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樹倒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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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廈傾賈母離人世諸芳散三春定歸宿
盤剝重利、包攬訴訟,那官差不過略翻了翻賬本,便叫人把王夫人綁了。
周瑞家的趕忙上前阻攔,喝罵道:“瞎了你的狗眼了!也不看看咱們是什麽樣的人家!當家太太哪裏是你說綁就能綁了的?”
“去去去!什麽東西!”那官差不耐煩道。他們在來前便得了上頭的吩咐,這個賈府裏頭有人幹下了許多見不得人的勾當,必得嚴查一番。“你以為你們......還是住在榮府的時候呢?再多嘴,便將你一塊兒綁了!”
他的同僚也在一旁嗤笑道:“不過是監生家的當家太太,你當是榮府的將軍夫人呢!今兒咱在這兒說一聲綁,不單是要把人綁了,一會兒,還偏偏就要壓她去受審了!”說著,一揮手,就有兩人將周瑞家的架住了,另有兩人拿著麻繩上前道:“這位太太,得罪了!”
彩霞見勢不好,拔腿就跑。
一官差要追,被攔下了。“不必理會,量她也找不出什麽大靠山來。再一個,如今有這麽大本賬本在,便是聖上親臨,也隻能是先將人收監、稍後在審罷了。左右逃不走的。”
賈政帶著趙姨娘、周姨娘、賈環、史湘雲、陸彩雲一塊兒趕來,一麵又叫彩雲去將賈母請來。
賈寶玉不是病的起不了身,就是大病初愈尚在調養,總歸是出不了院門的。史湘雲也不大搭理他,總是留下花姨娘、梅姨娘照看他。
彼時官差們已經將庫房翻了個底朝天。
賈府的賬冊有四大本,王夫人的嫁妝、分家時分得的財物、記人情往來的,還有一本王夫人的私賬。另有湘雲、彩雲的嫁妝,並不放在此處。
如今庫房裏頭的東西全搬了出來,依照賬冊分做了五大堆。
王夫人的嫁妝單作一堆,依照賬冊賈府應有的財物為一堆,私藏的內造之物為一堆。王夫人私賬裏頭記著的,本應是賈赦一房的財物為一堆,在外頭收來的印子錢又是一堆。
賈政一行人一路趕來,就有下人一路跑著報信。
好容易趕到了庫房前,賈政看著這一堆又一堆的東西,晃了晃,跌坐在地。
賈環忙上前將他扶起,說道:“父親可千萬要保重啊!”
“保重?家裏頭成了這樣兒,我還能保重嗎!”賈政坐到彩雲搬來的椅子上,捶胸頓足。“這是要抄家呢!”
湘雲勸道:“這兒亂糟糟的,老爺不如去屋裏歇一歇。”
“不歇!我倒要在這兒看看,還能翻出些什麽來!”
好容易才將庫房搬了個幹淨,官差們兵分三路。一人回府衙去報信,五人留在這兒清點財物登記造冊,另有四人去看各院的擺著的瓶子、盤子、如意、香爐等物。
賈母趕來時,賈政正哆哆嗦嗦的捧著賬冊看。
“政兒!沒看見你媳婦被綁著呢!”賈母拿拐杖敲得咚咚響,“還不快快鬆綁!叫人扶下去壓壓驚!”
賈政抬手將賬本摔到了王夫人麵前,起身道:“叫她看看自個兒幹的好事!”
“不管什麽事,總得先給你媳婦鬆綁啊!”賈母氣道。
賈政將賈母扶到椅子邊坐下,方轉身看著王夫人道:“妻非賢妻!我賈政自詡端方君子,行事光明磊落,想不到,竟娶了這麽個毒婦!”
“政兒!”賈母喊道。
“這事就不勞母親煩心了!如今搜出這麽多東西來,我才知道自個兒竟被蒙蔽了這麽些年!”賈政指著一地的財物,搖頭道。
“王氏自進門以來,偷取各處財物,在外放印子錢、包攬訴訟,所得財物不計其數!更有毒害妾室、謀害庶子之事,是在可惡!今天,我賈政便要休了這個毒婦!取紙筆來!從此她與我賈家,再無幹係!”
賈母伸手欲攔,終是沒有說出口,頹然的放下了手。輕聲道:“隨你便是。”
王夫人瞪大了雙眼,直到一張休書飄落眼前,仍是不願相信。
“老爺!我可是寶玉的生母啊!你要休我,讓寶玉如何立足!我兄長是兩江總督,我長女生前是宮裏頭的娘娘,你要休我,我......你怎麽敢休我!”
賈政走上前,湊到她耳邊咬牙道:“正是為了寶玉,為了我賈家,我才要休了你!你可要記得一人做事一人當才好!”又直起身來,冷笑道:“至於王子騰......你瞧瞧你那好妹妹進京時,王子騰是怎麽待她的,便知你的結局。怕隻怕......你還不如她!”
王夫人哭喊著被帶走後,賈政看著院子裏一地狼籍,環視眾人,道:“過兩日,咱們自個兒擺桌酒,去去晦氣,順道把趙姨娘扶正吧!”
