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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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被他抱著走下樓梯,岑溪才徹底清醒了過來,這才察覺到身上到處都在疼,尤其是腳底心和額頭,更是火辣辣的疼,疼得她忍不住倚在他懷裏噝噝吸氣。

    阮少棠本來騰出一隻手正要打電話,也許叫人來處理她的傷口,也許是叫司機,聽見了她的吸氣聲,冷冷說:“疼?疼你也活該,誰叫你是根木頭!”

    可他卻又一把抓起車鑰匙,直朝車庫走去。

    岑溪意識到他要做什麽,誠惶誠恐地說:“不用麻煩了,我自己清理一下就可以了……”現在已經深更半夜了,她可不敢再麻煩他送她去醫院了,隻要他不再追究項鏈到底是誰幫她賣的,她就感激涕零了。

    “你怎麽清理?你自己拿根針把傷口縫上?還是你要我給你縫?”

    岑溪知道自己的額頭流了很多血,現在還疼得火燒火燎的,可卻沒想到有他說得那麽嚴重。在家裏遭遇那些變故之前,她也是一個活潑好動的孩子,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從來沒到要縫針的地步。他臉色實在嚇人,她惴惴不安,隻想要伸手去確認。

    他卻又怒喝一聲:“別碰!”

    她嚇得立即放下了手。

    他把她放進了白天的那輛蘭花跑車。岑溪坐下來後才發現還戴著那條珠光寶氣的項鏈,更可怕的是,晶亮的藍寶石上頭不知何時也沾染到了血跡,寶光流轉間,映得血色越發慘然,實在晦氣。她連忙取下項鏈,抽來紙巾細細擦拭,擦著擦著,她的手指卻止不住顫抖了起來——她看見了蘭花,那顆碩大的藍寶石點綴在白金鑲碎鑽的花瓣裏頭,綻放成了一朵最光彩奪目的蘭花。

    恐懼無邊無際湧來,她猶自抱著最後的僥幸望了一眼座椅把手上頭的蘭花,這一望,徹底把她的惶恐推到了頂點。害怕到了極點,她反倒頭腦一片空白了,茫茫然地發怔。

    在她呆愣的片刻,他躬身給她扣上了安全帶,又是一聲怒喝:“坐好!”

    她下意識乖乖聽話,正襟危坐。

    阮少棠一腳油門下去,跑車像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霎時飛馳在夜色下空曠的馬路上。這朵白天還跟螻蟻一樣擠在芸芸眾生裏頭的名貴蘭花,終於展示出了尊貴不凡的氣質,發揮了應有的功效。

    岑溪緊緊揪住安全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再也顧不得滑落到腳邊的那朵蘭花了。這時候她倒是隻有一個念頭:如果阮少棠真的哪一天心血來潮要帶她去兜風,打死她也不去。

    阮少棠沒有危言聳聽,到了醫院,值班醫生給她檢查清潔了傷口,她才知道不是消毒止血擦點藥就能完事。她原以為最嚴重的是撞破流血的額頭和疼得難以忍受的腳底心,卻忘了她栽倒在了一地碎瓷片上,後背也遭殃了。阮少棠讓她趴在床上,叫醫生檢查後背時,她才後知後覺背心裏也刀攪似的疼。幸好那隻哥窯膽瓶釉色沉厚,瓷片沒直接嵌進肉裏去,才不至於皮開肉綻,慘不忍睹。她看不見後背的傷口,隻能從阮少棠和醫生的對話中得知還不到縫針的地步,那就是也沒有太難看,可是阮少棠的臉色卻十分難看,一隻手按住她的肩,一隻手緊緊捏成了拳頭。岑溪有點惴惴,她知道他潔癖深重,一向喜歡她幹幹淨淨白白嫩嫩像剝了殼的雞蛋,現在自然是滿足不了他的嗜好了,恐怕他得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想看她了。

    額頭和腳底心卻都得縫針,尤其是右腳底,兩道又長又深的傷口,得縫十幾針,差點就傷到神經了。連醫生都驚訝連連,怎麽踩了一腳還不知道避開,反而又踩了一腳下去。

    打了破傷風,臨要縫針的時候,岑溪望著那細細的鋼針,不由細聲問值班醫生:“會不會留疤?”

    醫生還沒回答,站在一邊的阮少棠倒冷冷說:“破相了也活該!”

    這下岑溪倒真的寧願破相了,如果他見不得醜陋的疤痕,會不會就會放了她?

    “沒那麽嚴重,你額頭和後背恢複得好是不會留疤的,腳底就沒關係吧?”醫生笑一笑,“開個玩笑,放鬆點,我們這是美容醫院,相信我,別聽你男朋友的話,腳底也不會給你留疤的。”

    岑溪漲紅了臉,緊緊閉上眼睛,打了局部麻藥也沒有什麽感覺,於是她稀裏糊塗就縫完了針,傷口被裹上了紗布。

    外傷沒到一定程度,也不用住院。醫生交代完醫囑後,他們就離開了。腳底縫針了,她也不能走,阮少棠仍舊把她抱上了車子,還皺眉避開了她背後的傷口。

    岑溪原以為又會膽戰心驚地經曆一趟風馳電騁的路途,出乎意料,阮少棠卻沒開快車,一路正常到了家。

    他把她放在臥室的床上,叫她側身躺著,轉身就走了。天已經翻魚肚白了,可是麻藥的效力也過去了,她疼得根本睡不著。想到還沒洗漱,索性慢吞吞移下床,正要踮著一隻腳跳到洗手間,阮少棠卻又從門口進來了,還拿著一杯水。

    他的臉色很難看,冷冷盯著她滑稽的動作,怒氣勃發:“你瘋了?你是不是真不要這隻腳了?”

