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恨不如潮有信(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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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鍾晴看到司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了她一巴掌,巨大的巴掌聲,整個手術室前的走廊都回蕩著那聲音。
司琴站在那兒,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和那手臂上的刺痛交織在一起,她茫茫地皺著眉看著鍾晴。
“司琴我告訴你,如果懷宇有什麽好歹,我一定會讓你跟著去陪葬的!”
鍾晴的聲音說得極其的大,臉上的憤怒讓司琴有種錯覺,鍾晴如不過是被蘇遠生拉著,她估計要過來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才能夠解恨。
鍾晴的一巴掌讓司琴有幾分清醒,她這時候才清楚地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手術室上頭的紅色的燈光一直亮著,她的手臂被磨破了一大片的皮膚,鮮血淋漓的十分的猙獰恐怖。
蘇遠生看了她一眼,倒是比鍾晴的情緒穩定許多:“司小姐,你先去處理一下傷口吧。”
司琴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她這時候才留意到自己的手臂居然有那麽大的一片傷口。
她抬頭看了一眼手術室的門口,想說不用,視線落在鍾晴的臉上,她最後還是默默地走開了。
“會有些疼,忍一下。”
護士在她的耳邊輕聲的提醒,她整個人恍恍惚惚,聽得不清晰,直到那消毒水沾到自己的傷口上,劇烈的疼痛讓她渾身一顫,整個人幾乎從那椅子上跳了起來。
她的傷口不深,卻是見了血肉的,這樣的傷口處理起來才是最為疼痛的。
司琴剛才走神擔心蘇懷宇的狀況,所以棉簽在上麵滑動那細微的疼痛她並沒有在意。
幸好護士反應極其的快,壓著她的肩膀不讓她亂動:“別動!”
消毒水一點點地漫過傷口,她坐在那兒,頭皮發麻卻半分都不能動彈。
傷口看著大,但是沒有傷到筋骨,隻是護士給她整個手臂都巴紮了,看著倒是有些嚇人。
“哎呀,還沒說完呢,你手!”
護士還想說些什麽,她卻已經聽不得了。
她重新跑回去急救室的時候蘇懷宇還沒有出來,鍾晴在一旁哭成了淚人。司琴原本急促的腳步就這樣生生地停住了,看著那手術室的門口,突然有些害怕前進。
她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那些生命中和她息息相關的人似乎總會離她遠去,薛輕言是這樣,徐成易是這樣,趙紅也熬不過這樣。
而現在,蘇懷宇也躺在了急救室裏麵生死未卜。
她對蘇懷宇有過愛也有過恨,隻是時光荏苒,到了如今,她已經無愛無恨。可是他卻是她在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的,見證了她的過往,參與過她生命成長的人了。
而現在,他卻因為她生死不明。
鍾晴啜泣的聲音一下下地傳來,她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上麵的浮腫十分的明顯。
她扇了她那麽多的巴掌,這是唯一一巴掌沒有辦法去反抗,也沒有理由去反抗。
她站在樓梯口,至今都沒有想明白,事情到底是怎麽發生的。
她隻記得,蘇懷宇最後看著她的眼神,固執的卻又是小心翼翼的,可是她卻始終沒有給他一個答案。
手術室的門被打開,鍾晴是第一個衝上去的,她也顧不上鍾晴看到她會是什麽樣的心情了,直接地衝了上去,她現在迫切地想要知道蘇懷宇到底有沒有事。顯然鍾晴這個時候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心思去管她了,撲到醫生的麵前拚命地問蘇懷宇怎麽了。
“病人的肋骨斷了三根,右腿粉碎性骨折,現在還為蘇醒,需要渡過今晚的危險期。”
“不,怎麽,怎麽會!”
司琴渾身一僵,她站在那兒,看著被推出來的蘇懷宇。
躺在那病床上的蘇懷宇渾身都被插滿了管子,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換了下來了,一張臉被氧氣罩擋去了一大半,她看不到他的神色,隻能看到那透著管子的唇瓣蒼白無比。
“都是你!都是你這個害人精!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懷宇怎麽會變成這樣!都是你都是你!”
好好的一個人變成了這樣子,隻知道蘇懷宇為了救司琴而被撞的鍾晴直接就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司琴的身上。
司琴身上本來就有上,被推開的時候腦袋也撞在了一旁的護欄上。她本來就是頭暈暈的,現在被鍾晴又踢又打的推搡,人直接就摔在了地上。
她還沉浸在那醫生的話中,摔倒了也還未反應過來,隻是怔怔地看著被推走的蘇懷宇。
蘇遠生對自己妻子私底下做的一些小動作向來都是了如指掌,他一開始也以為鍾晴隻是想小打小鬧,卻沒想到她越來越過分。
現在她更是招招都是狠的往司琴的身上招呼,一點兒都不留情麵,偏偏司琴又一點兒都不會去反抗。
他臉色一沉,將人拉了下來:“你幹什麽!懷宇他現在還生死未明,你與其有空在這人怪人還不如去守著懷宇!”
