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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天卿臉色不免有些蒼白,動用過一次玄雷陣,對於楚天卿的靈氣消耗也是不小,但此消彼長的消耗戰更不是明智之舉。

    他要迅速結束掉這場戰鬥,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轟殺墨邱!

    “玄雷陣!”

    楚天卿一聲沉喝,那道雷靈符籙所結成的玄雷陣便爆發出一陣璀璨光華,漂浮在玄雷陣上方的雷雲,陡地朝著一處匯聚起來,而後不斷壓縮。

    楚天卿舉劍而起,兩道雷靈符當即光芒大盛,頃刻間激射出一道青藍色的雷光,雷光恍若有所神識,竄入劍中,而雷靈符也當場化作一捧齏粉。

    楚天卿的劍上雷光陣陣,電弧閃爍,整一柄鐵劍都發出顫抖,嗡鳴作響,好似是要被那股雄渾的力量壓碎一般,他深吸一口氣,心念隨之運轉,一股無形的劍意憑空而來,雲集在那柄普通的鐵劍上。

    “好磅礴的氣息!”

    墨邱屏住呼吸,再無半點先前的從容之色,頃刻間神情凝重,止不住倒退一步,手握梨花銀槍,衣衫上金光陣陣,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姿態。

    楚天卿對此視若無睹,劍的顫動被平息下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柄電弧閃爍的三尺長鋒,劍刃鍍上一層青藍色的光芒,鋒芒顯得愈發銳利。

    他用力握緊劍柄,此時此刻,這般再普通不過的長劍,已然化身為一柄三次玄雷長鋒,短時間內,就算比起天階靈寶,也不遑多讓。

    隨著那股磅礴劍意的凝聚,墨邱感受到了一絲危險的味道,緊皺著眉頭,心知這名修為比自己還差之一籌的白衣男子實力超然,不敢托大,當即手中掐訣,心念牽引著體內磅礴的靈氣洶湧而出,一部分竄入了他手中梨花銀槍當中,而更多的則是融入那枚金元神魄所凝聚而成的護甲當中。

    雙方雖還未出手,但比鬥卻依舊處在了白熱化的階段,雙方稍有不慎,被對方尋到自身的破綻,就可能落於敗陣,萬劫不複。

    楚天卿麵色平靜,那種血與肉,生與死的捉對廝殺,他在九州大會的時候早就經曆了不知多少次,見怪不怪。

    況且在生死一線的邊緣,倘若是心神動搖,就極易露出破綻,處於下風。

    楚天卿瞥了一眼劍上閃爍的雷光,這柄劍終究是凡鐵,承受不了雷靈符的靈氣太久,要速戰速決,免得夜長夢多。

    如此想道,在墨邱驚異的目光中,楚天卿竟是不緊不慢地緩緩閉起雙眸,依舊是手持長鋒,但身形卻不動一步。

    墨邱心中暗道一聲奇怪,心想方才能散發出那麽磅礴的氣息,這小子定是袖裏藏乾坤,有殺招作為底牌,原以為楚天卿會順勢出劍,但沒想到他竟然會如此不合時宜地閉上雙眸。

    莫非是這小子虛張聲勢,無中生有?

    墨邱將信將疑地踏出一步,但下一刻他臉上的神情就顯得更為凝重了————在他的感知中,一股氣息正不斷的積聚起來,赫然就是楚天卿先前散發而出,令墨邱感到恐懼的氣息!

    “這氣息,好怪異……”墨邱微眯起眼眸,握著梨花銀槍的手,不斷涔出冷汗,片刻後,他恍然醒悟,不禁心中暗道一聲不妙。

    他這是在積蓄劍勢!

    就像是弦上的羽箭,蓄勢而後發,這股劍勢,比起先前,要遠遠高出數倍,墨邱懼了,但為時已晚,這一役已是在所難免。

    “我這一劍,就叫做玄雷!”

    楚天卿舉劍,高舉過頭頂,積聚的劍勢不斷攀升,那團不斷壓縮的黑雲,化作一道雷光竄入劍中,這一舉就好似添油加醋,劍勢瞬間登峰造極,到了極致!

    劍上雷光閃爍,方寸間,雷鳴不已。

    這一劍像是寸雷,不,這一劍的劍勢遠超於寸雷,這是楚天卿借由玄雷陣兩道落雷,融合磅礴劍意,融會貫通施展的一招“玄雷”!

    唰!

