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處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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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夜色漸漸地籠罩了這邊陲小鎮,前線的戰火也暫時停歇下來,一片濃稠的死寂。

    陸霜年換了身衣服,她拉開抽屜,從那本厚實的硬皮詞典裏拿出了那支小巧烏黑的手槍。

    她抬頭看了眼表,然後出門。

    醫院的晚上要比白天裏安靜許多,門口的警衛見是陸霜年,向她笑了笑,招呼道:“陸醫生回來啦。”

    陸霜年也向他打了招呼,“嗯,今天晚上值班。”

    警衛臉上也並無異色,隻說道:“辛苦啦!”

    陸霜年眉梢一挑,笑了笑,快步走進醫院。——看來小陳並沒有對旁人說起她今天頂替陸霜年值班的事情呢。

    醫院裏兩個便衣正來回巡視。其中一個看見陸霜年,向她微一點頭。陸霜年扯動了以便唇角,然後轉過走廊。這些便衣都是軍情處的探子和特工,而外圍有不止一個加強排的第三集團軍警衛部隊在保護著現下醫院裏最重要的一個傷員。

    院長辦公室門緊關著,但依舊有一絲光線從門板下的縫隙裏露出來。

    陸霜年屈指敲了敲門,不多不少,正好三下,禮貌而克製。

    屋子裏靜默了片刻,終於傳出聲音。

    “請進。”

    門沒鎖,陸霜年微一用力就推開了。她邁步走進辦公室。

    院長王義正坐在辦公桌後麵,陸霜年進來的時候他正掩蓋起自己臉上的愁容和煩悶。中年發福的男人抬起頭來,辦公室裏略有些昏黃的燈光襯得他臉色不算好看。

    “陸醫生?”王義嗓子有點兒啞了,他問道:“這麽晚了,有事麽?”

    陸霜年挑了挑眉毛,院長似乎沒有請她坐下的意思呢。

    女人倒是毫不客氣地自己在沙發上坐下。

    “王院長好像有煩心事啊。”陸霜年並沒有回答王義的問題。她深黑的眼睛緊緊地盯著王義。

    中年男人怔了一下,他的眼神不自在地躲閃了一下。那個女人的目光如同刀刺,鋒利得好像能直紮進腦海裏,翻騰出所有他不可告人的想法,看出他所有的驚慌和忐忑。

    “是啊,最近醫院的事情很多,我們要後撤了,各種事務都要和軍方以及政府進行協調。”王義疲憊地歎了一口氣。

    陸霜年低聲地笑了笑,“院長還真是辛苦了呐。”她目光冷淡地看著王義,道:“這麽晚了,不知道院長怎麽不回去休息?”

    王義幹笑了兩聲,道:“我隻是回來找兩份文件,馬上就走。”言下之意便要送客。

    陸霜年似乎對院長大人的意思渾然不覺,她淡淡道:“醫院撤退之後,院長有什麽打算呢?”

    王義看了她一眼,表情裏帶了些疑慮,“現在正是國難,自然是繼續報效汶鼎了。”

    女人笑了起來,“王院長的忠誠,真是讓我感動。”她語氣平靜,言辭卻帶著一股子辛辣鋒利:“隻是這忠心又能為你換來什麽呢,每天在這邊陲戰地累死累活,也討不得幾分好處,恐怕在首都的那些高官眼中,也不過是個傻子罷了。”

    王義整個人一愣,他皺起眉頭道:“陸醫生,你這是什麽意思?!”

    陸霜年在沙發上懶洋洋地翹著二郎腿,她今天腳上穿了一雙軍靴,鋥光瓦亮的黑色皮麵,係帶綁得整整齊齊,暗綠色的褲腿收進高腰靴子裏頭,一股幹淨利落的精氣神兒分明地透出來。

    她慢吞吞地開口,仿佛在吊著王義的胃口似的。

    “你不正是這樣想的嗎?”

    王義整個人愣住,他看著對麵那個笑吟吟的女人,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凍結了一樣。

    “你……”

    陸霜年笑眯眯地聳了聳肩膀,道:“我隻是對院長平日的活動略知一二。”她攤開手,看上去挺無奈,“受命於人,不可相悖。”

    女人說著話,眼睛裏的黑色卻深重得好像無邊無際,帶著冰冷的光澤。

    大丈夫既食君祿,當死於戰場,以馬革裹屍還。

    可有些人,偏偏不懂這道理。

    王義臉上的表情如同麵具一樣破裂開來,露出裏頭的陰暗和驚惶,他啞聲笑道:“我卻沒想到,這醫院裏頭最好的外科醫生,竟是上頭派來的狗特務。”

    陸霜年似乎對於那個汙蔑性的稱呼毫不在意,她隻是微笑道:“人各有誌,你想過安樂快活的日子,自然也有你的道理。”

    女人的笑容很漂亮,屋子裏的光線讓她帶上了一種特別的韻味,但顯然,此刻的王義並沒有欣賞的心情,在他眼中,陸霜年的笑幾乎如同地獄裏催命的厲鬼一樣恐怖凶殘。

    “隻是於國不忠,可是重罪啊。”

    王義死死地盯著陸霜年,女人看起來隻是鬆散地坐在沙發上,好像不準備有任何多餘的動作。豆大的汗珠從中年男人的臉上淌下來,他的手放在桌子下頭,已經慢慢去拉那抽屜。

    “我隻是回來取兩份文件,陸醫生便這樣指責我有賣國之罪,未免太不講理。”王義說道:“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王義為了醫院——”

    他的話剛剛說到一半,對麵那簇新的落地鍾忽然報起時來,聲音清晰又響亮。

    王義一瞬間麵如死灰。

    ——那鍾擺後麵,原本是藏著他準備交給夏澤的最後一批情報的,發聲的裝置被壓住了,因而從來都不會響。

    他猛地抬頭看向陸霜年,女人嘴角依舊噙著一抹笑意,卻讓王義渾身冰涼。

    陸霜年眨眨眼睛,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問道:“王院長臉色不好看呢,怎麽了?”

