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字數:4585   加入書籤

A+A-


    岑溪甫醒來,精神並不好,這一天也發生了太多事,吃了晚飯沒多久,值班醫生進來查房提醒病人該休息了。阮少棠說留下來陪她,她搖頭說:“住在病房多不方便,我身體已經沒事了,你們這一個星期照顧我也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阮少棠並沒有堅持,給了她一隻手機,教會她基本操作,叮囑道:“有事就給我打電話,那你晚上好好睡一覺,我明天再來看你。”

    岑溪目送他和值班醫生一起走出病房,低頭打開手機,通訊錄裏隻有一個人的聯係方式,命名是阮少棠。她看著覺得好笑,手機顯然是新的,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出去買的,也許是叫人送來的,不過她倒是覺得一個人在病房還挺有用的。

    何葉和盛時還沒有離開,她以為他們也是擔心她一個人住在醫院,於是說:“把你們的手機號碼也給我吧,我有事就給你們打電話。”

    盛時說:“那我來輸入吧。”

    他接過手機把自己的號碼也存在通訊錄裏。輪到何葉了,她卻隻是站在病床邊看著岑溪欲言又止。

    岑溪早就發現了她這大半天都神不附體,不由擔憂起來:“葉子,你怎麽了?”

    何葉終於握緊手機問道:“小溪,你真的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嗎?我是說這幾年的事,你真的都忘了嗎?”

    岑溪摸了摸頭上纏裹的紗布,她知道自己撞傷了頭部縫了針,阮少棠說她的失憶是因為記憶中樞受損了。她有點悵然若失:“我也想記起來,人家說‘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感覺我也像是睡了一覺,然後時間就過了好幾年。我總覺得怪怪的,這幾年的記憶都沒有了就像平白無故丟了好幾年的時光一樣。還有我跟阮少棠的事,我也什麽都不記得了,隻記得何健生日那天晚上遇見他,然後他跟我一起彈琴,還是你教給我彈的那支江蘇小調,後來發生了什麽一點都不記得了。他說我和他在一起四年了,算一算就是我們認識後不久,不會是我追的他吧?”想一想也不無可能,而且是越想越有可能,她腦海裏甚至都出現了自己追著他跑,纏著他絮絮叨叨不停的畫麵,忍不住有點好笑,對何葉吐吐舌頭:“要不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吧,說不定我還能想起來點什麽。”

    她一臉期待,何葉反倒沉默了下來,片刻後收斂起臉上的失意,若無其事說:“忘了就算了,這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等我有時間再慢慢跟你說,你也別想那麽多了,先養好身體吧。”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不是你追的阮少棠。”

    岑溪“啊”了一聲,又驚喜道:“難道是他追的我?他怎麽追我的?他不像是話多的人啊。”

    何葉不想再說下去了,含糊“嗯”了一聲,索性低頭專注在手機上輸入自己的電話號碼。

    岑溪轉而看著盛時,一會兒後,眨眨眼睛俏皮地說:“告訴你一個秘密,我雖然不記得了,但我知道我們是很好的朋友,我一看見你就感覺得到,是那種很熟悉很親切的感覺,就像我們認識了好久好久。”

    這大概是盛時知道她對自己一點記憶也無後最舒心的一刻,長久以來壓抑在心底的惆悵被她的笑臉一掃而空,他發自內心說:“你醒了就好,記得什麽忘掉什麽都沒關係,隻要你好好的我就高興。”

    盛時和何葉要離開病房時,聽見身後傳來一個含笑的聲音:“你叫盛時,是對酒歌盛時嗎?”

    盛時回頭露出一個叫人看了就無憂無慮的清淺笑容:“對,我們就是因為酒認識的。”

    岑溪笑嘻嘻:“那等我出院了,我們再一起去桃花源喝酒吧。”

    阮少棠雖然早一步離開病房,但是和值班醫生談了一會兒話,於是在醫院大門口又遇上了何葉和盛時。他一臉漠然朝前走。何葉本來就要找他,遠遠看見他,憋了很久的一腔怒氣直衝上來,二話不說衝上去,劈麵又是一巴掌打下去。

    阮少棠再次因為岑溪硬生生挨了她的一巴掌,何葉還想再打下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冷聲道:“這是最後一次。”

    何葉怒極反笑:“你以為這一巴掌就能抵消你所做的事?我原本以為你沒什麽本事隻會強取豪奪,今天才知道你還是一個無恥卑鄙的騙子,你為什麽不敢把事實告訴她?把所有的事實原原本本的告訴她,告訴她你是怎麽對她的,小靳是怎麽死的,她又是怎麽成了這樣的,你為什麽不敢說?”