    岑溪訕訕地說:“我還沒洗臉……”

    “都破相了,還要臉幹什麽?”

    岑溪明明記得醫生說過不會留疤,可咬了咬嘴唇,忍不住問:“那破相了你是不是就會……不要我了?”

    他瞥了她一眼,卻沒有馬上回答,隻是走過來把水杯給她,又給了兩片藥她。一直到她喝水吃藥了,他似乎沒那麽生氣了,才漫不經心地問:“你說呢?你想要我要你還是不要你?”

    岑溪不敢說,她連“放”這個字都不敢說,更不敢說出心底真正的奢望。她勉強對他笑了笑,隻望能夠蒙混過關。

    他卻又神色冷淡了下來,“別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岑溪咬了咬嘴唇,低眉垂目站在他麵前,隔了一會兒,伸手開始解他的襯衫扣子。他一把拂開她的手,她又去解,他又拂開。她單腳站不穩,索性一頭撲倒在他身上。他動了動手握住她的肩頭,也許到底還是有點顧慮她身上的傷,終於沒有一把推開她。

    她隻剩下了這最後一點依仗,隻能厚顏無恥地抱著他的腰,嬌聲軟語:“我身上疼得睡不著,你陪我睡覺好不好?”

    “你剛剛吃的是止痛藥。”

    “可是你比止痛藥管用。”

    這句蜜糖般甜到人心窩裏去的話一說出口,岑溪就懵了,她沒想到自己急糊塗了會說出這樣的甜言蜜語,言不由衷過頭了隻會是虛假的做作,她明顯感覺到環抱著的身體一震。連她自己都不相信,他又怎麽會信。

    果然,阮少棠冷笑了一聲:“哦?你不是在想著幫你賣掉項鏈的何小姐?”

    岑溪心底最深的恐懼就這樣被他赤`裸裸揭穿,冷風從捅開的窗戶紙裏絲絲吹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可是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做戲就要做全套,上了戲台子,再苦再難也要唱下去。

    她心一橫,仰頭去親他。可是他太高,她素來要努力踮起腳尖才碰得到他的嘴唇,如今傷了一隻腳,到底不方便,拚盡全力隻親到了下巴。他下巴上已經生出了細密的小胡渣,紮得她嘴唇微微的痛,似麻又似癢。她正想要轉移到脖子上去,他一把扣住她的後腦勺,狠狠吻在了她的嘴唇上。她的嘴唇被他咬痛了,可是她不敢躲,隻是悄悄鬆了一口氣,癱軟在他身上。

    到了床上,岑溪才知道帶著滿身的傷撩撥阮少棠又是多麽傻,而他今晚又怒火正熾,最後隻是變相地轉化成身體*發泄在她身上。他的動作粗暴,她被他禁錮在身上,無論怎樣掏空意識感官,把思緒拉扯開,最後都會在他凶狠的動作中被拖回來。她變成了狂風暴雨裏的一葉扁舟,在浪潮洶湧的水深火熱裏,顛簸來去,浮起浮沉,而他就是主宰她命運的那隻至高無上的如來佛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她被他捏在手掌心裏,隻能永無止境地承受他淩遲般的掠奪。

    在這樣的夜裏,隻要他想,他有用之不完的力氣和方法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除了那頭一夜,岑溪再也沒有在床上哭著求他了,因為她知道沒用,也不敢。可是這回不知不覺,她卻又哭了,也許是身上的傷口在連番動作中裂開了,她隻覺得全身上下都痛,火燒火燎,如熱鍋中的螻蟻,烈火烹油,明明知道要被焚毀,卻無能無力,隻能悲哀絕望地等著那最後一刻的到來。

    哀傷像潮水一樣湧來,漫天漫地席卷了她,侵入每一個毛細血孔。在眼淚流下的那一刻,她滿心的傷痛和委屈似乎都找到了一個出口,狂湧著流出來,隻曉得哀哀地哭。那時候傷口流血,那麽疼,一直到縫針,她都生生忍著沒有哭。她知道他厭惡她的眼淚,如果一點皮外傷能夠令他解氣,她會毫不猶豫地再把頭撞出一個更大的血窟窿來。

    她哭得淚水橫流,滿臉粘糊糊,濕噠噠,一直往下淌,觸手生溫,才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哭。她頓時嚇得六神無主了,一麵慌亂抹著眼淚,一麵趴在他身上緊緊摟住他的脖子,軟語哀求,卻又不知所雲,隻唯恐掃了他的興。

    可他還是生氣了,握住她的肩要推開她。她死死摟住他的脖子不鬆手,故技重施,又去吻他。他不為所動,嘴唇緊抿。她胡亂啃他的下巴,吻他的臉,臉上的淚水都蹭到了他的臉上。他終於厭煩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抬起臉來。

    岑溪在淚眼朦朧中,對上他幽深暗沉的雙眸,恍恍惚惚中,似乎又回到了那狼狽不堪的一夜。

    那是她所有噩夢的開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