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堅如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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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陳露出一個微笑,她問道:“陸大夫怎麽回來啦?”一邊說,年輕的護士一邊走向顧宸北的床頭,她將針頭紮進輸液器裏,推注。
陸霜年瞧著她的動作,隨手將那一疊情報放在旁邊,她很直接:“我在等你。”
小陳愣了一下,她直起腰來,看向陸霜年。“陸大夫有什麽話要和我說麽?”
陸霜年的神情看上去有一種莫名的遺憾。她說道:“本來是有的,如果你沒出現在這裏的話,我打算對你道歉。”
小陳似乎有些疑惑,垂在身側的手卻暗暗地握緊了。她問道:“為什麽?”
輸液管裏透明的液體以勻速滴落,小陳的目光飄忽了一下。陸霜年低笑了一聲,可深黑色的眼睛裏卻沒有一絲笑意。她走過去,然後動作堪稱粗魯地一把扯下了還紮在顧宸北手背上的輸液針頭。
早就已經醒過來的男人終於忍不住睜開了眼睛,他倒並沒有去看不停滴出血來並且已經迅速開始青腫的手背,而是直直地看著陸霜年,臉上有點被人打攪的不耐。
“半夜打擾人休息時很不禮貌的行為,何況——”顧宸北仿佛沒瞧見站在旁邊的小陳一樣,目光灼灼地釘在陸霜年身上,他道:“你打算謀殺親夫麽?”
——他此刻這興師問罪的模樣可真不怎麽像還沒睡醒的樣子啊,陸霜年腹誹。
小陳已經對於兩個人之間那種隱隱的氣場不感到奇怪了,因為她現在完全處於“剛剛得知這兩個人的夫妻關係”的巨大震驚之中,以至於一時間沒能回過神來。
陸霜年倒是對顧宸北的目光毫不介意,她隻淡淡道:“我在這兒就是為了你不在半夜死於非命。”
然後她轉過頭去看向小陳,“啊,你也聽到了。”女人露出一個微笑來,那笑容一如既往地親切和漂亮,卻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譏嘲:“這就是為什麽。”
小陳沉默了。
半晌,沒人說話,被拔掉的輸液管垂在地上,透明的藥液滴滴答答地從針頭裏流下來,在地麵上形成一小片濕跡。
然後小陳開口,她的語氣已經很平靜了:“我倒沒想到陸大夫和顧將軍是這樣的關係呢。”
陸霜年眉梢一挑,她很嚴肅地解釋道:“隻是個口頭的婚約而已。”——哦,雖然此情此境似乎不怎麽適合對他們的“關係”進行認真的分析和剖析。
顧宸北隨著她的話音皺了皺眉頭。
小陳笑了一下,但那笑容也並不真實。她隻是看著陸霜年:“那我想,陸大夫的身份,也不一般吧。”
在戰地醫院工作,卻偏巧是集團軍準將的未婚妻,可她卻沒有透露出半分,甚至在親自給顧宸北動手術的時候。而現在,這個女人好整以暇地坐在這兒,說她在等她。
陸霜年表情平淡,她說道:“相比我的主要職責,我更喜歡做醫生一些。”
——哦,這當然是假話,陸霜年想。醫生隻不過是個掩護身份而已,這樣的職業她有過許多,
一切都是為了她真正的責任服務的。國家的利益,個人的野心,或者追逐刺激和掌控的天性。醫生雖然一樣可以將人命握於股掌,可終究和殺伐決斷不同。
相比於拯救,大概她更適合毀滅。
顧宸北打了個哈欠。
“惆悵夠了把事情解決。”男人說道,他的語氣是平時的那種冰冷平靜,但眼神可明確地顯示出那麽一點不滿,那意思好像是“我還要休息你馬上處理完畢從這裏離開”。
陸霜年眉梢一挑。她才沒有什麽見鬼的“惆悵”。
小陳也不打算探究他們之間在打什麽暗語,她直視著陸霜年。
“如果陸醫生你不在這兒的話,我也本該向你道歉的。”她說。
如果她沒有出現,那麽陸霜年對她的懷疑就是個誤會,如果陸霜年沒有出現,她殺死了“陸大夫”的未婚夫,也隻能說一句對不起。
陸霜年聳聳肩膀,她道:“看起來我們誰都不需要道歉啦。”她的模樣反倒有些如釋重負的模樣。
小陳沒說話。
陸霜年道:“藥裏的成分不需要我去化驗了吧?”
