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做筆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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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陳州坐鎮督師的虜軍都元帥穀截宗魁,聽說南朝淮西大帥軒轅昭親率幾十鐵騎獨闖中軍大營,指名道姓要與他本人當麵會晤,說是拿小梁王穀截天昊做筆交易,他當即意識到此事關涉重大,非同小可,是以不敢怠慢,急忙備了一匹快馬朝著潁州方向疾馳而來。
半個時辰之後,風風火火的穀截宗魁終於趕到潁州北部的虜軍大營,他離老遠就看到左副元帥的營帳前麵,分列一支嚴陣以待的鐵浮屠重裝騎兵,如果不是事先得到消息,真以為是永安騎軍的鐵甲雄師又活過來了。
他跑到近前之後,毫不猶豫的扔掉胯下坐騎,喝令隨行親兵就此止步,然後孤身一人,徑直迎著墨家武者的長柄樸刀走去。
墨元傑見此情景,趕緊扭頭問剛從營帳裏出來的墨元瑛道:“姑娘,放這個老頭進去嗎?”
墨元瑛本來是陪著軒轅昭在營帳裏呆著的,可是她老感覺裏麵好像有股腥膻難聞的羊奶氣味,幾次都想嘔吐,於是索性跑出來透口氣。她仔細審視了一下來者,見他身材高大,麵色陰鬱,兩袖飄飄蕩蕩,一副凜然不懼的樣子,很有可能就是師兄要等之人,於是點頭同意任其通行。
此時軒轅昭和仆散布仁正相對而坐,旁邊站著那名充當臨時翻譯的虜兵,穀截宗魁一掀門簾,大步流星走了進來,仆散布仁和那名虜兵一見之下,慌忙站起身,右手撫在心窩上,彎腰施禮,口中念念有詞。軒轅昭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仍是悠閑自得的低著頭輕呷香茶,其實他不用猜也知道是穀截宗魁到了,故意擺一下譜而已。
穀截宗魁嘰裏咕嚕說了幾句話,仆散布仁和那名虜兵趕緊躬身退了出去。
軒轅昭這才抬眼凝視著穀截宗魁,隻見這廝年紀在五旬開外,身高足有八尺,肩寬腰圓,看上去比較魁梧,他頭上戴著束發王冠,身上穿著繡織龍紋的王者袍衣,看得出來是一套漢化裝飾,此人須發皆白,麵色頗顯憔悴,細瞅之下,印堂黯然發黑,眉宇之間凝結沉鬱之氣,估計患有什麽隱疾。
果不其然,彼此還沒等說上話,穀截宗魁就開始咳嗽上了,吭吭吭,劇烈咳嗽半晌之後才平息下來,他用一方巾帕擦了擦嘴巴,這才開口問道:“閣下就是南朝淮西製置使軒轅昭吧?”
穀截宗魁和穀截宗翰是當今金源皇帝的同父異母兄弟,他們一個被封為齊王,一個被封為鄭王,身份何其尊貴,是以穀截宗魁雖然身體虛弱,氣勢上一點都不肯示弱,儼然以此間主人的身份招呼軒轅昭。
軒轅昭微微一笑,這廝看來和他哥哥金源皇帝一樣,娶了漢家女子為妻,學了一口流利的漢化,連翻譯兵都省了,如此甚好,省得像與仆散布仁一樣雞同鴨講費死了勁。
他一邊自顧自的給自己重新續了一盞熱茶,一邊說道:“不錯,在下就是軒轅昭,閣下想必就是北軍的都元帥吧?”
穀截宗魁一屁股坐到仆散布仁剛才的位置上,然後望著麵前這個從容自如氣度不凡的年輕人,點了點頭道:“不錯,老夫正是穀截宗魁。”
軒轅昭把手裏的銀水壺輕輕放下,慢條斯理道:“好啊,那咱就不廢話了,直接開門見山吧,在下這次前來就是想和閣下做筆交易,不知閣下可有興趣?”
穀截宗魁大手一伸道:“閣下請講?”
軒轅昭忽然語調陡轉,一字一頓道:“停戰議和。”
穀截宗魁聞聽此言,陰鬱黯淡的臉色忽然閃現一絲亮光,他瞪大眼睛問道:“這麽說貴國同意釋放人質了?”
事實上,穀截宗魁說的人質,指的正是小梁王穀截天昊。
早在北伐伊始的時候,金源皇帝執意要千裏迢迢南下汴京禦駕親征,其實就是想速戰速決,以戰促和,盡快將他最寵信的小兒子穀截天昊營救回來。
如今老皇帝自身龍體有恙,一直在苟延殘喘,眼見一天不如一天,不知道哪天就會突然駕崩了,常言道國不可一日無君,而皇位繼承人小梁王不僅沒有被正式冊立為太子,而且還被南朝扣為人質,這豈不是想提前要了他的老命嗎?
