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七月天，依然有些冷。

    譚府後院，剛回府的女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偷偷看了眼高坐在主位上的婦人，心裏雖然有些怨憤，可是終究懼怕更多一些。

    譚府算不得侯門，但也深似江海，女人進府不到兩年，已經看過太多人世淒涼，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輕飄飄的一句話，便能把人打入龍潭虎穴，不得超生。

    “自你進府以來，一直安守本分，交給你的事，都能做的像模像樣，可我直到今日才知道，你居然瞞了我這麽大一件事！”

    老夫人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這女人居然有一個兒子。

    “我也是當母親的，能夠體諒你的一番用心。”

    她手裏握著一串佛珠，喃喃自語一般，語調中有著高高在上的意味，也有對自家孩子的無奈。

    譚府一共有兩位公子，小鎮百姓無人不知。

    長子譚青山如今已是山上仙人，光宗耀祖，誰人提起，不會豎起大拇指，說一聲：譚家生了個好兒郎。

    次子譚墨淵，成日遊手好閑，調戲良家婦女，名聲簡直壞到了極點。

    最令老夫人無奈的是，譚家在小鎮乃是首屈一指的名門望族，不論自家老二看上了誰家姑娘，便是那位陸家的千金小姐，隻要夫人發話，都能給他娶來鋪床暖被，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偏偏看上了眼前這個門不當戶不對的丫鬟！

    丫鬟也就罷了，偏偏，這個丫鬟是個喪夫的女人，而且居然還有一個兒子。

    老夫人縱然無奈，可也不得不圓了老二的念想，便是女人喪過夫又如何？那些青樓女子與才子文人的佳話不照樣流芳百世？

    夫人是信佛之人，她信佛，但不信命。

    她看著女人，放下手中佛珠，繼續說道：“既然老二看上了你，而且三番兩次想把你娶了，你便從了他吧，跟了老二，定是吃喝不愁，也算是我半個女兒了。”

    女人哽咽道：“夫人，我不想嫁給少爺！”

    夫人眼神冷了下去：“你算什麽東西？我兒子想娶你是你的福氣，你別給臉不要臉！”

    女人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縱然不願，可也不敢再多說什麽。

    譚府規矩極多，她已經嫁過人，而且還有一個兒子，卻瞞著老夫人來府上當丫鬟，這本就壞了規矩，如今老夫人要她嫁給譚墨淵，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必須嫁。

    “我的兒子，我自己最了解，雖然有些花花腸子，但是本性並不壞，其實以你的條件，哪裏配得上我兒子？不過配得上也好，配不上也罷，他既然看上了你，那便是你的福氣，等你二人日後圓了房，來年我也能抱個孫子，至於那個陳平安，也就不必留著了。你別怪我心狠手辣，我若真是心狠手辣，早該把你裝進豬籠填了井，斷了老二的念頭，免得他辱了門風！我知道你恨我，都是婦道人家，我也體諒你的難處，恨也罷了，待會去管家那裏拿些銀兩，見你兒子最後一麵吧。”

    說完這話，夫人再次拿起佛珠，閉上眼睛，開始念誦佛經。

    跪在地上的女人嬌軀輕顫，嘴唇顫抖，兩行清淚緩緩流下。

    大堂一側，譚墨淵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色眯眯地盯著女人，一臉的玩味。

    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他的眼睛有兩個瞳孔，是重疊的。

    陰陽重瞳。

    ……

    韓小山剛躺下沒多久，就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平安在嗎？”

    韓小山打開院門，發現來人正是陳平安的母親，忍不住問道：“你怎麽又回來了？快進來吧。”

    女人衣裳樸素，氣態卻很是輕柔，身上還有股很好聞的香味，就是身子有些消瘦，讓人十分可憐。

    可憐之中，又有些親近之感。

    韓小山覺得女人肯定在譚府受到了委屈，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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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不了，”女人小聲應了一下，道：“這些年，你幫了他不少忙，我就替他謝謝你了。”

    她細言細語，低著頭，從懷裏取出一個帶著香味的小袋子，交給了韓小山，大聲說道：“這些錢你拿著，不夠了我下個月再給你送。”

    韓小山聽著這話，心裏有些古怪，不過也沒細想。

    他覺得，錢是給陳平安的，人家母子的事，於情於理，自己都不該過問。

    他把錢袋子收了下來。

    女子鬆了口氣，看著韓小山，許久，露出一絲笑容：“我走了，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嗯，你慢走。”韓小山目送著她離開，腦海之中，不由得回憶起了自己的娘親，內心竟是稍稍有些不舍。

    ……

    女人步伐輕鬆，似乎如釋重負。

    這一路，她真是提心吊膽，因為有個疤臉男人一直跟著她，那是老夫人派過來的殺手。

    可是當她打開門，看見走出來的韓小山後，心緒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韓小山啊韓小山，你果然是個天煞孤星，誰跟你關係近誰就要被你克死，我兒子把你當朋友，你如今連他都要克死……既然如此，你不如替他死吧。

    ……

    夜色漸晚，韓小山翻來覆去，想著一天就這麽過去了，有些難以入睡。攢了幾年的錢，被陳平安偷的精光，這小子也真夠狠的，居然一分錢都沒剩下。

    次日一早，他早早起床，抱著幾把鐵劍來到劍道場。

    小鎮地處偏僻，民風樸實，讀書人不多，家家戶戶但凡有些閑錢，都會把孩子送到劍道場裏，據說這是因為劍道場和山上的某個仙門有些關係，每隔幾年就會挑些資質不錯的學徒送去仙門，若是有幸讓自己家孩子選上，便算應了那些魚躍龍門之類的吉言。

    從此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韓小山年紀雖小，鑄劍手藝卻是不錯，劍道場裏用的劍都被他給承包了下來。

    在道場的門房裏，坐著一個衣著邋遢的漢子，看到韓小山，他隨意地打了個招呼。

    這是劍道場的教劍師傅，真名不知，大家都喊他雲叔。

    雲叔約莫四十歲出頭，手裏常年不離兩樣東西，一個是劍，一個是酒。

    他教劍，從來隻有一招，就是刺，這一招，他讓人練一千遍，一萬遍，十萬遍。

    很多人打心眼裏瞧不起他，如果不是他在山上仙門認識人，才不會有人把孩子送到這裏來受罪。

    “雲叔。”韓小山朝雲叔客客氣氣的喊了一聲。

    雲叔灌了一口小酒，打趣道：“你小子年齡也不小了，打算當一輩子的打鐵匠？打鐵有什麽前途？要不跟我學劍吧，怎麽樣？”

    他眼神中閃過一絲期待。

    韓小山笑笑，卻沒有接腔，打了幾年的交道，他早知道雲叔是個喜怒無常的人，從不跟人打交道，更沒有什麽朋友。

    也就是他，雲叔沒事總喜歡調侃幾句。

    雲叔也知道韓小山的性格，直接拋來幾塊碎銀子，意興闌珊道：“去吧。”

    “謝謝雲叔。”

    韓小山接住碎銀，幹脆利落地轉身離開。

    ……

    韓小山走後，雲叔皺起眉頭，喃喃道：“幾日不見，這小子印堂發黑，走路丟了魂似的，何解？”

    他遲疑片刻，信手一揮，麵前空氣中，一道透明符紋呈現而出，上麵青光閃閃，似乎寫著什麽。

    但是轉瞬間，這道符紋便成了黑色，隨後就化成灰灰散去。

    他麵色稍變，低下頭，默念道：“三日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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