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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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溪走進家門之前,心情是放鬆愉悅充滿希望的,剛剛在回家的路上何葉打來電話,說今晚還剩下最後一場戲,明天就能回來了。她想著明天可以把岑靳也叫到咖啡館,三個人好好聚聚,或許何葉能有辦法說服岑靳放棄那個瘋狂的念頭。岑靳前幾天見麵時告訴她,他和同學一起加入了一個自駕遊車隊,趁著暑假剩下的一個多月時間要出去走走。
岑溪當場就慌了神,再一聽說他們的路線是西部,更是堅決反對。
岑靳說想去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川。岑溪明白他的心思,因為生病,他前幾年幾乎都是在醫院和病床上度過的,在那麽多同齡男孩子享受大好青春年華時,他正在忍受著一次又一次的病痛,一次又一次從懸崖邊上度過生命的難關,連學業都耽擱了下來,一直到術後身體穩定下來了,才進的大學。可明白歸明白,他得的不是普通的病,不是手術成功後就痊愈了,不僅並發症多得讓人防不勝防,甚至術後五年內的複發率還高得讓岑溪從未放鬆警惕。
這一年她一麵提心吊膽地關注著岑靳的身體狀況,一麵也盡可能地通過各方渠道及時獲取國內外最新的醫學研究成果,想盡辦法地防治那個讓她厭惡和痛恨的病魔。
縱然如此,病魔無時無刻不潛伏在岑靳的身體裏。這也是岑溪的心魔,或許五年之後,十年之後,岑靳好好的在她身邊,她會沒有這麽緊張,但有生之年,她都不會真正放心下來。媽媽走的時候,岑溪說她會照顧好弟弟的,說她和小靳還有葉子都會好好的活著。然而沒過多久,岑靳就病倒了。
她經曆過一次漫長的與疾病的鬥爭,光想想岑靳再一次病重躺在病床上的樣子,她就會崩潰。她是萬萬難以接受他離開她的視線,甚至是去醫療不夠完備的荒僻西部。
可是這幾天任憑她苦口婆心好說歹說,岑靳就是一門心思嘻嘻哈哈敷衍她,隻說自己的身體現在很好,自己會注意,叫她不要擔心,根本就不打算放棄那個瘋狂的計劃。何葉從來都比她能說會道,岑靳也比較聽她的話,岑溪聽岑靳提起自駕遊西部的當天就慌亂無神地告訴了何葉。所以何葉才會急著連拍了幾天夜戲趕回來。
岑溪的放鬆愉悅在打開家門,見到坐在客廳沙發上的人的那一刹那,蕩然無存。她沒有想到會突然見著阮少棠,應該說這麽快又見著。雖然阮少棠向來隻把這裏當作行宮別院,全憑自己興致,來如影去無蹤,神出鬼沒似的,但像此時這樣晚上坐在客廳特地等她回來似乎也是頭一遭。實在是他哪兒需要默默地枯等她啊,隻要一個電話下達指令,她就會立時把自己送到他跟前去。
她被意識到的事實震驚到了,怔怔地站在門口,直到阮少棠瞥了她一眼,不甚耐煩地說:“還愣在那兒幹什麽?”
岑溪連忙諾諾地踏進來,像提線木偶似的,關門換鞋,放下包包,然後快步走去廚房,捧了一杯暖胃的普洱茶出來,端端正正放在他麵前的茶幾上,當然也不敢不打照麵就低頭躲他。
阮少棠斜倚在沙發上,姿勢是慵懶放鬆的,領帶早就鬆開放在了一邊,白襯衫領口也解開了兩顆扣子,可一點兒也不吊兒郎當,反倒襯托得他的臉格外年輕俊逸,星目朗朗,風姿翩然。
他對送到麵前的茶水沒甚反應,瞧都沒瞧一眼。
岑溪想到他離去前的不悅,有點惴惴。這一個多月她也試探著給他打過兩回電話,偏偏又都沒趕上好時候,一回他正在美國的會議室,另一回在歐洲度假陪伴家人用餐,電話裏頭他的語氣淡然,聽不出好壞,她哪裏敢多說,三言兩語便掛了電話。
她對上他的目光,隻得硬著頭皮找話說,於是隨口問:“吃飯了沒有?”