    那一劍自上由下劈砍而來,劍速不快,但唯有被這一劍鎖定的墨邱才知道,這一劍的威力是何其之大,甚至恐怖到令他舉步都尤為艱難的地步。

    楚天卿驟然睜開雙眸,劍勢攀升到頂峰的劍劈砍而下,劍速也不斷加快,鐵劍泛著青光與電弧,在墨邱瞳孔中不斷放大。

    墨邱緊鎖眉頭,他咬牙,猛的一揮手,附著在他衣衫上的金光開始凝聚,同時雄渾的靈氣也從墨邱的丹田裏洶湧而出,像是潮水一般聚集在金光護甲之上,最終金光凝聚成一線,光芒璀璨,好似不可撼動。

    鏗!

    在頃刻之間,劍與一線金光激烈地碰撞在了一起,青色的劍氣飛梭,躍動的電弧閃爍,雷鳴轟然響起,金光同時也綻放開來,好似是一層不可堅不可摧的護甲,擋在了墨邱麵前。

    “哈哈哈,蚍蜉撼樹,不自量力,受死!”

    一線金光難以撼動,那劍再不可進一步,墨邱臉上露出一抹癡狂的笑色,說著他目露凶光,一手握住銀槍,帶起一道寒芒,直刺楚天卿胸腹。

    “那你就瞧瞧清楚,究竟誰是蚍蜉?”

    楚天卿眼中神光一凝,是一抹淩厲的色彩流露而出,他沉聲喝道,旋即一股磅礴的靈氣洶湧,灌注進了劍中。

    靈氣的灌注沒有一絲保留,湧入劍中的靈氣就好似奔騰的洪潮,劍上頓時青光大作,墨邱的護體金光在這時形如紙糊,不堪一擊,最開始顯露出一絲龜裂的痕跡,緊接著就寸寸崩裂,化為零星的碎片。

    墨邱還來不及斂起笑色,麵色就驟然劇變,自知不妙,回天乏術,心中恐懼慌亂。

    唰!

    一劍毫無阻礙的砍下,墨邱咬牙踱步而出,側身避開,卻依舊被那股強勁的劍勢撕裂一隻臂膀,痛苦萬分。

    “哼,還想躲?”

    楚天卿眼中殺意淩然,當即反手一掣,那劍便帶起一道青光,橫掃而出,蕩過墨邱的身軀。

    隻聽得一陣切風聲呼嘯,緊接著鮮血揮灑,墨邱神情呆滯,下意識朝下看了看,在驚懼的目光中,身軀已被一劍攔腰截斷。

    楚天卿鬆了口氣,墨邱已被他斬殺劍下。

    這一役,他勝了!

    在火焰恐怖的溫度下,那名修士還來不及哀嚎便被燃燒作一篷齏粉,縱然連李懷仁這等奸詐小人見狀,也不由麵色一怔。

    “好狠辣的手段……”

    楚天卿微眯起眸子,王儀果然不是個善類,如此隨意便殺了一名同門弟子,光憑這一點,也足以說明這王儀的實力非同小可,隨手便能殺死先天修士,想來修為早已不僅僅是剛晉入玄陽境那麽簡單了。

    “既然知道厲害,那便把龍夔軟甲交出來。”王儀麵色陰森地一笑,道。

    楚天卿神情有些凝重,不過眼中也不見懼色,反倒一笑:“若是我將龍夔軟甲交給你,你能留我一條生路?”

    王儀冷笑著搖了搖頭:“若是你將龍夔軟甲交出來,我倒是能給你來個痛快,否則便將你帶回飄雲穀,十八般酷刑伺候,到時便要你生不如死。”

    “我好歹也算是蜀雲親傳弟子,把我囚回飄雲穀,難道飄雲穀是打算與蜀雲為敵?”

    楚天卿冷哼一聲,蜀雲與飄雲穀皆為東玄的三大巨頭之一,縱然飄雲穀實力最盛,但也應該不至於得罪蜀雲,“到時候蜀雲仙師上門興師問罪,你真覺得飄雲穀保得住你?”

    “哈哈,興師問罪?我看是沒有這機會了,幾日後蜀雲那些仙師恐怕是自身難保。”王儀戲謔一笑,臉上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這話是什麽意思?”

    楚天卿聞言,當即心頭一驚,要讓蜀雲一眾仙師自身難保,莫非是飄雲穀打算……不可能,蜀雲縱然三百年未出天丹,但三千年的門派底蘊猶在,門中墟丹修士何止十數,就算飄雲穀想要吞下蜀雲,隻怕也要崩碎了一口牙!

