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躺在西廂房外的矮榻上，享受著彩兒的服侍，看著仆役們進進出出，將原本屬於三弟的用具擺設全部搬到東跨院，心裏別提多高興了。

    “彩兒，你說我們這算不算晉級了，看這小樓，明顯比我們那棟好太多了！”

    “少爺說是就是了，但住在這裏，少爺可不能再睡懶覺了，大人每日早朝若不起來送行，可是不孝的！”彩兒思考了一下提醒道。

    “哎喲～你這一句話還真讓我無言以對啊！等後邊房子收拾好，我們還是搬回去吧！”房俊聽到彩兒的話後，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搬直接癱在榻上，四周看了一眼後再次問道。

    “小蝶呢？那丫頭跑哪去了？”

    “剛剛還在這裏，可能是看到這忙亂，找地方躲清閑去了吧！少爺今日好像很關心小蝶呢！”

    “有麽？怎麽可能？整天在我眼前轉悠煩還煩不過來呢。”房俊說著，看了一眼彩兒的表情問道。

    “對了，若曦整日有課要學，我看她無所事事，就讓她跟你身邊服侍來的，可怎麽沒看她跟著你啊？這麽不聽話，等有時間得教訓教訓才是。”

    “原來是少爺讓她跟著我的啊！我說她怎麽總是怪怪的，不過我能照顧好自己的，不需要人服侍了。”彩兒委婉拒絕道。

    “那怎麽行，你可是房府的二少奶奶，要是身邊連個服侍的女婢都沒有，說出去我這臉上也無光啊！”

    此話聽到彩兒耳中甚是歡喜，可猶豫了一下說道：“那…能不能換個人啊？”

    “怎麽？覺得小蝶不好？”

    “不，其實我還是很想照顧小蝶的，雖然還不清楚她到我們這裏是有什麽目的，但畢竟她也是來自那裏，可是她比我高了一些，站在我身邊總有一些不適。”

    “就這原因啊？簡單！包我身上了。”房俊高興的說道，畢竟二人關係越好，將來挑明關係時也能簡單一些。

    於此同時，主宅二樓的側廳內，方桌後的盧夫人認真的翻看著兩位兒媳整理出來的賬目，並不時的增減桌上擺放的算籌。

    李婆子恭敬的站在方桌左側，看著下方跪倒在地的女子露出一副耐人尋味的神色，此女子就是小蝶。

    被叫進屋內的小蝶跪了有一段時間了，在這寂靜的房間內，隻聽得見三人的呼吸聲和算籌擺放的聲響，內心忐忑不安的小蝶根本不敢抬頭，甚至是瞄上一眼。

    小蝶越是努力控製自己不要多想，反而想的越多，並且越想越是害怕，當汗水打濕衣襟，身體逐漸顫抖起來時，翻查賬目的盧夫人終於開口了。

    “是你自己交待，還是我問你說？”

    “婢…婢子不知夫人要婢子交待什麽。”小蝶忐忑的說道，心中抱有一絲僥幸，希望盧夫人不要問的太多。

    盧夫人慢條斯理的將算籌擺好，抬起頭看著小蝶微笑的說道：“那我，我問你說，天氣漸暖，園裏也要種著花草才行，水榭溝渠內也應當灌水養些小魚了。”

    聽著盧夫人的話音停頓，小蝶不解的抬起頭看了一眼，卻見到盧夫人微笑的看著自己問道：“你是想做花肥，還是魚料？”

    小蝶聞言直接被嚇得癱軟在地麵，腦海中一片混亂的她突然想到房俊，並相信房俊一定會救下自己。

    可爬起身後，還沒跑到房門的小蝶，便被李婆子一把抓住發髻狠狠地扯了回去，伴隨一聲痛苦的尖叫直接摔倒在方桌前。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選擇呢。”盧夫人慢條斯理的說道。

    “夫人，婢子說，隻要夫人想知道的婢子都說，隻求夫人繞過婢子一命。”小蝶卷曲在地，抱著頭發哀求道。

    “我什麽都不想知道，我隻聽你說。”盧夫人說著再次看向賬本，而李婆子卻接話道。

    “所有你想說的，不想說的，敢說的和不敢說的通通講一遍，若有隱瞞和欺騙，這個家裏，沒人能保得住你的小命！”

    “是、是，隻要婢子知道的，都會絲毫不差的稟告給夫人。”

    接著小蝶將自己的出身，如何被選中成為彩兒的婢女和到房府的目的一一講述了一遍，包括被遺棄後自己的選擇。

    當察覺到盧氏對房俊的事更為關心時，小蝶重點講述起房俊的事情，不論是自己看到的，還是參與的全部細致的從頭講述了起來。

    一直講到今日房俊是怎樣威逼順簽下賣身契，以及讓人牙子想辦法，去將坊內賣酥餅的蘇娘子買來的意圖全部講完後，才鬆口氣。

    “變了，確實時變了！往日俊兒哪會在乎錢財，可頭疾過後，貪財了不說，還會動腦筋了，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盧氏揉了揉額頭低聲說道。

