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渡陳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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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在馮家莊的酒宴上,與馮子羌共同出資築路的汪安郡,讓軒轅昭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他的追問之下,馮子羌這才告訴他,汪家是金州城有頭有臉的生意人,旗下大小店鋪數十家,專司經營金銀珠寶,說白了就是富商而已。

    軒轅昭對此將信將疑,他借口出去撒尿,圍著馮宅內外轉悠了一大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找了幾個人打聽情況,令人奇怪的是,無論是府裏的家丁雜役,還是村裏的幫工閑漢,每個人都三箴其口,看見軒轅昭隻是搖頭不說話,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這讓軒轅昭更加生疑,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這裏麵如果是個巨大的圈套,那可就糟糕了。

    此刻已經過了亥時,除了馮宅裏麵還斷斷續續傳來吆五喝六的喝酒劃拳,外麵各處的酒席都散場了,兩百墨家子弟吃飽喝足之後,就地鋪上涼席已經抵足而眠,打鼾呼嚕之聲不絕於耳,周圍的左鄰右舍也都熄燈入睡,隻有幾十個幫工還在忙著收拾殘羹冷炙和鍋碗瓢勺。

    戶外涼涼的夜風勁吹,軒轅昭喝得懵的腦袋這才慢慢清醒一些,他猛然想起一件事,馮家老長工坤叔不是去城裏報信去了嗎,此地距離金州最多五十裏路程,按照青鬃馬日行千裏夜行八百的腳力,這麽長時間,別說一個來回,兩三個來回都綽綽有餘,可是直到現在都沒看到坤叔的影子,這裏麵恐怕真是沒那麽簡單。

    事實上,他這種乎常人的敏感度,再一次得到準確驗證,老坤叔確實是去金州城裏報信了,不過不是給他們家大小姐馮窈娘,而是馮窈娘的老公爹金州都統兼知州汪征霖。

    幾個時辰前,當軒轅昭三人站在馮宅大門口的時候,老坤叔從小方格窗口一眼就認出了嶽鍾麟,他之所以沒有當場相認,其實是急於跑進去向老爺稟報。馮子羌一聽說嶽鍾麟回來了,當時就麻了爪子,早在一年前他就將女兒馮窈娘嫁給了汪征霖的大公子汪安郡,如今突然又冒出來一個姑爺,這怎麽得了?

    其實這個馮子羌本就不是個正人君子,嫌窮愛富,見利忘義不說,此人還手腳不幹淨,當年從軍中退役回鄉之後,以打鐵鋪為幌子,暗中糾結十裏八鄉的地痞流氓自成一幫,幹起了盜竊搶劫強買強賣的勾當,後來隨著年歲漸老,加之慢慢積蓄了一些家財,便金盆洗手做起了員外爺,搖身一變成了鄉紳名流。

    馮子羌與金州戎帥汪征霖原本就淵源極深,現如今結為兒女親家,更是親上加親。

    當年南北大戰之時,汪征霖率一營兵馬與虜軍在大散關以北血戰,後來不幸被虜軍包圍,當時馮子羌和嶽炳天同為汪征霖帳前親兵校尉,嶽炳天為了掩護汪征霖脫身而當場戰死,馮子羌則在此戰中右腿被打殘,所幸的是撿回來一條命,後來汪征霖給了嶽家一大筆撫恤金,也給了馮子羌一筆數目可觀的安置費。

    一年前朝廷密令各地擴軍備戰,汪征霖原本在川陝宣撫司任參議官,就在這個時候被任命為金州通判,馮子羌聽到消息之後,帶著一家人到汪府拜會,汪征霖的大公子汪安郡一眼就相中了貌美如花的馮窈娘,馮子羌正有此意,是以此事兩家一拍即合。

    為了表示誠意,也為了走親戚方便,汪家全資修築了馮家路,同時將馮子羌的大名刻在路碑最顯眼的地方,並宣揚說是馮汪兩家共同出資,此舉讓馮子羌一夜之間在村裏變得德高望重起來。

    年前嶽鍾麟的家人跑到馮家莊報喜,說是嶽鍾麟在寧江府做了大官,最近兩年就會回來迎娶馮家閨女,馮子羌得到這個消息,如坐針氈,當初為了貪圖嶽家的彩禮錢,沒有退婚就另嫁了女兒,如果嶽鍾麟衣錦還鄉真來娶親,他拿什麽嫁給人家?

    馮子羌找汪征霖一合計,正準備托人給嶽家退彩禮錢,就在這時,南北戰爭再次爆,汪征霖從戰報裏得知嶽鍾麟統領永靖軍上了前線,他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是問題,是以汪馮二人暫時將此事擱置下來,靜觀其變,哪知後來的事情變化太快,吳世雄突然自立為王。

    汪征霖是吳世雄父親吳楷廷的老部下,屬於是吳家將的嫡係幹將,是以吳世雄就地任命汪征霖為金州都統兼知州,汪征霖由從六品通判,一躍成為手握軍政大權的正五品地方帥臣,自然是感恩戴德,以死效命了。

    汪馮兩家聯姻,就像栓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毀皆毀,是以當馮子羌聽坤叔說,在朝廷做統兵大將的嶽鍾麟就在大門口,他當時就嚇懵了,現如今無論是從哪方麵講,嶽鍾麟這次回來都不是什麽好事。

    馮子羌不愧是久在江湖上廝混的陰險老手,為了用緩兵之計拖住嶽鍾麟等人,他一方麵派老坤叔到金州城報信,一方麵不惜下血本穩住這夥來曆不明之人,既便搞得整個村子雞飛狗跳也在所不惜。

    汪征霖聽了老坤叔的稟報,當即渾身一震,該來的遲早會來的,不過他沒想到會來這麽快。

    其實早在吳世雄自立為王之時,他就預料到朝廷遲早會派大臣前來征討,沒想到嶽鍾麟突然在這個時候冒了出來,嶽鍾麟是淮西大帥軒轅昭的左膀右臂,他來就說明此次負責征討平叛的統兵大帥肯定是軒轅昭無疑了,如果軒轅昭此刻就在馮子羌的馮家莊,豈不是天賜良機?