    “什麽意思你沒必要知道,反正你是沒有機會見到了!”王儀一聲冷笑,隨即向著腳掌一踏,心神運轉之間,一股磅礴的靈氣彌漫周身,令得他身上一襲黑色長袍獵獵作響。

    “看來是沒得談了。”楚天卿聳聳肩,“橫豎都是一個死,不如殊死一搏,到時候誰生誰死,倒還說不準。”

    “就憑你這區區先天?”王儀不屑地譏誚一笑。

    玄陽與先天,看似一線之隔,實則有著天差地別,隻要是修士,都清楚這之間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楚天卿這話落在王儀耳中,委實是有些令人貽笑大方了。

    楚天卿不做答複,反而手掌一番,先前從韓瑜手中得到的丹藥盡數顯現了出來,足足十數枚,除了其中那枚金光若隱若現的五品春秋丹以外,還有為數眾多的七品乃至於六品丹藥,皆是品階不低。

    “莫非你是打算以這些丹藥來換你那性命?”王儀不由大笑起來,“放心,等你死後,我會盡數笑納的!”

    楚天卿不以為意,心念一動,一團紫色的火焰當即從掌心升騰而起,那十數枚丹藥在那團古怪紫炎的灼燒下,好似要融化一般,藥香四溢。

    “你可聽說蜀雲有一種融煉丹藥的秘法,可以強提修士的修為,六七品的丹藥品階雖算不得高,但若是這十幾枚丹藥一起被煉化,其中蘊含的靈氣有多少,你應該不會不知道吧。”楚天卿麵色森冷地笑了起來。

    王儀聞言,當即一驚

    “李懷仁,你想做什麽!”

    那名修士一驚,心底微微泛寒,李懷仁雖平日裏紈絝成性,囂張跋扈,不成氣候,但卻是個從沒有什麽底線的牆頭草,眼底下為了那名蜀雲修士的一個口頭承諾,沒準就會幹出些瘋狂地事來。

    這世上,那些大奸大惡的人反倒不可怕,底線再低也是底線,但像李懷仁這種底線飄忽不定的,才是最可怕的,誰都會不會被這種人在暗地裏捅一刀,到時候可就萬劫不複了!

    “李懷仁,你難道就打算聽那蜀雲小子的一個口頭承諾?”修士沉住氣,目光微微泛冷,“飄雲穀門規有定,擅殺同門,縱然是仙師親傳也要廢除修為,挑筋斷骨……”

    當他說到飄雲穀門規之時,李懷仁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猶豫之色,楚天卿一臉戲謔地道:“隻是今日擅殺同門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殺了一個區區內門,死無對證,誰能查的清楚?”

    聞言,李懷仁的麵色有些陰晴難定,顯然想要和這個有能力擊殺先天境後期修士的蜀雲弟子廝殺,幾乎沒有勝算可言,而身旁這個先天境初期的修士,顯然就要容易得多了。

    倒不如順了那蜀雲弟子的意思,反正此人在同屆弟子中,也是屬墨邱一派,與自己也素來不合,既然墨邱已經喪命與那名蜀雲弟子手中,殺了此人倒也無關痛癢,多幾分生還的幾率,等回到飄雲穀後,再將一係列責任推卸到蜀雲弟子的身上,到時候就算蜀雲仙門作為東玄三大勢力之一,恐怕麵對飄雲穀的壓力,也不得不交出這名弟子,任由飄雲穀處置。

    李懷仁心中思緒如飛,如此想來,倒也本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心態,提著劍,朝著身旁修士陰森地笑了笑。

    那名弟子一咬牙,大致也猜到了李懷仁心中所想,自知憑借自己剛晉入先天境不久的修為,難以與李懷仁這先天中期的修士力拚,不過要他就這樣把命送在那陰險小人手裏,尚且不可能!

    “好你個奸詐陰險的李懷仁,今天就算是我死,也定不會讓你好受到哪裏去!”

    墨邱一派的修士冷哼了聲,旋即腳掌一踏,身形暴起,朝後直掠而走,並未直接發起進攻,畢竟修為的差距擺在那裏,就算施以先手,到時候落於敗陣的也隻會是他。

    李懷仁陰翳的不見表情,手中紫魁軟劍一晃,一道靈氣便是縈繞而上,靈動非凡,就連楚天卿見了也不由暗歎一聲,這半步天階的靈寶果真不弱,比起自己先去用的凡鐵可強了不止兩三分。

    那紫魁軟劍隨著靈氣的灌注,散發出一陣微弱的紫色霞光,李懷仁步罡踏鬥,腳步飛速,片刻間便追上了那名欲要遁逃的修士,一劍橫掃,劍上熠熠紫光,化為一道劍氣傾瀉而出。

    那修士見狀,麵色大驚,步伐驟然一頓,便是一拳轟殺而出,拳風夾雜著也是尤為雄渾的靈氣傾瀉而出,可當與那道淡紫色的劍氣接觸到的一瞬,卻頃刻間化為烏有,劍氣以切風之勢,狠狠蕩過。

    “嗖!”

