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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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杭州歸來,正欲進城去的胤禟,坐在馬上一眼便瞧見了城門前那身著碧色衣衫,清瘦的身影。看到此番景象,他的腦海裏,猛然間閃過了他們第一相遇時的情景。她也是一如現下,雖是身著粗布麻衫,白絹遮麵,身形清瘦,卻使人移不開目光。

    他利落的自馬上跳了下來,迅速的衝到她的身側,伸手就扯下了她麵前的白絹,白絹如落葉一般緩緩的掉落於地。胤禟目不斜視的緊盯著身側那熟悉的麵孔,因著內裏的緊張不安,他仿佛覺得覺著自己的喉嚨發緊的很,這發出的音也盡是顫音。

    “耿寧兒!”

    而此刻,站在城門前聚精會神思考的耿寧兒,被熟悉的聲音以及忽然垂落的白絹驚嚇到了。她吃驚的看著胤禟那張絕美的俊顔,腦中一片空白,訥訥的喚道:“九爺?”

    得到了耿寧兒的回應,胤禟心潮澎湃,激動的好似每一滴血都在他的身體裏翻江倒海一般。他抻出雙手緊緊的抓住耿寧兒的肩膀,將她扭轉到與自己麵麵相對,“既是還活著,為何不速速向爺稟明?你可知曉,爺尋你尋的……”說著說著,胤禟自個兒都說不下去了,這聲音裏更是隱隱的透露出些許的哽咽之意。

    被迫於胤禟四目相對,耿寧兒方才那罷工的大腦終是恢複了運轉。她瞟了一眼此時正甚是狐疑的盯著自己與老九的一眾人,下意識的就想向後退去避嫌,可卻未能如願。因著此刻的胤禟是使了十足的力氣抓著她的肩膀,生怕他的勁頭若是小了,她便會再次的消失不見。見此,耿寧兒隻得頗為無奈的蹙起黛眉,“九爺……”

    聽著耿寧兒那拖長的尾音,胤禟察覺出了她的無所適從,這才驚覺,眼下他所做的一切,卻是有礙風化了。轉過頭去,目光甚是狠戾的掃向此刻正在瞧著他們的路人以及他的隨侍,爾後,才頗為不甘願的鬆開了自己的手,目光灼灼的盯著耿寧兒道:“你在此作甚?”

    對於胤禟的疑問,耿寧兒沉默了,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這個問題。她從未想過會再次遇到他,可以說她其實根本不想再與他們有任何的關聯了,她不過是想確定自己心中惦念的人們安然無恙,這樣她便可以安心的隱匿於山林中,帶著晝兒過著逍遙愜意毫無紛爭的生活。不料如今卻是這般境遇,他們再次相遇了,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坦白來說墜崖後,她曾怨過,也曾恨過,哀怨自己的無知與愚蠢,怨恨無情的胤禛與紛繁糾葛的皇家。她以為重生了一世,她就能夠扭轉乾坤,大仇得報;以為重生了,她就不會再對他動一絲絲的情誼,就可以保住她的孩子,保得家族的繁耀。殊不知,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一場過眼雲煙的夢罷了。

    她不但對胤禛再次動了真情而不自知,還幾次三番的差點命喪黃泉。所以她恨,比剛剛重生之時更恨!怨恨所有的一切,怨恨上天的不公,怨恨自己命運的多舛,可實則不過是欲念、執念在她的心田紮根作祟罷了。

    眼瞧著耿寧兒終日被仇恨、怨念所束縛,心神都要被這些給摧毀了,影月的母親終是看不過眼了,便常常的拉著她與自己參佛理佛。於是,在影月所在的村子裏,待得越久,耿寧兒越覺得自己所得到的救贖感越深,慢慢地,慢慢地,她放下了心中的怨、嗔、癡與執,心也漸漸變得平緩而安寧,就這樣,她終是悟出了上天賜予她重生的真正意味。

    活在仇恨之中的人是絕不可能快樂的,即便是那些欲念、執念得以實現的人,他們仍是不會快樂的。他們痛苦、他們掙紮、他們泥足深陷而不能自拔,於是,他們便陷落的越來越深,直至毀滅的那一刻到來,才算有了果。