是以他密囑都元帥穀截宗魁,右副元帥穀截宗翰以及左副元帥仆散布仁,在各自的戰場上取得絕對壓倒優勢的情況下,應當積極籌措與南朝議和之事,隻要南朝答應放小梁王歸國,一切都好商量。
前些天穀截宗翰的關外雄師兵鋒直指長江北岸,他曾不止一次遣派信使與建康督府交涉此事,不料督視江淮兵馬的大都督郭果,因兵敗已經被就地解職,而暫攝帥事的樞密使葉正途尚在赴任的路上,是以此事便隻能暫時擱淺,今日淮西製置使軒轅昭突然闖入軍中造訪,可見是議和之事有了眉目,如今親耳聽軒轅昭說出停戰議和四個字,穀截宗魁當然感興趣了。
軒轅昭見他表現得很興奮,於是故意停頓了一下,端起麵前的茶盞輕呷了一下清茶。穀截宗魁也意識到自己太心急了,他低頭看了看仆散布仁剛才喝了一半的剩茶,隨手抓起來一飲而盡,由於用力過猛,又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軒轅昭偷眼望著他那似乎病如膏肓的樣子,暗自冷笑一聲,希望這廝不要死的太早了,否則我這血海深仇找誰報去?
穀截宗魁的咳嗽好不容易才平息下來,軒轅昭這才淡淡道:“在下受我朝樞密使葉正途的委派,專程前來與貴國議和,至於小梁王等人,議妥之後自當禮送出境,此事不勞閣下憂心。”
軒轅昭此次孤軍深入獨闖虜營,其實壓根兒不是擒賊先擒王,也不是專門緝拿叛徒何盛奎,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的目的是執行先生的手諭。
葉正途在給他的手諭裏寫得清清楚,明明白白,如今西線川陝戰區全麵崩盤,東線已經被虜軍攻至長江沿岸,中線韓亮胄早就潰退回襄陽,淮河以北隻有淮西製置司孤軍一隅,再這樣下去,不僅北伐大業毀於一旦,而且很可能江山不保亡國滅種,在此危急時刻,唯一的出路就是與北虜暫時議和,而最大的籌碼就是手裏的人質,也就是以小梁王為首的北朝賀正使團。
軒轅昭當時看完葉正途的手諭,心裏就開始翻江倒海,反過來倒過去都不是個滋味兒。
事實上,他的淮西大軍距離汴京隻在咫尺之遙,可惜功敗垂成,好不容易盼來的北伐大業,如今朝廷又要重啟罷兵議和之事,怎能不讓他痛徹心扉?
可是俗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傑,目前敗局已定,大勢所趨,由不得他不認輸,事到如今,也隻能像先生所說的那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隻能徐謀圖之,可是罷兵議和這種事情,最易動搖軍心,如果軍心渙散,別說全身而退了,恐怕一兵一卒都回不去,是以當然不能堂而皇之昭告三軍,他思來想去,隻有親自出馬,率領一隊鐵騎,以劫營為噱頭,暗行罷兵議和之實。
穀截宗魁聽了軒轅昭剛才的話,心裏有了底,這才不緊不慢的說道:“閣下既然承諾釋放我帝國使臣,那就請開出你們的停戰議和條件吧。”
軒轅昭點了點頭道:“好!隻要貴軍從我皇朝國土上全部撤離,兩國邊界一切照舊,我淮西大軍順利抵達淮河南岸之後,小梁王等賀正使臣便可平安歸國。”
穀截宗魁稍加思忖道:“如果我帝國大軍從淮南撤離,而貴國不放梁王殿下又當如何?空口無憑,還是立字為據吧!”
聞聽此言,軒轅昭忽然哈哈大笑道:“閣下過於謹慎了吧?貴軍可以往回後撤,如果我朝違約,你們當然也可以重新進攻,這有什麽可顧慮的?再說了,在下隻是過來傳個口信,正式締結修戰國書,還需朝廷派專使負責,在下既便現在與閣下訂下盟約,恐怕也不能作數,何必多此一舉呢?”
穀截宗魁聽得說的有道理,忙道:“閣下言之有理,還請貴軍回師之後速派特使前來議和。”
軒轅昭緩緩站起身道:“那是自然!”他說完,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緊盯著穀截宗魁又道:“正式說完了,在下想向閣下請教一個問題,不知可肯賜教?”
穀截宗魁微微一愣,也站起身道:“閣下但問無妨,老夫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軒轅昭突然眉毛一挑,冷然問道:“請問閣下,十幾年汴京郊外趙家莊血案可還記得?”
穀截宗魁好似猝不及防,被軒轅昭問了一個錐心刺骨的大問題。他猛的喘了幾下,一口氣沒理順,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軒轅昭冷眼旁觀,心裏猜想這廝肯定是做賊心虛,那可是一千多條手無寸鐵的無辜生命啊,一夜之間慘遭屠戮,既便是最冷血的劊子手,恐怕也會經常做惡夢吧,更何況麵前這位還是金源帝國的一位親王,他難道是鐵石心腸嗎?
半晌之後,穀截宗魁咳得順嘴流血,麵色慘不忍睹,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他喘著粗氣說道:“老夫不知道閣下為何會突然問起這樁陳年舊案,不過天道循回報應,老夫如今身患絕症,已經時日無多,不在乎向閣下透露實情。當年之所以圍殲趙家莊,老夫確是受人蠱惑,這十幾年來無夜不為此驚懼夢魘,可以說百死難贖罪身。”
他說得情辭懇切,連橫眉冷對的軒轅昭都有點動容了,不過一想到血海深仇,立即又狠下心腸來,於是冷哼一聲問道:“究竟是受何人蠱惑?閣下說出來,或許罪孽會輕一些吧。”
穀截宗魁哆裏哆嗦,仰麵朝天大吼了一嗓子道:“黑白老狗!就算老夫死了下地獄,也一定拉你當墊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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