥。

    左爾泰一看字跡就知道是誰傳的密信,傳信之人的意思很明確,他們已經被軒轅昭盯上了,而且危險很快就要降臨,必須殺人滅口才能保守秘密。

    左爾泰殺人滅口之後,知道圍捕他的禁兵很快就會搜到這裏,思來想去,或許隻有杜佐彪家裏才是最安全的,於是他便翻牆跳進了杜佐彪的宅院裏,準備等到杜佐彪回來再和他攤牌,哪知正好被甄桂英起夜撞上,甄桂英嚇得嗷嗷亂叫,左爾泰不得已隻好將她們母女捆上,然後嘴裏塞上布條。

    就在左爾泰闖入杜家的時候,杜佐彪正帶人搜查左爾泰豪宅的後院,當他看到書表主事和銀庫主薄的屍體時,當時就驚呆了,沒想到自己向左爾泰通風報信,結果反倒害死了他們二人。

    杜佐彪在左爾泰手下做過執旗牙將,對此人心狠手辣狡詐凶殘的秉性非常了解,他一直在琢磨左爾泰殺人滅口之後會去哪兒。他思來想去,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自己家與左爾泰的私邸近在咫尺,此刻說不定就躲在自己家裏。

    杜佐彪刹那之間如醍醐灌頂,立刻撒腿就往家跑,臨走之時連聲招呼都忘記打了。此舉正好引起畢宗卿的強烈懷疑,於是畢宗卿也趕到了杜家,結果正好看見杜左二人一裏一外互相對峙。畢宗卿就帶人躲在暗中觀察動靜,聽來聽去,隻推測出來他們倆人是舊相識,左爾泰隻想躲在杜佐彪家裏混到天亮,而杜佐彪迫於無奈最終同意妥協,畢宗卿這才站出來收場。

    此刻左爾泰被五花大綁羈押到府衙的後堂裏,軒轅昭、唐崇璟和甄世淮三人端坐在正中間一張桌案後邊,左爾泰被薛侉子和戴蠻子踢到腿彎處,然後硬行按著頭跪下。

    唐崇璟喝道:“左爾泰!你還不如實招來!”

    左爾泰脖子一耿昂著頭陰陽怪氣道:“請問通判大人,不知下官何罪之有啊?”

    甄世淮冷笑一聲道:“好一個何罪之有!手上的汙血還沒擦淨吧?”

    左爾泰哦了一聲道:“你是說他們兩個?那可不關下官的事!”

    甄世淮呸了一口道:“人是在你的私邸死的,卻說不管你的事,你就不怕被天雷擊了?快說,為什麽要殺人滅口,你們究竟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左爾泰突然哈哈大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下官領罪也就是了!”

    軒轅昭冷眼旁觀,這個人在自己家裏將兩名下屬殺人滅口,鐵證如山卻還能態度蠻橫有恃無恐,太令人不可思議了,如果不是堅信背後靠山能夠拯救他,那就是心存了必死之心。

    想到這裏,軒轅昭淡淡說道:“殺人償命,你不要心存僥幸,無論是誰都難逃一死,隻是死的方式不同而已,有的人隻需輕輕一刀,便能輕輕鬆鬆地上路,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有的人則要把身上的肉一片片剮下來,直到血流幹了才會讓他死去,不知道你是打算選擇哪一種死法。”

    軒轅昭的聲音很輕很淡,聽起來像是朋友之間聊天一般,但是話裏麵的內容卻是觸目驚心。

    左爾泰聽得渾身一哆嗦,立馬收起了高仰的下巴,臉上的橫肉明顯在抖動,嘴唇蠕動了半天才低聲說道:“不錯,殺人償命,我左某人的確死有餘辜。不過,在臨死之前,隻要讓我見一個人,你們想讓我說什麽我就會說什麽。”

    甄世淮陰沉著臉厲聲喝問道:“左爾泰!你想見誰就能見誰嗎?到底懂不懂點規矩?”左爾泰翻著白眼望了他一下,旋即把頭垂了下去。

    甄世淮話音剛落,軒轅昭便猛然提高聲音說道:“左爾泰,你以為見到知府宋大人就萬事大吉了嗎?老實告訴你吧,到了這個時候,各掃門前雪,無論是誰都會把你當作一個棄子的!”

    此前那個傳給他密信之人讓他舍車保帥殺人滅門,如今軒轅昭卻明確無誤的告訴他,背後靠山是靠不住的,大家都會明哲保身,誰會顧及一個棄子的死活啊。左爾泰頓時像一隻泄了氣的豬水泡,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提點官句句紮心,每一次都能正好刺到他的痛處。

    過了好一會兒,左爾泰突然盯著甄世淮說道:“甄大人,下官是個粗人,向來不懂什麽規矩,不過什麽人能見,什麽話不能說,這一點下官還是拎得清楚的,用不著甄大人教誨!”

    甄世淮鼻子輕哼了一聲道:“知道就好,不要廢話,提點大人問什麽就答什麽,別想著蒙混過關!”

    左爾泰也冷哼一聲道:“問什麽問?提點大人不是說下官是棄子嗎,棄子也有棄子的價值!你們現在就是剮了我,不見到宋大人,我也不會再多說一個字了!”說完大腦袋一耷拉,一句話都不說了。

    此言一出,軒轅昭和唐崇璟同時互相對視了一眼,很明顯左爾泰是騎虎難下,而且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試想一下,一個人連淩遲處死都不怕,毅然決然保守秘密,由此可見這裏麵一定暗藏著驚天大秘密。

    話都說到這份上,再問什麽都是徒勞,唐崇璟隻得喝令禁兵將他押到府衙大牢待罪,臨走之時,還特意叮囑薛侉子和戴蠻子兩名將佐,讓他們務必晝夜監管,嚴防其自盡,畢竟這個人是打開寧江府驚天大案的唯一人證。

    軒轅昭聽了之後搖了搖頭沒有說話,薛侉子和戴蠻子押解左爾泰出去之後,唐崇璟不解地問道:“提點大人,不知你剛才搖頭是何意?”軒轅昭笑道:“唐大人,這你還不明白嗎,左爾泰見不到宋鴻銘是絕對不會自盡的。”

    唐崇璟更加不明白了,忙問道:“為何如此篤信?”

    軒轅昭笑道:“唐大人,看這情形,宋鴻銘應該是對左爾泰承諾過什麽,或者有什麽把柄握在他手裏,左爾泰隻有見到宋鴻銘之後,承諾得到兌現才會安心去死。”

    唐崇璟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看來他們暗中勾結,其中肯定有一筆很大的交易,這筆交易大到令左爾泰可以心甘情願慷慨赴死,唐崇璟急忙問道:“這麽說來,我們隻要找到宋鴻銘給左爾泰的籌碼,或者左爾泰的軟脅,然後加以利用,不就可以讓左爾泰開口了嗎?”

    軒轅昭點了點頭,緊接著就歎了口氣道:“話雖如此,談何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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