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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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搖搖晃晃的轎子裏,耿寧兒總有一種自己的心肝肺快要蹦出來的即視感,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深深的吸了口氣兒,雙手交疊於身前,目光平視著前方,而思緒卻回到了一個時辰以前。

    一個時辰之前,康熙大帝身旁的大太、監李德全突然到訪雍親王府,並帶來了康熙大帝的聖旨。

    聖旨雲:“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著雍親王府格格耿氏於今日未時二刻進宮麵試,欽此。”

    隨著康熙大帝的一紙詔書的公布,整個雍親王府都要炸了鍋了。按理兒來說,像耿寧兒這般地位卑微的,本就沒那個資格去瞻仰龍顏。可如今到好了,她非但得了康熙大帝奉旨入宮麵聖的令,更是得著李德全這個太、監總管親自前來為其宣旨,還就隻準了她一人接旨。

    其結果嘛,可想而知。

    想到此,耿寧兒心下也不禁淩亂了起來,連帶著這一顆心也跟著七上八下的跳個不停。得,這廂耿寧兒正想的出了神兒,那廂搖搖晃晃的轎子也停在了神武門前。

    隻聽一比蘇培盛的尖細聲兒還要尖上幾倍的烏鴉桑飄進了轎內,“落轎。”待轎子停穩後,烏鴉桑便又響了起來:“請耿格格下轎。”

    撩開轎簾子,耿寧兒稍稍的躬了躬身便自轎中走了出來,目光則是落在遠處的一點上,可這餘光仍是悄然無聲的打量起眼前人來。

    烏鴉桑看起來約莫有十七八歲的模樣,身上雖說著的是一沒品階的太、監服,可方才隨他走進神武門之時,守門的侍衛待他的態度卻是有著分明的討好意味。於是乎,耿寧兒的心下便有了計較,嘴角輕揚露出一甚是溫婉端莊的笑容,爾後便柔聲細語的說道:“有勞這位公公給寧兒引路了。”

    這邊耿寧兒的話音兒還未落全,墨玉便已心領神會的自袖中掏出一白絹包裹的物件兒,並遞到了烏鴉桑的更前,一臉燦爛笑容的道:“累著這位公公為我們格格引路了,這是咱們格格的一點點心意,還望您能孝納。”

    烏鴉桑默不作聲的盯著一臉燦笑的墨玉瞧了好一陣子,愣是把墨玉給瞧的心下直發毛。

    “公公您,為何這般瞧著奴婢,可是奴婢的臉上有什麽?”墨玉忍著直發麻的頭皮,怯怯的問道。

    “咳……”清了清嗓兒,烏鴉桑瞟了一眼墨玉身側的耿寧兒,這才出聲道:“耿格格的禮兒,小謝子心領了,隻是我師傅一再三言明了,像我等這般跟在萬歲爺身邊當差的,這禮兒嘛,是萬萬收不得的,還望格格您多多包含才是。”說罷,他抬起手一把就攥住了墨玉方才伸出的手,向著她的胸口就去了,手下還不住的磨搓起來。

    眼瞅著墨玉在自己的跟前經受著這般大的欺辱,可別提現下耿寧兒這心下是怎麽一個夥子了得啊。抬腿便向前邁了一步,狠狠的攥住死抓著墨玉不撒手的髒手,一個用力就將他的手向著他自己個兒的胸口推去,狹長的星瞼中,更是寒光一凜,腳下便使出了十足的力道跺了下去。

    “哎呦喂……“隻聽一殺豬般的驚叫聲兒過後,墨玉的手也就跟著恢複了自由。爾後,清冷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呦,還請謝公公您多多擔待寧兒才是。眼下,寧兒的眼睛它不好使,本想著表達對公公您的感激之情,可見公公居然如此的嚴於律己,心下真真是佩服萬分,以至於失了分寸,還望公公您能多多包含才是,可千萬別與您而計較才好啊。”

    本想立時發作的小謝子,聽了耿寧兒的一番言語,再加之,早前兒師傅的叮囑,他到是發作也不是,不發作它也不是了,隻得將這股子憋屈勁兒硬生生的自個兒吞了下去。

    想到此,小謝子這氣可別提有多不順了,一個冷哼,甚是不耐的道:“行了,行了,快著吧,難不成還讓萬歲爺候著你不成?”