    汪征霖本想從城中調集嫡係親軍前去圍剿,後來轉念一想,對方隻有不到三百人,既便全都是軍中精銳假扮的,渾身是鐵能撚幾根釘?再說了,從金州到馮家莊有五十多裏,深更半夜的跑那麽遠多有不便,不如就近派軍剿殺即可,金州右軍的五千人馬就在馮家莊周圍一帶駐紮,何必舍近求遠?

    城中華燈初上時分,汪征霖讓馮家老長工坤叔先回去回信,自己則親自跑到中軍大營提調的一隊五十人的親兵精騎,然後直奔金州東門而去,今天是個好月亮頭,是以不用馬燈也能看清路況,從金州東門出到金州都統司右軍大營,差不多五十裏路程,他們隻用了半個時辰就跑到了。

    彼時轅門外大旗獵獵作響,營地裏裏外外燈火通明,如同白晝,偌大的教軍場上站滿了手持熊熊火把的鐵甲士卒。汪征霖不禁一愣,難道這麽晚了各營還在操練嗎?

    五十快騎如旋風一般向轅門急馳而來,守門的軍卒一看來人肩上扛的竟是戎帥的大旗,二話不說,趕緊跑過來搬來拒馬和刺牆。

    與此同時,一名守門的軍頭已經拔腿跑向教軍場大聲稟報:戎帥夜巡!

    他稟告完畢剛剛轉過身,金州戎帥汪征霖已經一馬當先衝了進來,離老遠就搖著馬鞭喝問道:“右軍統領袁崇梁何在?”

    話音剛落,一個渾厚的聲音立即答應道:“末將在此!”緊接著從場中跑過來一個頂盔掛甲的年輕將軍。

    汪征霖跑到近前翻身下馬,他這才看清,原來根本不是什麽操練,而是在執行軍法。

    隻見上千名軍卒圍成的一個大圈裏,有一百多名士卒正扒光了褲子,撅著屁股受杖刑呢,不過此時聽說戎帥來了,那些手持軍仗的執法軍士便自動停止了仗擊,令汪征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在教軍場五尺點將台上,還背靠一杆大旗五花大綁著一個人,由於距離太遠,實在看不清楚是誰。

    就在這時,被綁之人突然大喊大叫道:“戎帥救我!戎帥救我!”

    汪征霖不禁心中一驚,麵露慍色,低聲喝問道:“袁崇梁!深更半夜的,你在搞什麽鬼?”

    名叫袁崇梁的右軍統領是個典型的西北漢子,粗悍而又直率,他怒氣衝衝道:“戎帥容稟!巡邏隊目無軍紀,膽大包天,敲詐過路商戶,勒索了五車綢緞意欲私分,這和土匪強盜有什麽分別!”

    汪征霖冷哼一聲,一句話都沒說,快步徑直走到點將台上,然後用牛皮馬鞭一挑被綁之人的下巴,旁邊一名看押的軍士見狀,趕緊將手裏的火把往前湊了湊,汪征霖借助熊熊燃燒的油脂火炬,這才看清楚被綁之人,一張瘦長的大馬臉,扒掉甲衣之後隻剩一副骨頭架子,不是他的外甥廖章閬還能是誰?

    汪征霖怒吼一聲道:“小兔崽子!你敲詐勒索的是哪家商戶?”

    這個被綁之人的確是騎巡營隊將廖章閬,他和兄弟們拉著五車綢緞剛回到自家營地沒多久,右軍統領袁崇梁便帶著親兵過來巡查了,正好看見他們在你一匹我一匹的私分綢緞。

    袁崇梁早就對這個狗仗人勢為所欲為的紈絝子弟厭惡至極,今日人贓俱獲,鐵證如山,他便命人將巡邏隊全部抓到右軍大營軍法從事,不過,他隻綁了廖章閬並杖擊其部屬,卻沒動廖章閬一根汗毛,就等著明日稟報汪征霖之後,請戎帥自行落,沒想到戎帥今天晚上就來了,他還以為戎帥是特意為此事來的呢。

    此刻廖章閬見舅舅麵色不善,趕緊解釋道:“舅舅,這五車綢緞不是我搶來的,是人家謝家綢緞莊心甘情願送的,謝家大掌櫃的人非常慷慨,他還準備進城之後,專門到府上備厚禮拜會舅舅,讓我從中牽線橋…”

    汪征霖一聽“謝家綢緞莊”五個字,正是嶽鍾麟為了潛入馮家莊而打的幌子,不禁勃然大怒,攥起皮鞭就抽了過去,嘴裏大罵道:“原來嶽鍾麟那夥人就是你給放進來的!我打死你這個不長眼的狗東西!”

    右軍統領袁崇梁剛走上點將台,他聽到“嶽鍾麟”三個字,立馬渾身一震,急步走過來問道:“戎帥,什麽嶽鍾麟?您說的是哪個嶽鍾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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