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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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置在小桌上的手微微一怔,黛眉輕蹙了下,旋即又舒展開來。隻見耿寧兒唇角上揚,看著下首精神高度緊張的董順,神色安然自得的道:“原是年妹妹有喜了,那可真是可喜可賀呢。隻是眼下,董管家來的著實不湊巧,王爺此時正在宮中伴架,並未在園中。”

    “這、奴才……”

    他就知道這趟差事必定是費力不討好!

    如今這兩位儼然已成水火,哪一位也不是他一介奴才能得罪的起?

    “怎的?莫不是嫡福晉要你親自向王爺稟報?”

    “稟側福晉,並非如此,並非如此。”董順聞言急急出言反駁著,然而,心下卻很是無奈的咆哮道:“她哪是要我跟王爺稟報?明明就是衝著你來的。”

    望著董順那張數度變色的老臉,耿寧兒心下到也升起了幾分不忍,“既是如此,那董管家不如就先回了吧,待王爺回了園子,再由我代為轉告,可否?”

    “如何不可?既是側福晉願為轉告,那奴才這就先行回王府向嫡福晉回稟了。”董順如獲大赦一般的麻利行了禮,爾後就要開溜。

    看到這一幕,耿寧兒心下不免好笑,然這明麵上仍是一副素日裏的溫婉笑容,“董管家且留步。”

    “側福晉可還有何吩咐?”董順回首,臉上堆滿了笑回道。

    “還要麻煩董管家替我向年妹妹道聲恭喜。啊,還有,叫她千萬要小心仔細著自己個兒的身子,畢竟是在孕中,當事無巨細才好。不過,既然嫡福晉如此‘上心’,想必年妹妹也無需過多憂慮才是。”

    耿寧兒這話裏話外的,董順怎會不清楚明了?連忙垂首躬身對耿寧兒作揖道:“側福晉所訴之言,奴才回去後定當一字不落的說於年側福晉。”

    “那便有勞董管家了。”

    “側福晉嚴重了。要是側福晉沒旁的交待了,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微微的頷了頷首,耿寧兒笑曰:“那就不礙著董管家了。”

    “奴才,告退。”彎身打千兒後,董順麻利兒的退出了安溪院便打道回府了。

    這廂董順前腳剛剛從圓明園離去,那廂,雍正的轎子便停在了圓明園的大門前。隨著蘇培盛撩開轎簾,胤禛便從轎中出來,慢步走進了圓明園。

    安溪院堂屋

    “王爺回來了。”耿寧兒快步走到胤禛的身前,仰頭抬手替他解開了大氅的係帶,並將褪下的大氅交給了身側的墨玉,爾後又為他細細的拭過了手,這才將手爐遞到他的跟前,“這會子離晚膳還有些時候,王爺可覺得餓了?若是餓了,不妨先用點子點心?妾身今日特意做了些山楂糕備著呢。”

    隻見他薄薄的唇微微揚起,深邃的黑瞳中漾著滿滿的柔情,一手握住她的手牽著人隨自己走到軟榻前,“既是你親手做的,不餓,我也想嚐嚐。”

    “王爺……”耿寧兒睇了一眼老四,一臉嬌羞的低喚了一聲後,便側身吩咐墨玉將山楂糕給端來。

    紅紅又晶瑩剔透的山楂糕端來後,耿寧兒便親自置筷為胤禛夾了一小塊到他的碟中。伸手將碟中的糕送入口中,頃刻間,一陣酸酸甜甜便於口中四溢開來。對味道甚為滿意的胤禛微微的眯了眯眼,便再次起筷夾了一塊送入了口中。一旁瞧著的耿寧兒自然看出了他的愉悅,便立時開口將先前董順前來稟告的事情說了出來。

    “年氏有喜了?”聽完耿寧兒的稟告,胤禛的臉上並未流露出任何的喜色,隻是手持筷子吃著山楂糕淡淡的問道。

    “是,今個兒午後,嫡福晉遣董順來報喜,隻是巧著當時王爺並未在園中,也不知曉您何時歸來,所以,妾身便私自做了主,叫他先回府裏給福晉回話去,這邊則有妾身代為轉稟……”瞄了一眼坐在身側喜色無形的胤禛,耿寧兒心下百轉千回後,複又開口說了起來,“王爺是否要回府去探看探看年妹妹?若是要回去,妾身這會兒就下去為王爺做準備……”

    放下手中的筷子,胤禛轉過身來定定的看向耿寧兒,“我更期盼我們的孩子。”

    “……”

    老四突然而來的言語,驚呆了耿寧兒,一時之間,她竟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隻得那般呆呆的看著他。

