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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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嘩啦’的破水聲打破了靜謐空間中的寧靜,身裹薄紗的纖纖身影自靈泉中慢步而出。藕臂前伸,耿寧兒很是隨意的撈起搭在貴妃椅上的軟緞往身上一裹,便朝著前方不遠處咕嚕咕嚕作響的紫砂藥壺走去。

    提起壺蓋,眯著眼向藥壺裏瞄了瞄,確定藥已煎好了,她這才不緊不慢的將藥汁倒到了一個青釉的瓷碗中。瞧了瞧藥汁的成色,耿寧兒唇角微揚,滿意的點了點頭,“再用個幾回,影月的傷就沒什麽大礙了。”

    自打那日影月負傷歸來,雖然知曉她的傷並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麽嚴重,然終歸是因著她才不得不冒險為之,所以差人將人抬回自己的院中後,耿寧兒便衣不解帶的照看著,直至確定她的傷勢是真的已無大後,久懸著的心也終於踏實了下來。

    既是心中再無憂慮,她便也有了心力與經曆來思考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愜意的窩進貴妃椅中,耿寧兒仰首伸直了手臂自身後的書架上拿起了影月帶回來的半塊玉墜。

    捏著玉墜置於眼前,耿寧兒仔細的端詳起來。

    拇指大小的鳳血玉墜,說是玉墜,但仔細的觀察它的形狀,耿寧兒覺得它看起來更像是水滴。尖尖的頂部,圓滑的底部,雖然隻有半塊,但聯想後世有關胤禛的一些流言。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血滴子'吧。”耿寧兒想。

    事實上是與不是,耿寧兒並不很在意,真正讓她在意便是此物的材質。

    透過光照,觸感,剔透度等,她雖不能很明確分辨出此物,是否與她的空間戒指出自於同一塊原石,卻仍能分辨出兩物的材質必定是相同的。

    黛眉微蹙,腦海裏不禁浮現起了胤禛拇指上的血玉扳指。

    憶起影月醒來時告知自己的事情,耿寧兒看著手中的半塊玉墜以及自己食指上的空間戒指怔怔的出起了神。

    “為何如此?”

    胤禛派血滴子監視她的一舉一動,這並不讓人費解。畢竟以他敏感多疑的脾性而言,這樣的安排才算是合乎情理。隻要暗中探查清楚,自己究竟是何時起被監視的,就能明了回府後所策劃的一切是否暴露了。

    不過,憑借她對他的了解以及從他處置鈕鈷祿君柔的態度來看,耿寧兒斷定,即便自己策劃的一切已然暴露了,想必他也會繼續這般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緣何?

    很簡單。

    因為他生性多疑又善製衡之術。

    鈕鈷祿君柔生前曾多次謀害他的子嗣,這已然踩到了他的禁區,他是決計不會輕易放過她的。這點從鈕鈷祿君柔忽然一夜暴斃來看就已能看出端倪。再來看他對烏拉那拉蓮慧的態度,更是不難揣測。眼下正是九龍奪嫡的關鍵時期,她身後顯赫的母族對他來說算得上是一大助力,所以,此時他是萬萬不能也不會對她下手。

    那麽這樣一來,烏拉那拉蓮慧所作的‘諸事',他隻可任其為所欲為了?

    豈會!

    胤禛是何許人也?鐵腕帝王的代表人物之一啊。即便於此時,他不得不隱忍,但依他的性子而言,也斷斷不會讓她太過於舒心。這點,從自己眼下如此的寵冠王府便可輕易看出,也是他反擊的最好證明。

    這些明裏暗裏的事情,二世為人又經曆過諸事的耿寧兒自是能夠洞察知悉,隻一點卻是她無論如何也沒能想不明白的。

    她為何會擁有與‘血滴子'同一材質的鳳血玉空間戒指。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那是老天爺為了讓她扭轉乾坤而賜給她的金手指,所以,即便看到了胤禛手上的血玉扳指,她也未曾有所聯想。如今,再看眼前的半塊玉墜,耿寧兒的心下不禁泛起了漣漪。

    鳳血玉……於他究竟意味著什麽?

    就在耿寧兒冥思苦想鳳血玉與胤禛之間到底存有何等關係之際,雍親王府晉德齋中,黑影一晃而過。

    “主子,尋到闞了。”清脆的女生響起。

    放下手中的書,胤禛隻是抬首看了一眼單膝跪在案前的人,卻並未出聲。後者則像是得到了某種示意一般道出了始末。

    “人是在城南外的破廟尋到的,尋到時,已死。驗看了屍首,應是與人交了手,不過,以闞的身手加上他身上的傷勢來看,想必對方的傷勢也並不輕。”

    “查出是何人所為了?”

