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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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被禁足三個月的安王出現在交泰殿中秋宴上。
他在永安帝麵前哭得情真意切,“父皇,兒臣最近讀《孟子》,書中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想到先祖和父皇,兒臣茅塞頓開,這不就是曆代賢君的寫照嘛。兒臣現在終於明白您說的人從書裏乖是什麽意思,兒臣以前一葉障目,說了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話,請父皇責罰。”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是人就喜歡聽好話,帝王也不例外。永安帝大悅,“責罰就不用了,你能認識到自身不足已經長進不少,父皇心裏頭高興得很。你母妃這幾個月為你寢食難安,一會兒去給她陪個不是;等會兒再給幾個叔父、叔祖好好敬兩杯酒。”
不得不說,永安帝還是很疼愛自己兒子的。該罰的罰,該賞的賞,該鋪台階鋪台階,裏子麵子全做足。
李瀚麵上慚愧至極,膝行到吳貴妃跟前,“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兒子不孝,讓母妃擔心了。”
吳貴妃泫然欲泣,還沒來得及起身,蘇皇後已經搶先一步將李瀚扶起,“好孩子,天下間隻有不是的孩子,沒有不愛孩子的父母,隻要你能體會你父皇的一片苦心,你母妃別說少吃幾頓飯、少睡幾場覺,就是讓她少活幾年都是願意的。是吧,妹妹?”
老虔婆可惡,好端端地咒人家短壽。吳貴妃心裏氣得要死,麵上卻扯出三分假笑,“姐姐說得是,想必姐姐也會為了太子殿下如此。”
蘇皇後接話道:“那是當然。皇上是萬民之父,本宮是萬民之母,夫妻一體,不光要愛自己的孩子,更要愛天下的孩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皇上,您說是嗎?”
永安帝笑道:“對,梓童說得很有道理。”
李玨把玩著白玉九龍杯差點兒笑岔氣,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論修行還得服皇嫂。
太子李淵也上前說道:“兒臣觀四弟言行有如脫胎換骨,恭喜父皇又得一佳兒。”
李玨笑得更歡了,大侄兒修行也不賴。
父慈子孝,妻妾和睦,兄友弟恭,永安帝對這幅畫麵滿意得不得了。
人生在世圖個啥?無非兩畝地,三頭牛,妻妾孩子熱炕頭。大周江山為地,滿朝文武是牛,再加上妻妾們懂事、孩子們和睦,他這一生算是妥了。
人一高興就容易興奮,永安帝趁機宣布了一件大事——
應簡親王之請立原詹事府少詹事姚春城亡女姚子衿為簡親王妃。
立死人當王妃的事,大周百年無一例,平靜了多日的宗室又沸騰了。
在座諸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永安帝擺了擺手,“好啦,宗人令和四位宗正、宗人都沒發話,你們倒先忙活開了。對別人的事這麽關心,精神頭這麽好,怎麽沒見你們對政事這麽上心啊?……阿珩,你怎麽看?”
李珩長身而立,朗聲道:“臣在西北的時候,聽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說真正相愛的人,為了對方可以不戀富貴、不吝生命。臣原本不信,聽了玨哥的故事後,臣感動得哭了三天三夜。姚氏女忠貞不二,簡親王情深義重,曠世絕戀感天動地,隻可惜躲不過造物弄人。……臣認為不光要立姚氏為妃,還應該為她建一座貞節牌坊。”
好嘛,這位更行,沒有他不敢說的,隻有他想不到的,典型的唯恐天下不亂。
其餘四個宗正、宗人忙不迭道:“皇上聖明,簡親王情深義重,宗人令說出了臣等心聲,臣等附議。”
以前這四個人可沒這麽好說話,現在全倒向了一邊。想想李珩回來後發生的種種事情,眾人再不明白就真白活了,敢情皇上大老遠將李珩從西北叫回來就是為了這一天。
什麽叫深謀遠慮,走一見三?皇上的權謀之術玩得精著呢。
李玨感動得熱淚盈眶,恨不能抱著皇兄和李珩親上幾口。
……李珩興衝衝地向李玨討賞,“哥,你說怎麽謝我吧?”
李玨大手一揮,“泡堂子、逛窯子、找鴇子!”
李珩不信,“你不是為亡嫂守節嗎?還能找鴇子?”