    長瞼微垂掩蓋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暗自歎了口氣,胤禛伸手握住身前的柔夷,傾身對她說道:“你與我在這園中同床共枕多年,卻抵不過麗景閣的一夜,哎……”

    “王爺……”從未想過事情會如此發展的耿寧兒臉色有些蒼白的凝望著他,心下則忙思忖起應對之策。輕咬了一下朱唇,狹長的星瞼中漸漸泛起了紅意,“妾身的身子早在當年墜崖後便已毀了,隻是當時知曉了晝兒的存在,這才咬著牙將其生下。如今妾身這般的根基,恐難再行生育了。”

    提及墜崖一事,胤禛的心就揪疼一次。每每回想起那日的情形,對她的愧疚之意便如泉湧一般噴薄而出。輕輕的將她攬入懷中,並將下頜抵住她的頭,兀自呢喃道:“終究是我虧了你啊。”

    “王爺,您說什麽?”

    輕輕的撫著她的脊背,胤禛搖了搖頭,柔聲言道:“寧兒且放寬心來,想你的眼疾也是極難的,如今不也被言大夫給治好了。有言大夫在,你的身子自是不在話下,過幾日,我便差人將言大夫接到園中來,有他為你調理身子,痊愈也隻是早與晚罷了。”

    “可……”

    垂首勾起她的下頜,深邃的黑瞳直直的撞入她的星瞼中,“你這是心有顧慮?”

    “沒……並沒有。”

    “嗯。”得了滿意的答案,胤禛便再次將她擁入懷中,並覆在她的耳邊低訴了起來,“自打晝兒入了宮,你的精神便大不如從前。即便你可常常進宮去探望晝兒,但大抵也比不上能再有一個孩子在你身邊陪伴的成效更好了。”

    眼看著,老四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她是真沒理由再繼續推脫下去了。於是耿寧兒隻得悶悶的回了一句“王爺說如何便當如何。”爾後,便轉首將臉埋進了胤禛的懷中,想借此動作來遮掩麵上一閃而過的不快。然而,胤禛卻將此動作誤以為是女子的嬌羞,唇邊不禁溢出了低笑。

    午夜十分,子時將過,一番*過後,確定了老四已熟睡後,耿寧兒這才凝神靜氣的進了空間。立在空間的書架前,盯著格子上的深色瓷瓶,她怔怔的出起了神。

    今日所談之事的確出乎她所料。

    畢竟墜崖之時所發生的一切仍曆曆在目,且著,如今的她早已對他斷了那份心思,選擇與其一同歸來,也不過是為了枉死的女兒紅鈺罷了。所以她才會每每與其溫存過後,吞下自製的藥丸。

    是的,他們同床共枕的時日並不短,然,她一直未能再有身孕,並不是她的身子真的不宜生育,隻是因為她不願罷了。

    如今再次思及此事,耿寧兒忽然意識到,其實是她自己鑽了牛角尖。老四今日所言之事,的確有幾分道理。

    弘晝進了宮不在自己的身旁,雖說自己的確可以時時探望,卻終究沒有跟在自己的身邊那樣讓人安心。且著,沒了兒子時時相伴,她的確也時常感到孤寂,若是再生養一個孩子,不論男女,跟在身邊,自己也會開懷許多,且著,將來弘晝也能有所依賴。想到此,耿寧兒心下頓時開明了不少,當即便決定要好生謀劃此事。至於到底能否如願,那便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啦。有便是皆大歡喜,沒也無需刻意強求,一切順心而為即可。

    該想的想通了,該作下的決定也有了定論。於是乎,心情大好的耿寧兒便哼起了小曲兒,一麵寬衣解帶的步入靈泉中,一麵聽著潺潺的流水聲,清洗起了自己的身體。

    兩月後董順再次到訪圓明園,向胤禛稟報了年氏所孕乃是雙生子一事。胤禛聞之大喜,當即派下了許多賞賜,卻仍是沒有回去王府探望年芷瑩。又過了幾日,董順攜年芷瑩的貼身大丫頭秋羽又一次到訪了圓明園,這一次秋羽還帶來了年芷瑩給老四的一封書信。

    看完書信後,老四一張俊臉當即就沉了下來,伸手將信扔還給了秋羽,沉聲道:“你且回去告知年氏,本王這幾日若是得了空,便回去探望她,並允了她,將母親接到府裏照料她之事。”

    感覺到了胤禛隱忍不發的怒氣,羽秋不著痕跡的瞟了一眼一側的耿寧兒後,這才出了聲,“是,奴婢回去定當好生說與側福晉聽。側福晉要是知曉了王爺欲要回去探望她,必定會歡喜至極。”