    這便是所謂的因果!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一切的一切皆因她自己種下的因,才有了如今的果。重生前,因著她對胤禛的嗔念,重生過後,卻是因著她對所有人的怨念,所以才有了如今這樣的果。如今,她的心以回歸於起點,不嗔不怨,不貪不執,隻願心中倍感惦念的親人們一切安好,她便足以。

    就在耿寧兒的腦中不停閃現著這幾年的片段時,方才因著驚訝而略有波動的心湖,此刻也回歸到了初時的平靜。她淡淡的凝望著胤禟,露出淺淺的微笑,“與親人走散了,正欲進城去尋人,不承想,城中發了疫症,親人被困城中。”

    “親人?”

    “正是。”

    瞧著耿寧兒臉上那淺淺的微笑,胤禟心下卻沒有開懷之感,反而覺得二人之間有種說不出的疏離感。這讓他的心下甚是不快,口氣有些不悅的道:“那你杵在這作甚?”

    猶豫了片刻,耿寧兒在心底好生思忖了下,最後還是決定進城去尋找影月的下落。一來,她今日若是不進城去,回去也需費上一日的功夫,這夜裏怕是要宿在野外了,她一介婦人這不安全;二來,她也怕胤禟會尾隨她回田東村,這樣晝兒便暴露了,皇家子孫流露民間,不知也就罷了,若是知曉了,那自是不被允許的,那麽她就很可能要與自己的兒子天各一方了。很顯然,耿寧兒並不願冒這個險,所以,她決定進城。

    於是,耿寧兒對著胤禟道:“準備進城去。”

    “那便進城吧。”胤禟向耿寧兒遞了個眼神,催促她同自己一並進城。

    耿寧兒見狀,知曉是推拒不了了,便隨著老九一同進了南京城。進了南京城,耿寧兒與老九一起回到了驛站,途中胤禟仔細詢問了耿寧兒這幾年的行蹤,耿寧兒也隻是粗略的說了說。在聽到耿寧兒因著養身子就花了四載的時間,胤禟心中的愧疚感不禁油然而生,一臉內疚不已的模樣盯著坐在對麵的耿寧兒,呢喃道:“是爺沒能救你,是爺……”

    “與九爺無由,這大概就是妾身的命吧。”

    胤禟看著滿臉淺笑的耿寧兒,心下忽然倍感酸楚,腦子一熱,便脫口問道:“那,那今後你有何打算?是、是回老四那兒?還是……”

    老九想要問什麽,耿寧兒心下明鏡的很,她悠悠的抿了一口茶,這才又開口回道:“九爺,妾身不過一個‘已死’之人。”

    胤禟一聽,心下頓時升起了希冀,漂亮的丹鳳眼中更是充滿了光芒,“那、那可把你的住處告知於爺,你若告知於爺,爺絕對會死守的。”

    ‘你若不告知於爺,爺絕不會替你保守你還活著的這個秘密,且著爺絕不會放你走。’胤禟的潛台詞,耿寧兒心下又豈會不知?無奈的搖頭笑了笑,耿寧兒將眼下自己落腳的地方告訴了胤禟,反正她們馬上也要北上了,他知曉與否也就無關痛癢了。

    就在耿寧兒與胤禟相談甚歡之時,一個侍衛低頭躬身的走了進來,“九爺,您要尋的人,尋到了,這會兒就在樓下呢,您瞧是否需要下去瞅瞅?”

    “要,要。”耿寧兒一聽影月被尋到了,當即就決定下去瞅瞅。

    胤禟滿眼溫柔的看了耿寧兒一眼,回首對著侍衛道:“行了,你且退下吧。”

    “喳。”

    待侍衛恭敬的退下後,耿寧兒便麻利兒的起了身,下樓去。胤禟也隨在她的身後跟著走了下去。一到樓下大堂,耿寧兒便瞧見帶著幾個身強力壯青年站在大堂裏的影月。快步的移到她的麵前,“影月。”

    “夫人!”影月見到耿寧兒,倍感吃驚,拉起耿寧兒的手又道:“夫人,你怎會在此?小少爺他……”

    “咳”為了避免胤禟聽到,耿寧兒輕咳了幾下,小聲的對影月道:“莫要提晝兒。”

    影月見耿寧兒一副神秘的模樣,不禁疑惑的向她的身後看去,在看到胤禟的那一刹那,她一把將耿寧兒拉到了身後,爾後橫眉怒視的瞅著老九,怒氣衝衝的道:“怎麽又是你!”

