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龍潭伏兵(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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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三更時分,皓月當空,夜色如水一般在城中遊弋。軒轅昭酒足飯飽之後與汪征霖和範昌堅往回走,墨家八雄則悄悄折回洪府附近埋伏下來,專等姚淮源從裏麵出來之後綁他的票。

    墨元瑛一見範昌堅懷裏抱了一大堆好吃的食物,立馬喜出望外,她因為吃不慣興州名吃菜豆腐節節,到現在仍餓著肚子呢。她撿了幾樣愛吃的小菜和幾塊稻香村的鮮花月餅,美滋滋的飽餐了一頓,其它的全都送給墨家子弟們分而食之,可惜人太多了,杯水車薪,大家夥兒最多隻能每人嚐上一口而已。

    自從軒轅昭和汪征霖去了洪府之後,城巡營指揮使易浩厲並沒有閑著,他暗中聯絡分散於城門各營的良家子,讓大家隨時做好剿賊平叛的準備。這些良家子在軍中皆係兵頭將尾,充其量不過是節級軍使而已,現如今易浩厲已經擠身中級武將的行列,理所當然是他們的令主,是以很多時候易浩厲說話比他們的直接上司都好使。

    半個時辰之後,姚淮源從洪府裏出來,乘上八抬大轎行至一個幽靜昏暗的拐角處,墨家八雄跳出來將八名轎夫和一個跟班的家仆敲昏在地,果然把蜀國大司徒姚淮源給綁到城巡營來了。

    此刻在城巡營指揮所裏,一個頭戴七梁進賢冠身穿錦衣朝服的五旬老者正負手站在廳堂之上,室內搖曳的燭光照在那張肥得流油的胖臉上,看上去紅光滿麵,極顯富貴之態。他雙目瞪得溜圓,怒視著對麵一位儒雅穩健的年輕將軍,半晌之後才豎指一指厲聲喝斥道:“易浩厲!你真是膽大包天,竟敢綁架蜀國大司徒,是你活膩了,還是你家人活膩了?”

    易浩厲微微一笑道:“大司徒莫要危言聳聽,等你見到真正綁架你的人再說吧。”

    說話間,一個頭戴圓形盔帽身披布甲的大頭軍卒從屋外緩緩走了進來,他邊走邊慢悠悠的說道:“姚先生,別來無恙啊?”

    他的聲音既低又輕,不過,撞進姚淮源的耳膜裏卻不啻於洪鍾大呂,他借助室內昏黃的燭光,慌忙打量了一下來人,細看之下胖臉嚇得麵如土色,兩條腿抖得像篩糠,聲音顫顫的問道:“你、你可是元朗?”

    這個大頭軍卒正是平西招討使軒轅昭,他扭頭衝易浩厲輕聲說道:“他鄉遇故知,我有幾句貼心話想與大司徒單獨聊聊,易將軍,你且下去吧。”

    易浩厲趕緊拱手說了遵命二字,然後轉身朝屋外走去,營裏的良家子還在等著他交待任務,是以徑直走出了營指揮所。此時外麵廊簷下麵正站著汪征霖、範昌堅、墨元瑛和墨家八雄等人,大家見大帥要親自單獨審問姚淮源,便各自在營所裏找個地方打盹去了。

    軒轅昭把頭上的盔帽摘下來,隨手放到堂中的一張桌案,然後順勢坐到左側的圈椅裏。姚淮源瞪著一對驚恐而又略顯渾濁的眼睛,任由胖臉上的虛汗劈裏啪啦的往下滴,軒轅昭見他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暗自冷笑了一聲,真是難為他了,居然隱藏得如此之深,正應了那句“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的道家真言了。

    兩人相對無言,沉默了片刻之後,軒轅昭這才歎了口氣道:“姚先生,請坐吧。”

    姚淮源畢竟是見識過大風大浪之人,知道事已至此,就算是把黃膽嚇破,恐怕也無濟於事,於是心一橫,徑直走到右側的圈椅旁坐下。

    軒轅昭慢悠悠的問道:“此前在懷寧縣推勘錢荒大案之時,姚先生同我講的那些故事,可都是真的?”

    當時姚淮源為了取得軒轅昭的信任,就把他與軒轅昭的父親趙弘胤交往的經曆詳細說了一遍,軒轅昭自此以後對他另眼相看,當然了,以往對他的懷疑也一掃而光,現如今查實他就是暗藏在朝廷內部的臥底,此人之前所說之事是否純屬子虛烏有,因為關係到父親,甚至是趙家莊血案,理所當然成了軒轅昭最關心的問題。

    姚淮源毫無血色的嘴唇翕動了幾下,這才低著頭嚅囁道:“不曾有半點虛言。”

    軒轅昭突然冷笑一聲道:“既是如此,那你為何做了虜人的走狗?”

    姚淮源聞聽此言,不禁渾身大震了一下,呆怔了足足十數個彈指,這才說道:“當年暗察司的一名暗察子,不僅出賣了令尊,同時也出賣了我。我被海東青的獵鷹秘密抓捕到汴京,嚴刑拷打無果之後,他們又以我的妻兒進行威逼利誘…”

    他剛說到這裏,軒轅昭鼻子裏冷哼一聲道:“據我所知,你的家人一直在錦安享受富貴榮華吧?海東青的爪子再長,能伸到京城嗎?”