小陳搖了一下頭。
她衝陸霜年扯出一個笑容來:“我隻想知道你是怎麽發現我的。”
陸霜年也笑,“到了這地步,總有些人還執著地想知道原因。”陸霜年停頓了一下,“這很蠢。”
小陳的臉色終於透出一絲蒼白來。
陸霜年淡淡道:“不過我還挺喜歡你的。”她自顧自地說,看那樣子是打算給小陳一個答案。“從你開始有意接近我。跟在最好的外科醫生身邊,總是有很多給‘大人物’做手術的機會,不是麽?”
小陳一隻手緊緊地抓著病床的邊緣,仿佛那冰冷的金屬能讓她稍稍鎮靜下來。
陸霜年用了一種敘述語氣:“而在這位顧準將被送來的時候,你未免太好奇了一些。所以我在手術是撤換了你。否則,恐怕當時在手術台上你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下手吧。”女人說道:“然後你便借著向我抱怨,獲得了照顧他的分配。第二天晚上就發生了一場失敗的刺殺。醫院的守衛加強讓你意識到不得不迅速下手,我給了你機會,但你還是同我換了班。”
最後陸霜年言簡意賅地作了總結:“這是第二次失敗了,你知道不會有第三回。”
小陳笑了笑,她道:“就算你不殺我,他們也不會讓我繼續活著了。”
陸霜年瞧了她一眼,她慢慢道:“我不會殺你。”女人歪著腦袋,仿佛單純地好奇一樣,“我想知道‘他們’是誰,如果你需要保護,我可以給你。”
小陳有點驚訝,但隨即她又笑了,那笑容裏帶上了淒楚的意味:“謝謝。但從汶鼎的炮彈炸死了我一家五口人的時候,我就隻能走這條路了。”
陸霜年麵無表情地看著年輕的姑娘。她的眼睛裏沒有閃爍也沒有情緒,黑沉沉的,深不見底。陸霜年已經很久沒經曆過什麽激烈洶湧的情緒起伏了,但她可以理解。這世上的愛恨,大多都濃烈得不可理喻,把人燒得隻剩下決絕。她是個堅定的人,隻有目標,而不是情感,才能讓她一往無前。
女人聲音平淡,她說道:“我明白。”
小陳微微仰起頭,一滴淚墜落下來。
可這是戰爭。陸霜年早已知道什麽叫做心堅如鐵。
年輕的護士忽然抓起垂在地上的輸液管,將那還往外滴著藥液的針頭準確地紮進了自己的動脈。
陸霜年歎了口氣,她並沒有阻止小陳的動作。如果她此刻不死,被帶回軍情處,等待她的就必然是無休止的審問和折磨。陸霜年可以給她留一條命,卻救不了她。而夏澤情報部門,也不會放任這個行動失敗的低級間諜再活下去。
這樣死去,反倒是幹淨利落。
輸液管裏的液體已經流盡了。陸霜年淡淡問道:“你還有多長時間?”
小陳淒然一笑,“十二個小時。”
陸霜年不出所料地挑了挑眉。原本是打算利用這十二個小時離開這裏麽。半天之後顧宸北藥性發作死亡的時候,她恐怕早已在夏澤境內了吧。
“你可以走了。去你想去的地方。”陸霜年道。隨後她警告似地看了小陳一眼,加了一句:“我的人會跟著你。”
小陳點了點頭,她慢慢地拔出那針頭,幾滴血珠順著年輕而有彈性的皮膚滾落下來,紅豔豔的。她就快死了。
年輕的女孩看著陸霜年,說道:“謝謝。”
她從陸霜年的身邊經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陸霜年沉默了幾秒,她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顧宸北,男人閉著眼睛,一副已經睡著的樣子,似乎連她們對話的隻言片語都不曾聽到。
陸霜年勾了勾唇角,她轉過身,將燈熄滅。
女人也拉開門出去了,筆挺的背影在黑暗中依舊如雕塑一般峭拔,帶著軍人的沉冷和堅執。軍靴踏在地上,一步一步地遠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前天地震,離震中挺近的,有點被嚇到了,好在一切都好。
任何事情任何坎兒都會過去,重要的是該在的人都在,生活總會繼續。
祝親愛的們中秋節快樂,闔家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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