鍾晴到底還是擔心自己的兒子的,雖然對司琴的憤怒非常大,聽到自己丈夫的話還是頓時收了動作,跌跌撞撞地追著蘇懷宇去了。
人都走光了,整條幽暗的走廊就隻有她一個人坐在那地板上,陰冷的走廊間連人的腳步聲都沒有。
鍾晴的謾罵和打鬧聲還在耳邊,司琴坐在地上,發現自己居然第一次這麽認同鍾晴的話。
她真的是個害人精。
鍾晴守在蘇懷宇的病房前,司琴連靠近半分都不行,她隻能隔著遠遠的窗戶看著裏麵那一動不動的人,任由眼淚不斷地落下來。
蘇遠生走出來,看著她有些歉意:“司小姐,內人性格有些衝,請你見諒。”
趴在窗戶上的司琴動了動,她扭頭看向蘇遠生,半響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沒什麽。”
事到如今,她和鍾晴的恩恩怨怨,都比不上蘇懷宇能夠平安地渡過此劫來得重要。
蘇遠生到底是浮沉了大半生商場的男人,為人沉穩嚴謹,雖然內心的難受並不比鍾晴少,但是他卻克製得很好,也更加的理智去思考。
看到司琴,他想到更多的不是這件事情誰對誰錯,而是自己的兒子醒來之後,蘇懷宇和司琴兩個人關係的去路。
他看著眼前這個前輩,十年前就從鍾晴的口中聽到這兩個字了,當時他並不在意,自己的兒子他十分的清楚,不過是年少氣盛貪圖新鮮。
隻是沒想到,年少的蘇懷宇如他所想對司琴不過是一時新鮮,但是而立的蘇懷宇,卻執著得讓人頭疼。
他打量著司琴,看不出到底哪裏好,也看不出哪裏不好。
小輩的事情,他也不想多管。
隻是
他偏頭看了一眼自己躺在病床上的兒子,不禁歎了口氣:“司小姐,恕我冒昧。你和懷宇之間,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實則不該如此收藏。”
“年輕的時候講究愛情,但現在,我認為司小姐更應該找的是一個真心對你好的人。你和懷宇之間的事情我不妄加評論,到了今天,懷宇仍舊放不下你,他對你,無論是不甘還是愛,都是十足的好。”
蘇遠生也不明說,他就隻是這樣的點到即止。
司琴腦袋一片亂糟糟,但是也不是完全的懵逼,蘇懷宇父親的話,她十分起碼聽懂了七分。
病房裏麵的鍾晴看著蘇懷宇的視線一刻都離不開,臉上的眼淚落了一次又一次,哪裏還有當年那個將她狠狠地踩在底下羞辱的婦人的高貴和矜持。
她閉了閉眼,心思過了一遍方才睜眼看向蘇遠生:“伯父說的我都懂,我會認真考慮的。”
她不得不承認,蘇懷宇,他占據了十年最豐滿的青春。
因為鍾晴在,她半步都靠不近,隻能到另外一邊的病房去看趙紅。
趙紅還不知道蘇懷宇的事情,隻是看到司琴手上的傷的時候差點兒從床上跌了下來。
司琴心頭千思萬緒,她來找趙紅隻是想安靜一下,而且今日本來就說了要過來看她的。隻是她完全忘了自己的手上的傷口,忘了自己臉上的狼狽。
她身上的衣服還沒有換,臉上淚跡斑斑,整個人是怎麽看怎麽狼狽。
趙紅的驚呼才讓她意識到這個問題,她連忙過去解釋了一番:“趙姨,你別擔心,我隻是擦傷了而已,我沒有出事,出事的是蘇懷宇。”
趙紅臉上一怔,拉著她檢查了一番,發現除了那手臂之外並沒有什麽傷口,她才鬆了口氣,開口問蘇懷宇的事情:“蘇懷宇怎麽了?你今天不是”
“被車撞了,那車本來是要撞我的,可是他把我推開了,他現在還在icu,需要渡過今晚這個關口。”
趙紅臉色微微一沉,視線落在她的臉頰上,手摸著她被扇腫的側臉,輕歎了一口氣:“是鍾晴那個女人打的吧?”
她極力地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可是那掌心落在她的臉頰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竟然忍不住,抬手抱著趙紅哽咽不已:“趙姨,是不是,所有親近我的人,下場都不會好?”
