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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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咖啡館的一路上,岑溪都在想著待會兒要怎麽介紹阮少棠。她昨晚忘了問何葉今天什麽時候到,照何葉急匆匆的性子,大概中午時分也到了。她怕就怕何葉一到就給岑靳打電話,然後岑靳現在也在咖啡館。
岑靳從來沒有見過阮少棠。岑溪對他說治病的錢是何葉拍戲掙的,為了叫他安心,何葉也說自己做明星怎樣怎樣掙錢,一部戲就夠他的手術費綽綽有餘。岑靳起初是不大相信的,他雖然單純可是並不傻,演藝圈哪兒那麽好混,而他的病花費又不小。進了單人病房後,他就一直要求省錢住普通病房。後來何葉給他放了她在某部電影裏頭的片花鏡頭。
何葉說,我都能上大熒幕了,好歹也混出了一點名堂,怎麽會掙不來你治病的錢?
岑靳漸漸相信了,不再擔心她們從哪兒弄那麽多錢來給他治病,他心心念念著等自己病好了要去看何葉拍戲,要對何葉更好。其實那是至今為止,何葉出演的唯一一回電影角色,還是一個很小很小的配角,報酬更是比電視劇都要低很多很多。
岑靳手術後,又經過了三次並發症,終於穩定下來出院後,起初是住在何葉家。岑溪隻說自己要管咖啡館籌備開業,要看裝潢采買設備,很忙很忙,沒有時間天天回去睡覺,晚了就留宿在咖啡館。岑靳以為她還和何葉住在一起,如果沒有阮少棠,她也沒有理由不和何葉住在一起。所以她左思右想後,隻能那樣說。
那麽漏洞百出的借口,他竟然相信了,連岑溪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岑靳還在身體需要特別照顧的時期,她怎麽會丟下他去管什麽咖啡館,就算來回坐兩個鍾頭的車,她也會義無反顧趕回去的。
她說的時候,何葉一直默默低頭吃飯。後來何葉私下對她說,岑靳是不忍心她太勞累了,他的一場病,她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他把什麽都看在眼裏,隻想他出院了,她就能放下一顆心好好休息。
這就是她的弟弟,這麽好的弟弟,老天爺卻讓他經曆了那麽多的磨難。
岑溪的眼淚當時就流了下來,壓抑了太久的釋放說不清是悲是喜。過去兩年的日子她都不敢回想,不僅僅是她,何葉又何曾睡過一個好覺。
岑溪想,阮少棠縱然千壞百壞,但隻要她的弟弟好好的,他要她做什麽,她都會心甘情願地去做。
然而,何葉說:“但我還是恨阮少棠,沒有他,我未必掙不到給小靳治病的錢!”
後來岑靳進大學了,岑溪想著宿舍不行,人多雜亂,而岑靳的病需要清潔的環境防止感染。於是就在學校附近給他租了一套房子,與何葉一起說服他住了進去。岑溪給他請了一個鍾點工做衛生清潔,有時間就會過去看他給他做飯打掃衛生。可是最近幾個月岑靳嫌她太叨叨婆媽了,直嚷著要有私生活,岑溪何嚐不明白他隻是變相地想要她放下他的病,不再整顆心掛在他身上,為他奔波勞累,可是又不忍給他太大的壓力,才漸漸去的少了點。
岑溪想打電話給岑靳探探他在哪兒,叫他晚上再去咖啡館,可是礙於阮少棠就在身邊,又不能打。最後她隻能期望著何葉或許還沒那麽快回來,岑靳也沒得到消息,不會中午就過去。
或許是她一路心不在焉,阮少棠望了望她,說:“急也沒用,堵車了,就算我想快也開不快。”
岑溪這才發現前麵堵了一條長龍,車子都停下來了。阮少棠難得自己開車,還是一輛一個多月前送到車庫的全新跑車,流線型的設計,珍珠白的顏色,十分奢華,即使她不瞧那赫赫有名的標誌,也知道這輛跑車是尊貴不凡的,獨一無二的。因為車內門窗椅背上都鐫刻有一小朵一小朵的蘭花,精細考究,再仔細看下去,那些蘭花花瓣仿佛開成了一個古老的篆書字。岑溪認得那個字是“棠”,因為這是阮少棠的個人標誌。
