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葉正途從皇宮大內的選德殿出來之後，一路上神色凝重蹙眉深思，顯然是在用心琢磨朝廷在寧江府置院推勘之事。

    事實上炎宋皇朝在案發地置院推勘早有成例，審案程序皆是有章可循的，先是由大理寺主審，再移交刑部覆核，整個推勘審理過程由禦史台全程參與監督，最後由三法司共同合議之後給出審判結果，結案之後由監勘官召開公審定案大會。

    從目前的形勢來看，顯然皇甫赫和朱季夫早有預謀，皇上已經被他們牽著鼻子走了，不僅任用一個狗屁不懂的皇親國戚楊維山做欽差大臣，而且三個推勘官之中有一個是天道宗的攪屎棍史遠道，還有一個大理寺少卿姚淮源麵目不清，這個人此前一直在朱季夫掌控下的樞密院辦差，鬼知道他是誰的人。

    如今能夠利用的一個人，就隻有監察禦史衛之胥了，打好這張牌才有可能替軒轅昭和騎射營主持公道。不知不覺中便走到了東華門外，他告訴一直守候在那裏的本家轎夫，不用打道回府了，而是直接將他送到烏台官署。

    烏台其實就是禦史台，據說這個別稱由來已久，而且也很有趣，相傳前朝禦史台座落在一片茂密的柏樹林中，於是便招來很多烏鴉在林裏坐窩成家，這些烏鴉整天哇哇哇地吵得人頭大，時人便以烏鴉之名戲稱禦史台為烏台，不言而寓，這裏麵自然有暗諷禦史們都是烏鴉嘴的意思。

    炎宋皇朝大大小小的官署都是坐北朝南，唯獨烏台官署坐南朝北是個異類，其工作性質可見一斑。

    葉正途的官轎沿著禦街大道，一直抬到清河坊烏台巷，葉正途在北向的烏台門口下轎之後，大步流星走到裏麵的台廳裏，他正準備派人把監察禦史衛之胥找來議事，就在這時，一名開拆房的年輕屬吏跑過來遞呈給他一份密函。

    公文袋外麵的密蠟和封事條完好無損，沒有被拆封的痕跡，葉正途驗看完畢之後，這才小心拆開封條取出裏麵的一紙信箋，不看則已，看完之後禁不住欣喜若狂！

    這封來自寧江府的密函正是賈懷道寄來的，裏麵詳細講述了那夜九侯堡發生的一切以及之後的事情，正好彌補了程仲甫不知道也講不清楚的地方，其中最關鍵的當然是他們拿到了鎮淮侯皇甫桑與寧江官府勾搭連環的交易罪證。

    葉正途捏著那封密函感慨萬千，如果能早一點知道軒轅昭手裏已經握有鐵證，也不至於在禦前會議上被人追著屁股揍得鼻青臉腫，不過事已至此，說什麽都已經晚了，唯今之計，必須趕緊把衛之胥找過來，給他交待清楚，如何利用那本至關重要的交易賬簿，力挽狂瀾於既倒。

    海東青刺殺事件之後，葉正途私下向皇上力薦衛之胥，皇上念其在海東青之事上出力甚多，同意衛之胥由仁和知縣晉升為監察禦史。

    衛之胥雖然依舊還是從七品的承議郎，但是意義卻截然不同，之前是地方縣官，幹個三年五年，最多升遷為通判簽判之類的州官，而監察禦史則是朝廷的常參官，名符其實的位卑權重，可以風聞奏事，直接彈劾地方帥臣或者朝廷重臣，它的升遷渠道相當寬綽，各部各司的郎卿之職虛位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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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之胥能得到監察禦史這樣前途遠大的肥差，估計每天睡覺都能把自己樂醒了。

    葉正途身為禦史台的長官禦史中丞，兩人現在是上下級的隸屬關係，可以名正言順的交往，是以不必再像之前那樣，隻能天黑之後偷偷摸摸在私邸會麵，是以葉正途光明正大地差人把衛之胥找來，兩人把門一關正式開始密談。

    衛之胥自從做了監察禦史之後，春風得意馬蹄疾，那張大胖臉越發顯得紅潤富態，此刻他正伸長水桶一樣粗的脖子滿麵堆笑道：“台相，您緊急召喚下官前來，準是有要事差遣，您盡管吩咐，隻要下官能做到的，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什麽事都還不清楚呢，衛之胥就開始表忠心了，由此可見這個人見風使舵拍馬逢迎的功力非同一般。

    說老實話，葉正途對他其實並沒有多少好感，尤其是看到他那張殷勤諂事的大胖臉，更是莫名其妙的厭惡，不過這個人身份特殊，他是事功宗楔入天道宗的一枚暗樁，有其它人替代不了的利用價值，用好此人才能對天道宗出奇不意致命一擊。

    葉正途擺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鄭重其事道：“衛大人，你是負責兩淮路的監察禦史，半個月前寧江府發生了一樁大案，你可清楚？”

    衛之胥忙道：“張黃叛軍作亂一事，下官早有耳聞，淮西冶司提點官軒轅昭平叛有功，連升數級遷升為寧江通判，此事朝野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