    “誒,那邊有勞謝公公了。”說罷,耿寧兒便摸索著自墨玉的手中接過白絹,再摸索著將它塞到了小謝子的手裏,笑盈盈的搭著墨玉的手向前走去。

    經過方才短暫的相處,耿寧兒便已摸透了烏鴉桑的脾性。她沒指望這般的小人,能因著剛剛那一丁點兒的東西就會幫襯自己,她隻求眼下他別給自己穿小鞋兒,下套兒,就已是阿彌陀佛了。

    而此時身在耿寧兒與墨玉身後的小謝子,瞥了一眼身前的主仆二人,顛了顛手裏頭的物件,撇了撇嘴,爾後,就將手裏的物件兒塞進了自己的袖中,趕了上去。

    到了乾清宮後,小謝子進去通報的這會兒功夫,耿寧兒與墨玉二人才有了說會兒貼己話兒的功夫。

    “格格……方才您不該為奴婢出頭兒的呀,若是因著奴婢而使您得罪了這般的小人,奴婢、奴婢真真是……”說著,說著,墨玉便嗚咽了起來。

    側了側身,耿寧兒嫣然一笑的衝著墨玉道:“難道要我眼睜睜的瞧著你遭人如此的糟蹋不成?再言,即便此人的心眼兒比那針鼻兒還要小上許多,可眼下他也還是奈我不得的,且著,此次聖上宣召我入宮,是生是死,也還是個未知之數,我又豈能任由那些個八竿子打不著邊兒的東西如此欺負你?橫豎我也是看不過眼的,索性不如遂心而為,到也樂得個痛快。”

    “格格……”拖著長長的尾音,墨玉哽咽不已,隻得斷斷續續的低訴起來,“奴、奴婢此生能得著格格這般的好主子,真真是奴婢三生修來的福、福分,隻、隻一點,還望格格您銘記才好。那便是,即是現下讓奴婢為您去死,奴婢也欣然往矣,何況不過是為著格格您受點子委屈!奴婢隻盼著格格您往後個兒能夠步步高升,再也不用看誰的臉色過活,其它的,奴婢都經受的起。”

    墨玉的一番肺腑之言,仿若一股暖流緩緩的流入了耿寧兒那瀕死的心田,是她深感動容。正欲開口言語些什麽之際,前方卻有了動靜。見狀,連忙拽起衣袖,胡亂的在臉上抹了抹,不一會兒,小謝子便貓著腰打乾清宮退了出來,爾後,一個轉身便大步流星的走到了耿寧兒的跟前。

    “請吧,耿格格。”

    瞥了一眼小謝子,瞧出了他那一副等著瞧好戲的心思,耿寧兒這心下不禁暗自的歎了口氣兒,‘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不過,麵上她卻為表露出來,仍是掛著柔笑,柔聲的道:“有勞,謝公公了。”說罷,耿寧兒便欲搭著墨玉的手前行,不想卻給小謝子攔了下來。

    “萬歲爺宣的可是格格您一個人兒,閑雜人等不得入內!”挑眉,此時的小謝子儼然是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

    墨玉見主子因著方才之事而吃了癟,本想出聲緩和幾句,卻被身側的自家主子給攔了下來。側首不明所以的望向一臉溫婉笑容的主子,不想自己卻被自家格格安撫了起來。於是乎,墨玉便決定不動聲色的等著主子有所作為。

    心下不禁冷笑起來,瞟了一眼笑的越發張揚的小謝子,耿寧兒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她一步一摸索的向前行進著,這速度可是堪比龜速了。這下子,到是輪到小謝子著急上火了。要知曉,從來都是萬歲爺要人候著,何時有過萬歲爺候著別人的?若是犯了天怒,他自是吃不了得兜著走的。一想到這兒,小謝子身上不禁打起了機靈,幾個箭步便跨到了耿寧兒的身側,咬牙切齒道:“耿格格,還是奴才扶您進去吧。”說罷,他便扶著她穩步向前的走進了大氣恢弘的乾清宮。