這句話一出口,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下午見著他去了蘭苑,當然已經吃過珍饈佳肴了。吃過就好,都晚上十點了,她忙了一天,可不想再去煮麵條。
幸好他終於有了反應,不無嘲諷地說:“不吃等你回來煮麵我吃麽?”
岑溪從這一句話判斷出來阮少棠心情不錯,心情不好他才不會搭理她,隻會冷眼任她像個跳梁小醜一樣上上下下娛樂他,倘若一不小心哪裏又惹著了他,那她一晚上的噩夢就要來臨了。她暗自鬆了一口氣,想著今晚會比較好過,越發低眉順眼地討好他,恬不知恥朝他露出笑臉:“我最近新學會了一道鵝肝炒飯,你要是沒吃飯,我現在做給你嚐嚐……”作勢要去廚房。
與阮少棠在一起久了,她學會了這樣笑靨如花,言不由衷。因為他教會了她,在最痛楚最難過的時候,也不能哭喪著臉掃他的興。她給他看晦氣,他隻會以千百倍的晦氣還給她。
果然,阮少棠瞥了她一眼,不鹹不淡地說:“大半夜了吃什麽炒飯,下回再說。”
她悻悻地頓住腳步。
他看了一眼時間,又問:“怎麽現在才回來?”
岑溪老老實實說:“今天咖啡館有點忙,所以我走不開。”
“不是說生意不好麽,還忙什麽?”
岑溪被噎了一下。
從咖啡館開業後,阮少棠倒是隔一段時間記起來了就會問問生意怎樣,每次她回答不是很好,他就會好心情似的,似笑非笑,雲淡風輕地說:“慢慢來,錢也不是那麽好賺的。”
岑溪越來越覺得他壓根就不希望她的餐館生意好,反而是越糟糕,他就會越高興。最好是她賠得血本無歸,回來乞求他,那時他也許會摸摸她的頭,不痛不癢地說:“叫你別去做你偏不聽,你就是喜歡瞎折騰,現在曉得錢不是那麽好賺的吧?”
想到那幅高高在上的像哄哈巴狗似的畫麵,岑溪頓時憤恨地壓下不久之前那個可怕的設想——找阮少棠又有什麽用?她悲壯地再次滿懷信心和希望,暗自發誓打落牙齒和血吞也要把餐館做起來。
岑溪憋著一口氣,忍不住說:“明天生意好,預訂已經滿了。”
他倒驚訝了一下:“哦?明天什麽日子?”
她後悔自己多嘴了,呐呐地低頭不再說話。
阮少棠也沒指望她回答,自己拿出手機像模像樣地看了起來。
岑溪隻希望他不會關注農曆日期,可看他專注凝視手機的樣子,不看出個所以然來又絕對不會罷手。
她忙說:“我去給你放洗澡水。”話說完不等他回答,便急急轉身小碎步朝樓上臥室直奔而去。
岑溪錯了,這天晚上她一點也沒有好過,她忘了阮少棠已經一個多月沒來了。在浴室裏她就差點被他也拉進浴缸,即使已經成了他的禁臠,岑溪依然從心底抗拒著在臥室床上以外的地方和他那樣親近,她掙紮得厲害,他把她抵在冰涼的瓷磚上就堵住了她的嘴。他的吻也是粗暴的,仿佛是對她死命掙紮的不滿,直吻得她呼吸不過氣來。她聽著他濃重的喘息聲,在窒息般的絕望裏,悲哀地想,她終究什麽也留不住。可是他卻突然索然無味地鬆開了她,岑溪趁著給他拿衣服的機會,一溜煙地跑去了客臥洗澡。
最後依然是在臥室的床上。洗完澡以後,他找到她的臥室,她剛剛洗完臉,他不管她臉上水珠都沒拭幹就把她抱上了床,然後她終於感受到了讓他坐在客廳枯等的代價了。他的動作急切難耐,一開始就弄疼了她。她躲了一下,卻被他使勁抓到懷裏抱住。他還不滿意,捏住她的下巴,迫她轉過臉來看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說:“別偷懶!”