    那道劍氣揮灑而過,而後隻聽得一陣轟然,周遭一些樹幹較細的樹木皆難逃一劫,俱是被一劍攔腰截斷,那些粗壯的參天古木也是被斬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楚天卿微眯著雙眼,沒想到這李懷仁紈絝成性,原以為是個消極怠工,修煉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沒想到竟然也能揮出如此威力的一劍。

    雖然這一劍的威力大多歸功於紫魁軟劍這柄品階不弱的靈寶,但李懷仁的實力依舊不容小覷,也幸好是剛才借用玄雷陣將墨邱這個頭號大敵擊殺,否則也難以讓李懷仁心生忌憚。

    靈氣隻存餘十之三四的楚天卿,可沒一定的把握能在李懷仁與那名修士的聯手之下穩操勝券,方才小覷了李懷仁,若真是打起來,沒準還會在李懷仁那柄劍上吃不小的虧。

    不過也虧得李懷仁心性多疑,這一輪窩裏鬥之後,那名修士恐怕難敵李懷仁紫魁軟劍,喪命劍下則是最好,如若不然,讓其逃走倒也無妨,隻要能消磨掉李懷仁的一部分戰力,之後就算李懷仁手握紫魁軟劍這等靈寶,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而且楚天卿也不是什麽濫好人,紫魁軟劍在如此一個喜歡背後捅刀子的小人手裏,豈不是暴殄天物?

    到時候若是能奪來,倒也無妨……

    思索片刻,楚天卿定神望去,卻覺得有些不對,待的塵埃落定,仔細看去,李懷仁以紫魁軟劍蕩過之處,竟然隻有一片被斬斷的樹木枝幹。

    “那名修士去哪裏了?”楚天卿皺起眉頭,心中感覺有些不妙,當即就警惕了起來,四顧望去,這才在自身以東的遠方,瞧見一個狼狽的身影。

    正是先前那名與李懷仁對戰的修士!

    隻是這名修士看上去並沒有因為李懷仁揮灑而出的劍氣受多大的傷,這一點很是奇怪,若說是他避開,倒不如說那道劍氣是被擋下來的確切————因為就在那名修士的身側,一名黑色的身影悄然出現,黑衣映襯著黑夜,很不起眼,若不是有月光照射,恐怕要發現也極為不易。

    見到此人,楚天卿深吸氣一口氣,麵色大變,“王儀!”

    他有些訝異地驚呼出聲,沒想到先前還在雷雲山附近徘徊的王儀,竟然會如此不偏不倚地出現在這荒郊野嶺。

    近看去,身著黑衣的王儀就像拎著小雞仔似得將那名體型與自己差不多的修士拎了起來,隨後,隻見王儀身形一動,躍然枝頭,幾個兔起鶻落便是走至了李懷仁身邊。

    “李懷仁,我叫你來找墨邱辦事,你就給我整出這麽個幺蛾子來?”

    王儀沉聲說著,語氣有些泛冷,聽得李懷仁心底裏猛的一驚,背上手心俱是冷汗。

    “還求王儀師兄明鑒,墨邱師兄已被蜀雲那名弟子斬殺,我、我也是迫於無奈,聽了蜀雲那宵小的詭言,才打起擅殺同門的注意……”李懷仁聲音有些發顫。

    被王儀提著的那名修士好似見到了救命稻草,當即出聲道:“王儀師兄,李懷仁這陰險小人擅殺同門,還請王儀師兄明鑒,秉公處置!”

    王儀不置可否,“罷了,既然墨邱那無能之人死在了別人手裏,也隻好我自己動手了。”

    說著,王儀將那修士隨意一丟,便是狠狠砸在了地上,而後隻見其手掌一番,便是有一道火焰升騰而起,周遭的溫度也陡然上升,他一揮手,還不及那名修士反應,便是將那團火焰激射出去。

    頃刻間,那名修士已是命喪黃泉!

    蜀道天塹,雷雲山地處蜀道附近,地勢也是尤為險峻,故而出了青山鎮後,荒山亂林,凶禽猛獸縱橫。

    此時入了夜,青山鎮附近,原本荒僻幽寂的小道上,有幾道人影窸窸窣窣地穿過叢雜的灌木,借著月光仔細看去,悉數一數,足有五人之多,皆是身著清一色的服飾。

    為首者,是個約莫二十餘歲的男子,麵容俊秀,身著青藍色錦衣,不配劍不掛刀,隻是手中倒提一杆梨花銀槍。

    “王儀那家夥究竟打得什麽主意,竟要我來這片鳥不拉屎的鬼地方。”那提著銀槍的男子罵罵咧咧地道了句,抬眼瞧了瞧四周,顯然對於周遭的環境極為不滿。

    “墨師兄莫要動怒,王儀師兄叫墨師兄來是有要事。”從眾多飄雲穀弟子中,走出一名衣著華貴的年輕公子哥,赫然便是先前與楚天卿有所爭執的李懷仁。

    隻是與尋常弟子不同,墨邱對於此人並沒有太多好感,隻是冷哼了一聲:“王儀有事,與我又有何幹,咱們此行蜀道可不是為了來雷雨山這塊不毛之地的。”