    於是乎,耿寧兒便在小謝子小心翼翼的扶持下進了乾清宮。待到她走到了中央,小謝子便鬆了手,躬身退了下去,而耿寧兒,則給此刻正斜坐在書案前,饒有興趣的盯著她的康熙大帝行了個俯首貼地的大禮,“奴才耿氏,參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康師傅睇了一眼下首的耿寧兒,側眼與身側的李德全對了個眼兒,爾後才出了聲:“起吧。”

    “謝,萬歲爺恩典。”

    “耿氏,朕今日宣召你前來,也是納悶。你自萬丈懸崖墜落而大難不死,竟還給朕帶回來一個這麽大的皇孫來,你說叫朕如何能不新奇,不納悶呢?”

    康熙一眼沒有絲毫的過度,直搗黃龍。翻譯過來,便是,既已是個死人,如今又突然出現,還帶回來個來路不明的孩子,說是皇家子孫,你這膽子也夠肥的。

    明白康熙話裏的意思,耿寧兒的心下不禁咯噔了下,連帶著身子也跟著微微的瑟縮起來。可轉念一想,晝兒乃的的確確的皇孫,她又有何好怕的?康師傅不過是想著敲打敲打她罷了,誰讓自己隻是一個小小侍妾,居然接二連三的鬧出了這麽多的大動靜?

    可為著她的晝兒,耿寧兒覺得,眼下的自己不能輸!於是乎,她決定為了晝兒的將來堵上一般,不成功便成仁嘛,大不了一死,總歸她也死過不知道多少回了。

    想到此,耿寧兒心下便沒有了懼意,抬首直視起麵前的千古一帝,“奴才願……”

    “大膽!未經萬歲爺的禦準,竟敢私自窺視龍顏,來人啊,給我拖出去重大二十……”

    康師傅瞅著耿寧兒那空洞的明眸中好似閃爍著堅定,方才那一絲絲的興趣到是長了不少,不禁出言阻止道:“李德全。”

    “萬歲爺,這耿氏如此的放肆,應當發落到慎刑司好生管教才是。”

    “不急,待她將要說的話說完,再發落了也不遲。”說罷,康熙便轉臉看向下首的耿寧兒,耐著性的道:“朕到是瞧瞧你有何說辭。”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兒,又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氣兒後,耿寧兒這才娓娓的訴來。

    “晝兒乃皇孫是毋庸置疑的,倘若萬歲爺您不信,大可來個滴血認親便是。若是驗出晝兒非皇家子孫,奴才甘願已死謝罪!”

    “哦?看著如此柔柔弱弱的,不想倒也是個烈性子。”對於耿寧兒的以死明誌,康師傅的心湖不禁平波而起,可這麵上卻仍是一如方才那般的威儀。

    “人生在世,唯與生養吾等與吾等生養之人是至親。對待至親,至誠至信此乃更久不變古理。而為至親而死,又有何懼?且著奴才又是死過一回的人了,這生與死,對奴才而言是斷斷比不得至親那般重要的。誠然,若是奴才一死,可保得我阿瑪、兄長、我兒、我夫一生順遂,那死亦有何妨?”

    瞧著那毫無焦距的狹長雙眸中所迸發出來的視死如歸,康熙心下不禁浮現出一個身影,一股苦澀便翻湧而來。沉默了許久,康熙爺才忽然的出了聲,“李德全,筆墨伺候。”

    “喳。”

    康熙大帝在平鋪的宣紙上寫下了幾行字,爾後便遞給了身側的李德全,爾後便瞅向跪在下首的耿寧兒道,“回了,照旨辦吧。”

    耿寧兒緩緩的抬起手,有些顫抖的自李德全的手中接過聖旨,舉過頭頂,叩謝聖恩道:“奴才,謝主隆恩。”

    擺了擺手,小謝子便溜溜的上前攙起了耿寧兒。到此,耿寧兒才有些後怕的自乾清宮走了出來,雙手捧著康熙大帝所賜的聖旨,煞白的雙唇隱約的透露著此時她甚是不安的心緒,咬了咬牙,強撐著自己有些虛脫的身子,走向了墨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