    “怎麽是你?”胤禟這下也看清了影月,一臉不屑的叫道。

    而在影月背後的耿寧兒不禁被眼前的情形給迷惑了,不禁好奇的道:“怎麽,你們相識?”

    “誰與他相識?”

    “誰會與她相識啊?哼!”

    於是耿寧兒狐疑的瞅了瞅一臉不屑的胤禟,又瞧了瞧一臉憤懣的影月,不禁好笑的問道:“影月,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影月見夫人問了,便一股腦的將前幾日自己進城的遭遇說了出來,一麵說,這眼睛還不時的狠刮了幾眼老九,而老九則是一副滿滿的輕蔑表情,冷哼道:“還真以為近朱者赤?也不瞧瞧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哼。”

    “你!”

    見影月與胤禟之間的氣氛越來越劍拔弩張了,耿寧兒適時的開口勸慰起來,“好了,好了,這也是因著你二人有緣呢。”

    “誰與他有緣?”

    “放肆!爺豈會有這般粗鄙的村婦有緣?耿氏,你休要胡說。”

    “呃……,好,好,你們無緣,無緣。”

    就在這時,恰巧張廷玉自外麵歸來,一見胤禟與幾個不相識之人站在大堂裏,他屈身欲向胤禟打千行禮時,胤禟就先揚手示意他起身,爾後開口道:“張大人,辛勞了。”

    “這是臣當做的,不辛勞,不知九爺已歸來,未能出城相迎,還望九爺恕罪。”

    “張大人嚴重了,你已是辛勞一天了,何罪之有?”胤禟笑道。

    影月見穿著官服的張廷玉對待老九都這般的畢恭畢敬,不禁小聲的在耿寧兒的耳邊低語了起來,“夫人,這人是個什麽來曆,這當官的見了都如此的恭敬啊?”

    耿寧兒回首對著影月微微一笑,卻未出聲言語,隻是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莫要在言語。影月接到耿寧兒的眼色,心下雖頗感好奇,但對耿寧兒的話,她一向都是奉為聖旨一般,所以,她要她莫要在言語,她便不再言語了。

    “既是九爺回來了,那眼前城內疫症之事,還請九爺來裁斷。”張廷玉恭敬的道。

    一看要談公事了,耿寧兒跟幾個青年低聲交談了幾句,便讓他們散了,自己則拉著影月欲要上樓,可天不遂人願,胤禟就偏偏不讓她如意。

    “耿寧兒,你莫要走,城內疫症,你也可給我些提議。”

    無奈的低歎了一聲,耿寧兒支開了影月,差她先行回自己的房間,爾後,她走到胤禟的身旁,“如今的境況如何?”

    “疫症已是控製住了,沒有大片蔓延的趨勢,隻是眼下還未消退。”張廷玉瞄了一眼耿寧兒,謹慎的道。

    “既是控製了,為何這疫症遲遲不退?”胤禟蹙眉疑問起來。

    思索了下,耿寧兒清泉般的聲音在大堂內響動,“以我來看,這疫症並不見得有多凶險,但如今這般遲遲不肯退去,多半是因著眼下城內的環境吧。這洪災雖已退去多日,但城內的殘垣斷壁、雜物等仍是到處可見,就連百姓們賴以生存的水井裏的水也渾濁不堪,雜物漂浮。這病從口入,疫症又如何能退去?”

    “如此看來,還是你說的在理。”胤禟重重的點了點頭表示對耿寧兒所述的認可,爾後又對著張廷玉道:“張大人,我看不如先從改善這城裏的環境開始,再加之對疫症嚴密控製,爾後在進行下一步的部署,您看如何?”

