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 風雨中誰挽狂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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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政殿中,眾臣在列。

    昌平帝倒在禦座上,氣若遊絲。

    站在宗親一列的景安王卻身軀修長,昂藏而立。

    他的年輕盛壯與昌平帝的垂垂老朽形成鮮明對比,便如一個勝券在握的新王,在獸群中蓄勢待發,隻等舊王離去,他便要踏著舊王的屍骨,高登王座!

    雖然沒有人來得及將推舉景安王取代太子,成為新儲君的話說出口,可誰都知道,以今時今日之勢,景安王上位是必然的。

    除了他,還有誰能取代昌平帝,在如此危急時刻主持大局?

    總不能真的是那個號稱汴京第一紈絝,除了吃喝玩樂什麽也不會的福王世子吧?

    福王還是庶支,景安王卻是先帝嫡子,與昌平帝乃一母同胞!

    昌平帝即便不肯下明詔也沒有意義了,太子失蹤,昌平帝後繼無人,但凡他今日一去,眾臣若不立即擁立景安王為新君,隻怕就隻有降了反軍這一條路可走了。

    外城的戰鼓聲轟隆隆,仿佛竟能縱穿整個汴京,直接傳到深踞內宮的崇政殿中來。

    使人即便不在前線,也無不覺得心驚肉跳。

    反軍就在城下,他們又還能有多長的時間猶豫爭吵?

    偏偏此刻誰都不好再說話,隻有徐德一聲聲催著太醫。

    太醫其實來得很快,這種局勢下,還留在汴京的太醫事實上早就被全部集中在宮裏,昌平帝與眾臣在崇政殿議事,太醫們則通通候在偏殿。

    此時眾太醫湧入,當先一名老太醫拎著藥箱直奔上前,他是太醫局另一名地位僅次於周局判的太醫。

    昌平帝歪在禦座上,這位郭太醫便直接跪在禦座旁,一邊恭聲道:“陛下,臣請求施針。”

    一邊沒等昌平帝回答,他已取了銀針連刺昌平帝人中百會兩穴。

    太醫局的太醫們平常大多是謹小慎微,能走半步的決不會多走一步。此番郭太醫卻如此大膽,蓋因早在前日初次嘔血之後,昌平帝便已深感自己的身體恐或到了一個極限。

    他怕自己等不及江慧嘉來救命,便未雨綢繆早早提點過郭太醫,要他緊要關頭絕不可留手,哪怕使用虎狼之法,也務必使他至少撐過這一段艱難時刻。

    郭太醫如何猶豫害怕且不說,總歸昌平帝有了明確口令,郭太醫再不願沾這渾水,也隻得老老實實答應。

    他倒也果決,當日領命時雖多有懼怕,可一旦到了此時上真章,他卻也沒有分毫退縮。

    連番又行幾針後,昌平帝精神一振。

    “好了!”昌平帝推開郭太醫,自己抬手撐到禦座扶手上,一邊長長呼出一口氣。

    他麵色還是有些不大好,氣息也略顯微弱,然而當他自行坐正,多年禦極形成的威勢仍然使得階下眾臣心生凜然。

    昌平帝一雙老眼帶著暗藏的精光掃視四下,眾臣便無不心口收緊,隻以為昌平帝要雷霆大怒,狠狠將眾人責罵一番了。

    “唉……”這時,昌平帝卻幽幽歎了口氣。

    他沒有發怒,他竟自憐般歎息了。

    禦階下,眾臣列隊中,鄭同銘被這一聲歎息直弄得心口狂跳。

    景安王眼皮子也掀了掀,脊背卻是挺得更直了。

    昌平帝苦笑道:“眾愛卿啊,朕知曉如今到了緊要關頭,你們是怕朕時日無多。”

    眾臣:“……”

    沒有人敢應聲。

    對啊,皇帝可能就快要死了,可這即便是個事實,人們能在心裏思量忖度,但真要直白說出口,誰敢呢?

    “你們不必不敢說。”昌平帝又道,“朕也知曉諸位心事,諸公怕是想推舉景安王罷。”

    “陛下!”徐德失聲一喊。

    昌平帝說出來了,方才被眾臣節節逼迫,他都決然不肯開口,不想將景安王正麵推到台前,可轉眼之間,他卻又自己將景安王提出來了。

    徐德最知道昌平帝的心事,知道他有多麽不甘。作為昌平帝的心腹,徐德此時簡直心肝俱顫。

    殿中眾臣反應不一。

    有人狂喜,有人克製,有人哀傷,有人茫然。

    昌平帝語氣倒是平靜:“景安王乃朕一母同胞之兄弟,若朕再無繼承人,自然以他最為有資格繼承大統。”

    而後,他悠悠轉折,扔下一顆驚天大雷:“日前,太子妃被查出有身孕了。”

    “什麽?”殿中,一名官員失聲驚呼。

    滿殿無人應答,唯他將眾人心中的驚詫一並喊出了口。

    誰不震驚呢?這關頭,太子妃竟然被爆出有孕了!

    太子妃若當真有孕,那麽她腹中的便是太子嫡子,大靖嫡皇孫。比起景安王來,這個尚且還在母親腹中的孩子,倒成了更加名正言順的第一繼承人。

    原來一直被傳是體弱多病的太子實則勇武非凡,而多年不孕的太子妃竟也能一朝有孕。

    昌平帝這父子兩,到底還藏有多少底牌?

    到這時,鄭同銘再按捺不住,上前一步便伏跪在地,聲音萬分誠懇道:“恭喜陛下,太子妃娘娘有孕,天佑我大靖!然而,陛下,國賴長君啊……”

    說著說著,他眼中漸漸含了淚:“如今反賊就在城外,太子妃娘娘腹中胎兒若要呱呱墜地,至少還需數月。再待他長成,更需十數年,下臣們等得起,隻怕大靖等不起了!”

    昌平帝一改作風,竟然迂回示弱,反將景安王擺到台麵上來,既如此,他們這些暗中支持景安王的人,便是時候當機立斷,乘勢追擊了。

    至於被他提出來的太子妃腹中的孩子……太子嫡子那又怎樣?一個還在娘胎裏的毛娃娃能成什麽事?別說是這毛孩子了,就算是太子重歸汴京……那、那他們可能還真不知該要如何是好。

    不過天佑不佑大靖且難知曉,從太子失蹤這件事來看,天意卻明顯是在景安王這邊的。

    鄭同銘快速盤算著他們暗中的那些部署,心下念頭千回百轉。

    他其實知道太子頭疾的事,雖然太子的勇武也出乎他的預料,可再勇武又如何,一個頭疾就足以將太子釘死,使他縱是英雄蓋世,也要敗給病魔。

    太子回不來的,生而有疾,是天要亡他!

    鄭同銘不知,此時被他暗暗忖度著的太子,卻也迎來了人生中另一場轉機。

    濟水河邊,他與江慧嘉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