岑溪惦念著明天咖啡館的生意,想要早起,隻想他快快結束,可他卻需索無度,沒完沒了,反反複複地折騰不休。他還不許她閉上眼睛,好似怕她趁機偷懶睡覺,她一閉上眼睛,他的動作就凶狠野蠻,他在床上素來就沒半分謙謙君子的樣子,連表麵的涵養都不屑,肆無忌憚,橫行無忌,直折磨得她苦不堪言。
很多時候,岑溪都感覺,阮少棠這樣對她,是因為他是一個生意人,要物盡其用。她念經似地說服自己,這也沒有錯,她本來就是他買來豢養的,滿足他的需求是她應盡的職責。想通了這一點,麵對他的需索,其實就會好受多了。身體生生挨著他的淩遲掠奪,心卻飄到了屬於她的桃花源。那裏有藍天白雲,鳥語花香,沒有病魔,沒有疼痛,她和岑靳還有何葉,手拉著手談天說笑,幸福得無憂無慮。
第二天早上,岑溪果真又睡過頭了,幸好是自己的臥室。她睜開眼睛,看見昨晚半扇沒來得及拉上的窗簾縫隙透進的白光,慌忙抓來手機一看已經十一點了。
阮少棠居然也沒起床上班,她一骨碌坐起來,他也醒了,抓著她的胳膊,把她扯進懷裏,灼熱的唇遊移在她的耳畔,聲音暗啞,含含糊糊說:“再陪我睡一會兒。”
這時候的他沒有了夜晚的霸道蠻橫,也不似平日那樣深沉內斂。他溫熱的氣息輕輕吹拂在她的耳畔,額發也軟軟的摩挲著她的臉頰,隻是這樣靜靜抱著她閉眼安睡,仿佛有了一抹全然相依相伴的溫存。
岑溪靜靜依偎在他的懷裏,總會有片刻的疑惑,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她不習慣這樣醒著和他臉挨臉,氣息相纏,一動不動躺在床上,沒過一會兒,忍不住小心翼翼從他胳膊下抽出手。大概打擾他安睡了,他又在她耳畔含糊出聲:“什麽時候?”
岑溪說了時間,又試探著說:“該起床了。”
阮少棠“唔”了一聲,卻躺著不動。
如果他沒醒,岑溪倒是能快快收拾了自己,然後把他丟在床上睡覺,自己趕去咖啡館。但是現在阮少棠醒了,岑溪就隻能先伺候他了。她擔心他賴床,更怕他睡了一覺後精神更好了,那樣她或許今天就別想下床了。
來不及多想,岑溪飛快地掙脫他的桎梏,跳下床撿起睡衣套上,不顧滿身的酸痛,拔腿就跑進了浴室。
她梳洗完後,也去阮少棠的衣帽間給他拿了一身衣服。他們一直各有各的臥室,在她的衣帽間裏有一扇月亮拱門通往他的衣帽間,昨天晚上,阮少棠就是從那裏進來的。他在英國寄宿學校呆過很多年,養成了一身古老的貴族做派,在她剛剛被傅小姐安排住進這棟別墅時,阮家的一位老管家隨後帶著傭人趕來,裏裏外外打掃了好幾天,然後阮少棠的個人物品才被送來。
那位老管家在離開之前曾一板一眼告訴過她阮少棠的某些個人生活習慣,那一大段話岑溪過後反應過來,無非就是說阮少棠有極深的潔癖,也習慣獨眠。
起初,岑溪是非常非常慶幸他有這些個人生活習慣的,因為他讓她在這裏還能有一間臥室,沒有那麽難堪,即使仍舊是在囚籠裏,卻好過無時無刻都睡在被他的氣味充斥的床上。可是後來她漸漸發現,在某些夜晚,她沒有力氣,也不會再記得回到自己的臥室。而對於阮少棠來說,這間與他的臥室相連的臥室,還有睡在這裏的她,統統都是屬於他的,他可以隨心所欲肆意妄為地使用。
她拿著衣服回去時,他果然還高枕無憂地躺在床上,她站在床邊細聲細氣地問:“你今天不上班?”