    李懷仁恬著臉賠笑道:“墨師兄可別忘記了師尊的吩咐,要聽王儀師兄的指令,況且咱們飄雲穀的林師伯那三位大供奉也會在三日之後抵達此地,若是墨師兄一再違抗王儀師兄被林師伯知曉了,恐怕也少不了一番責罰。”

    “哼,少拿林師伯來壓我。”墨邱冷哼了聲,不過對於李懷仁口中所說的“林師伯”顯然有幾分敬畏,也就不再多說些什麽。

    “林師伯作為執法長老,明辨是非,門派此次來蜀道有要事要辦,又不是來拜會雷雲宗,王儀在雷雲宗浪費時間本就有過於先,難道墨師兄不聽那小子的號令就有錯不成?”一名飄雲穀弟子站了出來,對於李懷仁的語氣很是不滿,厲聲斥道。

    誰料李懷仁不怒反笑,稍作思酌,計上心來,“來雷雲宗確實不在計劃之內,但若是能借著這次機會得到一件天階靈寶,不知墨師兄還有沒有興趣?”

    “天階靈寶?”墨邱聞言,皺了皺眉,轉頭盯著李懷仁,而後不由得譏誚一笑:“若真是有天階靈寶,王儀那家夥早就私吞了,還會這麽好心知會我一聲?”

    李懷仁搖了搖頭,目光狡黠地像隻狐狸,“隻是這件天階靈寶比較特殊,乃是一件含有的寶甲,據說是由南玄極為罕見的冰蠶吐絲結成,再融入五金玄鐵,打製而成,尋常人穿戴不了,而王儀師兄所修習的功法也與這件靈寶生生相克,倒是墨師兄修煉的青元功屬極陰極寒的功法……”

    說到此處,墨邱深吸一口氣,若李懷仁所說的沒有半分假話,那件寶甲是由冰蠶吐絲製成,乃是極陰極寒的一件靈寶,那麽這件寶甲確實足以令得墨邱為之心動。

    “不知墨邱師兄對於那件天階寶甲,有沒有興趣?”李懷仁笑了笑。

    墨邱深吸一口氣,平複心中的波動後,問道:“你說的那件天階寶甲,現在何處?”

    “那件寶甲本是雷雲宗拍賣會上壓箱底的一件靈寶,王儀師兄參加這一次的雷雲宗拍賣大會,為了也正是這件天階寶甲。”李懷仁如是回答。

    墨邱冷笑了聲:“既然如此,王儀拍下即可,為何還要來找我,難不成他王儀出宗門的時候腦袋被驢踢傻了,還打算知會我一聲?”

    “墨師兄且聽我說完”李懷仁訕訕一笑,繼而說道:

    “原本王儀師兄是打算拍下那件軟甲,不過這件天階軟甲比較特殊,尋常修士難以駕馭其中的寒氣,就算要駕馭,恐怕沒有玄陽境界巔峰的實力,也難以做到,故而王儀師兄本想以五萬枚下品靈石易取此物,卻不料被棋劍府的一名修士壞了計劃,與那件軟甲交之失臂。”

    “想以區區五萬枚下品靈石易取靈寶,虧得他王儀能想出來,這件天階靈寶既然是南玄冰蠶絲打製的,這價位少說也要十萬枚下品靈石,況且冰蠶含有,百年才吐絲一次,這種靈寶理當有價無市——”

    墨邱嗤笑一聲,又問道:“那棋劍府那名修士,是用了多少枚下品靈石拍下那件軟甲的?”

    李懷仁回答道:“不多不少,正如墨師兄所說,是十萬枚下品靈石”

    墨邱點了點頭,不過也因此麵色有些為難,“隻是這次飄雲穀來蜀道是有要事要辦,不宜招惹棋劍府這等一流門派,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煩,這件軟甲若是落到了棋劍府修士的手裏,想要去搶明擺著不是一件善舉。”

    “自然不是要去招惹棋劍府的修士。”李懷仁嘿然一笑:“這件事也算是歪打正著,這件軟甲不知什麽緣由,被那名棋劍府的修士拍下之後,轉贈給了另一名蜀雲仙門的修士,故而那件天階軟甲此時在一名叫做楚青的修士手裏。”

    “蜀雲的弟子麽……”墨邱雙眼微微眯起,眼中的神色變得冷厲了起來。

    當年墨邱作為同一期弟子中最為優秀的幾人,被派往錦州參加九州大會,與九州四域的修士皆打過交道,隻是卻輸在了當年一名蜀雲弟子手中,故而墨邱對蜀雲仙門的弟子,並無半點好感。

    “走,去雷雲宗。”墨邱提著那杆梨花銀槍,嘴角掛起一抹森冷的笑意,朝著身後的幾名下屬師弟招了招手。

    李懷仁見狀,心中一喜,墨邱的修為雖比不上玄陽境的王儀,但好歹也有著先天境界後期,對付一個先天境中期的楚青,還不簡單?