    “一切全憑九爺裁斷。”

    “那便這般定下吧。”胤禟拍板道。

    “喳。”這事情算是定了下來,張廷玉便十分有眼力見的退了去,隻留下了老九與耿寧兒二人在大堂。

    忽然之間,方才還熱鬧的大堂,此刻卻隻剩下了兩個人,耿寧兒覺得有些無所適從了,正欲開口,卻被胤禟給搶了先。

    “你準備何時歸去?”

    耿寧兒黛眉彎彎,清秀的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明個兒吧,今個兒九爺瞧見了。影月出來是為了給村裏的大家添置糧食,眼下因著城中的疫症,已是耽擱了數日。村裏的人都等著這些個糧食過活呢,實在不能再耽擱下去了,所以,妾身鬥膽,還請九爺明日能夠放妾身等人歸去。”

    聽到耿寧兒明日便要離去,胤禟的心難免有些抑鬱,可她說的在情在理,他亦覺得自己不應該阻攔,所以便無奈的點頭應承了她的請求,“那明日我送你……”

    “九爺,此時的南京城離不開您,您還是留在城裏吧,妾身的住處您又不是不知曉,待大事兒都辦妥了,您若是還願前來看望妾身,妾定會掃徑以待。”

    “好,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胤禟一麵說道,一麵舉起他那修長的大手,並伸到了耿寧兒的麵前。耿寧兒微楞了一下,便抬起了自己的白嫩小手,迅速的向大手拍了一下。

    二人擊掌為誓!

    耿寧兒瞧著麵前異常俊美的胤禟,心下百轉千回,終於還是將盤旋於心中許久的疑問,給問了出來,“九爺,恕妾身冒昧的問一句,您可知曉雍親王府,三格格的消息?”

    一聽耿寧兒問起這個問題,胤禟的心一下子就懸了起來,不敢看她那雙狹長的星瞼,“鈺格格?一切安好,你且寬心,四哥將她交給了四嫂撫養,且著據說四哥自個兒也對她甚是上心,所以你無需憂心鈺格格。”

    對於胤禟忽然變得局促,耿寧兒心下不禁對其的言論產生了些許的懷疑,“九爺,此話當真?”

    “呃……,真,爺說的話豈有不真的?你、你莫要多想,既已決定不歸去,有些人、事,也就別再放在心上了,放在心上,也隻是徒增你的困擾。”

    “妾身知曉,隻是鈺兒畢竟是我的女兒,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塊兒肉,我又豈會說不惦念就能夠不惦念的?畢竟是血濃於水啊!”

    胤禟見耿寧兒已有疑惑,便急急的岔開話茬兒,不願在繼續談論眼下的話題了,“呃,你莫要多想,爺都說了一切安好,你寬心便是了。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明日不是要回去?”

    “如此,那妾身就先行回房了。”

    回到了自己的房裏,耿寧兒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這心下總是有種隱約的不安感。於是在瞧見影月的那一霎那,便迅速的做出了決定,“影月,明日我們便出城回村裏,把糧分發了,便馬上啟程北上。”

    影月被耿寧兒突如其來的決定給驚住了,不禁提高了聲音,“馬上北上?”

    “噓!”耿寧兒對著影月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爾後,小聲道:“此事容我以後在跟你慢慢解釋,總之,先照我說的去辦吧。”

    瞧著耿寧兒一臉的嚴肅,影月不自覺的吞咽了下,壓低了聲音道:“影月知曉了,一切遵從夫人的指示便是。”

    “嗯。”

    ***

    兜兜轉轉數月有餘,耿寧兒帶著影月以及兒子終於再次踏進了京城的地界兒。來不及在心間感歎一番,耿寧兒便馬不停蹄的帶著人向著耿府所在的位置奔去。

    這些年,她心下一直惦念著耿府裏的雙親及兄長,而且,她也需要弄清紅鈺的境況究竟是如何的,她總覺得事情並沒有老九說的那麽簡單。

    作者有話要說:圓圓忙瘋了,已經累成狗了,不能及時更新,

    對不住各位小主啊,今天更上肥肥的一章,

    下次更新在星期四晚八點以後,圓圓努力啊!!!!

    以後更新,圓圓都會在作者有話說中標出來,

    這樣還在看本文的小主們,也不用老刷了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更新完,繼續滾去工作的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