    “娘子多慮了，二少爺既已成家，考慮些錢財瑣事也是應該，大朗在婚後不也如此麽？二少爺知道動腦筋想事情，這自然是好事啊！”李婆子出聲勸慰道。

    “是啊！可你看俊兒做的都是些什麽事？若被老爺知道，非打斷他的腿不可！”盧氏氣憤的說完，想了一會兒後起身來到一動都不敢動的小蝶身前說道。

    “記住了，以後俊兒若再出府，你一定要想方設法跟在他身邊，我要知道他都說什麽，做什麽，即便與人發生衝突，我也要第一時間知道對方是什麽人，家世如何，能做到麽？”

    “是，婢子做得到！”小蝶拘謹的答道，內心卻是一陣歎息，少爺，以後可莫怪小蝶啊！

    “你應該懂得身為下人不由己的不隻有身體，還有性命，你比他人幸運了太多，隻要堅持，總有一天你會得你想要的身份甚至掌控自己的生命，不要讓俊兒察覺，否則隻會讓我感覺你很無用，收拾一下妝容和情緒，去做你應該做的事去吧！”

    “是！婢子知道了。”小蝶再一次回答道，不過這回小蝶的心思卻更加活泛了許多。

    當小蝶走後，看著盧夫人終於將賬目複查好的李婆子，忍不住出言問道。

    “夫人，二少爺打小便不拘禮數，如今腦子活絡了許多，都知道為自己置辦小金庫了，要是發現夫人監視於他，恐怕會惹二少爺生氣的。”

    “做母親的，那個願意監視自己的孩兒，可你看他這幾次出門那一次讓人省心過？那丫頭是個有心之人，城中的權貴也都有些麵緣，有她跟著定不會讓俊兒闖下大禍。再則若俊兒隻是想賣賣酥餅賺些零用錢也就罷了，可他敢逼良為娼，敗壞門風我又怎能順他的意？”

    “夫人就是口硬心軟，其實是怕二少爺誤入歧途才是。”李婆子捂嘴說道，可看到盧氏瞥過來的目光後，急忙將準備好的水盆端來，拿起白疊巾站在盧氏身旁。

    ……

    親仁坊一處民居內，被小蝶目送到家的順，再次折返回東市中，將房俊給自己的幾件頭飾兌換成幾十兩銀子和一些散錢後，大肆消費一番，不但買了大量的肉食幹果，還提了一壇子葡萄酒返回家中。

    在順被她的兩位兄長接走時，家裏人便聽她說起有一事必須解決，否則寧死也不會跟隨二位兄長離開，可沒想到順還能回來，並帶回這麽多食物。

    晚餐雖然豐富，可吃在眾人口中卻是沒有多少滋味，因為幾人已經料定，順的此舉注定了是要離別。

    “二妹，陪姐姐喝一碗，答應姐姐，好好照顧母親，莫再胡作非為。”飯局接近尾聲時，順突然端起碗對著二妹說道。

    “我會的，姐姐。”二妹眼中含淚，說完與順一飲而盡。

    “三妹，你也該長大了，莫要貪玩，學些手藝替母親分擔一下才是。”

    “我答應姐姐以後一定乖乖的，姐姐我不想你走。”

    “傻妹妹，女人最是命苦，你要學會堅強才行。”順說完，再次倒滿一碗葡萄酒喝個精光，轉而看向家中的女婢雪梅。

    “雪梅，家中幸虧有你幫襯，否則真不知是否能堅持到今日，我走後，還望你多多照顧二妹，切莫走上歪路。”

    “雪梅的命是大娘救的，隻要大娘不敢我走，雪梅便一直是武家的婢女。”

    連喝三碗葡萄酒的武順，臉上露出一絲紅潤，看著眼含熱淚的母親，低頭沉思片刻後，突然跪倒在母親麵前將幾十兩銀子雙手奉上並竭力的說到。

    “女兒不孝，請求母親將女兒驅逐出武氏門楣。”

    婦人被女兒的話語驚的瞪大雙眼，連同其她三女同樣目瞪口呆，當婦人見清武順手中的飛錢後怒聲問道。

    “說，為何有此請求，還有這錢是怎麽來的？”

    武順顫抖的將賣身契文的副頁遞給母親後，哭泣著說道。

    “女兒不孝，不配為母親的女兒，還請母親忘了順吧！”

    婦人拿過契文掃過一眼後，勃然大怒的將契文拍在桌子上喝問道。

    “說，是不是有人逼你簽的？那個敢買我武家人卻又不敢留下全名的人是誰？還有保人霞是誰家人？明日即便是一死我也要覲見聖上，請求聖上為我武家做主，定將這兩家人滿門處死！”

    “不要！母親萬萬不可，他二人不知我真實身份不說，而且身世非凡，買主愛是當朝尚書左仆射房玄齡次子房遺愛，保人霞為當朝司空、長孫皇後的兄長長孫無忌的嫡次女長孫霞，兩家聖眷正隆，任何一家，都不是我破落的武氏能夠得罪的。”

    坐在一旁的二女武詡聽到姐姐的話後，身子突然一顫，起身嚷道：“是那個混蛋，我這就找他去！”

    “回來！這是我…自願的！”

    “姐姐～”武詡轉身撲進武順懷中痛哭著說道：“你怎麽會是自願的呢，都快嫁人了的，都怪…”

    武詡還要說著什麽，可卻被武順捂著了嘴巴，隻能默默的抽泣著。

    楊氏看著手中的契文，想到長孫氏和房氏兩家無聲的流下眼淚，狠狠地咬了幾下牙齒後，閉上雙目緩緩的說道。

    “武順，你永遠都是我的女兒，武氏的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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