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左相的反擊(下)

字數:6226   加入書籤

A+A-




    聞言,左相先是蹙眉看了一眼已經癱坐在地的寧婉清,隨即冷冷道:“派人下去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一次,本相不允許出現任何紕漏!”

    “是。”

    聽令,左相身邊的侍衛重新出了門,絲毫沒看一眼地上狼狽的自家大小姐。

    伴著木門的開開合合,躥進屋的冷風讓地上的寧婉清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她的丈夫死了?

    剛剛她還親手為他整理了衣裳,親自把人送到門口的,這前前後後不過一個時辰,他怎麽就死了?

    他答應過自己要平平安安回家的,還承諾要給自己獵一張狐皮溫暖過冬,甚至她還沒來得及告訴他他已經當爹了,再過不久他們家就要再添後人……

    雙手緊緊攥住自己的裙擺,寧婉清哭的不能自已,自從踏上了去鎮南王府的路後,她有太多太多委屈要宣泄。

    “哼!”

    沒有一句安慰,左相看著地上痛哭的女兒隻有冷冷一聲輕哼:“婉清,現在你的家人皆不存在,你也該給爹一個交代了吧!”

    家人皆不存在?

    聞言,寧婉清含淚抬頭,看著自己父親的眼光生疏清冷:“爹,你也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今婉清丈夫的人還沒找到,您就要逼死女兒麽?”

    被至親逼著自裁,她的眼中蓄滿了淚,頓了頓又道:“您這樣罔顧人情理法,就不怕女兒被逼著身亡後變成厲鬼跟您夜夜哭冤麽!”

    聽了寧婉清不甘心還在做掙紮的話,左相眯眼。

    蒼老的身影向前一動,他的眸卻落在寧婉清已經被鮮血染紅了的裙擺上,揚手一指冷斥道:“你丈夫從那麽高的懸崖墜落,生還機會已經渺茫,為父之所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是不想給百裏辰一丁點兒反抗的機會,而你……你自己看看身上那些血,你認為你肚子裏的那個賤種還能活的下去麽。”

    以一個過來人的眼神睨著寧婉清滿裙擺的血,左相眼中獨獨缺少了叫做父愛和外公的關懷。

    被父親那冰冷的眼神看的不安,寧婉清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了自己身下的血,顫抖著手撩起裙擺,她隻間那些汩汨不停的鮮血都是從自己身下流出來的!

    “啊!”

    自驚的鬆了手,她渾身顫抖著往前爬了幾步,抓著左相的衣擺求救道:“爹爹救命啊,女兒不想失去孩子,爹,求您救救女兒的孩子。”

    初為人母,她跨過了出嫁前母親洞房的指導,進門後夜夜歡好也沒個長輩提醒著,隻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卻不想他是那樣的脆弱。豆大的眼淚順頰而下,寧婉清捂著肚子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父親的身上。

    然而,她錯了!

    一個想要讓她自裁當借口去扳倒別人的父親,又怎麽會出手救一個他還未謀過麵的外甥呢。

    隻見,左相伸手用力挪開了寧婉清使勁兒抓著他衣擺的小手,仿佛沒看見身上的血跡似的推開了自己的女兒,眸中沒有半點波動。

    “婉清,你是爹的第一個女兒,在爹心中的地位也不是府裏其他女兒能比擬的,看在咱們曾經父女一場的份上,你自己決定走的方法吧,爹給你留個最後的臉麵。”

    決絕無情的話像是恩賜。左相說完接過一旁隨從遞來的小包裹,扔在了寧婉清的身上。

    顫抖著手,寧婉清連連搖頭想要推開那個剛好砸在自己身上的小包袱,卻被一腳踏出門外的左相一句話鎮住。

    “婉清,你已經家不成家孤身一人了,好好上路吧,為父的會念在我們父女一場的份上把你們一家三口好好安葬!”說完,老人頭也不回步出了屋外。

    屋內地上,寧婉清滿是鮮血的手失神的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原本推拒包袱的手稍稍遲疑了一下,緊跟著死死咬住自己的唇痛哭流涕著。

    是啊,她的人生已經這樣了,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腿間的鮮血無止盡的流著,仿佛小小嬰兒在跟自己的母親戀戀不舍,寧婉清魔怔的伸手把地上所有的血都往懷中攬著,滿是淚水的臉上一片決絕,頓了頓,她咬牙起身推開了門,迎著隆冬的寒風對門外的左相一字一句道:“左相大人,我要見我的相公,現在!馬上!”