那天這輛車送去別墅的時候,阮少棠恰好也在,還十分有興致帶著她到阮子裏頭去看車,還好心情地問她怎麽樣。岑溪自然是眉開眼笑地連聲說好。送車上門的車行工作人員演示了車子的各項最新技能,最後恭敬地奉上車鑰匙,請他試駕新車。
阮少棠接過鑰匙,卻轉手遞給她:“你開給我瞧瞧吧。”
岑溪懵然了一下,連連擺手:“我不行的,我才剛拿到駕照沒多久開不好的……”
阮少棠望著她手足無措的樣子似是好笑:“知道你開不好,這不是還有我麽?我在一邊看著,多練練就上手了。”
岑溪仍舊連連搖頭:“我真的不行的,你自己開吧……”她已經看見了車裏頭那些鐫刻的蘭花,也知道那是阮少棠的個人標誌。那位老管家曾經特地告訴過她阮少棠喜歡蘭花,他的衣服、毛巾、水杯,甚而是許多瑣碎的個人物品上頭都有那朵小小的篆書“棠”字似的蘭花,她見得多了也就根深蒂固地記下來了。所以又哪裏敢隨便動他的東西,特別是如此貴重特意定製的奢華跑車,避之唯恐不及。
阮少棠大概是被她掃了興,也許也嫌她在外人麵前給他丟臉,結果自己也沒有試駕,隻是隨意把鑰匙丟在了客廳茶幾上,然後就那樣離開了。
岑溪當然知道他那是生氣了,現在回想起來,從他那天走後,她就接到了傅小姐的電話說他出差了,直到昨天才又見著他。
岑溪坐在這輛跑車裏頭終於想起來了這就是惹他生氣的由頭,可是特地私人定製的名貴跑車發揮不出來應有的功效,現下照樣跟螻蟻一樣堵在路上。她忍不住幸災樂禍地想,世人罕見的名貴蘭花又怎麽樣?還不是要跟芸芸眾生一樣淌過這段擁擠的人生路。
被阮少棠壓迫久了,她也學會了這樣的消極反抗,遇著他不好受的時候,會惡意地嘲諷,但隻能是默默地在心底。
她本來就憂心忡忡去到店裏後怎麽辦,現在倒希望一直堵下去了。
想得太出神得意,結果阮少棠冷不丁地說:“在想什麽?有什麽高興的事情說出來叫我也高興高興。”
岑溪嚇一跳,這個火眼金睛,一不留神就會被他瞧出來。她連忙堆起笑臉,全副精神應付他:“沒,沒什麽,就是覺得你這輛車挺好看的。”
他似乎相信了,也挺高興似的,手指叩了叩方向盤,說:“還行吧,你喜歡?”
岑溪哪裏敢說不喜歡,這可是有著阮少棠標誌的車子,惹他大大生了一回氣她也意識到他挺喜歡這輛車。縱然是根榆木腦袋,她也曉得點頭如搗碎地說:“喜歡,很喜歡,這上頭的蘭花很漂亮,怎麽繡上去的?”
阮少棠嗤的一聲笑了,倒像是被她的話娛樂到了:“又不是衣服,繡什麽繡!這蘭花是畫出來的,然後手工匠鑲嵌上去的。”
他雖然說得簡單,但岑溪知道這樣的鑲嵌工藝必定複雜極了,還不知道要經過多少道手藝,要多少手工藝人細致繁瑣的手把手勞作。她忍不住伸手觸摸座椅把手上頭的那朵蘭花,問他:“是水墨蘭花吧?這個畫家畫得真好。”
阮少棠再次問:“你喜歡?”
岑溪笑嘻嘻地說:“喜歡。”
阮少棠突然不做聲了。
岑溪細細撫摸了一會兒那朵蘭花,再抬起頭來時,卻不經意對上他凝視的雙眸。她一怔,隻覺得他眼睛裏有什麽一閃而逝,似深沉又似幽靜,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就轉頭麵向車前擋風玻璃了。
他說:“這市區的路不行,回頭有空了,我帶你找個地方兜風,也教你練練手。”
岑溪微笑說好。她知道阮少棠一時心情好才這樣說,他的時間向來寶貴,縱然等到他有時間,他也未必有心情帶她去兜風,不過是說說而已,她也不擔心真有那樣一天。
前頭的車子動了,阮少棠重又起步車子,龜速跟上前頭的車。他看著前方的路況,忽然沒頭沒尾地說:“待會兒我就讓傅小姐給你叫幾個人來,你看看誰合適就留下來。”
岑溪明白過來後,連連搖頭拒絕:“不用了,不用了,就今天忙一下,說不定明天又冷清了下來,要那麽多人沒用。”
阮少棠又笑了:“說你是個榆木腦袋,你倒是榆木到底了,你就不曉得想想辦法讓你那咖啡館不那麽冷清?”
岑溪突發奇想,滿臉期待地看著他:“要不你幫我想想辦法?”
他“唔”了一聲,沒當回事似的說:“那我待會兒去看看。”
岑溪再次後悔了,突然也莫名緊張了起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