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水落石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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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正軍親兵營正將範昌堅,被軒轅昭的誠意和陸廷弼的真情所打動,不再尋死覓活,於是主動向軒轅昭講述了辛昌石臨行之前給他說的事情。
原來早在幾個月前北朝使臣南下之際,黑白靺鞨就已經領受了金源皇帝的密旨,帶著金鷹銀鷹灰鷹以及兩百名鷹兵,秘密潛入川陝一帶,他們此行的具體目的,就連辛昌石自己都不清楚,範昌堅當然就更加不知道了。
不過軒轅昭聽完之後,稍加思忖便明白其中的因果聯係了。近日川陝宣撫使吳世雄突然叛變投敵,並且被北虜封為蜀王,如今看來,十有八九與幾個月前黑白靺鞨秘密潛入蜀地有關。
唯一讓他想不通的是,黑白靺鞨和門下弟子充其量不過是一些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間諜而已,隻憑他們就能策反世襲罔替倍受國恩的吳家將謀反?這也太不可思議了,除非吳世雄早就有了反意,主動通過一個中間人與金源帝國取得聯絡,金源皇帝這才派遣黑白靺鞨等人入蜀,否則決無半點可能。
吳世雄是否早有反意,這個暫時不得而知,至於中間人牽線搭橋一節,軒轅昭猛然想起一個人來,那就是幾個月前剛上任的川陝總領司的總領官姚淮源。
如果姚淮源真是那個潛伏在朝廷高層的內奸,有他在吳家將與黑白靺鞨之間牽線搭橋,再加上吳家將早有反意,如此想來,西部戰區全線崩潰自然是遲早的事情了。
軒轅昭想到這裏,突然怒不可遏,借著酒勁,猛的一拍麵前的桌案,刹時間那些盤兒碟兒全都跳了起來,有幾滴湯汁還濺到陸廷弼和範昌堅的臉上,兩人不明白大帥為何突然發火,全都麵麵相覷,呆若木雞。
焦炳忠一見,趕緊問道:“大帥,您這是怎麽了?”
軒轅昭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晃了晃發漲的腦袋,衝著陸範二人不好意思的一笑道:“失態了!失態了!二位不要在意,本帥不是衝你們發火,而是剛才想到一個非常可惡之人,故此情緒有點失控,見諒見諒!”
他這麽一說,兩人砰砰亂跳的一顆心才安穩下來,陸廷弼忙問道:“大帥,不知是何許人惹得您如此動怒?”
軒轅昭下意識的望了一眼範昌堅,忽然心中一動。
姚淮源是不是那名朝廷內奸,對於朝廷大局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但對於他個人而言,還是很有瓜葛的,畢竟此人是當年趙家莊血案的親曆者,如果他早就被海東青策反了,那他身上肯定還有更加驚人的秘密。
想到這裏,軒轅昭歎著氣道:“這個人是海東青老鷹主黑白靺鞨親自安插在朝廷高層的一名臥底,唉,內奸不除,國無寧日啊。”
範昌堅聽了這話,嘴唇翕動了半天,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軒轅昭見此情景,笑著問道:“範將軍,現如今咱們都是一家人了,你有什麽話盡管說。”
陸廷弼趕緊順著這話的意思勸道:“老範,別磨磨唧唧了,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別讓大帥著急。”
範昌堅這才猶猶豫豫說道:“老早以前我聽愚弟說過,他當年在汴京海東青分舵跑外勤的時候,有一次受老鷹主指派,去太乙宮給一位道人送過密信,據說那人當時是南朝潛伏在汴京的暗察使,他麾下的暗察子和海東青獵鷹向來是隱蔽戰線上的仇敵,不知怎麽就被老鷹主給收買了,後來聽愚弟說,那人回到南朝之後應該是做了大官,老鷹主親自與他聯絡。”
軒轅昭聞聽此言,麵色一寒,犀利的雙目直逼過來道:“你說的那人是不是叫姚淮源?”
範昌堅撓了一下頭巴子,半晌才遲疑道:“這些事情多半是大家在一起閑聊時順嘴說的,我是覺得驚奇才記住了,至於那人是誰,好像愚弟並未提及。”
其實辛昌石說不說名字已經無關緊要,軒轅昭能過他的講述,基本上鎖定那名朝廷內奸就是姚淮源了。此人十幾年就是以朝廷暗察使的真實身份秘密潛入北國,領導汴京地區的暗察子進行偵謀行動,他的公開身份就是一名道人,自然常以道觀為寓居之所,而辛昌石所述之人既是暗察使,又是道人,還住在太乙宮,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除了他還能有誰?
如此說來,當年趙家莊血案的罪魁禍首,不僅是黑白靺鞨、穀截宗魁以及永安騎軍,竟然還有這個隱藏最深的姚淮源。
軒轅昭突然冒出一個強烈的念頭,到川陝之地跑一趟,親手宰了黑白靺鞨和姚淮源這兩個衣冠禽獸?不光這個念頭隻是電光石火一閃而已,他身為淮西大帥,怎能丟下千軍萬馬,擅自跑去蜀地快意恩仇?