    “還未。”

    “盡快。”

    “屬下領命。”

    該了解的情況了解完了,該交代的任務也交代完了,於是,胤禛便再次拿起了書案上的書瞧了起來。然而,跪在案前的黑影確沒有立時退去,反而仍如先前一般的單膝跪於原處。

    輕輕的翻了一頁書,胤禛頭也未抬的低聲道:“何事?”

    “闞……闞的玉滴不見了。”

    濃黑的眉尾上挑,深邃的不見底的黑瞳中陰鷙之色轉瞬即逝。習慣的磨搓起拇指上的血玉扳指,胤禛冷聲道:“抹去所有。”

    黑影當即垂首答道:”已抹去與他有所交集的人、事等一幹。”

    輕微翻書的聲音再次在房中響起,而原本跪在案前的黑影,在胤禛揮手的瞬間便消匿在了無邊的黑夜中。隨後,蘇培盛垂著頭,輕手輕腳的從門外走了進來,“王爺,嫡福晉的大丫頭在院外候著呢,說是嫡福晉親手做了您最愛吃的糖醋蹄膀,詢您今日的晚膳可要到涵碧閣用。”

    “免了。”

    “喳。那奴才就吩咐膳房將膳食拿到晉德齋來……”

    “蘇培盛。”

    “奴才在。”

    “寧兒已在耿府待了多少時日了?”胤禛眼瞼微垂,觀著前方的書,低聲問道。

    垂首躬背,蘇培盛盯著自己的靴麵,將老四的話在腦子裏好生的過了一遍後,這才回道:“算下來已經有五日了。明日北上大軍就將啟程,想耿側福晉為耿副督統送行後,便可歸府了。”

    “將安溪院好生打理打理,明日便回去。”

    “喳。那奴才這就差人前去圓明園。”說罷,蘇培盛便向後退了一步,欲要退出書房。這時,胤禛一麵看著手裏的書,一麵磨搓著姆指上的鳳血扳指,幽幽的開了口,”晚膳到麗景閣。”

    後撤的腳步隨著胤禛最後一字的尾音而怔愣在了原地,一個激靈後,蘇培盛忙穩住自己的心神,調整好了自己的姿勢,恭恭敬敬地回了話,便麻利兒的打書房中退了出去。

    翌日陽光正好,蔚藍蔚藍的晴空中,更是漂浮著朵朵白雲。耿府的前院中,看著身前一身戎裝英姿颯爽的耿俊榮,耿寧兒的心一時間竟湧起了數種情愫,有與即將和兄長離別的不舍,也有對他北方行軍的重重困難而擔憂,更多的則是希冀,是對兄長能夠平安而歸的希冀。

    正與耿德金跪別的男人,仰首間,忽然瞧見自家妹子精致小臉上所流露的重重情愫,當即便起了身,走到她的跟前,滿臉陽光笑容的說道:“寧兒無需替為兄擔憂。有你為兄調製的護命藥丸,又經你替為兄調理身子裏的暗傷,此去為兄定能逢凶化吉事事順遂,光大我耿氏門楣的。”

    耿俊榮的話一出,一直忍著哭意的耿寧兒終究還是破了功,兩行清淚自狹長明亮的星瞼中滑下,“錢財、名利自古便是身外之物,有則甚好,無則也無需強求。哥哥隻需記著,阿瑪與寧兒在京中盼你平安而歸,剩下的便是次之。想要建功立業不錯,可莫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相博才是。”

    “寧兒所言不錯。榮兒,此去北上萬事要小心。”耿德金雙目微紅的道。

    點了點頭,耿俊榮再次深深的凝視著身前的兩位至親,抿了抿嘴,深吸了一口氣,便轉身而去了。仰首而望天,耿俊榮在心中暗暗的發誓道:“此去北上,為了年邁的父親,為了受盡磨難的妹妹,他,誓言斬獲軍功!為耿氏,更為妹妹,他要為他們打出一片廣闊的天地來。”

    午門午時

    威嚴赫赫的康熙大帝立在眾將士的身前,手裏端著一大碗酒,目光凜凜的一個一個的掃視著他的將士,“朕今日前來為諸位送行,冀眾位替我大清驅逐準格爾部,為我大清揚威。朕便在京中靜候眾位凱旋而歸,到那時,朕將親自到午門迎接諸位,為犒賞三軍。”

    說罷,他仰首猛灌了一口酒後,便翻手大力的將手中的酒碗砸的粉碎。眾將士聽到康熙帝的鼓舞,軍心大振,紛紛效仿於他。刹那間,午門前,瓷碗碎裂的清脆聲接踵而至,震耳欲聾。

    見軍心大振,士氣高漲,康熙帝龍心大悅。接過李德全遞來的第二碗酒,走向了胤禟,“我兒英姿勃發,頂天立地,朕對你期冀尤高,待你大敗準格爾部,為朕驅除外患,班師回朝之日,朕定要為你慶功!”

