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第一大早，軒轅昭便命令大軍開拔，準備班師回國。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潁州城的百姓全都沸騰起來了，他們自的在街道兩側歡送南軍，很多人還留下了依依不舍的眼淚。

    說實在話，淮西大軍把潁州作為大本營的這段日子裏，這裏的老百姓受益良多，與曾經在此駐紮的虜軍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別的不說，至少他們的生命和財產得到保障，不會動不動就被虜兵像土匪一樣搶奪、欺淩或屠戮。

    臨行之時，軒轅昭還特意叮囑唐崇璟，這段時間得到潁州百姓不遺餘力的支持，沒有他們淮西大軍就像無根之草，就不會有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穩固大後方，因此一定不能辜負了這些異國同胞，多餘的軍馬錢糧，包括一些值錢的輜重物資，可以無償贈送給他們。

    如此一來，這此潁州土著百姓更是感激涕零，他們每家每戶分別煮了數目不等的雞蛋或鴨蛋，爭向送給南軍每一位士卒，如親人送別一般的熱情場麵，曾一度令軒轅昭、唐崇璟、6廷弼等人感動得一塌糊塗。

    潁州距離淮河隻有幾十公裏，大軍抬抬腿的功夫就到了，這正是軒轅昭當初選擇此地為大本營的戰略考量。兩個時辰之後，淮西製置司，淮西總領所，永靖軍，以及池州都統司和江州都統司，全軍數萬人馬全部順利渡過淮河，回到故國家園。歸正軍的幾千兄弟都是淮北人氏，除了少數人故土難離，其它大多數人攜家帶口跟著淮西大軍南遷，這裏麵自然包括6廷弼、焦炳忠以及範昌堅的全家老幼。

    各部人馬在淮河南岸一線臨時駐紮下來之後，軒轅昭立即召集各軍主將前來議事，時間不大，嶽鍾麟，畢宗卿，6廷弼，田重祥以及銘山十虎全都如數到齊。

    目前雖然已經和虜軍達成初步共識，但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出爾反爾，尤其是過幾天小梁王將被釋放回國，這裏麵的變數或許更大，是以不能不防。

    軒轅昭布署完江防軍務之後，在楊宏淵的催促下，直接與唐崇璟一道快馬加鞭去了建康。

    建康古稱金陵，名符其實的六朝古都，南擁秦淮，北倚後湖，鍾山龍蟠、石城虎踞，可謂是固若金湯。石頭城內外遍布佛院寺林，建有大小寺廟五百餘所，每日焚香嫋嫋，經誦之聲不絕如縷。

    軒轅昭三人星夜兼程，直到第二天的午時才抵達城中。早就有各路驛卒每隔一個時辰傳報軒轅昭三人的具體行程，是以葉正途提前率領建康督府的文武大員，到督府大門口恭迎這位居功至偉的淮西大帥。

    軒轅昭一眼瞅見兩鬢斑白骨瘦如柴的先生，比幾個月前更加蒼老，他才五十多歲便如古稀之年的老人了，憂心國事至此，著實讓人心疼不已。

    由於一路鞍馬勞頓，唐崇璟和楊宏淵兩個文官早就累得不成樣子，他們二人甚至連站都站不穩了，歡迎儀式結束之後，葉正途便安排他們先行到館驛裏歇息，晚些時候再找他們談話。軒轅昭雖然也很疲憊，但他更關心當下的時局走向，以及朝廷對他的新任命，是以不顧渾峰酸痛，跟著葉正途來到內府的一間雅室裏。

    兩人坐定之後，葉正途望著軒轅昭略顯憔悴的臉色，溫言問道：“元朗，這一路辛苦了吧？”

    先生幾乎從來都沒在言辭上對他表示過關切之情，今兒個可是破天荒的頭一遭，軒轅昭眼圈一紅，十分動情道：“元朗是行伍之人，這點奔波之苦算不得什麽，不勞先生掛礙，倒是先生，您可比在京城的時候憔悴多了。”

    葉正途輕輕捋了捋額頭幾絲稀疏的白，長歎一聲道：“國事日益維艱，老夫恐怕想不操心都難了。”

    軒轅昭從他的話音和語氣裏，聽到的滿是滄桑之感，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就算天要塌下來，您這麽為難自己，於事何補呢。話雖如此，他卻不敢當麵說出來，不然爺倆又要因為這點瑣事嗆嗆了，好不容易見一麵，他可不想再惹老爺子不高興。

    葉正途感慨了一番之後，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失態了，看來真是老了，居然在小輩麵前長籲短歎怨天尤人起來了，堂堂一國宰執大臣，怎能如此頹廢？

    片刻之後，葉正途像換了個人似的，又瞪起了那對犀利的吊斜眼，隻聽他沉聲問道：“元朗，你入城的時候有沒有經過菜市口？”

    軒轅昭聞聽此言，不禁一怔道：“先生何故此問？元朗第一次來建康，不知菜市口在何處？”

    葉正途哦了一聲道：“那這個熱鬧你就沒機會看了。”

    軒轅昭心中一動，忙問道：“菜市口一般就是處斬犯人的地方，莫非今日有人被開刀問斬？”

    葉正途點了點頭道：“不錯，朝廷刑部來人監斬，估計這個時候已經人頭落地了。”

    刑部的人親自跑到建康監斬，看來這個犯人的來頭不小啊，居然讓朝廷如此重視，他急忙問道：“敢問先生，這犯人是何許人也？”

    葉正途意味深長的望了他一眼，慢悠悠道：“原池州都統郭崴。”