    葉正途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道：“你說的是一個月前的事了，本台說的大案是半個月前剛剛發生的，這完全是兩碼子事，你難道沒有在天道宗的同門那裏，聽到一星半點的風聲嗎？”

    他故意在試探衛之胥的口風，一是想知道天道宗內部的消息來源，二是想知道他對此事的態度。

    衛之胥聽罷一臉茫然，他雖然經常和天道宗的同門來往，但是很少去朱季夫那裏拜會，就是史遠道也好像對他明顯疏遠了很多，兩人自從海東青事件之後幾乎很少來往，他已經接觸不到天道宗核心的內幕了。

    其實皇甫涼和侯召九回京狀告軒轅昭謀反這件事，無論是福王或是朱季夫，這一次保密工作都做的非常到位，不用說其它人了，就連朱季夫最信任的關門弟子史遠道，恐怕到目前為止還一無所知，更別說衛之胥了。

    葉正途看了半天，見他確實不知情，於是慢條斯理給他講述道：“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寧江府通判軒轅昭懷疑鎮淮侯皇甫桑勾結官府私鑄鐵錢，他親自到九侯堡搜尋證據，不料現任寧江知府甄世淮泄露了他的目的，軒轅昭等人於是就被九侯堡的護衛圍困，雄邊軍兵馬都監嶽鍾麟親率騎射營前去救援，結果甄世淮卻搬來池州都統司的禦前大軍，將軒轅昭等人及騎射營將士全部擒住，並且誣告他們謀反，現如今就關押在寧江府的府城裏。”

    衛之胥聽完之後目瞪口呆，從錢荒亂局，到張黃叛軍作亂，再到騎射營謀反，寧江府接二連三發生一係列大案，他作為兩淮路的監察禦史，竟然都是靠道聽途說得來這些驚人的消息，不能不說是嚴重的失職。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不過此時此刻，衛之胥顧不得考慮這些細枝末節，他的腦子在飛快的運轉，正在飛速地分析葉正途給他講這樁大案的真實意圖，不然等會拍馬屁的時候很可能會拍到蹄子上。

    他敏銳地捕捉到葉正途剛才說了“誣告”兩個字，這就給這樁大案定了一個明確的基調，想到這裏，衛之胥點了點頭，擺出一副心領神會的樣子道：“台相，下官聽明白了，寧江知府甄世淮誣告寧江通判軒轅昭謀反，您是不是讓下官動本彈劾甄世淮啊？”

    葉正途下意識地掃視了他一眼，心說你是狗啊，讓你咬誰你就咬誰？心裏雖然一百個瞧不上他，但是表麵上卻不能流露出來，因為接下來還得依靠這個齷蹉小人扳倒政敵呢。

    葉正途嗯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道：“衛大人，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那麽簡單，這可是一樁驚天大案，朝廷已經準備在案發地置院推勘，查明真相，就地審結此案。這一次是三法司聯合辦案，咱們禦史台指定由你作為推勘官，負責監督整個案子的審理過程，你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啊！”

    衛之胥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會讓他充任製勘院的推勘官，這絕對是可遇不可求的曆練機會，寧江府的差事要是辦妥了，何愁日後不得加官晉爵？他想到這裏趕緊站起身作了一揖道：“台相舉薦大恩，下官沒齒難忘！但有差遣，下官一定效犬馬之勞！”

    看著衛之胥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葉正途心中一動，他這個推勘官是歪打正著得來的，這個時候完全沒有必要告訴他實情，反倒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讓衛之胥死心塌地為我自用，何樂而不為呢？

    葉正途抬手扶著衛之胥的雙臂笑道：“衛大人，你可要好好抓住這個機會，秉公執法不負聖望，回來之後本台親自為你邀功請賞！”

    衛之胥的大胖臉激動得直打顫，他緊握住葉正途的手道：“台相盡管放心，我衛之胥一定肝腦塗地，報答皇上和台相的知遇之恩！”

    葉正途抽出手安撫他坐下，十分親切地說道：“之胥，既是如此，我就不客氣了。眼下確是有一件至關重要之事要交給你去辦。”

    衛之胥見葉正途不再打官腔了，立刻受寵若驚道：“請台相明示！之胥一定竭盡全力把它辦好！”

    葉正途湊到他跟前壓低聲音道：“軒轅昭已經拿到皇甫桑與寧江官府暗中勾結製造錢荒亂局的罪證，你到寧江府之後，他們會將那本交易的賬簿交到你手上，等到製勘院公開審理此案之時，你隻需把罪證在適當時候呈給監勘欽差大臣，剩下的事情自有人秉公處置。事成之後，我直接在皇上麵前保舉你為侍禦史。”

    衛之胥聽完之後神色略顯慌張，不過稍縱即逝，這件事情雖然有一定程度的風險，很可能會因此得罪一些人，不過葉正途開出的價碼實在太誘人了。

    要知道侍禦史是禦史台的副長官，眾多京官朝官做一輩子官夢寐以求皆不可得，侍禦史整日陪王伴駕，可以說清要之至，名符其實的達官顯貴，如果能爬到這個位置，距離將來登台拜相雖說並非咫尺之遙，但是至少能看到曙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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