    比起她的激烈情緒,阮少棠隻是麵無表情,等她發泄完,才輕描淡寫說:“我有沒有騙她你最清楚,還是你希望她記起來一切,然後再次在你麵前自殺?”

    何葉氣急敗壞,可是反駁不了這句話。

    阮少棠最後說:“你可以告訴她一切,也讓她想起來一切,隻要你能讓她好好活著。”

    他丟下這句話,就徑直上車揚長而去。

    何葉看著載他的車子越行越遠,終於化作一個小黑點沒入川流不息的車海。一輛救護車閃燈鳴笛駛進醫院,她看了一眼被飛速抬下擔架的傷者,不知道是不是又是一場車禍事故。她想起那天噴泉池邊的轟然巨響,還有寶石藍跑車裏岑溪滿臉的鮮血。何葉直到現在也不敢說岑溪不是自殺,那天在跟隨救護車去醫院的一路上,她不停地責備自己為什麽要給岑靳買那輛難忘的跑車,如果是一輛普通車子,馬路上隨處可見,岑溪或許就不會被刺激到了。在她昏迷不醒的這一周,何葉甚至也暗自祈禱過岑溪能夠醒來,然後忘掉一切,好好活下去。

    何葉在醫院門口站了很久,救護車離開了,四下裏隻有喧囂的市聲,路燈暈黃的光照下來,把她孤零零的影子拖得長而寂寥。有幾個路人停下腳步,朝她打量起來,有人試探著叫了一聲“葉子”,也許是這一刻滿身沮喪孤獨的她再無熒幕上的光鮮亮麗,他們沒收到任何回應,半是疑惑半是納悶,終於還是離開了。

    盛時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把她剛剛看見阮少棠時扒掉丟下的口罩給她戴上,轉頭麵向那條燈光匯聚的車河。半晌後,他的聲音才在夜色裏傳來:“不知道怎麽做就先什麽也不做吧,我想時間會告訴我們答案。”

    何葉知道他說的對,他們現在又能做什麽呢?難道要一棍子敲醒岑溪僅有的一點美夢?她隻是不甘心:“為什麽他就能得到一切?明明就是他把小溪害成這樣,要不是他,小溪怎麽會這幾年都悶悶不樂,她現在這樣稀裏糊塗都是被他逼的。”

    盛時回答不了她這個問題,可是他忘不了岑溪那個滿臉的笑容,那麽無憂,那麽快樂,而這些都是那個男人帶給她的。

    第二天一大早,阮少棠就到醫院看岑溪。

    岑溪剛剛睡醒,坐在病床上吃他帶來的早餐,一邊吃一邊問:“我什麽時候能夠出院啊?我覺得我的身體都好了,沒必要再住在醫院了。”

    阮少棠擦掉她嘴邊沾染的食物碎屑,說道:“你才剛剛醒來,還需要再住院觀察幾天,待會兒我去問問醫生,如果可以的話,過兩天我就接你出院了。你如果覺得悶,我就一直在這兒陪你。”

    他的動作自然而體貼,話也說得溫柔,岑溪有點不好意思了。雖然已經接受了他們未婚夫妻的關係,可畢竟沒有記憶,隻覺得一覺睡醒他就從天而降,還一下子跳過了中間好長的一段路,直接跟他要走進婚姻殿堂了。

    她悶聲不響吃三明治,阮少棠又說:“等你出院了身體好點,我們就去看我外公外婆,你想在哪兒舉行婚禮?”

    才剛想到結婚,他就真的直奔婚禮,簡直跟閃婚似的。她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吞吞吐吐說:“這個……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你不想嫁給我?”

    岑溪連忙說:“當然不是……”話一出口又覺得不妥,像上趕著要嫁給他一樣,太丟臉了。雖然他們在一起四年,可是她又不記得,還不是跟剛剛認識差不多。於是又悶聲不響吃三明治。

    阮少棠說:“也不算快了,我們住在一起都四年了。”

    她一時神遊太虛沒聽清楚:“什麽?”

    “我們一直是住在一起的。”

    這一下岑溪直接被一口三明治噎住了,連連咳嗽了好幾聲。他簡簡單單一句話,可是信息量也太大了。她不是無知少女,當然知道“住在一起”是怎麽回事,頓時從臉到耳根子都紅透了。

    阮少棠遞給她水杯,好幾口水下去,她的臉依然發燙。她都不敢抬頭看他了,低著頭揪著被子扭來扭去,眼睛依然不知道朝哪兒放,隻恨不得有個地縫可以鑽進去躲一躲。

    阮少棠卻並不給她時間,他坐在病床上,一把握住她的手,放在手心摩挲了兩下,然後一伸手就把她抱進懷裏。

    他呼出的氣息吹拂在她的頰畔,她聽見他的聲音傳來,十分溫柔,十分愛憐:“溪溪,我以後會對你好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