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濟水河在望,前方還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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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常文鈞帶著太子終於脫離反軍追殺時,四野已是一片茫茫。

    汴京的燈火看不見了,兩軍的廝殺似也遙遠得仿佛發生在另一個世界。

    或許還要感謝夜色的掩護,軍陣中雖然也有一些照明點,但夜色畢竟太深,兩軍殺得興起,熱血上頭時能分辨敵友就不錯了,還想在這灰蒙蒙的光照條件下看清每一個人?

    那當然不可能。

    可蒙昧的夜色既幫助了常文鈞逃離大戰,此時卻又成為了他辨明方向的阻礙。

    “這是在哪裏?”

    夜色茫茫,星光稀疏,依稀能分明,近處樹林矮山,遠處墨色氤氳,卻是一片荒野,不見人煙。

    常文鈞對京郊本是還算熟悉,此刻卻隻覺得腦子裏頭一團漿糊,硬是想不出這到底具體是在哪個地方。

    “京城四周,哪裏這樣荒涼?”他喃喃片刻,又看向身旁棗紅馬上的太子。

    太子竟不知何時已經昏迷過去了!

    他身體伏倒在馬背上,側臉貼著馬脖子,雙目緊閉,眉頭微蹙。

    “殿下!”常文鈞心口一跳,慌忙伸過手去小心探查太子的呼吸。

    “還好……”這一碰觸,他就微微鬆了口氣。太子的呼吸雖有些微弱,但整體還算平穩,不像是特別危險的樣子。

    不過常文鈞並不懂醫,也不敢確信自己的判斷就沒問題,他暗忖:“還是必須盡快想辦法回京,尋到太醫給殿下看看才好。”

    至於此時的京城是不是還安穩,沒了太子以後城門會不會被攻破,朝廷方麵如今又是個什麽狀況,等等這些問題,他卻都不敢深想。

    深想下去,人就難免絕望,隻怕就要連尋路回京的勇氣都沒有了。

    他隻能看著身邊的太子給自己打氣:“殿下還在,大靖氣數便不會盡亡,便是狀況再糟又如何?殿下必能力挽狂瀾!”

    想及此,他精神又是一振。思路清晰了,隱隱地就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水流聲。

    常文鈞立刻趴伏到地上,左耳貼地,仔細辨別水流方向。

    片刻後,他一骨碌爬起來,有些欣喜:“此處流經的必是濟水河,隻需沿此逆流而上,便能重回汴京!”

    再看四周,夜色雖濃,他卻已不再難辨方向,天空最亮的那顆北鬥星,隱約間似已破開重雲,為他再照前路。

    京城的局勢卻又迎來的新一輪的變化。

    太子的突然失陷使得靖軍士氣大跌,消息傳回崇政殿,昌平帝當場吐出一口鮮血。這一回,他甚至無法再掩飾自己的頹敗。

    “陛下!”

    眾臣大驚,隻見昌平帝麵如金紙,氣若遊絲,整個人就癱在禦座上,一下子就好像整個精氣神都被抽空了般,竟已現出將死之相。

    由於戰場的混亂,又有許多反軍在大喊“靖太子已死”,以至於靖軍這邊竟也開始懷疑太子可能是犧牲了。

    當然,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一國太子,既然未見屍身,大靖這邊就沒人敢真的說太子死了。

    傳回崇政殿的消息是這樣說的:“太子殿下被反賊偷襲落馬,疑似在亂軍中失蹤了。”

    原來由於靖軍這邊死傷太多,逃回城內的人都不是一開始離太子最近的那一批,以至於前線那邊竟不知曉太子其實在落馬時被常文鈞拉住了。

    也並無人能明確知道,太子其實是因為發病才突然陷入危機的。

    依照常理來推斷,再加上夜色模糊了人的視線,傳消息的可不就以為太子是被敵軍擊傷才至於落馬麽?

    太子原本已經因為在前線的勇武表現而樹立起了極大的威信,可“被敵軍擊傷而落馬”這樣的說法一出,隱約間他的英雄形象卻被蒙上了一層陰影。

    何況事情發展至此,太子凶多吉少已經是所有人的共識了。死去的英雄還能算是英雄嗎?

    好吧,就算死去的英雄還是英雄,可這個英雄此時也無法再拯救大靖了。

    危難時刻,昌平帝又力弱難支,不就該再推出一位支柱人物頂立此刻危局麽?

    安靜了片刻崇政殿中,很快響起連串提議:“陛下,如今太子殿下行蹤難覓,我大靖卻不可一日無儲君啊!”

    “陛下,太子殿下此刻失蹤,臣等也十分痛心,然而城下反賊兵臨,邊疆又有禍患,此時情況非常,隻怕卻等不及殿下回歸了!”

    “陛下,您龍體要緊,如若難以支撐此時諸多雜事,不如選賢任能,取一宗室給予封號,為陛下分憂……”

    “……”

    一聲又一聲,卻是一聲比一聲露骨。

    原本昌平帝威勢正盛時,眾臣工在他麵前無不謹小慎微。便是各分派係,各有傾向,他們在皇帝麵前為己方謀利時也往往隻敢旁敲側擊,或小心揣摩聖意,在昌平帝允許範圍內稍稍竊取好處。

    又哪裏會如此刻般,一個比一個膽大,竟好似窺見了腥味的野獸般,一看到獸王衰弱,就恨不能立即亮出爪牙,蜂擁而上,將其瓜分。

    昌平帝痛苦地縮在禦座上,此時身體上的痛卻又遠不及心中的痛更使他難受。

    他看著禦座下方那一張張扭曲的嘴臉,悲痛中竟又有中塵埃落定的荒謬感。

    這一幕,他早就有所預料不是嗎?

    也正是因此,所以他才一直苦苦支撐,哪怕明知過度辛勞會使自己壽數下降,他也從不曾考慮過放下權利,放下籌謀。

    就怕某一日此幕上演,而太子卻撐不起大局,大靖後繼無人。

    他從沒想過,事實上太子卻竟然是撐得起大局的,他此前嚴重低估了這個與自己矛盾重重的兒子。隻是天意弄人,誰又能想到,太子的輝煌竟隻持續了那樣短暫的一刻?

    從大悲到大喜,又從大喜到大悲,昌平帝這一日間情緒幾經起伏,此時他也還隻是搖搖欲墜,竟並未真正倒下,卻是連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了。

    “咳咳咳……”

    眾臣激烈的提議聲終於被昌平帝壓抑的咳嗽打斷,說得正起勁的眾人這才一個個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

    徐德這下沒等昌平帝吩咐,就立即大聲喊:“傳太醫!快傳太醫!”

    他眼中滲出淚來。

    還欲再逼的眾臣無不訕訕,這下誰還敢在昌平帝眼看就要不行了的當口再提什麽“選宗室子”?

    不怕被人戳著脊梁骨罵奸佞弄權,逼君至死麽?

    文人們都還是要臉麵的。

    可是昌平帝眼看就要不行了,這大靖的下一任掌舵人又在哪裏?

    說句不好聽的,越是在如此時刻,才越是該拋下顧慮,確定新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