    王義隻露出一個冷冷的笑容,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隻有魚死網破了。他一邊這樣想到,一邊顫抖著聲音說:“陸……”似乎發覺“陸醫生”這個稱呼已經不再合適,王義改口道:“陸長官,我承認,我認罪!我還有很多可以交代的,我、我還有夏澤的情報!放我一條活路吧……”

    他慢慢地將一把烏黑鋥亮的手槍從抽屜裏的一疊文件下抽出來。

    陸霜年語氣平淡:“你知道,有些事情總是不能盡如人願的。”

    言下之意竟是這王義就算是交代其他情報立功贖罪也已經沒有活路。

    王義瞬間瞪大了眼睛,他心中的確是震驚的。沒有幾個情報人員會拒絕一個投誠的雙麵間諜,哪怕是套盡了情報在卸磨殺驢,也不會就地處決。

    “你、你這麽做,就不怕上峰追查下來嗎?!”王義一邊大聲問,一邊握緊了手裏的槍,悄悄打開保險。

    陸霜年漫不經心地從她黑色的短風衣懷中拿出一支手槍,另一隻手從衣袋裏掏出一個消音器來。

    她慢吞吞地說道:“不隻是你一個人有秘密。”

    王義狠狠咬了咬牙,他猛地舉起手中的槍,飛快地扣下了扳機。

    “啪”地一聲輕響。

    槍裏並沒有子彈,保險合上的聲音也沒有讓王義從驚訝中回過神來。他口中喃喃道:“為什麽……為什麽……”

    陸霜年一下一下往手槍上擰著消音器,動作緩慢而細致。

    “我已經來過這屋子,你以為我會給你留下子彈麽,尊敬的院長。”女人說完,似乎不打算再開口了。她低著頭認真地給自己的槍壓上子彈。

    中年男人一張圓胖的臉上已經布滿了韓慧,他的目光不斷在陸霜年和房門之間移動,依舊拿著那把空槍的手劇烈地顫抖著。

    然後他突然哭起來:“你、你就放我一條生路吧……陸醫生,陸醫生,我還有妻兒老小啊!我這麽做,完全是迫不得已……”他響亮地抽噎了一聲,“嗚嗚……陸醫生,你別殺我,我什麽都不會說的,我,我保證!保證什麽都不說……”

    王義哭得一臉鼻涕一臉淚,一邊悄悄地,一點點朝門的方向挪去。而陸霜年隻是淡淡地瞧了他一眼,看那樣子,是果真不打算再多說一個字。

    陸霜年嗤笑了一聲。

    “砰——”

    一聲槍響。消音器的作用讓槍聲變得輕而短,有一點發悶。

    王義發胖的身體重重地砸在地上,眉間的彈孔中流出血來。

    陸霜年站起身來,她將那支消音手槍隨意地揣進衣兜裏,然後邁過王義的身體,離開辦公室。

    外頭兩個便衣進去,將王義的屍體拖了出來。鮮血瀝瀝拉拉地滴在醫院走廊的地麵上。樓道口站崗的士兵隻看了一眼便衣門的行動,讓開路,任由那具屍體被毫不客氣地拖拽過樓梯,然後恢複麵無表情的姿勢。

    陸霜年今天晚上穿了軍靴,鞋跟打在地麵上的聲音在醫院寂靜的夜裏聽起來格外的清晰。她去了藥房一趟,看了眼換班之前清點過的藥品數量,目光從那一排一排的玻璃櫃子上劃過去。陸霜年翹了翹嘴角,然後走向三樓的值班室。樓梯口的士兵在她經過的時候“啪”地立正。

    她站在值班室外往裏瞧了一眼,沒人。

    一個護士正巧路過,對陸霜年招呼道:“陸醫生怎麽來啦?”

    陸霜年扭過頭,微笑一下道:“嗯,隻是有點不放心病人,過來看看。”

    那護士道:“小陳剛剛出去,估計是去查房啦,你在值班室等她一會兒就回來了。”

    陸霜年點頭道了謝。但顯然,她並沒有等在這裏的意思。女人朝著病房的方向走去。

    顧宸北的病房裏黑黢黢的,陸霜年推門而入。

    男人似乎睡著了,陸霜年的眼睛很快適應了黑暗,她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然後毫不客氣地打開了燈。

    顧宸北眉頭微微一動,他並沒有睜開眼睛。

    陸霜年也不說話,扯了張椅子在他旁邊坐下。

    顧宸北終於皺起眉頭,他側了側臉,似乎試圖把過於強烈的光線從自己臉上驅趕開。

    陸霜年輕輕笑了一聲,她隻是自顧自地從懷中掏出了之前在王義辦公室的落地鍾裏搜出來的那一疊情報,仔細地閱讀起來。顧宸北呼吸的聲音很輕,就在她身邊兒。

    陸霜年的影子投在病床上一點,男人為了躲避燈光,朝著她的方向蹭了蹭。陸霜年麵無表情地盯著情報,試圖不泄露嘴角那一點兒細微的笑意。

    有極輕的腳步聲從走廊的另一頭傳來。

    陸霜年微微抬起頭來。

    那腳步聲在病房門口停住了,屋子裏的燈光似乎讓來者稍稍有些猶豫。然後推門而入。

    拉著推車的小陳走進來。她扭過頭,看見“堂而皇之”坐在床邊的女人。一副久等的模樣。

    “你來啦,小陳。”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 奈奈姑娘的地雷,麽麽噠!(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