酒宴散了之後,軒轅昭獨自一人靠在一張涼席睡塌上,昏昏沉沉的想著心事。
如今朝廷重啟罷兵議和之事,北伐大業從此以後將會擱之高閣,等到再次揮師北進,恐怕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了,家仇隻報了一半,國恥尚遙遙無期,這個結果讓人情何以堪?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被外麵的大聲嚷嚷給吵醒了,仔細一聽好像是粟忠俞的聲音,於是懶洋洋地問道:“小粟,什麽人在外麵?”
粟忠俞一聽大帥在叫他,趕緊閃身進來道:“稟大帥,一個自稱上差的官員非要這個時候見您,我告訴他大帥今日喝醉了,明日才能會客,他偏偏不聽,吵嚷著非見不可!”
這個所謂上差肯定是楊宏淵,一從虜營回來他都在眼巴巴的等著自己給他回複呢,終於忍不住跑過來打探消息了,軒轅昭苦笑了一下,此人可真是恪盡職守,幹什麽都這麽認真,好吧,就讓他今晚睡個安穩覺吧,於是手一抬道:“請他進來吧。”
此時室內燭光透亮,外麵已經是烏漆墨黑,等在門口的官員的確是樞密院計議官楊宏淵,他聽到軒轅昭在裏麵說話,沒等粟忠俞出來招呼他進去,直接撩起袍角,抬腿邁過一尺高的門檻,他剛向前急趨了幾步,不料正好與轉身出來的粟忠俞撞個滿懷,如果不是粟忠俞眼急手快,一把扯住的衣襟,楊宏淵肯定一屁股墩坐在地上。
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
楊宏淵今天被擋在門外半天至少半個時辰,他算是徹底領教了,淮西大帥的部下個個都是驕兵悍將,嶽鍾麟,畢宗卿,以及銘山十虎就不用多說了,就是眼前這個二十來歲的小兵油子,都敢對朝廷上差如此蠻橫無禮,在他們眼中,毫無疑問隻認得軒轅昭一人,說句難聽的,恐怕連朝廷都不放在眼裏,長此以往,如何了得?
楊宏淵氣鼓鼓的摔開粟忠俞的手,鼻子裏哼了一聲,轉身往裏麵走去。軒轅昭一見之下,大笑著說道:“楊計議,你來的正好,本帥正準備命人請你過來呢,可巧你就來了。”
楊宏淵心中忿忿難平,直接寫在臉上,軒轅昭借助明亮的燭光,一眼就看出來,是以還沒等他鞠躬行禮,便一把將他親切地拉到坐塌旁道:“你是朝廷上差,又是先生的私人信使,本帥可是怠慢不得啊,請坐下說話吧。”
楊宏淵扭捏了一番,這才小心翼翼的沾了點屁股坐下,軒轅昭望著他笑道:“楊計議,今晚你就可以睡個安穩覺了!本帥已經與虜軍都元帥穀截宗魁談妥了,他們三日之內撤軍,我們三日之後禮送小梁王回國,同時遣派使臣正式進行和議,這個結果你還滿意嗎?”
楊宏淵聽了這話,趕緊站起身一拱到地,語氣中透著欣喜道:“大帥馬到功成,居功甚偉,下官欽服之至!”
軒轅昭隨即搖了搖頭道:“水到渠成而已,本帥何功之有?”
他不是謙虛,這是發自內心的實話,歸根結底還是金源皇帝對小梁王的安危視作頭等大事,否則就算嘴皮子磨破,在現如今的大好形勢下,他們豈能善罷甘休輕易退兵?
楊宏淵不得不暗自挑大拇哥,雖說其麾下的將士桀驁彪悍,但是這位淮西大帥在此次北伐中立下赫赫戰功,又親自出馬敲定和議之事,卻不肯居功自傲,實在是難得一見,換了郭家將、韓家將或者吳家將的人,早就大張旗鼓自吹自擂了,還能如此謙虛自矜?
楊宏淵內心感慨之餘,從懷裏又掏出來一封信箋遞了過來,軒轅昭打開一看,還是葉正途的親筆信,信中隻簡單寫了幾句話,大意是罷兵和談之事商妥之後,淮西大軍速速搬師歸國,不可在淮北之地再作逗留,以免節外生枝,同時要求軒轅昭和唐崇璟速到建康督府述職,朝廷對他們二人另有任命。
軒轅昭看完之後,不禁疑惑不解,看來先生早就料到北虜會同意議和,既然雙方已經罷兵休戰,為何這麽著急召他和唐崇璟到建康述職?而且朝廷對他們另有任命,顯然一切都是計劃好的了。這個楊宏淵還真是沉得住氣,直到這個時候才把葉正途的第二封信拿出來,這不是早就預謀好的又是什麽?
楊宏淵傳達完最後一道手諭之後,他的信使差事算是辦完了,剩下的就是跟著軒轅昭和唐崇璟回轉建康複命了。
楊宏淵走了之後,軒轅昭又陷入了沉思之中,就在這時,粟忠俞跑進來稟報,各軍探馬得到準確消息,從四麵八方圍困潁州城的十萬虜軍已經開始徐徐撤退。看來穀截宗魁為了表達誠意,提前兌現了承諾,這樣的話,估計不出三天,虜軍左副元帥穀截宗翰的關外雄師也會從長江北岸撤軍。
這些幾乎都在意料之中,唯一讓軒轅昭猜不透的是,戰事尚未正式平息,朝廷就著急忙慌的撤換他這個淮西大帥,卻是為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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