“不行!”賈母高聲道,“趙姨娘扶正,你讓寶玉怎麽辦!”
“寶玉仍是我的嫡次子。環兒、探春也是我的嫡子嫡女。趙氏如同平常人家的繼室,就當......王氏是死了的!”賈政緩緩說道,“左右寶玉的壽命......我自當給他留一份體麵。”
“你......”
賈政轉身便走,一麵說道:“天色不早了,鴛鴦,扶老太太回去吧。”
王夫人的案子,一來內情複雜,又有侵吞嫡婆母、大嫂的嫁妝,又是包攬訴訟、盤剝重利,一審竟審了有三個多月,方才判了流。
期間又牽扯出當年賈政外宅遭劫一事。
王夫人下的命令,周瑞給的銀子,要人打下尤二姐肚子裏的孩子,再把人劫出城去,生死不論。
那晚,這幾人剛入了大門,還不曾尋著了路,便被發現了。這夥人幹著要命的勾當,卻最是惜命。眼見著叫人發現了,雖奮力逃跑,卻半點兒都不敢傷人。
及至官差趕來,他們也不曾犯下什麽大罪。
官府拿他們沒轍,偏又有賈政狐假虎威的放話,定要將這些人嚴懲,無奈隻得先將人丟進大牢裏。
即便進了大牢,也不過關個一二年,出來仍是一條好漢!
這夥強人在步軍統領衙門關了快一年了,因有王夫人使周瑞買通了獄卒,到不曾叫他們吃過苦頭。他們也乖覺,無論為了哪個,自然不會將原先的計劃供出來自尋死路。
王夫人被抓不久,周瑞也叫人抓了。那幾人自然沒了原先的好日子。
探春命人悄悄去找了獄卒,遞上銀子遞上話兒。
那獄卒原先收慣了周瑞的孝敬,如今少了這一進項,正在惱怒呢。現下銀子入手,又知道了賈政外宅遭劫的真相,有這麽個立功的機會,傻子才會放過!
當下稟告的上級,隻說是自己無意中聽到他們說起此事。上級立馬命人將那夥人提了出來,嚴刑拷打。那幾人很快便招了個一幹二淨。
按理王夫人應當判絞監侯。
賈政聽聞此事,驚怒交加。一氣之下竟是甩手不理。還同要想為母求情寶玉說,王氏此後是死是活,與賈家再無半分幹係!
賈寶玉嘔出一口心頭血,當時就躺倒在地,生死不知。
賈母聞訊,無奈跑去找賈赦。
不論她對王氏是喜是厭,單是為了寶玉,她也要保下王夫人。
賈赦不耐煩插手,沉聲道:“老太太自個兒慈善,我可不是什麽良善人!保她?她王氏敢朝我母親的嫁妝下手,我還沒找她算賬呢!她算哪個,如今也不是我弟媳了,我保她做什麽?我正應該去衙門,疏通疏通關係,叫人好好兒的叫人查一查,她到底是怎麽侵吞她嫡婆母的嫁妝的!”
王夫人是怎麽拿到先頭夫人的嫁妝,賈母心中有數。她到底心虛,既然賈赦放了狠話,她也隻得先將此事揭過不提。
救王夫人的卻是王姨媽。
她雖在薛家祠堂誦經念佛,萬事不知,但王夫人這會子出了這麽大的事,薛天相論情論理也使人去隻會了她一聲。
到底是親生姐妹,王姨媽無論如何也不能見著親姐姐去死,隻得求到了寶鉉跟前。
寶鉉問道:“你瞧瞧她家賈寶玉如今是個什麽樣子,再想想她當年打寶釵的主意的時候,你竟還要救她?”
王姨媽悵然道:“好好的親戚,再大的事兒也不會要死要活的。如今聽說她家寶玉已是去了半條命了,我兒寶釵也遠嫁英格蘭,我和她都輸慘了!”
王姨媽淒厲的哭喊了兩聲,拭了眼淚,“我王家的女兒,雖相互間也會有些算計,但決不能叫幾個強人害了性命!”
“害了性命?當初何嚐不是她自個兒下的命令!”
王姨媽笑道:“咱們這樣的人家,什麽時候說過理了?他們打了我王家的顏麵,還想說理?笑話!”
寶鉉道:“姨娘如今倒是個明白人。”
衙門裏辦事,向來靠得住。
王夫人指使人謀害外室,轉眼就是被下人蒙蔽、識人不清。王夫人不過是想找人往外宅送些嚼用,誰知周瑞自作主張找了強人上門鬧事。
周瑞家的判絞,王夫人判流,那夥強人一概判了斬監侯。
王夫人出京那日,隻有湘雲身邊的一個婆子去送了兩件衣物。
那婆子回來稟告了王夫人的慘狀,湘雲看著病床上受驚喘不過氣而來的寶玉,冷笑著說道:“哎呀,我隻記得要趕緊著收拾些衣物叫你送去!竟忘了叫你送些銀子過去!這一路,隻怕太太是要吃些苦頭了!”說罷便是一通大哭。
那婆子立馬上前,好一通勸慰。
待湘雲收了聲,寶玉已是奄奄一息了。
湘雲就像沒看見一般,也不叫請大夫,徑自扶著婆子的手出了屋子。
如今湘雲的肚子已經四個月了,梅姨娘那頭也有兩個月了。不論哪個是兒子,都沒他賈寶玉什麽事兒了!若都是女兒,將來便坐產招夫吧......