    不過李懷仁依舊有些難以確定,便是問了一句:“墨師兄的意思是?”

    “自然是去找那名叫楚青的弟子,殺人劫貨!”墨邱冷笑了聲。

    隻是還不等他走出半步,林中便是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不到片刻,便是有幾道黑影閃過,墨邱心中暗叫一聲不妙,剛與舉槍,卻不料那幾道黑影狡猾一場,當即繞過了墨邱,直奔他身後幾名修士而去。

    而後隻聽得嗖地一聲,數道黑影當即飛梭而出,攀上了他身後幾人的身軀上,那幾名弟子還來不及反應,便是驚叫一聲,應聲倒地。

    黑影來得迅速,就算是修為不弱的李懷仁也有些應接不暇,揮劍斬斷了黑影,卻不料手臂上一陣刺痛,竟是被那黑影咬傷了。

    倒是墨邱反應迅速,一槍蕩出,將那撲來的黑影攔腰截斷,定神一看,竟是幾條臂兒粗細的黑蛇,蛇身鱗甲泛著森寒的光芒,看上去很是堅硬。

    這不是尋常的蛇,而是妖獸!

    與此同時一道身影禹步走來,出現在了墨邱眼中,身著儒衣白袍,手中則是提著一隻赤紅色的鈴鐺,輕輕搖動之下,那幾條飛竄而出的黑蛇,吐著猩紅的蛇信,遊走了過來……

    “就不必勞煩飄雲穀的幾位道友去雷雲宗了,軟甲就在楚某手上,若是有能耐,盡管拿去!”

    聽了趙懿一席話,楚天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趙懿眼中的殺機稍瞬即逝,淡笑一聲:“隻是三百年過去,不知這九州四域當中,可還有人記得那個執劍殺透天下的趙瘋子?”

    趙懿話中顯出了幾分自嘲意味,三百年前他手執一劍,因心中執念,險些將大半個北玄江湖殺了個通透。

    倒不知三百年後,可還會有人記得當年那場彌漫北玄的腥風血雨?

    可還有人會記得那名青衣負劍的蜀雲劍仙?

    楚天卿笑道:“江湖江湖,似江也似湖,縱有神仙人物將一座大山砸入湖中,濺起了滔天巨浪,但三百年的漫長歲月後,也就沒了漣漪。”

    凡人也好,仙人也罷。

    江湖上的武夫,仙門裏的仙人,大多都比較健忘,江湖匆匆百年,對於世俗凡人而言,人生太短,就算是活過了十幾二十個甲子的仙人,又怎會去惦念著一個早該被湮沒於曆史的人物?

    縱是那個六百年前便名冠天下的青衫風流客又能怎樣,隻要再這座江湖中隱去十餘載,終究也要被世人淡忘。

    三百年興衰更替,世事無常變幻莫測,對於天下而言,縱然是趙懿一劍挑起的腥風血雨能淋透整座北玄江湖,但畢竟十年百年後,也就隻淪為後世人茶後餐前的言語笑談罷了。

    趙懿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連連道了三個“好”字,那叫一個豪邁,“既然三百年前那座大山濺起的浪花覓不著蹤跡,那老夫便搬一座更大的山,將這片江湖砸個天翻地覆!”

    楚天卿則是不由一笑,打趣道:“前輩就不怕重蹈了三百年前的覆轍,再被關押百餘年?”

    趙懿不以為意,道:“三百年前老夫能以七品天丹境殺透北玄,劍下天丹修士,可曾少過?隻要老夫有一劍在手,天下神仙人物,縱是一品天丹,半步化神,也能一劍殺去!”

    “東玄蜀道出劍仙,化神之下趙無敵!”

    楚天卿隻覺心頭一震,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句流傳三百年的古言。

    自從三百年前那場北玄的腥風血雨之後,趙懿的名頭縱然是放在今日,也是響當當的一號名人,當年趙懿一劍殺遍北玄,殺去的純元、墟丹修士不計其數,縱是天丹修士,也被他一劍斬過幾位。

    要知道當年禦劍北行時的趙懿,縱然躋身天丹修士之列,但畢竟隻有七品天丹,在他斬殺的天丹修士中,不乏五品天丹以上的修士,甚至當年名冠北玄的三品天丹真人,也是被他一劍重創,廢去了手腳。

    趙懿劍道造詣舉世無雙,試問天下用劍之客,誰能與其比肩?