    姚淮源突然大窘,幹咳了幾下又道:“當年我正值虎狼之年,一個人孤身在外,一時寂寞難耐,便在北國暗中又娶了一房姨太太。”

    原來如此,正妻在京城錦安,偏室在北國汴京,兩頭都不耽誤,經年累月可不兒女成群了?這麽說的話,此人鼠兩端成為雙麵人,也是生活所迫了?

    軒轅昭突然話題一轉道:“我姑且相信你說的都是真的,現有一事問你,須得如實回答。吳世雄投敵叛國之事,可是你從中斡旋與虜人媾和的?”

    姚淮源聽了這話,猛然抬起頭道:“不是!”

    軒轅昭眉毛一挑道:“那是何人?”

    姚淮源毫不猶豫的答道:“洪智疇。”

    軒轅昭聽到這三個字,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眼睛一瞪厲聲喝道:“這是你立功恕罪的唯一機會,不可胡亂攀咬!”

    這個時候姚淮源不知從哪來的勇氣,突然激動的說道:“我說的都是真的!真正投敵叛國的不是吳世雄,而是洪智疇!洪智疇與虜人海東青沆瀣一氣,威逼吳世雄接受冊封割讓土地,吳世雄不肯就範,是以直到現在還被囚於興德宮中。”

    此言一出,軒轅昭如遭雷擊一般,瞬間呆怔住了,這可是驚天大內幕。

    姚淮源繼續娓娓道來:“幾個月前,洪智疇突然托人與吳世雄聯姻,讓他的兒子洪承宗迎娶吳世雄的女兒,以此取得了吳世雄的信任,此後又借北伐之際,將老吳家的心腹親信全部調離興州城,汪征霖就是最好的例子,他走了之後,接替興州城防務的就是洪智疇的妻弟雷伯虎,自此之後吳世雄就成了真正的傀儡。”

    軒轅昭一直在靜靜的聽著,忽然插問道:“照你這麽說的話,虜人何不直接冊封洪智疇為蜀王?為何還拿吳世雄作幌子?”

    姚淮源聽了,破天荒的笑道:“興州城內雖然都是老洪家的人,但是城外的數萬人馬可都還是老吳家的人,短時間內一下子撤換不過來,是以隻能暫時舉著吳世雄的大旗了。”

    軒轅昭這才明白,為什麽汪征霖帶著親兵衛隊入城,城門郎洪季彪竟然把他們安排到城巡營裏下塌,簡直就像防賊一樣防著他們,原來都是洪智疇在從中作祟。

    軒轅昭想到這裏,冷冷的問道:“既然都是洪智疇從中搗鬼,你又是如何做到蜀國大司徒的高位的?”

    大司徒掌管天下財賦,其官位僅次手握重兵的大司馬,如果真像姚淮源說的屁股那樣幹淨,洪智疇沒理由這麽重用他啊。

    果不其然,姚淮源聽了這話,頓時像泄了氣的豬水泡,低著頭嚅囁了半天才道:“黑白??親自到興州找到我,你知道的,我北國的妻兒都在海東青手上,少不得任由他們擺布。當時我看洪智疇和吳世雄對待虜人的態度截然相反,於是便把洪智疇介紹給了黑白??,沒想到一說就成了。”

    蒼蠅不盯無縫的蛋,姚淮源左右逢源吃裏扒外固然死有餘辜,但洪智疇如果不是利欲熏心,何致於鬧出這麽大事端?

    軒轅昭歎了口氣道:“那天在京城太乙宮裏,小梁王可是與你會麵密談?”

    姚淮源微微一愣,片刻之後才說道:“我答應替虜人收集一些情報,不過都是些朝野之中公開的秘密,就算不是我,虜人問別人也能知道。我自知罪孽深重,不過請你相信,我可從來沒有主動與虜人傳遞情報,就是殺死那個老道士,也是被逼無奈,他是黑白??安插在我身邊的坐探,他不死我就得死。”

    軒轅昭點了點頭道:“這些已經過去的事情都不重要了,你今天能主動說出洪智疇之事,可見良心還是有的,不過,俗話說的好,冤有頭債有主,你自己做下的罪孽,恐怕也隻能由你自己償還去了。”

    姚淮源聞聽此言,突然起身離座,噗通一聲跪倒在軒轅昭麵前,痛哭流涕道:“元朗,看在我和令尊相交一場的份上,你就高抬貴手吧,我自知罪孽深重難逃一死,不過家中老幼卻是無辜的,求求你放過他們吧!”

    軒轅昭見此情景,頗有些動容,其實自從相識以來,姚淮源確實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尤其是當年推勘錢荒大案,如果不是姚淮源從中斡旋,永陽郡王楊維山也不會同意重勘此案,當然結局就很難預料了,他想到這裏,歎了口氣道:“你好好的去吧,就當我什麽都不知道。”

    姚淮源先是一愣,隨即止住悲聲,這麽說的話,軒轅昭是答應他的請求了。

    軒轅昭的意思是,隻要姚淮源一死,他就當什麽事情都沒生,畢竟殺人不過頭點地,何至於連累妻兒家小?

    其實對於姚淮源來說,這是以死謝罪的唯一辦法,他這一死,沒有人知道他是金源帝國和炎宋皇朝的雙麵間諜,他在北國和南國的家人反倒從此平安無事,正是兩全其美的選擇。

    姚淮源咚咚咚叩了三個響頭,然後站起身準備找個地方抹脖子,就在這時,從屋外闖進來一個踉踉蹌蹌的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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