    蹙眉瞪著還不肯死心的寧婉清,左相腦中不期然劃過她剛才的詛咒,默了默,他口氣沉沉:“府中的侍衛正在尋找著,你要是信不過爹就自己跟著吧。”看了眼外麵沒過膝蓋的厚厚積雪,老人一臉篤定自己從小嬌生慣養的女兒不會自找苦頭出去尋人。

    然而,他錯了!

    寧婉清聞言深深吸了口氣,任由裙擺的鮮血滴滴答答頭也不回踏進了漫天的風雪之中。

    眼淚迎著寒風更加刺骨,她踏著丈夫離去時的路認真尋找著……隻要男人還活著,她就不會輕而易舉交出自己的性命;反之,她寧願跟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棄屍荒野厚雪中,也不要成全了自己那個自私自利的父親。

    寧婉清的身後,左相眉頭緊蹙漸漸眯起了眼睛,他的女兒……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

    這,讓他很不放心!

    招了招手,他喚出身旁待命的侍衛,低聲命道:“跟著大小姐,必要的時候直接處理了就行,記住,下手要快準狠!”這也是他這個做父親的,能給女兒最後的痛快了。

    “是。”

    拱手領命,暗衛抬眸順著一路的血跡跟上了雪地中的寧婉清,迎著風雪的眼睛深處有點點不舍一晃而過。

    寒風嗚咽,寧婉清在冰天雪地中翻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山頭,她呼喚著自己莊稼漢子的名字,一遍遍聲聲泣血!

    眼見著雪地中的寧婉清顫抖的越來越厲害,一直跟著她的侍衛終於忍不住現身上前,輕輕道:“大小姐,您還是先找個地方避避寒氣吧,再這樣下去,您非但沒有找到自己的家人,自己就先垮下了。”

    望著突然冒出來的侍衛,寧婉清先是皺眉隨後一聲輕笑,喃喃道:“你是昌平?怎麽,父親這是不放心我要你跟著來處置了我麽?”

    聞言,被喚作昌平的侍衛僵了一下。

    默了默,他深深吸了口氣看著眼前不複明媚的女子,認真道:“大小姐,老爺的意思確實如此,不過昌平並沒打算手刃小姐的性命,您要是信得過昌平就先躲起來,找人的事情也交給昌平來,您放心,不論生死昌平都把人給您帶到了。”

    “為什麽?”

    經曆了太多的變故,寧婉清望著突然肯幫自己的人隻有三個字。

    眼神誠懇的望著自己心儀了很久的女子,昌平聲音緩緩:“大小姐,昌平的心很早很早以前便隻為小姐跳動,您的一顰一笑都是昌平在左相府待著的動力,眼下您雖然已經成親,但昌平曾經立過的誓言一定要完成。”

    “誓言?”

    嘴唇凍得發紫,寧婉清已經瀕臨昏厥,之所以能強撐著就是擔心自己一旦倒下,真的隻能一家三口在陰間相聚了。

    點點頭,男子屈膝拱手:“小姐放心吧,昌平曾經立誓,隻要昌平活著一天就要護小姐平平安安!”

    “……”

    長久的沉默,寧婉清望著跪在自己眼前的男子低低一聲歎息:“算了,聽天由命吧,你就是要殺我我現在也反抗不了了。”聲音越來越輕直至被山間的寒風掩藏,她緩緩倒了下去。

    “大小姐!”