    悉數數來,也便隻有江都棋劍府中劍術無雙的葉天涯,以及當年那位喜好飲酒作賦,品茶論劍的清酒劍仙李清白能與其相提並論。

    這才有了化神之下趙無敵的說法!

    如此一位神仙人物,若真就如此湮沒在曆史長河當中,豈不可惜?

    當年趙懿走火入魔,隕落於北玄的消息傳出,便引得天下無數修士為之歎氣惋惜,所以就算趙懿當年在北玄掀起了那場血染北玄半壁天下的腥風血雨,也沒有落下一個遺臭萬年的名頭。

    楚天卿笑道:“若是前輩三百年後重新出山,倒也不知北玄那天丹修士們,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趙懿不置可否,兩人順著來時的洞穴向著洞穴上方走去,趙懿目光望著洞口,怔怔出神,良久之後,方才淡然吐言道:“興許三百年後的天下,會更加精彩吧。”

    楚天卿愣了愣,隻覺得趙懿的話中,除去了對這三百年的感慨,更多的則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穿過狹長的洞穴通道後,約莫一刻鍾的時間,兩人便重新回到了最初的那處石洞當中,趙懿望著近在咫尺的石穴的洞口,麵無表情,隻是腳步踏著地麵,朝著洞口走去。

    就在距離洞口不足三尺之處,一道無形的力量,便是陡然出現在了洞口,赫然就是將趙懿困在洞中三百年的那道封印結界。

    趙懿伸手貼在那道薄如蟬翼的結界上,當即便是在結界上激蕩起一陣漣漪,一股狂風驟然迎麵朝著趙懿襲來,但與十日之前不同,此時的趙懿身形並未挪動半步,而那股席卷而來的狂風,也僅是維持了一瞬,便盡數退散而去。

    隻見趙懿掌心霞光異彩,一股磅礴無匹的靈氣洶湧而出,灌注進了那道無形的封印結界當中,之間那結界屏障之上,激蕩起一陣漣漪,好似鍋中煮沸了的水,失去了原本的平靜。

    緊接著,隨著那一絲絲一縷縷磅礴靈氣的灌輸,那道屏障上浮現出的漣漪,便在刹那之間停止了下來,隨後整道屏障便如同一層一捅即破的窗紙般,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縫,隨即迅速分崩離析,化為烏有。

    抬眼望去,龍池峽穀間霧氣彌漫,一眼望不見他物,但卻令得楚天卿心中一寬,心中釋然至於,楚天卿倒也有幾分驚異。

    天丹與墟丹的差距,果真有如雲壤之分,先前墟丹三品的趙懿,縱然是全力一擊,也難以撼動這道封印一絲一毫,可眼下趙懿躋身於天丹境界之後,僅是翻手覆掌,便將這道封印直接化解而去。

    “此地結界既然已破,龍池山脈中設下的七七四十九重鎖仙大陣,也便失了陣眼,不攻自破,你也便走吧。”趙懿站在洞口,負手而立,佝僂的身軀稍稍一挺,脊背挺得筆直如劍。

    趙懿眼中,無意之間流露出一股複雜神色,有落寞,有茫然,而更多的,則是一抹決然神色。

    楚天卿再看向這個蒼老的背影時,隻覺得這個佝僂身影中透露出一股讓他難以言述的感覺,那種感覺好似是一股傲然,是如劍一般的錚錚傲骨。

    楚天卿聽了趙懿的話後,不由一愣:“那前輩還不打算離去?”

    趙懿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自然是要離開此處,隻不過在趕赴北玄之前,還打算去一個地方,看一眼三百年未曾見過的風景。”

    楚天卿聽得雲裏霧裏,不知趙懿所雲。趙懿仰首望了一眼天際,灑然一笑,他抬手一揚,龍池峽穀當中便是驟然刮起一陣風,隻見得石洞之外,龍池峽穀中的霧氣,便是被這陣狂風吹散一空。

    遙遙天穹之上,一道青光若隱若現,若是定神看去,隻見是一柄三尺青鋒,劃破天際,出現在了雲端之上,在趙懿揮手之間,那柄長鋒便恍有靈性,在空中盤旋了一圈,便朝著龍池山脈掠來。

    長劍穩穩落在了趙懿手中,趙懿獨臂握著那柄三尺長短的青鋒,好似是就別多年的舊友重逢,眼中神色複雜,他笑著看向楚天卿,道:“老夫既然離去,最後便再送你一份大禮。”