    雙手抱拳垂頭,胤禟朗聲答道:“定不辱皇阿瑪交給兒臣的使命,大敗準格爾部,立我大清國威。”說罷,便將手中的酒一仰而盡。

    “好!”康熙帝伸手拍了拍胤禟的肩膀,隨後也豪氣的幹了碗中酒。

    康熙五十八年十月撫遠大將軍皇九子胤禟,進軍青海。同年十二月,撫遠大將軍胤禟出師大捷,逼準格爾部策旺阿拉布坦後撤二十裏。康熙五十九年一月,康熙大帝命撫遠大將軍胤禟駐師西寧,命其監控並牽製策旺阿拉布坦殘餘部隊的動向。

    康熙五十九年二月初春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但因北上大軍的頻頻傳來捷報,京中的氣氛可謂是熱烈非凡。

    人人,處處都在議論遠在西寧的大將軍王胤禟,稱頌他乃是當世的戰神。朝中,本已日益沒落的八爺黨隨著老九的赫赫戰績,就好似枯木再逢春一般的‘起死回生’了。一眾支持老八的朝臣,瞅準了眼下的時機,紛紛跳出來支持老九,想要借此打破那本已被康熙大帝堵死的‘康莊大路’。

    而此時遠在西寧正浴血奮戰的胤禟,就這樣在渾然不知的情形下,便被眾人推到了最為風口浪尖的地方。

    西城八貝勒,坐在堂屋中,老十一麵哼著小曲,一麵品著手裏的茶,熟悉他的人都知曉,這是他心情大好的表現。

    與老十的大好心情截然相反,老十四眼下卻是一臉黑的坐在堂屋中,甚是不爽快的對著一旁的胤誐低吼道:“喝茶都堵不住你的嘴?”

    “哼,今個兒爺心情好,不與你計較。”

    老十涼颼颼的冒完一句後,當即又對胤禎露出一個冷笑。瞧出了這冷笑中的嘲諷寓意,十四豈肯就此罷休?要知曉,一貫都隻有他嘲諷、俯視他老十的份,何時能允這草包如此對待他?

    沉下臉,深邃的黑瞳中隱隱閃爍著戾氣,十四沉聲道:“老十,你這是什麽意思?”

    “還能什麽意思?如今九哥在皇阿瑪那兒的地位,是有目共睹的,也不用爺多說了吧?爺看呐,就是有人眼紅了,見不得九哥越來越得勢。”

    ‘噌’的站起身,快步踱到老十的跟前,一把揪住了他的前襟,“你這般含沙射影的,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怎的?這是想與爺練練?練練就練練。不練練,你就不知道自己那點能耐都不夠出來丟人現眼的。成日裏,在九哥背後搞東搞西的,別以為別人不知曉。不過是九哥顧念大家兄弟情,不願與你計較罷了。”老十一把抓住胤禎的手,‘騰’的一下,也站起身來。

    “你!”胤誐的話赤/裸/裸戳破了十四的心思,於是乎,因羞愧而惱怒的他,用了十足力道,掄起拳頭朝著老十了麵門就去了。

    “住手!”如沐春風的聲音在堂屋的門前響起。

    “八哥,是老十他挑釁在先,今日我若是不給這蠢貨點兒顏色看看,他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麽貨。”

    “爺現下乃是郡王,爺的生母乃溫僖貴妃是也。你?區區一介貝子,又是個什麽出身,要不是看八哥九哥的臉麵,你以為爺願與你相交?”

    ‘嘭。’

    ‘啪。’

    “我說住手,你們都聽不見?”

    溫潤的聲音透著絲絲的寒意,交手的胤誐與胤禎立時停了手,因著他們都知曉,看起來最為無害的老八,實則是他們四人中最為可怕的存在,是最不能開罪的人。

    繞過屋中的兩人,老八淡然處之的坐到了上位,掃了一眼下首的二人,淡淡的道:“一條船上的兄弟大打出手,成何體統?”