爸媽因為擔心她而半夜驅車到她學校出車禍離世;薛輕言也是因為找她才會被困在地下室裏麵病發離世;就連一直都好好的徐成易也因為跟她在一起之後說病倒了就病倒了。
如今,趙紅的身體每況愈下,蘇懷宇今天還因為她出了車禍生死不明。
她是不是孤星入命,注定了,一輩子留不住任何的人?
聽到她的話,趙紅知道司琴鑽牛角尖了,不禁心疼不已,抱著她連連寬慰:“傻孩子,你怎麽能這樣想呢?那些都是意外,意外的事情,誰能夠防得住呢?你看看我,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大概連今天都撐不到了。”
人一旦鑽進了牛角尖了,外人怎麽說都是枉然,司琴以前不信命,如今卻不得不信了。
“別亂想小琴,不管蘇懷宇最後怎麽樣,你要相信,他都會很開心比撞的人是他,而不是你。”
趙紅不說這話還好,她一說,司琴的情緒就完全奔潰了。
她一直不想接受的就是這樣的事實,不想去接受他為了她甚至可以拿性命去相抵。
曾經她為了他做過傻事也走過錯路,那一段陰暗的日子裏麵恨籠罩了愛,她甚至想過再見到他,她一定讓自己承受的一切還給他,讓他知道什麽是絕望。
可是時隔這麽多年,浮浮沉沉,她被葉敬愛過,被徐成易愛過,自己也重新去愛上了另外一個人。
那些恨已經漸漸地被磨滅,他是她心口中永遠都去不掉的朱砂痣。
她不愛他了,也不恨他了。她不想兩個人再有任何的交集,也不會讓兩個人再有任何的交集,因為她現在愛的人是徐成易。
可是她也希望他可以幸福快樂地活著,不是大度,也不是寬容,那隻是,對和你擁有同一段綿長記憶的人情不自禁的溫柔。
她希望他們可以各自幸福,互不打擾,而不是,他為她如此這般。
她無法回應他遲到的情深意切,就隻能避而不見,而現在,她和他之間,已經不是愛不愛的問題了。
“我倒寧願,被撞的那個人是我。那樣,我會比現在更好過一點。”
生死有命,如果被撞的人是她,即使最後留不下來,她也不會有半分的愧疚。
可是現在,麵對生命,她無能為力地看著自己的虧欠。
“司琴!你快來,懷宇要見你!”
鍾晴闖進來的時候,她剛換了一身的衣服,聽到司琴的話,她渾身一抖,反應過來的時候她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就跑了出去了。
蘇懷宇睜開眼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司琴呢?”
鍾晴在一旁聽到,氣得差點兒暈倒。
可是到底自己唯一的兒子醒來的喜悅更大,她此刻也顧不上蘇懷宇爭不爭氣,她和司琴之間有什麽私人恩怨了,連忙吩咐蘇遠生去找司琴。
但是想了想,蘇遠生不熟悉醫院,最後幹脆自己起身去找人。
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鍾晴隻是不斷地摸眼淚。
到門口的時候,司琴站在那兒,鍾晴突然之間拉住了她的衣擺。
司琴不解,以為鍾晴要對自己做什麽,卻沒想到回頭看到鍾晴那一臉的疲倦,看著她的眼神也沒了往日的爭鋒相對,甚至帶了幾分哀求:“他剛醒過來,醫生說受不得刺激,你,你就順著他一些吧。”
她跟鍾晴交手相對了十多年,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鍾晴說軟話。
司琴隻覺得心中一震,抿著唇點了點頭:“好。”
鍾晴鬆了手,沒有跟她進去。
她走進去的時候蘇懷宇睜著眼睛看著她一步步走來,他上身斷了三根肋骨,動都動不了,右腿粉碎性骨折,也隻能打著石膏吊著。
看到她的時候他眼睛眨了眨,顯然十分的開心。
看到他這番反應,司琴隻覺得喉嚨發堵,連忙走了過去。
“沒,沒事吧?”
上身的傷讓他說話十分的困難,可是他還是硬生生地從牙齒擠了幾個字出來。
那低弱的聲音,聽得司琴滿眼發燙。
她搖了搖頭,忍著哽咽道:“沒事,我很好。”
她動了動,發現蘇懷宇正盯著她某一處看。司琴順著他的視線注意到自己的手臂上的白白的一片包紮,她連忙開口解釋:“沒什麽,隻是破了皮,做了消毒處理了。”
他眨了眨眼睛,表示知道,“司琴!”
他極其困難地喊著她的名字,身側的手指突然動了動,一根根慢慢地動著。
司琴清楚他的意思,伸手握上他的手,用力緊緊地握著:“我在。”
“疼,司,司琴,疼。”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手指在她的手心輕輕一勾,司琴終於忍不住,咬著牙渾身顫顫地流著淚:“對不起,你忍一忍。”
那麽大的一個男人,看著她說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