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絕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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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虎子哭了兩日,許是累了,終於睡了過去,縱是如此,眼角依然掛著未幹的淚痕。核兒老爹將他接回自己家裏,好生照顧,阿姊也時常跑過去幫忙。馬鈞犯了強勁兒,恨不得立時闖到裏正府上討個說法,好賴才被張角勸下來,核兒老爹也是直搖頭,這都是命啊。

    是啊,這就是命,有什麽辦法!

    即便程野知道如今恰逢亂世,草菅人命的事再正常不過,隻是當從馬鈞與核兒老爹口中得知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也忍不住在心裏罵道,這是什麽世道啊。

    不過程野不是衝動的人,恰恰相反,他異常冷靜,甚至有心親自拜訪一下那位裏正大人,他倒要親眼瞧瞧這位讓村民頗為顧忌的裏正大人是如何在這一畝三分地翻雲覆雨的。

    瓦窯村麵積不大,人口不多,真正形成村落也不過數十年時長,恒帝在位時此處還是燒磚窯陶瓷的窯廠,鼎盛時甚至青州的商戶也會專門來此定製器皿,這裏的窯能夠燒製出一種白底藍花的陶器,色澤剔透,手感猶如少女的肌膚,光滑圓潤,一時間甚至與揚州的瓷器不相上下,曾經一度成為附近各州縣宗親貴胄的特供。

    隻是好景不長,隨著越來越多的陶工定居此地,窯爐也越蓋越多,很快,半座山被挖空了,卻再也燒不出如此晶瑩剔透的陶器,沒多久,也就沒落了,再也無人問津,曾經鼎盛一時的陶窯也淪落為專供泥瓦匠的磚窯。

    靈帝時這裏已再無燒窯的手藝,卻留下數十戶人家,後來鬧了匪患,路過的青州軍剿了匪,便將此處劃為山陽縣境內。隻是這裏地處偏僻,如果不是稅賦,大多數山陽縣官員根本不記得這裏還有個村落,如此,裏正大人倒也樂得這種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生活。

    時下瓦窯村有田二十頃,公田十頃,其餘均為私田,其中孟裏正家占了絕大部分,這些田大都是曾經的陶瓦匠家人開墾荒地留下的,後來孟家先人與官府私下買賣,強占了許多土地,如此許多村民淪為佃戶或雇農。

    正如程野所說,富者田連阡陌,貧者身無立錐之地,土地兼並加劇,兩極分化嚴重,無地農民隻能向地主租佃少量土地,交納給地主一定數量的地租,以換取土地使用權,還有一部分無地農民從事傭工或傭耕從而成為雇農,再加上高額的賦稅,一年忙到頭所剩無幾,所謂常衣牛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重以貪暴之吏,刑戮妄加,民愁亡聊,長此以往,動蕩四起,這是封建私有土地製度的必然結果。

    孟牛兒可謂是這瓦窯村的最大地主,莫不說這手上的私田,便是那十頃公田也能讓他擠出三分利。隻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誰也沒有想到,孟裏正又惦記上了吳周氏家的七十畝良田。

    吳周氏本是三口之家,這七十畝地是祖上留下的,緊挨著泗水河支流,常年澆灌,算得上上等良田,隻是家中男子染了惡疾,沒多久便撒手人寰,留下這孤兒寡母,好在有田相伴,不至於挨餓。

    吳家男人才去了兩年,孟牛兒便打起這七十畝良田的主意,這等好田放在一個寡婦手裏,實在是浪費。他多次遣下人來找吳周氏的麻煩,以低價收買這些田地,吳周氏自是不允,孟牛兒的為人村裏人都清楚,豈會輕易上當,況且這些田是吳家祖上留下的,將來都要交到虎子手上,怎能說賣就賣,這個潑辣的女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人三番五次將他們趕了回去,這讓裏正有些惱火。

    說來也巧,生性活潑的虎子忽然染了風寒,吳周氏請來陶員吏查看下竟然是無鹽女,這一下吳周氏立時慌了手腳,無鹽女的厲害便是這些大字不識一二的村婦也曉得,很快這件事在村裏傳開了,村民們也是忌諱莫深。

    此時,裏正來到吳周氏家裏,隻留下一句話,先帝有病疫令,按例要將虎子帶往太醫監,吳家嫂子還是與虎子道別吧。

    這一下如晴天霹靂,這個潑辣的女人一下坐倒在地,她不住的祈求道:“虎子還小,還請裏正大人通融一二。”

    裏正哪肯放過這個機會,他皮笑肉不笑的撐著一張臉,漫不經心的道:“吳周氏,虎子的事可不是我一人說了算,員吏大人還等著回話呢,你且收拾些行裝,也好讓虎子好生上路。”

    吳周氏終是明白裏正的意思,她有些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個無奈而又無助的村婦隻得將地抵押給裏正,換取自己孩子一個生存的機會。裏正同意幫吳周氏說情,免了虎子的病疫令,不過病愈前虎子不得出現在村裏。

    吳周氏絕望的閉上眼,這是不給人活路啊。

    馬鈞早就看不慣裏正一行欺男霸女的行為,他幾乎與這個村老虎爭吵起來,裏正卻是不怒反笑,他表示自己也是為了大家夥的安寧考慮,誰若看不過便醫好虎子,自己就當什麽也沒發生過。

    盡管大家知道裏正是得理不饒人,另有所圖,對吳周氏也很同情,可事實擺在眼前,村裏留下一個無鹽女,誰能保證災厄不會出現自己頭上。

    大夥都懼怕了,馬鈞卻站了出來,他才不相信什麽無鹽女的詛咒,這個話都說不利索的書呆子毫不猶豫的抱起虎子,向吳周氏保證自己一定找人治好虎子,並把他安然帶回來。

    誰也沒有想到這一走不過半月光景,已經物是人非。

    “這裏正定是一早便計算好了,那田地隻是抵了去,怕是日後還會贖回來,吳周氏這一死,那地怕是死無對證了。”張角搖搖頭,眉眼一挑,“這事怕是與那村裏的員吏也脫不了幹係。”

    冷靜下來的馬鈞顯得很是低落,也有些自責,“這……這事怨我……”

    “與你何幹?”張角拍拍馬鈞,強調了聲,“若不是你帶著虎子出來,遇到仙師,還不知會怎樣呢,你救了虎子的命。”

    程野想了想,忽然問了句:“德衡,你家裏的七十畝地也是私田吧?”

    馬鈞愣了下,“是的,祖上的家業,不過算不得良田,荒廢有些日子了。”

    程野沒再說什麽,他隱約記得這個時代耕地的主要來源,或係承襲前代的公有耕地,或係犯罪和死亡後被官府沒收的“沒收田”、“絕戶田”,或係在邊疆和荒辟地區適合屯田而開墾的荒地。

    馬鈞這次出去若是再也沒有回來,其家中的地便是“絕戶田”。

    這個世界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殘酷啊。

    便是此時,阿姊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公子,虎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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