    驚呼一聲伸手接住了女子的身子,昌平抱著人飛快消失在了山林深處。

    臨近中午,左相終於等到了派出去的數路人馬的回歸。

    望著身染點點鮮血的昌平,他眸色暗了暗聲音陰鷙:“處置了?”

    屈身上前跪在了雪地上,昌平臉色平靜拱手道:“啟稟相爺,奴才曾經勸過大小姐回來,可是她……奴才隻好出手割了大小姐的喉,大小姐的屍體現在就在後山,不過掙紮得太厲害死狀有些淒慘,您要是想見她,奴才現在就去把人背回來。”

    頓了頓,他有些猶豫的看了眼左相的臉色,又道:“大小姐臨終前還讓奴才給老爺帶話兒,說……說……”

    “說什麽?”

    受不了侍衛的猶猶豫豫,老人直接怒了。

    聞言身子匍匐的更低,昌平咽了咽口水輕輕道:“大小姐讓奴才轉告老爺,就說老爺您太心狠手辣,她就是死了也要帶著丈夫和孩子回來找您報仇的。”

    聽完,左相蒼老的身子隱隱顫抖著,胡子氣得一翹一翹怒道:“婦人短見!婦人短見!”可話雖如此說著,但他終歸顧忌著什麽,打消了要親自確認寧婉清屍體的念頭。

    拍著胸口平複了很久,他眼神掃向一旁地上早已身子冰涼的莊稼漢子,把怒全部發泄在了他的身上,冷冷命道:“來人!把這個玷汙了大小姐的賊人給老夫扔進後山喂狼!”

    說完,也不等侍衛們應答,徑自轉身上了早已經等著馬車,毫不猶豫往京城趕去。

    見狀,跪著的昌平眸色一暗緩緩鬆了口氣。

    雪地中起身,他望著其他幾個正準備把人拖走的侍衛,聲音輕輕道:“大家都別沾手了,反正我已經身染鮮血這樣的髒活兒累活兒還是交給我吧,您們先走,我隨後就到。”

    說著,在眾人的一片感謝聲中,背起地上已經死了多時的莊稼漢子,踩著厚厚的積雪一步步往後山走去。

    後山

    離寧婉清家不遠的一處石洞中,昌平把莊稼漢子輕輕放在了還昏迷著的寧婉清身旁,伸手搖了搖女子的手臂,他歎了口氣:“大小姐,昌平不負您的願望已經把人帶到了,老爺眼下雖然是相信了昌平的話但難保回去後不會起疑,為了保命您還是早早離開這裏吧,昌平走了,這些銀兩留給您當作盤纏。”

    往女子手中塞了自己身上全部的銀子,男人一步三回頭滿是不舍的離去了。

    待到洞中終於安靜,臉色蒼白如鬼的寧婉清這才緩緩睜開了雙眼,望著洞外飛奔在雪地中的男子,她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唇把所有哭泣聲都掩在了肚中。

    一個沒有血緣的侍衛啊,關鍵時刻,都比自己叫了近二十年的父親有人性!

    起身掙紮著爬到了莊稼漢子身邊,她染著孩子鮮血的小手留戀的輕撫著男人早已經涼透了的臉,低低哽咽:“夫君,要知今早一別就是永遠,婉清說什麽都會跟著你一起進山的,你放心,我們的孩子不會白死,我定要讓驚了他的人拿命來賠償!”

    此時,坐在回京馬車上的左相冷不丁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他聲音沉沉:“加快速度趕在天黑前進宮,今天,本相定要皇上、太後給本相一個說法。”

    他的女兒含冤嫁給了一名莊稼漢子僅半個月就身懷有孕,而他這個父親再見女兒麵已經是陰陽兩隔,緩緩掏出了懷中早已準備好的模仿著寧婉清筆跡的遺書,他眉梢挑起冷笑:“哼哼,百裏辰,本相看你這次求不求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