他這才睜開眼睛瞥了她一眼,似乎嫌她打擾了他睡覺,沒好氣地掀開被子下床,話也不說,徑自去浴室衝澡。
沒過一會兒,他果然又敞著浴袍走了出來,等著她來伺候穿衣。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阮少棠養成了這種惡習,在夜裏狠狠折磨過她後,早晨醒來還像個皇帝似的要她服侍衣冠。
岑溪鄙視過自己很多回,就是膽子小,才會讓他為所欲為,橫行霸道,不給他穿又會怎樣?然而每回這個念頭一起,她就知道她別無選擇,阮少棠當然能把她怎樣,他早就以實際行動告訴了她,隻要他想,他要她怎樣她就得心甘情願地怎樣。
阮少棠仍舊懶洋洋地坐在床邊。岑溪低首垂眉,默默給他穿上襯衣,扣到最後一顆扣子的時候找不到扣眼才發現一開頭就扣錯了,她又懊惱地一顆一顆解開重扣。
他望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說:“你急什麽?生意又不會跑了。”
岑溪猜想他今天肯定沒有什麽急事,所以才悠閑地看她著急。她悻悻然地說:“店裏人手緊張,我要去幫忙。”隻望他能夠大發慈悲,別再要吃早午餐了。雖然這頓飯也用不著她做,向來他住在這裏,傅小姐即便沒有相隨,也總會吩咐廚房照他的口味準備好豐富的食材,隻待他起床,立即烹飪好端上餐桌給他享用,可是她不能丟下他一個人吃飯,她得伺候他吃飯。
結果,阮少棠渾不在意地說:“多招幾個人就行了。”
岑溪很想說,你以為招人不要錢?招一個就夠了,還幾個!可是對著衣食父母她沒膽子說,話到嘴邊又憋回去了。
打領帶的時候,他又不甚滿意地說:“笨手笨腳,教過那麽多回都沒好好記住,就是一根榆木腦袋!”
岑溪忍無可忍氣鼓鼓地瞪著他,阮少棠卻心情很好地笑了,眉目舒展,煞是好看。岑溪還沒反應過來,他摟著她的腰,微微一用力,她就跌坐在了他的腿上,他低頭就吻上了她的唇。
岑溪起初還以為他就是興之所至,一會兒就會放開他。可是他貪得無厭,不知饜足,她被他緊緊地箍在懷裏,吻來吻去,從嘴和臉蔓延到脖子,還有逐漸朝下的趨勢。
岑溪是真的怕了,昨天晚上的噩夢還陰魂不散,不知道哪裏來的神勇,她拚盡全力一把推開他,趁著他的身體朝後仰的機會,一下跳起來,退到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站著。
阮少棠也很快轟然站了起來,一臉氣惱:“你跑什麽?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岑溪不敢點穿他剛剛就是要吃了她,她隻得怯怯地說:“中午了,我真要去咖啡館了。”
他卻理直氣壯地說:“我還沒吃早餐呢!”
岑溪再一次忍無可忍了,瞪大雙眼暗自咬牙——這個混蛋,他一定是在故意找茬!一氣之下,她急不擇言:“那你和我一起去咖啡館吃?”
這句沒經過大腦的話說出口,岑溪就後悔了。
然而不等她改口,他已經發話了:“過來把我衣服穿好。”
岑溪看著襯衣不整領帶歪斜站在床邊的他,遲疑著沒有上前。
阮少棠難得沒有不耐煩,前一刻的浪蕩不羈轉瞬也已經收斂了起來,心情甚好似的,不緊不慢地說:“你不是急著去咖啡館麽?我想起來了,我還沒去過你那咖啡館。要我去咖啡館吃飯,總得先把我衣服穿好吧?”
岑溪知道沒有後悔藥吃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