當晚,賈寶玉病故。
賈母自那日被賈赦刺了兩句,回房後便一直不大好,不過用上好的老參吊著。
聽得北扒兒胡同來人,報說賈寶玉病故,賈母眼前一黑,一口氣沒上來,隻差沒跟著去了。太醫好容易才將人救回來。
賈母醒來時,見賈赦、邢夫人帶著賈苯坐在一旁,就連賈政、新晉的趙太太、賈環、探春、李紈、湘雲、彩雲乃至寶玉房裏的梅姨娘都在,便知自個兒已是不好了。
她環顧四周,留下了一滴濁淚。“我的寶玉啊!”
賈赦忙道:“太醫吩咐了,老太太切不可過於傷心。還請老太太保重自個兒。”
賈母搖了搖頭,顫聲道:“鴛鴦,去把我準備的東西拿來。”
“老大你有榮府,不比政兒在外頭,我也就不多給你什麽了。”賈母指著鴛鴦手裏的幾本賬本道:“這頭一本原是預備著給寶玉的,隻是如今他去了,便給雲丫頭吧!雲丫頭自己有著身子,還要顧著凝梅的身子,自然是要艱難些。好在往後你們也算是有個依靠了。”
賈母歇了半日,又說:“第二本是給政兒的,第三本給蘭兒,第四本給環兒。如今環兒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你父親三個兒子,就剩了你一個......你記得要多幫著些侄兒們。至於探春,你是姑娘家,我給你準備了三千兩嫁妝銀子,等惜春出宮,也往寧府送三千兩去,不偏不倚少不了誰的。”
賬本分完,賈母拉著鴛鴦,氣若遊絲的說道:“我箱子裏還有些金銀細軟,你給我院子裏的丫頭們分一般,不枉她們服侍我一場。剩下的都歸你,給自己找個好人家!”
說完,不再理人,轉身朝著裏頭昏睡過去了。
子時的打更聲想起,鴛鴦再一次探了探賈母的鼻息,頹然的跌坐在地:“老太太走了!”
賈母重病的消息早幾日寶鉉便知道了,又有範家老太太親自求上門來,想探一探惜春將來是否有出宮的可能。
寶鉉將兩件事兒全同太後講了。
範家是開國功臣,這個麵子太後自然是要給的。如今宮裏頭少了鹹福宮那三人,愉妃萬事不管,嘉妃出身不好,純妃也叫皇後彈壓了,宮裏頭可是清靜不少!想來再過兩年謹嬪便能站穩腳跟了!
因而同寶鉉說道:“這倒是好事!隻是如今賈家老太太病重,隻怕得趁早定下才好!若是趕上孝期,那可有的等了!”
寶鉉道:“惜春若是年滿二十五再出宮,範家那個幼子也得顧忌自個兒的名聲!倒不如叫惜春到皇額娘身邊來,再由皇額娘賜婚,到時也就不必巴巴兒等著年滿二十五歲再出宮成婚了!”
太後笑道:“哀家是老了,偏愛做那些牽紅線的事。怎麽你也好這一口?”想了會兒,又說道:“隻是這惜春來了,謹嬪那邊會不會出什麽紕漏?”
寶鉉道:“皇額娘指個嬤嬤去便好。再沒有比皇額娘更會調理人的,有皇額娘身邊的嬤嬤坐鎮,能出什麽事?”
“你慣會算計哀家身邊的人的!”太後笑著命人去將程嬤嬤請來,算是應下了這事。“說起來,賈家似乎還有一個姑娘?”
“三姑娘,賈探春。”
“那份心計,嘖嘖。”太後皺了皺眉,“你似乎格外看重些賈家的姑娘?她比惜春還大些,更是耽擱不起。可要哀家也給她指一門親事?”
寶鉉笑道:“畢竟是我嫂子的外祖家。探春多智,稱得上是有勇有謀,不過這手段放在內宅略顯得狠了些罷了。”
太後搖頭道:“你同皇帝有商量了些什麽?”
寶鉉道:“東海周家,駐守多年。隻是東邊小國實在可惡,正缺個諸葛亮呢!”
“你們這一輩的事,哀家真是看不懂了!罷了,隨你們吧!”
趕在王夫人下判的前一日,太後給榮寧二府兩位姑娘賜了婚。
隻是當時賈母病著,一直在昏睡,就沒人去告訴她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隻是誰都忘記了,那幾個賊人正在步軍統領衙門關著呢!】第七十四章最後一句......其實如果不是寫到這一章我也把他們忘了......
清朝刑獄怎麽判我不知道...瞎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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