“沒事,你弄你的,我在旁邊看著就行。”李玨笑得賊兮兮。
李珩傻眼了,沒想到李玨品味如此……清奇,怕是十幾年沒開葷憋成畸態了吧。他“幹活”的時候李玨在旁邊看著,他還能直得起來嘛他?
李玨樂壞了,“哈哈哈……瞧你那損色兒,走啦!”
……
京城發生的事還未傳到江南,李渝因為外祖父的關係,已經提前得知李玨要立他生母姚子衿為正妃。
這樣一來,他就是名正言順的簡親王府世子,請封是早晚的事。
從孤兒到父母,從到布衣到世子,話本子都編不出來的故事,偏偏發生在他身上。
造物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他心中五味雜陳。
剛得知身世那會兒,他恨極了李玨和姚子衿。孩子是阿貓阿狗嗎?是寵物嗎?是玩具嗎?為了所謂的愛情將孩子生下來,生而不養,生而不教,你的愛情倒是偉大了,可你想過孩子十幾年遭受的白眼、嘲笑、冷漠嗎?自私如斯,哪裏配為人父母?!
——直到在靈峰禪院做的那個夢。
人不輕狂枉少年,誰沒在年少時喜歡上一個人?
他在夢裏看見父母的過往,感受少男少女情竇初開的懵懂和悸動,體會他們兩情相悅的美好和麵對世俗的兩難。
愛不得,丟不開;得不到,放不下。他不也深有體會嗎?
佛說人生最苦莫過於“得不到”和“已失去”。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又有什麽資格去責備給他生命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父母?若不是他們,他連來到人世的機會都沒有,哪裏又能看盡這花花世界,交三五好友,體驗情之三味?
他隻是沒想到生父能為生母做到這個地步。
十五年孤枕,不沾女色一分。正妻之位隻留給認定的人,不論生死。
若換成是他,不知道能不能做到這種程度。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罷了。
……白露帶著杜衡的小廝誌廣來找林菀青。
誌廣給林菀青作揖,“鄉君萬福,我奉我家公子之命來給周夫子和黎夫人送中秋禮,順道給鄉君送些小玩意兒。本來公子想陪鄉君一起過中秋的,但他實在太忙了,脫不開身。”
林菀青笑著道了聲“無妨”,賞了他二兩銀子,出門一看樂了,哪裏是什麽小玩意兒,明明是一馬車煙花。
誌廣看林菀青看呆了,繡幕芙蓉一笑開,難怪府裏老人們常說千金博美人一笑,原來是這個意思!這一馬車煙花整整花了一千兩銀子,可把他心疼壞了,可現在看到林菀青的笑容,感覺這銀子花得……真值。
是夜,林菀青和三個兄長一起在書院門前放煙火。
“嘭”天空炸開一朵朵燦爛的花火。
它們形狀不同,顏色各異。有金黃的蒲公英,粉色荷花,紫色牽牛花,雪白的茶花以及火紅的牡丹……
光芒照亮整個夜空,似一顆顆璀璨的玉石,一道道絢麗的瀑布,一條條寬廣的星河,美麗極了。
五彩斑斕的煙花早已打破書院的平靜,有人欣賞,有人讚歎,還有人歡呼,頃刻匯成一片歡樂的海洋。
李渝難掩失落,“你們說杜鳳清為什麽對四弟這麽好?”
先是端午巧遇,後是中秋送煙花,是不是隻要過節他都要湊熱鬧?
“哎,你怎麽還在糾結這個問題?”王一鳴不虞,“這還用說,肯定是上回的蘇小姐托他送的啦。蘇小姐雖然有些呆,卻是個知情識趣的妙人,這可能就是書上說的“大智若愚”吧。你還別說,如果我是女的,要是有人這麽對我,我肯定會感動得馬上撲到他懷裏。”
馬文博伸出雙臂,“來來來,懷抱已敞開,趕緊撲倒我吧。”
“好,你等著,”王一鳴笑得賊眉鼠眼,運氣朝馬文博撲去。
馬文博一看他這架勢,嚇得拔腿就跑,若真給他撲倒,不被壓成柿餅才怪。
李渝抬頭朝林菀青看去,她的背影在煙火襯托下格外旖旎,瘦腰削肩,長腿筆直,不盈一握的腰肢,幾可入畫。
……若能擁她入懷……若能與她相守……該多好。
他心裏“咯噔”一聲,腦中一道白光轉瞬即逝,快得令他理不清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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