    此言一出，軒轅昭暗自吃了一驚。

    郭崴臨陣脫逃之事，早在北伐開始的時候，唐崇璟就已經向朝廷秘密奏報過了，當時隻是據實陳情，並沒想到搬倒誰，畢竟郭家乃是炎宋皇朝三大世將之一，在朝中樹大根深，盤根錯節，郭崴既便犯下死罪，朝廷恐怕也會法外開恩吧，沒想到此前罷免郭果的江淮都督之職，今日又拿他兒子開刀，看來當今聖上真是急眼了。

    葉正途接著說道：“郭家將任人唯親，貽誤國事，朝廷早就想清除這些害群之馬了，淮東製置使郭嵩紙上談兵，指揮無方，致使江北沃土盡付敵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軒轅昭一聽嚇了一跳，忙問道：“朝廷不會還要治郭嵩的罪吧？”

    郭嵩好歹是他的老上司，倆人關係一向不錯，他真擔心這位老哥也被問罪。

    葉正途冷哼了一聲道：“雖然罪不致死，但罷官免職永不敘用總是要用的。”

    軒轅昭聽了這話，這才長長籲出一口氣，隻要腦袋還在就行，以後再慢慢找機會幫他吧。

    兩人沉默了片刻，葉正途忽然換了一種欣喜的語氣道：“元朗，你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不僅一舉摧毀虜軍最精銳的鐵甲雄師，而且整個淮西大軍沒有任何敗績，你們孤軍深入中原腹地，縱橫馳騁，令敵人聞風喪膽，大長了我炎宋皇朝的士氣，當今聖上聞訊之後龍顏大悅，特擢你為從三品通奉大夫，天章閣直學士，同時掛兵部侍郎銜！”

    四大戰區的統兵大帥，一個叛敵，一個免職，韓亮胄雖然潰敗，但由於出兵比較謹慎，並沒有過多損兵折將，是以朝廷不賞也不罰，而淮西一軍戰績輝煌，朝廷為激賞全軍將士，不僅為軒轅昭本人加官晉爵，而且全部批準了他對麾下將領的人事任命。

    軒轅昭心裏很清楚，將欲驅之，必先予之，朝廷對他越是恩寵，他肩上的擔子就越重，是以顧不得高興，而是直接問道：“先生，您手諭中說朝廷對我另有任命，不知是何差事啊？”

    葉正途聞聽此言，神色為之一暗，過了半晌才緩緩說道：“眾所周知，西部吳家將叛變投敵，自封蜀王，這是當今聖上的一塊心病，也是北伐大業毀於一旦的致命所在，是以朝中重臣聯名保奏你去川陝討伐逆賊吳世雄。老夫知道這是一件異常艱巨的大事，不過遍觀滿朝文武大臣，能擔此重任者非你莫屬，實在眾望所歸，你，你就勉為其難吧。”

    軒轅昭從葉正途的話裏話外，聽得出來他對收複川陝失地似乎不報什麽希望，甚至打心眼裏不想讓軒轅昭去蹚這個渾水。事實上葉正途確實是這樣想的，無奈現如今軒轅昭的個人威望如日中天，連當今聖上都把他當成救命稻草，平章軍國事韓貴胄更是極力推薦，似乎除了軒轅昭，誰也辦不了此事，在這種情況下，葉正途又怎麽能在朝堂之上公開護犢子呢。

    軒轅昭知道先生的難處，不過他對這個任命並不抗拒，相反，還有點小興奮，因為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跑到西蜀之地手刃黑白靺鞨和姚淮源這兩個仇人了。

    軒轅昭仔細思忖了一下，然後問道：“先生，值此危難之際，元朗自當挺身而出為國效力，不知朝廷有何平定川陝叛亂的良策？”

    葉正途聞聽此言，忽然尷尬一笑道：“很抱歉，朝廷並無平叛良策，隻能靠你自己想辦法了，不過你放心，需要什麽支援盡管提出來，朝廷全都會答應你的，老夫也會竭盡全力助你一臂之力。”

    軒轅昭一聽，這叫什麽事兒啊，吳家將雄居川陝數十年，對當地將士百姓有累世膠固之恩，想一舉將其蕩平談何容易？朝廷滿朝文武大臣居然沒有一點辦法，隻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這事兒就交給軒轅昭去辦吧！

    兩人足足沉默了一盞茶的功夫，軒轅昭突然沉聲說道：“先生，既是如此，那就不要怪元朗獨斷專行了。”

    葉正途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忙問道：“元朗，你是不是有了平叛之策？”

    軒轅昭雙目如電道：“醫沉屙得下猛藥，治亂世須用重典，對付吳家將就得用非常手段，用大軍剿殺恐怕行不通，隻能擒賊先擒王了，隻要能控製住吳世雄及其主要黨羽，大事尚有可為！”

    葉正途聽他說得鏗鏘有力，頓時來了精神，忙道：“川陝之地並非是鐵板一塊，吳家將隻是其中勢力最大的一個家族而已，其它人未必會死心塌地跟著他吳世雄叛國投敵。”

    軒轅昭忙問道：“這麽說先生是有可以暗為內應的人選了？”

    葉正途點了點頭道：“川陝宣撫副使洪智疇就是韓太尉一手提拔起來的老部下，此人世居川陝之地，隻比吳家實力稍遜一籌而已，韓太尉考慮到你此次平叛需要內部得力之人配合，是以親手寫了一封信給洪智疇，隻要他協助你平息叛亂，不僅既往不咎，而且朝廷許以公侯之爵。”

    他說著走到裏間取出來一封信箋，軒轅昭一見之下，大喜過望，有了洪智疇這個強有力的內應，何愁大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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