    楚天卿眉頭一挑,當即朝著趙懿走去幾步,趙懿執劍,以劍尖輕點在了楚天卿眉心那道印記之上,未見有何等驚天變化,但楚天卿卻覺得精神在劍尖觸及眉心的一瞬,為之一振。

    趙懿一臉神秘莫測地道:“老夫教你這一劍,能悟到幾分,全憑你自己的造化吧。”

    說著,趙懿將長鋒丟入空中,禦劍離去,一陣朗朗笑聲,傳遍龍池山脈。

    “百年一夢恍隔世,春秋甲子莫等閑,江湖幾載恩與怨,今朝一劍終了之。”

    ————

    蜀雲,青玉山,彤雲峰。

    青玉山乃是蜀雲七座仙山之一,占據七峰,除了有天上宮闕美稱的主峰青玉峰以外,這座彤雲峰,在其餘六座山峰中,最為惹眼。

    此峰麵處青玉山以南,滿山楓林似火,四季落紅,好似一抹飄搖天穹的彤雲,屹立於群山之間,美不勝收,一派壯麗景象。

    六百年前更有詩聖李清白,攜酒負劍登彤雲,據說這位風流詩聖登臨山巔之時,見美人彈琴於彤雲山巔,便駐足而望,傾耳聽之,心神馳往,七日不願下山。

    這七日之餘,更是在山上飲酒千杯,隻聽那仙人女子素手彈琴,借著醉意寫下一首《彤雲賦》,謠傳至今。

    《彤雲賦》中有雲:

    杯酒千秋,青史悠悠,酒入情腸,笑見春南枝;

    萬裏雲夢,百尺彤雲,楓色滿庭,醉望美人琴。

    這一首彤雲賦,謠傳數百年,惹來後世人不少談笑言語。

    詩中春南枝,所指之物,正是江南道上特有的赤豆,赤豆生南國,春來發枝秋凋撇,自古便被譽為相思之物,而這相思豆被詩聖放入了詩中,細細咀嚼,可就有了幾分君子懷情的意味了。

    孰能料到這位六百年前風流絕冠的詩聖,也有心中懷情之時,憑醉寫下的這一曲彤雲賦,一改詩聖浩氣磅礴的豪情詩意,反倒是平添了幾分溫軟情意。

    彤雲峰雖不比青玉峰的仙闕玉閣,水榭蘭亭,但其建築也可謂豪奢,別具一格,不知是否因上一任青玉閣閣主的意願,在這座彤雲峰上除了滿山紅楓四季不謝,還有著一院粉桃佇立山中數百年。

    春來花開時,一院粉桃點綴滿山紅楓,偶有春風拂麵,吹散著一院粉桃,詩意盎然,直教人心生雅興,也難怪六百年前那位名冠天下的風流詩聖李清白能寫下一首頗具曖昧情調的《彤雲賦》。

    這幾日蜀雲仙門雖因楚天卿之事鬧騰得很,可彤雲峰依舊是寂如常,避去了世俗間的嘈雜紛論,宛若一片淨土,藏於千裏蜀雲間。

    一襲白衣自龍池山脈的方向而來,順著林間小道,避開了眾多弟子,一路朝著彤雲峰走去,走至山腳,方才稍稍駐足,仰頭觀望,不由心中駭然。

    “遍山紅葉似彤雲,滿園桃粉墜紅天……嘖嘖,彤雲峰果真是名副其實。”楚天卿暗自讚歎,自己所居的索雲峰與之比起,可就算是雲壤之分嘍。

    蜀雲仙門有三座山峰視作禁地,不允弟子擅入,其中楚天卿所住的索雲峰算是一處,滿山紅楓的彤雲峰也算一處,至於那最後一處,則是青雲殿坐落的天道峰。

    三座清幽淨土中的前兩座,皆是由七位閣主賜予門下弟子,而最後一座,則是蜀雲掌門真人,莫天象的居所。

    天道峰作為掌門真人所在之地,其建築氣勢恢宏,這點毋庸置疑,但他沒想到,這一座彤雲峰,竟然也有此般美景。

    這幾年苦修仙道,也難得行走蜀雲,自是沒有來過這座馳名蜀道的彤雲峰,原本對於李清白所寫的《彤雲峰》隻是覺得有些浮誇,如今親眼一見,才辨彤雲之美。

    同為蜀雲四十九峰之一,楚天卿想著自己所居的索雲峰上,除去漫山林野,便隻有一座簡陋小院,再看看這座風景如畫的彤雲峰,此時他還真有些自愧形穢了。

    搖頭苦笑了聲,楚天卿也不再做停留,當即踏著山間的青石台階,朝著彤雲峰頂走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