    “八哥,是老十他欺人太甚。”

    “哼,明明是你不顧念兄弟情義在先,趁著眼下九哥不在京中,背著他在暗中行那些個齷齪事。我不過是看不過眼罷了。”

    “你說我背著九哥幹下齷齪事可有證據?無憑無據的就這般含血噴人……”轉首看向胤禩,十四一臉憤慨的又道:“八哥,你給評評理。我作哪一件事不是為我們今後謀算的,這草包何事不知,竟這般往我身上扣屎盆子,我、我……”

    “屁話!皇阿瑪欽點九哥北上征討策旺阿拉布坦,而不是你,你就一直懷恨在心。這些時日,朝中多位大臣保舉九哥為太子,你就更心有不甘了。別以為你私下裏做的那些肮髒事別人不知!”

    “我那是在為八哥籌謀,何時又變成了為我自己?”

    “哼,是不是為著八哥,你心裏頭在清楚不過了。再說,九哥對兄弟的情誼自是不在話下,且著,他對那個位置從未上過心,即便日後皇阿瑪當真屬意九哥,想來九哥必定會推辭而保舉八哥的。”

    “那依你的意思,九哥不要了給八哥,八哥還就得接著不成?”

    “你!”胤誐快步走到老八的跟前,一臉慌張的看著他,出言表明自己的心意,“八哥,我並非此意,是老十四去接我的意思。八哥,你莫要相信他,這人心性狡詐,又巧辯如簧,從他能背著兄弟去遊說一眾大臣,彈劾九哥擁兵自重一事來看,就能看出他並非真心實意的與我們一心。”

    “八哥,你萬萬不能相信這個草包的話,我去遊說大臣彈劾九哥,也是因著八哥你……且著過猶不及。如今,九哥的形式太好了,我也是怕他變成第二個八哥,才會想著找人出一些反對的聲音,畢竟現下皇阿瑪的疑心這麽重,稍有不慎,我們就將再次墮入深淵而不能自拔啊。”

    “說的真好聽……”

    “行了,都別吵了,如今九弟的形式大好對我們來說算得上一幸事。十四弟的做法雖有不妥,但出發點卻是不錯,所謂物極必反,當年的我就是一例。再言,都是一條船上的兄弟,日後不論是誰,彼此總還是能相互照應,你們說呢?”老八斂瞼啜著手裏的茶,幽幽的道。

    胤禩的話已至此,老十與十四也就都收了聲,兩看生厭的回到自己的座上,喝起了茶。

    同一時間,身在乾清宮的老四正陪著康熙大帝,鑒賞著唐伯虎的《山路鬆聲圖》。就在二人對此畫的工法、書法等各抒己見之際,康熙大帝卻忽然話鋒一轉,“老四啊,老九在外征戰勞苦功高,朕欲要對其論功行賞,你且說說,朕當如何賞賜他,才最為熨帖啊?”

    放在畫上的手指怔了一下,胤禛收回了自己的手,而背在身後的手則下意識的磨搓起拇指上的血玉扳指,“皇阿瑪聖明。九弟在外征戰確是勞苦功高,自是行賞。可方才您尋問兒臣該如何行賞,到是難住了兒臣,畢竟眼下九弟人也為歸,賞賜物件,升爵位這些,對九弟而言也並未落到實處吧。遙想當年,兒臣隨皇阿瑪征戰在外,心中最甚掛念的便是留在京中的皇太太與額娘了。若是以己度人的話,想必九弟也是掛念宜妃娘娘的吧,若真的是這般,兒臣以為皇阿瑪不妨下旨恩賜宜妃娘娘,若是九弟知曉了,想來也必定聊蔚於心的。”

    胤禛的話說完,康熙大帝並沒有馬上接話,隻是轉首又再次細細的看起了案上的《山路鬆聲圖》,過了好一陣才哈哈大笑了起來。

    “朕要與嵩祝議事,你先行退下吧。”

    “兒臣遵旨。”

    躬身行禮後,胤禛便恭敬的退出了乾清宮。回程,坐在轎子裏,他暗自思索起康熙大帝的意圖,“想來事情已經順利的向著本王預計的走了。”

    圓明園安溪院

    “奴才給耿側福晉請安了,側福晉吉祥。”

    “董管家快起吧,今個兒怎的到了圓明園?”耿寧兒麵帶溫婉笑容,言笑晏晏的看著董順道。

    搓了搓手,董順暗自的瞥了一眼上首滿麵笑容的耿寧兒,咽了咽口水,這才吞吞吐吐的說了起來,“回稟側、側福晉,是、是嫡福晉要奴才來此尋王爺稟、稟告,年、年側福晉有喜了一事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