    擺擺手,老四皺著濃黑的劍眉,一手磨搓著拇指上的扳指,示意一幹人等都退下。於是乎,耿寧兒也跟著退了下去,隻是不知為何,她的心中卻忽然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總覺得要出什麽事,且著還與她相關。

    事實證明,女人的第六感當真是不能忽略的一大神器。

    就在羽秋向老四送來書信未過多久,康熙大帝一道聖旨便將遠在西寧的胤禟給招了回來,曰:“要同撫遠大將軍胤禟會議明年師期。”

    實際上就是看膩了奏折的康師傅表示,他想兒子了,且著又想親耳聽兒子給他講講邊疆、戰場上的故事。於是乎,因著一紙詔書,胤禟便攜手下耿俊榮與年羹堯二將快馬加鞭的趕回了京師。而另一方麵,在得知了兄長歸京的消息後,耿寧兒自然坐不住了,正欲向老四言明自己的心意,不想,老四卻先她一步為她打開了方便之門。得了可以歸家探望父兄的答複後,耿寧兒便心滿意足的回娘家去也。就在耿寧兒登上馬車向著耿府行進之時,圓明園中又出了一頂轎子,向著城西的雍親王府行去。

    當夜,許久未見的兄妹倆在父親的書房中秉燭夜談。他們聊了許多耿俊榮在邊疆時的所見所聞,也聊了許多戰場上令人唏噓不已的悲慟之事,更多的則是聊眾將士是如何信服胤禟,如何敬仰他,如何在他的帶領下萬眾一心抵禦外敵的豪壯義事。

    就這樣聊著聊著,耿寧兒忽然弄明白了前幾日,為何自己心中會突然惶惶不安了。

    想到先前年芷瑩的大丫頭送來的書信,耿寧兒的額頭不禁滲出了層層冷汗。她連忙打斷耿俊榮的滔滔不絕,急切的追問道:“哥哥你……敬佩九爺?”

    “正是。大將軍為人義氣,對待兄弟不論尊卑一視同仁。能夠與他一同馳騁沙場,是真我平生的一大幸事。”

    “在軍中,哥哥也是這般直言不諱的同他人,表露你對九爺的敬重之意?”耿寧兒緊蹙黛眉,略顯慌張的問道。

    “怎的?可是有何不妥?”察覺出耿寧兒的慌亂,耿俊榮不禁略表憂心的問道。

    “暫且還不知是否不妥。隻是哥哥可記得時常與何人談及此事?”

    “何人?嗯,你不說到還不覺得,你這麽一說倒還真有這麽一個人。”

    “誰?”

    “是亮工。我與亮工都在將軍的麾下,且著又頗為投緣,碰了麵便時常會聊上幾句,亮工他對將軍也甚是欽佩。”

    聽了耿俊榮的這話,耿寧兒的心不禁咯噔了一下,麵上也跟著流露出了無奈的淺笑,“哥哥明日一早便去拜會王爺吧,謝他對你的知遇之恩。”

    “知遇之恩?可真正舉薦我的不是將……”麵對耿寧兒沒頭沒腦的冒出這麽一句話,耿俊榮開始還沒弄清個所以然來,可他轉念一想,寧兒絕不會無緣無故的如此,當即便應承了下來,“好,明日一早我便前去拜謝雍親王的提拔之恩。”

    點了點頭,耿寧兒又道:“日後,哥哥莫要在他人麵前表現對九爺的敬重了,也莫要再與年將軍太過親近,這……並非好事。”

    沉默了下,耿俊榮正色的看著自家妹子,回道:“我知曉了,讓你憂心了,寧兒。”

    “不妨事的,寧兒別無他求,隻願哥哥一切安好。”

    “你且寬心,今後我行事,定會多加小心的。”

    “哥哥若是能夠如此,便是極好的。”

    “嗯。”

    耿寧兒之所以會出言提醒耿俊榮,一是她知曉曆史的來龍去脈,她不想耿俊榮卷入九龍奪嫡的是是非非裏去;二來,對於年羹堯,她雖不知其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但就她與年芷瑩之間的恩怨,以及上次胤禛看完羽秋所送書信的反應來判斷,耿俊榮不該與此人走的過於親近。也許是她多心了,也許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總之,她不願見自己的親人落入他人的陷阱之中,所以,她寧可將一切發生的未發生的都扼殺在搖籃之中,隻求以此能夠保護她最為重視的親人。

    隻是耿寧兒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就在她出言提醒耿俊榮之時,年羹堯與老四也正在密談中。(WWW.101novel.com)